後來吳葉只是靜靜的在一旁喝著酒，吃著根本不能填飽肚子的小菜，偶爾被拱上台唱幾首歌。

　　直到酒喝的有點多，尿意出來了，他才悄悄的在不打擾其他人的狀況下離開包廂去廁所。

　　經過KTV的櫃檯前，牆上的電視正撥著新聞，剛好是早上他看的那則的系列報導。

　　然後過去家屬跟廢死聯盟的對話，再度被提出來，即使那已經是三十五年前的資料畫面。

　　悲痛憤怒到臉都漲紅的家屬，情緒激動的要求法官處以死刑，跟廢死聯盟爆發衝突。

　　之後自然是廢死聯盟勝利了，因為三年前國家已經通過國會三讀，正式成為廢死的人權國家，那位冷血屠夫最後是被判處三十四年的有期徒刑。

　　那時他都還沒有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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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葉聽父母說過，那時候為了入世界文明體系，在還沒發生屠夫案之前，政府就開始大力推廣被視為文明國家之一的人權概念與廢除死刑，要讓國家成為一個和平國度。

　　原本國會三讀就要通過了，但因為發生屠夫案，結果政府被憤怒的家屬弄得立場差點站不住腳，造成法案硬是拖延了三年才得以通過。

　　經過三十多年的宣導和基礎教育，現在也沒什麼人在談「死刑」了，最嚴重的刑罰就是無期徒刑、終身監禁，因為他們也是「人」，也要守護他們的人權。

　　之前快要釋放屠夫的時候，還有人要求把他的刑罰改為終身監禁，但因為法院說刑責不究既往，最後並沒有更改刑責。

　　看著上面重播有段歲月的畫面，吳葉不由得想，既然出來之後也要制裁，怎麼當初不直接讓人死在獄中呢。

　　「……哎？」

　　念頭剛出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想了一些不該思考的東西，腦袋連忙把那段想法抹除，匆匆地走向廁所。

　　「殺人兇手！」

　　不知道為什麼，在聲音喧嘩的走廊上，那個尖銳混雜的控訴讓吳葉的脊椎骨爬上一陣寒意。

　　黑犬被驚醒，神經質的張望。

　　愣了愣，他才意識到那是電視裡屠夫案的受害家屬，在屠夫被押送法院的時候聲嘶力竭的怒吼。

　　他站在原地發了好一會兒的愣，不知道是因為酒精作祟讓他腦袋不靈活，還是其他什麼緣故。

　　吳葉只知道自己最後是莫名的苦笑，緩緩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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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葉的酒量不好，平常他會自制，但今天卻多喝了很多酒。

　　回到公寓後，他腦子幾乎已經變成了漿糊，所有記憶的時間與空間、想像與過去全都混在一起，分也分不開。

　　似乎看到了服兵役的自己，翻著國小的道德與教育課本，回了長官一句從歷史書上看到的「以殺制殺」。

　　隱約見到自己拿著刀子，腳邊躺著支離破碎的屍骸，有人在叫著「殺人兇手」。

　　彷彿有隻渾身是血的黑犬，在眾人面前說「一切都是為了大眾利益」。

　　好像看見一身黑衣的自己，臉上深深的烙著血紅的──

　　黑犬狂吠了一聲，驚退了吳葉腦海裡的畫面。從床上跳起，他茫然的望著黑暗中的牆壁，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的手機響了。

　　「喂？」

　　『請核對你的身分與編號。』沒有任何感情的女聲從電話裡傳出，讓他的神智微微清醒了點。

　　「……黑犬，990141。」扶著額，頭有點痛、腦漿大概已經攪成一團了。

　　幸好還不至於會因此而忘記重要事情。

　　『核對確認無誤。黑犬，下一個任務目標已經出來，明天早上到辦公室來。』換了一個男人的聲音說道。

　　「……yes sir.」

　　吳葉掛掉通話，被酒精麻痺的腦袋遲鈍的運作一會，才開始困惑的思考自己剛才想了些什麼。

　　但那些畫面，似乎都隨著黑犬的甦醒而跟著被掩去，完全回憶不起來。

　　大概，是什麼沒辦法確定也不知道正確與否的事情吧？

　　做了一個結論，吳葉揉揉眼睛，爬下床走去浴室，想開冷水讓自己早點醒酒，卻看見浴缸裡還有一盆裝著血水和黑色衣服的洗臉盆。

　　都忘了，他前晚殺掉屠夫的衣服還沒洗。

　　蹲下身，手探進了水裡，被那冷水冰得微微一顫，彷彿一根根的針，刺進了骨頭，卻還是固執的在水裡揉起衣服，揉出更多的深紅染滿臉盆、溢出。

　　身體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吳葉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在廢除死刑的社會裡，執行死刑，消除社會不安的罪惡因子。

　　屠夫出獄後，上面長官又任屠夫殺了兩個人，才把人送進監獄，然後利用假釋期間要他來執行死刑。

　　可是……即使他殺了再多人，罪惡根本沒有被根除過。

　　錯了吧。

　　他聽見黑犬低吠的聲音，有點沙啞，有點像在懇求自己，但他不想管。

　　沾滿血水的手擱在浴缸邊，滴著冰冷的水。

　　錯了吧。

　　閉起眼，黑色的腦袋埋進雙臂間，輕輕的抵在浴缸上。

　　錯了吧？這個，沒有「死刑」、尊重「人權」社會……

　　否則，在這個社會裡……為什麼他還在執行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