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楔子】(下)
荀九
他夢到了母親,她在夢里聲嘶力竭的哭喊着:“為什么你要來到這世上?你沒有爹,我也養不活你……沒有人需要你的存在,你給我滾!”母親撲過來掐住他的脖子,就像她生前那樣掐着他,然後再斷氣的前一瞬松開了手。
“阿遠……疼不疼?娘錯了。”她用那雙毒打阿遠的手又抱住了他。
“不疼,阿遠不疼。”阿遠反擁住他,雖然喉嚨火辣辣的疼,疼的好像快要死去,卻還是選擇了原諒。無論在夢里還是現實,他從未恨過任何人,無論是從未謀面的爹,還是喜怒無常的娘,就連那個殺害娘親的人,他都不確定是不是將他恨之入骨,他還太小,實在無法承受這些令他窒息的情緒。
所以他寧可原諒,寧可相信他們都是無心的。
夢境突然安靜了下來,無數景象如同走馬燈般快速的閃過,最終在一個場景停下,阿遠在那里看到了一對赤身裸體的男女,利劍割破了他們的喉嚨。他怔忡看着那赤裸的女人,滿目呆滯間恍惚的看到了男人的額頭上還被人刻了字。鮮血汩汩的冒出,蔓延到了門邊,染臟了自己的鞋子。
“……娘!”阿遠嚯的坐起。
冷汗浸透的衣衫,呼吸都變得紊亂,阿遠怔忡的望着一處,呆滯了許久才發現自己的床邊還坐着一個人。是熟悉的頎長身影和俊朗的面容,兩年前的黑衣少年已經挺拔了許多,麥色皮膚下的骨骼瘋狂的增長,身體日趨壯碩,隱隱的有了些男人的味道,看到丁晉林之後,阿遠不自覺的安下心來,露出了笑容。
“哥哥。”阿遠喚道。
可他卻沒有得到熟悉的溫柔應聲,疑惑的抬眸,撞入那雙冷冷的眸子里,忍不住打了個顫。丁晉林默默的坐在床邊,深湛莫測的看着他,一股陌生的寒氣從他周遭散發出來,阿遠疑惑的抬手拉住他的胳膊,又換了一聲,“哥哥?”
“我不是你哥哥。”
丁晉林突然冷冰冰的開口,目光如刀一般在阿遠臉上劃過。兩年的時間,眼前的男孩已經長大了許多,嬰兒肥褪了些,臉頰跟着瘦下去,原本水汪汪的眼睛變得柔和溫潤,里面盛滿了對自己的依賴。以往他會對這嚴重的信任感到着迷,可今時今日,一切都不同了。
“哥哥,你怎么了?”阿遠軟軟的聲音喚回了丁晉林的思緒。
“……”丁晉林的眼神飄忽了一瞬又冷凝了下來,“起來,跟我走。”
“……哦。”阿遠乖乖的被他提起來。
丁晉林有些粗魯的將他抱在懷里,臂彎冰冷又僵硬。一種莫可名狀的愧疚浮上心頭——在弟弟受盡折磨的時候,他卻在對這個來路不明的孩子百般呵護!如果讓地下的弟弟知道了自己找到別人來代替他,一定會很傷心吧?
他當年一定是腦袋發昏了才想到要收留這孩子!
傷心欲絕的丁晉林失去了理智,一心只想要將阿遠丟的遠遠的。可阿遠卻毫不知情,只是溫順的窩在他懷里,雖然因為不安而有些顫抖,卻竭力掩飾,只怕會讓哥哥變得更加奇怪,只是當丁晉林把他放到郊外,然後准備揚長而去的時候,阿遠的不安感終於爆發,他不顧一切的抱住丁晉林的腰。
“哥哥,你要去哪兒?”
“再跟你說一遍,我不是你哥哥。”丁晉林掰開他的手。
“哥哥,我、我是不是做錯了什么惹你生氣?我一定改,求你別丟下我……”
“放手。”丁晉林冷冷道。
“哥哥……”阿遠被他的語氣嚇得縮了縮脖子,但仍是沒有松手。
“想知道你錯在哪兒么?”
丁晉林轉過身,將他推開幾步,然後露出殘酷的笑容:“你的出現就是個錯誤。”
之後他就離開了,略施輕功,瞬間是沒了蹤影。
阿遠哭着追上去,磕磕絆絆了很久,在不知道第幾次跌倒的時候,就真的沒力氣再爬起來了。他趴在地上,膝蓋和手心都磕破了皮,額角也撞出血跡,他伏在地上抽泣了一會兒,最終變成了嚎啕大哭。
阿遠活了十年。
卻在十年內兩次被依賴的人拋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