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余鯉
臺北市那么大,她都能好死不死地撞上喬以靜,跑他手底下工作。害的她工作期間裝孫子,左一句喬編導好,又一句您怎么看,完全配合喬以靜率先開啟的「路人公事公辦化」的模式。
可偏偏電視臺那么小,兩人除了工作必要的碰頭外,私下竟然全無交集!害的她連個解釋的機會都沒有。這不得不叫她懷疑,喬以靜是在故意躲她?
沒錯,當初是她不對。他是該生氣,可六年都過去了,就是再大的怨也差不多沒了吧?
況且,她也是為了他好啊。
雖然他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她不告而別……
夏知樹如此糾結的情緒持續了兩周,節目組精心打造的《吃貨不怕》第一集居然也順利錄製完畢了。
今天,為慶祝節目首次開播收視率就取得不錯的成績,節目組弄了個慶功宴。叫夏知樹沒有料到的是,喬以靜居然出席,甚至沒有在中途開溜。
這,是要和好的信號吧……
夏知樹看從頭到尾都坐在角落里的喬以靜,心里有些打鼓,連最熟悉的歌詞都唱錯了幾段。
在她交出麥克風,坐下喝雪碧兌的紅酒時,有人趁機調侃,「曲有誤,周郎顧。小夏啊,你這開場第一首歌,就唱錯那么多,是不是在吸引誰的注意?」
「人家那么漂亮,用得著嗎?我要說,她肯定早就名花有主了。小夏啊,你男朋友怎么放心把你這么個大美女來在臺北?」
夏知樹五官確實很漂亮,尤其是那雙睫毛密翹的杏眼仿佛會說話般,水靈靈的。雖然身材有些豐腴,不是時下流行的瘦美人,卻與她自身古典氣質相得益彰。許多男同事私下戲稱她是一朵解語花,幽芳古典。
正因如此,嫉妒她的女同胞也就多了。這不,才剛坐下,就有人湊上來八卦她的感情生活。
夏知樹不上當,這年頭,沒有男朋友又不丟人,干嘛順桿子往上爬,斷了自己展開新戀情的後路。這些年沒有談對象,不是揪著初戀不放,而是沒遇見更好更適合的人罷了。她剛要開口否認,就感覺一道炙熱的目光向自己看來。
那個方向,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
這喬以靜是屬狗的!
稍有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耳朵。小時候她和喬其寧干壞事,就愛找他把風。現在更好,這對招風耳沒了頭發簾蓋著,越發的靈光。包廂那么吵,他坐的那么遠,還能聽見她們的八卦。
他是單純擔心她還沒有走出失戀的陰影,還是他發現了自己失戀後對他有過一時的意亂情迷?
夏知樹搖搖頭,連忙把雜念搖到九霄雲外去,當即決定撒個小謊,「現在交通那么便利,又不是見不到面。微信聊天也方便,不礙事。」
「會玩微信的男人,更危險。不行不行,趕緊叫他也來臺北。」
夏知樹打起哈哈,「有道理。回去我就勸他來,要勸不聽,你再給我支個招。」
「行啊。對了,你們是怎么認識的,又是誰先追求誰的。」
這是要滾雪球了吧,夏知樹心中默嘆一聲。她並不擅長說謊,好在前幾天沒上班時太無聊,順手翻過老媽一本珍藏多年的小說。張嘴就把各種狗血往自己身上潑,各種玫瑰跑車攻勢一一登場,就差男方老媽甩支票喊她分手。
一般人這么說,肯定被當是吹牛。但夏知樹不同,她年輕漂亮,有那個資本。而且夏知樹橫空突降電視臺,一舉奪走原屬於紀蓉蓉的主持人位置。早就有流言傳出,說她是被某個財閥老總給看上,開的後門。
所以再誇張,也沒人懷疑她說的真實性。甚至,連聽墻角的喬以靜都信了!
這要擱在以前,或只分開了兩三年,夏知樹這段話自然騙不了他。光是她說自己與男朋友在廚房的小親密,就能聽出端倪來,那絕不是懶神夏知樹能干的事!
當年喬其寧考進國立臺灣藝術大學的舞蹈系,夏知樹為了慶祝,也曾提議親自下廚,還拉著兩個大男人逛了一圈菜市場。結果,剛到家,她抱著電視機不放,連解開超市買回來的袋子都嫌累,直接把他們兄弟倆趕進廚房,自己坐等開飯。
可六年後的夏知樹變了多少,喬以靜一點都不清楚。而且,他更是從周遠那得到內幕,知道她身邊確實有個護花使者。
喬以靜看著幽暗燈光下的夏知樹,覺得有些陌生,更有些生氣。
六年的時間,身材發型全變了,他喜歡看的馬尾辮沒有了。連夾著劉海的草莓小發夾也不見了。她也不再喜歡穿漂亮的裙子。
什么都變了!
是那個男人改變了她嗎?
那個為了她一擲千金,贊助了整個節目的男人?
憑什么他能取代喬其寧在她心中的位置?而他不行!
該死的,關於那男人的事情,他一句話都不想聽!
而此時,包廂里的麥霸突飆高音,眾人痛苦捂耳,夏知樹正說到情節人與男友在廣場熱吻,昏暗的包廂卻突然如跳閘般黑了下來。
「呀」
驚出聲的幾個女同事面面相覷,而夏知樹潛意識地往喬以靜方向看去。見到那個高大如玉山坐鎮的黑影,不知怎的,一顆慌亂的心定了下來。
麥霸男深情嘶吼了三句後,才發現伴奏沒了,睜開眼看著漆黑的大熒屏,「停電了?」
「怎么可能,燈還亮著。」黑暗中,除了點燃的幾個煙頭,在壁角處還有兩盞裝飾性的小燈幽幽亮著。
被這么一提醒,大家才反應過來,紛紛看向一進包廂就坐在角落充當壁花的喬以靜。他是節目組的主心骨,也是離k歌操作系統的平臺最近的人。
果然,在他腳邊發現了鬆脫在地的總插頭。
「不好意思,腳太長。」喬以靜最是人畜無害,淡笑著,秀出大長腿來。
夏知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這蹺二郎腿的人真的是她認識的喬以靜?
而眾人看著這雙近一米三十公分的腿,男的紅了眼,女的紅了臉。
「沒事,沒事。」麥霸男唱得意猶未盡,剛要走過去把插頭插回去,喬以靜就先一步起身走了過來,拍拍他肩膀,鼓勵道,「唱得不錯,休息會。」麥霸男看著快被喬編導踩扁的插頭,識趣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喬以靜沒有坐回原處,站立的身影輪廓線條分明,有著玉山壓頂令人窒息的氣勢。
原本遙遙一眼就能讓她心安的人此刻站到跟前,夏知樹的心反而跳得厲害,連手心都有了汗濕。
情場老手周遠早就懷疑那日喬以靜突然改變主意可能跟新來的夏知樹有關,忙起身拉著他在自己身邊坐了下來。「來來來,咱們倆好像還沒喝過幾次酒。以前三催四,你都不來,今夜這瓶酒,你是跑不掉了。」
周遠與夏知樹中間本來就有半個人的空隙,兩側的同事紛紛往邊上再挪過點,喬以靜要擠進去並不難。不過,就是擠了點。
喬以靜坐下去時,他的臀部隔著西裝褲都能感受到夏知樹臀部有多柔軟溫熱,似有一股電流傳來,使得他整個人有些酥麻。自視冷靜如他都明顯感覺到自己心跳加速,怕被她看出異樣,不動聲色地往周遠那靠過些。
夏知樹見狀,緊繃的神經鬆下後又忍不住生氣。這人,是當她病菌還是什么?
喬以靜與周遠小酌了幾杯法蘭地,「大家難得出了聚一聚,不能掃興,多互動互動。」
這甩手掌櫃的模樣,簡直像是在說馬上要開會了,請大家集思廣益,一會在會上多多發言,提出些好的方案來。
明明最掃興的人就是他,眾人也都紛紛笑著應和,出起各種主意。
「我看玩個真心話大冒險吧。」周遠剛說完,底下噓聲一片,急道,「別嫌土,這可最經典。大小聚會,男女通用,老少皆宜啊。」
「那也要放得開,才玩得嗨。」
「對,每次玩這個,總遇見那些玩不起的人,不是尿遁,就是寧可罰酒買單也不接受遊戲的懲罰。」
面對眾人的質疑,周遠一錘定音,「這樣好了,先定個規矩。任何中標的人都不能罰酒了事,只能乖乖完成大家給的任務。誰要耍賴,第二天我就點名道姓貼照片,把他賴皮的事情直播全臺北。」
周遠的老爸是副臺長的事不是秘密,這公權私用的事雖有可操作性,但誰也不會當真。只是他都這么說了,面子肯定是要給。
有人響應號召,拿起空酒瓶往桌子上一放,「誰先轉?」
眾人看向喬以靜,喬以靜淡淡道,「既然是周遠出的主意,就他先來吧。」
周遠當仁不讓,撩起袖口,就把瓶身轉動得和陀螺一樣快速。
夏知樹側過頭看著喬以靜,有些茫然,這樣的他十分陌生。
六年的時間是她與喬以靜中間的一堵墻,自己只能透過窗戶描繪對方的現狀,細細對比過去。而今夜喬以靜的行為就像用錘子把墻徹底砸了個稀巴爛,叫她無比清醒地明白,記憶中的那個人真的變了。
這些日子里,喬以靜作為節目負責人,沒少統籌規劃拿主意。但也是職務所在,與他本身具不具備領導魅力無關。
像此刻這樣,明明話不是最多的,卻總能主導整個活動的發展……
從何時起,他也有發號施令的氣場了?
這樣的他,她非常熟悉,和他的哥哥喬其寧非常相似。
喬以靜感受到夏知樹的目光,轉過頭見她一臉的懵然追思,便知道她真正在看的人是誰,眸光更冷了三分。
在幾個人悲催的中槍後,就輪到夏知樹了。
「真心話,大冒險?」
「真心話。」
「你這輩子所做的最內疚,最對不起人的事情是什么?」
這個問題一出來,喬以靜瞥了眼夏知樹,沒說什么話。
夏知樹撫額,盡量不去看身邊人的眼色,吶吶開口,「我是良民,奉公守法。」
「犯規說假話,胖三斤。」喬以靜冷冷道。
如此狠話,掐蛇七寸。看來,不遂了他的意,估計她就是說出更缺德的事情,也不能善了。好吧,借機道個歉也好。
夏知樹吐了口濁氣,「失約,算不算?」
「要看是什么約。」群眾不依不饒。
「有人撕了大學錄取通知書,陪我複讀一年的高三。結果,我不僅中途跑了,到最後也如約去考那個大學。」夏知樹像犯錯被請家長的小學生,雙手抓放大腿上,腦袋越垂越低。現在想想,當時不告而別的行為確實有欠妥當。突然覺得在茶水間沒被人掐死,都是對方仁慈,乖乖做小伏低,「那個……那個,會原諒我吧。」
被勾起不愉回憶的喬以靜嘴角抿死,散發著凌冽氣息。
周遠察覺到身邊人的氣壓有些低,往邊上挪坐過去些,盡量離苦主遠一點。他可是為數不多知道喬以靜複讀過一年的人。
「該你了。」有人推了推夏知樹。
夏知樹如夢似醒,走到桌前,轉動起酒瓶後便又縮回原位,演練龜息大法,降低存在感,減少仇恨值。
喬以靜看著夏知樹褲腿上兩處掌心汗的濕痕,僵硬的嘴角稍稍軟化。
好在這個色厲內荏的女人,終究還是回來了。對付這種愛面子又死不認錯的女人,有些賬,只能慢慢算。
察覺到身邊的冰山有所融化,夏知樹還來不及高興,那碧綠的酒瓶口在轉了幾輪後,又指向了自己。這次她學乖了,直接選了個大冒險。
「現場給你初吻對象打電話,說你想他的吻了,並且與他電話在里現場啵一個。」
夏知樹瞪大了眼睛,為何不是初戀?憑什么是初吻?
當年她和喬其寧談了一場純潔到不能再純潔的戀愛,又在失戀時鬼使神差地吻了睡著的喬以靜,一直都是夏知樹的最想逃避的噩夢啊!
打電話給初吻對象?
這頭她剛撥通電話,坐在她旁邊的人電話就響起?
這畫面,太美。她不敢想象。
「那個號碼撥不通。」夏知樹決定撒謊,反正是大冒險,不用真心話。
喬以靜面色一白,她離開臺北的這些年里,毫無音訊。他以為她是誰也不見,誰也不聯絡,包括她的母親。卻沒想到,她居然聯絡過喬其寧,還知道他換號了。
難道,夏知樹對他哥哥的感情已經不是他以為的小女生對英雄的崇拜情節?
真的是他的錯?這些年,他懷疑過,是不是自己的貪心與自大,妄圖憑自己使她開心振作,才眼看著她的痛苦,隱瞞他哥哥要他轉達給夏知樹的話,最後受到懲罰,使他失去了她。
周遠沒轍,最後只是讓她模仿腦白金廣告,邊唱邊跳。
很快,遊戲就進入了新的一輪。
要說,這個酒瓶口也是邪門。每個人都被它指過一遍,唯獨漏了喬以靜,而偏偏坐在喬以靜身邊的夏知���卻屢次中招。
整個晚上夏知樹簡直跟酒瓶杠上了,不停地刷新自己的下限。什么模仿古代特殊職業女子拉客,什么跑去隔壁包廂喊「賣拖鞋啦,100臺幣一雙,買一送三。」
最後,大家樂得嗨翻天,連喬以靜都難得笑得露出了白牙來。
被一次次無節操懲罰洗禮過的夏知樹早把之前的愧疚情緒給扔光光,見喬以靜在笑話自己,立馬從龜縮狀態化身忍者神龜,展開行動。
她小手輕輕一撥,瓶身就慢慢地,漸漸地,朝著坐在她邊上的喬以靜晃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