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余鯉
很快,瓶身停止轉動,瓶口直指喬以靜的……左側方。
「夏知了,你針對我。」周遠指著朝向自己的瓶口,控訴道。
一計不成的夏知樹一口老血就那么哽在喉嚨處,不上不下,「你哪知眼睛看見我在針對你了!」
此時,喬以靜的嘴角微翹,與平日的淡笑的弧度一樣,卻帶了抹春光的艷麗。
「你耍賴!」周遠不平。
「我跳舞跳累了,手酸沒力不行啊?說吧,要真心話,還是大冒險?」夏知樹還偏要耍賴了。
讓她跳腦白金奶奶舞的周平見她如此蠻橫,很快慫了下來,「大冒險。」
「哎,現在的小年輕真的是沒節操沒下限沒一句真心話。」夏知樹得寸進尺,完全不記得自己晚上冒了多少次無節操的大險。
「五十步笑百步。」喬以靜溫柔補刀。
「你!」夏知樹瞪了他一眼,倏爾一笑,決定借刀殺人,對著周遠甜甜道,「這樣吧,你就吻一下你身邊的人,只能吻嘴哦。」
遊戲規定,任何處罰他人的條件里不能明確指出是誰,只能讓被處罰的人,自己選。一般像吻人這樣的處罰,只能說吻在場的某一個人。
夏知樹的懲罰明顯打了擦邊球。她既沒有違規,針對誰,也圈定了人選,要么是周遠右側的喬以靜,要么是左側尹秋文。
別聽尹秋文這名字比喬以靜還像個女人。人家可是貨真價實的摳腳大漢啊,那滾圓的啤酒肚,一口亮瞎眼的土豪金門牙,哪里對得起這名字。周遠會吻誰,簡直一目了然。
大概喬以靜是今晚上唯一一個沒有被捉弄到的人,如此眾矢之的,大家很有默契地認可了這個擦邊球。
周遠用一副算你狠的表情看著夏知樹,然後賣著討好的笑看向喬以靜,幫幫忙,兄弟。
喬以靜不說話,只是推了推眼鏡框,微笑。
周遠就半步不敢上前,哭喪著臉扭頭看向右側的尹秋生,然後,然後,眼淚就真的掉下來了。
「其實,我不介意的。」尹秋文想了想,決定犧牲小我,給喬編導留個好印象才行。
周遠沒理他,淚汪汪地看向夏知樹,眼里帶著討饒。
女王夏知樹搖搖頭,判了死刑。
周遠見夏知樹心狠至此,連他的美男計都不管用,心一橫就把臉往喬以靜的臉上靠了過去。
「你確定?」喬以靜聲音冷靜,不見慌亂。
「……」周遠想了想,這一口下去,代價似乎,是高了點。理智回籠後,他視死如歸,轉身朝尹秋文下嘴。。
沒幫她整到喬以靜,夏知樹看著不爭氣地周遠,暗咒此人若為小受,必一輩子反攻無望。
受刑完畢的周遠回到場中,轉起了瓶子。
大概是被夏知樹那么一鬧,喬以靜的運數受到影響,這次瓶口居然準確無誤地正指向他。
包廂內,口哨聲響起,幾個女同事也暗暗鼓掌。
真是,眾望所歸。
「真心話,大冒險?」能光明正大地捉弄喬以靜,周遠比自己大仇得報還要興奮。
「真心話。」喬以靜毫不猶豫道。
周遠撓了撓頭,一整個晚上幾乎都在大冒險,突然說真心話還真不知道問什么,就挑了個普遍問題,「你初戀,初吻,初夜給誰了?」
「這是三個問題。」喬以靜不上當。
「我問的是三初都給了誰,自然算是一個問題。」
「那我就回答你。」喬以靜爽快鬆口,目光柔柔,「無人。」
喬以靜在公司呆了六年,從未見過他和哪個女人親密往來。但每年情人節是必定是風雨無阻地請假,玩消失。有不少人揣測過喬編導是在玩地下戀,異地戀,婚外戀,不倫戀。每個版本都精彩非凡,又苦無證據。
今日答案一出,眾人大跌眼鏡。要不要這么純情,二十四的男人,不是十四歲,連個初戀都沒談,像話嗎?
夏知樹卻是一臉懷疑,每次喬以靜眸光熒熒如月,絕對不是他情到深處,而是他在動腦子,鉆空子,打各種小算盤。
以前,他們兄弟兩人來夏家玩時,喬其寧會媽媽學跳舞,而他偏偏愛往爸爸的書房里鉆。每次爸爸贊嘆他小小年紀,對文字文學的敏感度很高,她都會拿著喬以靜59分的作文在老爸面前晃悠。直到她吃虧的次數多了,才發現喬以靜是個陰險的小人,極擅長挖陷阱給人跳。從小到大,除非他故意讓她,否則別想占他便宜。各種語言陷阱,防不勝防。
夏知樹默默地把周遠的問題想了幾遍,腦海里白光一閃。等她明白過來時,遊戲已經進行到下一輪了。
她沒興趣看是哪個倒霉蛋在學天線寶寶說話,往喬以靜身邊坐過些,側頭貼著喬以靜的耳朵,私語,「喬編導,你在玩文字遊戲。」
是誰都知道周遠的意思是什么。結果,他直接把問題變成初吻初戀初夜都給了誰。別小看多加了的一個「都」字。
這一加,問題就有兩種解釋。
一種是三初都分別給了誰,這也是大家默認的意思。而喬以靜偏偏解釋成三初都給了哪個人。
試問,能把三初都保留給同一個人的概率有多高?
那么答案是無人,也就不算謊話了。
夏知樹腦子里念頭轉得飛快,卻不知道自己與喬以靜越貼越靜,在別人看來都能叫挑逗了。還好,大伙都在玩遊戲,除了周遠這個人精一直留神著他們,並無其他人發現他們的舉動。
喬以靜沒有說話,微微往周遠處靠去了些,可得寸進尺的夏知樹逼得他退不可退。偏偏周遠和死豬一樣,他都貼那么近了,也不知道往旁邊挪一下。
喬以靜用眼神暗示周遠坐過去點,等著看戲的周遠哪肯照做。他用嫌惡地看了眼另一側的尹秋文,又誇張的擦了擦自己的嘴,表示打死要與尹秋文劃清界限。
喬以靜見說不通,想著自己與尹秋文坐一塊好了。可一看這狹小的空間,就有些猶豫了。之前只坐五個人時,周遠與夏知樹坐一塊挨的並不近,現在多了他,再讓花花公子周遠坐過去……
喬以靜在縈繞不散的淡淡薔薇香催誘下,抱著他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無私精神放棄了自己和周遠換位置的打算。
夏知樹見喬以靜默認自己玩遊戲,等於承認有過戀愛經驗,心里微微發酸。不行,不行,她怎么可以這么自私。既然當初做了選擇,喬以靜也有自己的人生,她憑什么發酸?
「你還沒回答我呀。」調整好心態的夏知樹搭手在喬以靜肩上,有些訝異襯衫底下居然有肌肉。喬以靜從不運動,除了體育課以外!難道這些年,他改邪歸正,開始健身了?
像是不太相信,夏知樹又捏了幾下,確定肉很結實,不是贅肉後,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肚腩。歲月啊,你這把豬飼料,太不公平了。
喬以靜的肩膀被夏知樹按摩了幾下,骨頭架都要酥散了開。只是沒舒服幾下,她就停手了。他疑惑地轉過頭,見她眉色愁苦地垂著頭,便順著她的目光往下看……看到她盈盈一握的B罩杯。
這時候,她怎么會突然擔心起這個太小?
喬以靜雖理解不能,但也不能對這么重要的事情不聞不問,正打算安慰她幾句,夏知樹便自己原地滿血複活。她很快一掃愁色,像八爪魚一樣又貼了過來,「喬編導,你不說話,我當你默認了。放心,我不會說出來的。不過,你要和我說說,這三初給誰了?權當封口費,如何?」
如果她這賴皮模樣能叫吹氣如蘭,那蘭花都要哭了。偏偏這詞語和她人一樣,死不要臉的跳了出來,不管人樂不樂意,就霸占了他
整個腦海,揮之不去。
喬以靜只覺得她口中呼出的每一口熱氣,都像無數只小螞蟻在咬他,有幾只還鉆進他耳蝸里打架,攪得他坐立不安。
「夏知樹,你別太過分了。」就算他太悶,她看不出他對她的心思,難道她以為自己真那么容易去喜歡一個人?
喬以靜終於沉不住氣,開口了。但他聲色嘶啞性感,透著快招架不住的可憐,根本沒有威脅效果。
果然,夏知樹沒有吃這一套,繼續挑釁,「咦,怎么不是夏小姐了?」
面對這個越搭理她,就越嘚瑟的女人。喬以靜不再說話。
夏知樹見好就收,剛起身想調整姿勢坐好,這時,人群忽然鬧開了。她的腰被人狠狠一撞,還沒來得及驚叫,就被那股力量向前推沖了去,整個人重重地朝著喬以靜的方向張牙舞爪地跌了下去。喬以靜驚慌的俊臉在她的黑眸中越來越大,夏知樹嚇得閉上眼,下一瞬整個人便撞進他的懷中。
咚的一聲,她的額頭撞上他的肩。
夏知樹的呻吟和喬以靜的悶哼同時響起。兩個人的身體嚴絲合縫地壓在一起,喬以靜甚至可以用身體感覺到夏知樹的柔軟線條,她的烏發披散在自己的頸間,誘人的香水味從耳根處彌漫開來,挑逗著喬以靜的嗅覺。他下意識地吞咽了一下,摟著夏知樹的手臂不自覺的縮緊,指腹所觸的不是絲滑的布料,而是凹凸不平的蕾絲,鏤空處甚至碰到了她後背的美肌。
喬以靜指尖一顫,更加心猿意馬。
砰,砰,砰。
喬以靜的心跳變得急速而有力,一下一下地撞擊著夏知樹的心口。夏知樹這才回過神,頓時覺得胸口隱隱發痛。透過夏日單薄的衣衫,她能感覺到喬以靜的心跳,能感受到他烙鐵般堅硬又滾燙的胸膛。
時間仿佛定格。喧鬧的KTV包間中,似乎只有他們兩個人靜靜地擁抱著。
忽然,有一個聲音打破了這短暫的靜止,「看這美人在懷,喬編導都舍不得鬆手了。」
夏知樹瞬間回神,仿佛被燙到一般,迅速地從他懷里彈出來——太窘了!她摸了摸自己滾燙的臉頰,幾乎要窘到自燃。不過遭遇到夏知樹「突襲」的喬以靜卻是神色如常,喬以靜扶正了被撞歪的眼鏡,一雙幽黑得發亮的眼睛也被很好地遮掩在鏡片之後。
溫熱的嬌軀已經離開,但她殘留的體溫似乎已經嵌入喬以靜的身體,撩撥得他小腹灼熱。
兩個人當事人都沉默不語,見玩笑開不起來,眾人沒有興趣,又集火起剛剛的肇事者。
夏知樹這才敢拿眼睛偷瞟向喬以靜,見喬以靜居然一直盯著自己看,眼神專註,一時也有些心旌搖曳。
以前覺得喬其寧光芒四射,是校園里所有女孩心中的白馬王子。現在想來,喬其寧對女生照顧有加多是出於他本質里的大男子主義。那樣的性格能迷迷小女生,但對成熟女性來說,她們更渴望的不是喬其寧的那種照顧,而是喬以靜這樣的體貼——噓寒問暖,以奪人心。
所以,自己當年失戀了,才會那么可恥地對他產生了一絲絲的幻想?還好,她不是媽媽,她沒重蹈覆轍,很好地控製了局面,在什么都沒有發生前,選擇逃離開。
六年的時間,足夠冷下她曾對初戀的癡迷,和對喬以靜的一時依戀。只是,沒想到一個懷抱,一個眼神,她差點就招架不住了。大概,像喬以靜這樣默默守護型騎士風,實在太吸引人了。他在大學里應該非常受女同學的愛慕吧?他的初戀,是大學同學,還是學妹?希望不是白曉溪那樣的白蓮花才好啊。不如,她會很不開心,很不甘心!
「夏知樹。」
「嗯?」夏知樹沒有料到他會主動開口。他,終於還是要問了嗎?問她當初為何突然不告而別?還是問她這幾年過得怎么樣?
「你幾天沒洗頭了?」
「……」夏知樹將信將疑,抓起發梢一聞,雖然不能香飄飄,但也沒異味啊。
被當騙子看待的喬以靜有些冤枉,「是你頭頂心。」
雖然剛剛摔的姿勢有些「慘不忍睹」,也沒少女漫畫的玫瑰花特效,甚至兩個人也都一把年紀的人,不比初高中生,但是,自己怎么看也能算是個美女吧,都投懷送抱了,他不「欣喜若狂」,還注意這些小事情,注意就注意了,還說出來。什么意思啊。
惱羞成怒的夏知樹干脆側過身,深怕多看一眼會被氣死。這么破壞少女風氣氛的人註孤生。
夏知樹的發量有些少,只是輕盈蓬鬆才看不出來。剛被那么一鬧,貼服在兩頰的秀發有些蓬亂。
她這樣背對而坐,喬以靜輕易看見從她秀發間縫里探出的那只軟白小耳朵。喬以靜撩起礙眼的頭發,又用空閑的另一只手桎梏住夏知樹欲要閃躲的身體,湊身細看良久,見夏知樹不再掙扎才鬆開右手,摸了上去。
「這是那次車禍留下的?」
這道褐疤從她的耳後根一直延伸到後頸處,有他食指般長。耳後根處的發髻線被這疤斷了一小截,疤頭那出都長不出頭發了。
夏知樹有多臭美,他怎么會不知。看著這疤,喬以靜有些想把當年的肇事司機找出來痛打一頓的沖動。
「也是萬幸。要傷在臉上,連遮都沒的遮。」夏知樹轉過身,面上笑得大方爽朗,很是心寬的樣子,卻在用手把頭發歸位好後,一直撫了好幾遍頭發都沒有停下來。
「夏知樹。」
「恩?」又打算拿什么話逗她?夏知樹看著他,笑盈盈。
「你當年為何沒有如約去考臺藝大?甚至也沒有去其他學校念舞蹈系,反而想到做主持人?我記得,你從小的夢想一直是舞蹈家。」喬以靜有千千萬萬的疑問,當年為何突然離開,這么多年為何不與他聯絡,在南臺過的好嗎,你男友對你如何?你還喜歡喬其寧嗎?你有沒有,想過他?
可話到嘴邊,才知道只有這個問題才是他最想知道的——她為何要放棄自己的夢想。失戀,對她的打擊真的那么大嗎?
夏知樹眼神一閃,沉默良久,反問,「那你呢? 我也記得,你的夢想是要當導演,把《灌籃高手》拍成電視劇。當年那張撕毀的錄取通知書也是導演系的吧?」
怎么只是遲了一年讀大學,就換專業了?
此時,嗑瓜子聽戲的周遠驚得咬到自己舌頭。拍《灌籃高手》?喬以靜可是連籃球都不肯碰一下!
「能被輕易撕掉的,只是一張紙,不是夢想。」喬以靜用著最理智的語氣,說了一句無比感性的話。
夏知樹苦思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回應這么文藝范的話,最後放棄這個被自己歪樓的話題,正面回答起喬以靜之前的提問。
「我從小嘴饞,吃成個小胖妞。若不為了跳舞,也不會為控製體重,連超市都不敢進。甚至晚上做噩夢都夢見自己進了童話里的糖果屋,吃了一堆零食變成大胖子後嚇得哭醒。後來,我不跳舞,肆無忌憚地開始吃各種好吃的。有一次吃路邊攤,被一個美食節目的負責人給看中了,陰差陽錯下做了美食節目的主持人。」
說到這里,夏知樹突然想起這幾日里,媽媽天天在自己面前炫耀她的得意弟子在上一屆舞蹈大賽中,成為《飛凰獎》里唯一獲大獎的男性得主的事情。
她從來沒有認真聽,也回應過媽媽一句話,原來,還是記在了心里。
夏知樹感慨頗多,「在追逐夢想的過程里,有太多的誘惑與挫折,容易叫我們都辜負了初衷,去選擇最適合自己的。我們三個人里,似乎也只有喬其寧是真的堅持了下來。從前,他就沒有為了任何人與事而停下過他追逐夢想的腳步。現在,似乎也依然如此。還好,起碼還這么個有志青年,不是嗎?」
還好,喬其寧當初沒聽她任性的胡話。否則,就算他們沒有分手,難以想象,為了自己而放棄夢想的喬其寧,會在往後的日子里多恨自己?
聽完夏知樹的剖白,喬以靜沉默不語,開始一杯接著一杯地喝起悶酒來。直到酒瓶見空了,他都依然十分清醒。
喬以靜轉頭再看夏知樹時,她已經歪著腦袋斜靠沙發上睡著了。他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梁後,才把夏知樹的頭移靠在自己肩膀上。
用著最小聲,最小聲的聲音呢喃在她的耳邊,「你錯了.導演,只是為了實現夢想的志願。我的夢想,從未變過。」
她,就是他的夢想。
只求能靜靜守護她歲月無憂,不惜任何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