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二章】（3）
荀九
角落里的老婦人一直在給老頭子撫胸口，似乎怕他背過氣去。而當事人丁晉林則是松開手，拍去手心的灰塵，略微舒展開眉頭，低頭對着聞人遠指了指臉上不知何時冒出來的細小劃痕，很不高興的抱怨：“我為你受傷了。”
“啊，對、對不起，”聞人遠回過神，慌忙道歉。
“這種情況下，首先應該道謝才對吧？”丁晉林挑眉，大手放在聞人遠的腦頂上讓他抬起頭看着自己，然後自己低下頭，將臉湊到他眼前，微微偏頭，露出臉上的傷痕，“你要怎么報答我？”
“謝謝你。”聞人遠囁嚅，“我……”
“一句謝謝可不夠哦。”丁晉林晃了晃手指，轉而扣住下巴想了想，“先找個地方給我處理下傷口吧，然後我再想想要你怎么報答我。哦，對了，拿上買給我的茶葉蛋啊。”他提議道，然後根本不顧聞人遠的拒絕就把他拉出了棚子，獨留下一對老夫妻在角落里瑟瑟發抖。
“你家肯定是不方便的吧？”
丁晉林又開始自說自話，然後做了決定，“那就去我家吧。”
“我、我……”
“不許拒絕，我救了你，你要聽我的。”
丁晉林把聞人遠帶回了那個小四合院，一路上臉上都掛着笑容。
他剛剛是故意讓那一拳打到自己臉上的，也是故意留了那幾個人的活口，如果換做平常，他不會受一點傷，而那幾個人絕不會只是斷手和昏過去那么簡單，可他不想殺人，不想在聞人遠眼前殺人，他總想着要在聞人遠面前扮演神祗的角色。
然而想要讓他再度依賴自己，並不是那么簡單的。
丁晉林知道聞人遠心里有個疙瘩，他必須要想幾個對策來幫他解開它。
“放手，我可以自、自己走。”踏入四合院的時候，聞人遠掙脫了丁晉林的手。
“好吧。”轉身合了四合院的門，確定聞人遠逃不掉之後，丁晉林松了聳肩，沒有再去抓着聞人遠。他在圈椅中坐下，對着聞人遠努了努嘴：“茶葉蛋呢？”
聞人遠愣了下，隨即拿出胡亂揣進懷里的茶葉蛋，這才發現衣衫已經被茶葉蛋的汁液染臟，胸口前有着一小片褐色。他擰眉拍了拍胸口，而後將茶葉蛋放到了條桌上，抬頭無聲的詢問着丁晉林。
“過來些。”丁晉林對着聞人遠勾勾手指。
“……”聞人遠猶豫了一下，慢吞吞的走過去。
“再過來些。”丁晉林擰眉，“你這么慢吞吞的，要等我疼的死掉么？”
擦傷而已，哪會有這么疼？
聞人遠在心里嘟囔着，但還是靠的更近了些。可誰知下一瞬丁晉林突然撩起了他的衣擺，聞人遠嚇的後退一步，卻見丁晉林擰眉看他一眼：“別亂動。”言罷雙手一錯，撕了一塊布條下來。
“你這是……”聞人遠疑惑。
“裹上茶葉蛋，給我揉揉傷口。”丁晉林把布條遞給他。
“這種事……用雞蛋比較好吧？”聞人遠攥着布條，有些不確定。
“我家沒雞蛋。”丁晉林腆着臉說，“都說我沒錢了。”
“那我去買些來。”聞人遠轉身就要走，丁晉林立刻抓住了他的手把他拽回來，聞人遠兩腳一絆，就跌進了丁晉林的懷里。男人有力的心跳突然在耳邊響起，聞人遠的臉騰的紅了，眼睛瞪得很大，呼吸也亂了。
“阿遠。”
丁晉林低頭，湊到他耳邊呵氣，“用這個揉就好。”
“……哦。”聞人遠訥訥的應下，腦袋暈暈的。
“如果你要保持這姿勢的話，我也不介意。”丁晉林的聲音帶着笑意。
“呃……啊。”聞人遠明白丁晉林的意思，慌張的從他懷里爬起來，手忙腳亂的把茶葉蛋裹在布條里，然後攥在手心猶豫了很久，才抬起來小心翼翼的湊到丁晉林臉上的擦傷上，輕輕的揉了揉。
這是……為他受的傷呢。
丁晉林被擦傷的部分略有些紅腫，雖然是小傷，但聞人遠還是覺得很感激，動作忍不住輕了又輕，生怕弄疼了丁晉林。聞人遠專心致志的滾雞蛋，不經意間臉就湊得近了些，全然沒發覺丁晉林異樣的眼神正黏在他的臉上，完全沉浸在自己混亂的思緒中——
他剛剛叫自己阿遠了，那聲音可真醇厚好聽，讓自己的心跳都變快了，可是為什么會緊張呢？那個男人，曾經毫不留情的拋棄了自己——聞人遠滾着雞蛋，目光有些渙散——可是他也說了啊，那時候只是弟弟死了很受打擊而已，或許……也是逼不得已的吧？
“那些人是誰？”丁晉林問。
“是曾經認識的人。”聞人遠回神，迅速說。
“明顯的敷衍哎。”丁晉林鼓了鼓臉頰，看他一眼，“看樣子他們之後一定也會找我的麻煩，我得知道他們是誰才能防着些啊，難道你就忍心看救命恩人被他找麻煩毒打嗎？”他說的條條是理。
聞人遠覺得丁晉林說的很有道理，可將那些往事說出來對他來說又有些困難，於是聞人遠放下手沉默了好久，丁晉林也不催他，只是等着。不知過了多久，聞人遠終於啞着嗓子開口，極為緩慢的說：“是在爹找到我之前認識的，也就是……你離開我之後的那段時間，我到處流浪，認識了他們。”
離開，他用了一個很婉轉的字眼。
可丁晉林還是愧疚了，久違的愧疚感讓他皺起了眉頭——六年前，那個十歲的孩子被自己狠心的拋棄，如果沒有被生父找到，他的生活到底會變成什么樣？他到底還會不會……活着？自己的同伴殺了他的母親，而自己又差點殺死了他，而現在，這孩子是在考慮他這罪魁禍首的感受嗎？
丁晉林抿了抿唇，什么都沒說。
聞人遠吸了吸氣，抬手揉了揉眼睛，笑了：“其實他們也不是很壞。”
“因為他們收留了我。”聞人遠低低的說，卻省略了收留他之後的事沒說。
“他們比我要好，對么？我拋棄了你，他們卻收留了你。”丁晉林苦笑，抬手握住聞人遠還攥着雞蛋的手，將不設防的他拉進自己的懷里，然後在他略微的掙扎的時候按住了他的後腦，低聲說，“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對不起。”
懷中人身體一抖。
丁晉林擁的更加用力，因為緊張呼吸變得有些顫抖——如果他不原諒……
如果不被原諒……
他該怎么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