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話
遙心
1841年3月,恩格斯聽了命運交響曲後,在寫妹妹的信中讚美道:「如果妳不知道這奇妙的東西,那妳一生就算什麼也沒聽見。」。他說他在第一樂章裡聽到了完全絕望的悲哀;在第二樂章裡聽到了愛情的溫柔與憂思;第三、第四樂章裡聽到了用小號傳達出強勁有力、年輕、自由的歡樂,又是那樣的鼓舞人心。而貝多芬大神也曾向他的弟子說明動機:「命運來敲門的聲音就是這樣」。
舉個例子來說,就好比她沒有料到自己會面臨在狂風暴雨中行走的命運。
九月中旬的大颱風,狂妄的風聲在耳邊尖嘯,路面上到處都是自由奔放的垃圾,人行道上可憐的小樹們也早已東倒西歪,還有那龐沱大雨讓她的傘起不了任何作用,整身像是進了泳池般濕漉漉。
然而,今早出門上班時,除了天空微微陰暗、空氣些許潮濕外,一切都很完美。完美的不用流汗、完美的不怕曬傷、完美的天氣涼爽!
「他X的!@#%&XO*……」一連串粗魯的國粹從她口中爆出,雨勢也絲毫沒有要減弱的趨勢。她仰天咆哮:「阿!我要瘋了,貝多芬你快叫天公伯不要再下雨了!」。
貝多芬大神跟天公伯都不懂她的心酸,她要是沒有在晚上六點前趕回去吃晚餐,一定會被那隻母老虎生吞活剝阿。一想到交往六年的女友林倩紋發飆起來的潑辣樣,心底就無法控製的一陣發毛,比看到鬼還可怕。
「去你的大雨、去你的暴風、去你X的壞雨傘,誰都不要阻攔我回家!」
簡心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可以倒楣成這樣,一向註重形象的她,今天還穿了新買的衣服、限量版的運動鞋還有難得才背出門的名牌包,全毀了、欲哭無淚了啦……
好不容易回到大樓,管理員用奇異的眼神目送她進電梯,讓她心情更糟糕了。
「看屁阿,沒看過人淋雨是不是……」現在已經是罵個兩句也高興的境界了。
出了電梯,留了一地水漬的走到703,膽戰心驚的拿出房卡開了門,小心翼翼的走進去還不忘輕聲細語的說了句我回來了喔。
嗯,那瘋婆子沒殺出來,想必是知道她可憐的小寶貝辛苦工作一整天還從暴風雨中回來,體貼她了?
才鬆了一口氣走進客廳,脫下全毀的上衣丟在椅子上,就聽到那好比鬼片裡才有的陰沉嗓音從背後傳來……
「幾點了?手機裝飾用的是不是?」
轉過身就看道倩紋脖子掛著一條毛巾,身穿暖活的浴衣靠站在浴室旁的牆邊,雙手交叉,眼神冷漠的看著她。
「六點四十分,欸不對,妳幹嘛那種討人厭的表情阿,妳知道外面現在跟世界末日差不多了嗎,妳有看到我這樣、這樣了嗎,哪還有辦法接電話阿。」委屈的比了比自己溼答答的一身,還順道脫了胸罩丟在地上。
「妳今天出門的時候我有沒有叫妳開車。」
「我到樓下的時候發現拿成機車鑰匙了嘛,剛剛叫不到車我可是走回來的欸。」
「妳幾點下班。」
「兩點阿,齁唷,妳以為我想大白天去喝酒喔,我是在應酬欸。」脫掉沉重的牛仔褲並連同內褲一起踢到地板上。
「妳要去喝酒妳有先告訴我嗎。」
「我一下班就被老闆拖去了阿。」拿起椅背上掛的整齊大毛巾將自己包裹起來。
「妳要不要看我傳了多少訊息給妳?」
「我真的沒空阿,又不是故意的。」朝墊了電熱毯的椅子坐下,拿起桌上還冒著煙的薑母紅茶輕輕的啜飲了一口後直呼:「好燙」
「四個多小時妳連一分鐘報平安的時間都沒有就是了。」
「那不然妳去試試看阿,為什麼每次都要這樣阿,妳就不能體諒我在工作的時候真的沒辦法注意到手機嗎?」
「我不體諒妳,妳以為妳現在在幹嘛!」
「喝薑茶啊,不然呢。」
「簡心樺妳不要太過分了。」
凝視著她泛紅的眼眶,又喝了一口茶。
像這樣的爭吵已經不是一兩次了,更甚至可以說是家常便飯。她不是不能理解另一半會擔心自己,也不是感受不到她窩心的每個小動作。只是六年了,從兩年前她休學開始工作後,這樣的爭吵就源源不絕,吵的她很煩。
難道說就不能稍微諒解一下她的處境嗎?她從以前就是對生活大而化之,對工作投入執著的人她又不是不知道,這也不代表她不愛她或不在意、關心她,何必老是拿沒接電話、沒回簡訊、沒準時回家等等來找架吵。
這樣風雨交加的日子,不就是應該要窩在床上吃泡麵、看電視、做愛、睡覺,然後醒來後繼續做愛、吃泡麵、看電視的嗎,唉……
放下薑茶,她深深嘆了一口氣說:「好啦好啦,我讓妳擔心了我知道,對不起嘛,妳不要生氣了好嗎?」。
雖然已經不記得像這樣的低頭已經第幾次了,可能超過百次也不一定,但是吵架本是傷感情的這並非她的本意。
兩個人在一起,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誰先低頭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好,如果先低頭就可以解決所有的問題與爭執進而讓兩人關係更密切,那何樂而不為呢。
「一開始道歉不就沒事了嗎,快去洗澡啦,熱水放好了。」
看著女友倔強走進房間的背影,她露出了無奈的微笑進了浴室泡澡。
林倩紋是這麼樣的女生,好強、彪悍、不服輸、大女人主義,卻是個需要人時不時摸摸頭告訴她很愛她的小女人,也是個為了愛情寧願在家洗手作羹湯,平日除了上課外就偶爾做做設計兼職的賢妻。
要論外表,被朋友們號稱小楊謹華的她,她是也沒什麼好有嫌棄的空間。要論身材,32C、24、35,身高體重168、45的她,她也是一樣沒得嫌。要論手藝,這女人燒得一手好菜也絕對比她開火就能把廚房燒掉來得好一千萬倍。要論智慧,目前為止剛升大三的她好像沒有一學期不是拿全年級第一。要論格調,阿,思想不太乾淨、滿嘴粗話又三不五時愛喝酒鬧事的她好像根本沒資格比較。
至於她自己,長相中等偏上,最多被說過神貌李心潔,身材不胖也不瘦,連胸部都比人家小一號、身高比人家矮一點,個性大辣辣又少根筋,跟倩倩比起來的話她簡直是無地自容。
然而這樣的女人,好似完美的無可挑剔,卻又好像少了些什麼?
「是什麼呢……」
降低身子在水中吐泡泡,簡心樺百思不得其解。
她沒有對林倩紋不滿什麼也沒有覺得自己不幸福,只是日子一天一天的過,隨著爭吵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以及她強悍的作風,讓她漸漸吃不消。有的時候,並不是她的錯,她卻要因為她的好強和自尊心而認錯。
「什麼都好,就是這點不可愛吶。」
『有的時候,真希望自己的女朋友是一個懂得撒嬌的可愛女人。』這麼想著,她穿好浴袍離開浴室走進房間。
此時的林倩紋,已經保養完畢敷著面膜躺在床上看書。她拿起已經擺在一旁的吹風機吹著她及腰的長髮,一邊靜靜的看著她。
躺在床上的她,半個酥胸露在浴袍邊緣,鬆散的布料可以將她的好身材一覽無遺,就連那雙交疊著的白皙美腿也格外誘惑人。看得她不禁一陣燥熱,腦袋瓜開始胡思亂想。
她們好久沒做了。
一這麼想,丟了吹風機就爬上床開始撫摸那細緻滑嫩的腿……
「妳幹嘛阿。」
而林倩紋卻是冷靜的翻了一頁並縮了縮腳避開她的鹹豬手。她不死心的又將手爬進浴袍內撫摸那誘人犯罪的大腿……
「妳幹嘛啦!」放下書本,朝她大吼。
「妳幹嘛這麼兇啦,摸摸都不行喔。」這樣大叫是想嚇死誰阿。
「我原諒妳不代表我氣消了欸,妳少在那邊發情喔。」
「哎唷,妳不要這麼小氣嘛,我都道歉了耶。」
現在燈光美氣氛卻不佳,本來大好的興致被潑了一桶冷水,兩人臉色都垮了下來。
「喔,反正妳都可以不在乎我的感受了,我有必要管妳現在想幹嘛嗎。」
「林倩紋妳不要太超過喔!」忍無可忍,她坐起身子對她大吼。
「是我超過還是妳超過,妳知不知道很多事情不是每次都靠低頭就有用的!死性不改這樣的情形還是會發生,妳一點都不知道反省嗎!」她也不遑多讓的將書砸在她身上。
「……」
拳頭握了握,簡心樺深呼吸了幾次後下了床換了衣服。
「妳現在換衣服是怎樣。」
「不怎樣,反正妳一臉不想看到我。」
「現在是我在無理取鬧嗎?」
「妳給我閉嘴!」發狂的踹了床邊一腳,「要我說幾千幾百萬遍妳才會懂,我沒接妳電話沒回妳訊息並不代表我不在乎妳,妳實在沒必要每次都用這種事咬著我不放!」
「我不是要拿這種事咬著妳不放,我只是要妳學會尊重我!」
「尊重?那妳就尊重過我的事業了嘛!妳還沒畢業就是個小有名氣的學生設計師很了不起,所以妳他X的看不起我區區一個大學肄業的汽車業務是不是!妳以為我神經病天生愛喝酒愛應酬嗎,妳又以為我把自己搞成這樣是為了什麼!」
「明明只要記得報備就沒事了的事……」
「所以我是不是道歉了?又是誰跟跳針一樣的?很多時候我低頭是因為我知道我理虧,但不代表我沒有自尊和尊嚴!」
「就妳有自尊跟尊嚴嘛!」
「就是知道妳自尊跟尊嚴比我多所以我才處處讓著妳!可是妳自己也知道很多事情不是每次都低頭就有用的,妳不願意理解我就算我的頭低到埋進土裡情況也不會有改變啊!」
心底的話一口氣衝出來,讓對方安靜了,而對方一安靜她也無法再大聲。
「六年了,我們交往六年了,妳有真心對我說過一句對不起嗎?妳真的珍惜我嗎?並不是每天打掃家裡、替我洗衣做菜就是對我好妳知道嗎?我要的一直都只是互相兩個字,就這麼簡單妳知道嗎?」
簡心樺拿起掛在一架上的皮外套穿上後,看了一眼淚流滿面的她,嘆了一口氣就打開門離開。離開的時候,她聽到她微弱哭聲裡的一句話……
「我只是因為太愛妳而已……只是因為愛妳而已……」
嗯,她都知道,林倩紋有多愛她她都知道。
只是隨著年紀增長、歷練增加,她漸漸懂得,原來兩個人在一起並不是只有愛就足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