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荀九
第三章
帝都最熱鬧的榮華街上,各種攤販都在石板路兩側支上了攤子,古道之上,各色百姓來來往往,撂攤子賣藝的雜耍班,和變戲法的攤子外,都圍著好幾圈人,不時有叫好聲和鼓掌聲傳來,在熙攘的街頭,一個小攤子顯得很普通、很安靜。
四根竹竿支起了個棚子,棚子裡拴著幾條細繩、擺著一張桌子,繩子上掛著顏色鮮亮的肉,桌上放著砧板和各種用來切肉的刀,每一把刀都被擦得乾淨發亮,尤其是掛在屠夫腰際的那兩把刀,彎出了個鋒利的弧度。
他就是屠夫莫不為,街上的人都識得他,他為人固執憨厚,做事專心又一絲不苟,還有點愛鑽牛角尖,不過,買他的肉,可以放一百個心,保證新鮮美味,一丁點的瑕疵都不會有,所以在別人口中,莫不為的口碑還是不錯的。
只是這段日子,漸漸有流言蜚語傳了出來,因為屠夫莫不為的家裡,頻繁出現一個男人的身影,若是個普通人,別人自然是不會在意的,可那男人,偏就是在帝都聲名狼籍的林鳳九!他喜歡男人的事,無人不知,而今又總出現在莫不為這單身漢子家裡,雖然不過幾日,但流言還是迅速地瘋傳了起來。
晌午時分,莫不為並沒有什麼生意,他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刀,對於過路人奇異的目光視而不見,將刀依次擺好後,他執起蒲扇,轟走繞著鮮肉打轉的蒼蠅,心不在焉地搧著蒲扇,頭因為宿醉而有些發疼。
正想著,刺眼的顏色在餘光裡晃過。
藏青的袍子上繡著火焰的圖樣,那男人匆匆地在莫不為的肉攤前走過,看那衣服,他應該是赤焰門的人;赤焰門是江湖數一數二的大門派,代表著正義的一方,經常除惡揚善,百姓們都十分敬畏赤焰門的門徒。
不堪的回憶瞬間湧入腦海。
不久前,林鳳九在巷子裡嘔吐的景象,與幾年前的自己重疊,他的心隱隱作痛,那種被所有人唾棄的痛苦,好像一隻手扼住了他的喉嚨,令他無法呼吸,這一瞬間,他突然就想到林鳳九,潛意識裡,他總覺得林鳳九與他有些像。
他狼狽地別開頭,以免讓對方看到自己,俐落地將肉擺到板車上,再用乾淨的布單蒙好,莫不為迅速離開了集市,一路上有人跟他招呼,但更多的人是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他也不在意,回應那些招呼聲時,也只是咧嘴一笑,有點心不在焉。
正因為心不在焉,他這一路走得跌跌撞撞,回到家時,竟是滿身狼籍。
剛一到家,雙刃就撲了出來,「嗷嗚」了幾聲後,就開始磨蹭莫不為的小腿,莫不為隨意地拍了拍牠的頭,便匆匆地進了屋,他似乎已經忘了林鳳九這個人,進屋看到倒掛在房梁上的他後,竟是驚了一下。
「這麼早就回來了?」林鳳九翻身躍下,衣袂上的牡丹絢麗地綻開,他抖了抖衣袍後,這才看出莫不為臉色不對,於是上前跨了一步,試探性的問:「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莫不為擺擺手,露出帶有劃痕的手臂。
林鳳九眉心一皺,打量了一下他,發現他的衣服都是泥,還被刮了幾個口子。
「你這是……遇到搶肉的了嗎?」
「沒,什麼事都沒有。」莫不為轉過身,去櫃子裡找乾淨的衣服,可手一抖,衣服都掉到了地上,他怔了怔,緩緩蹲下身子,可是他並沒有撿起衣服,而是用雙手抱住了腦袋。
「到底怎麼了?」林鳳九自言自語,站在一邊,看著莫不為無助地蹲在地上,因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所以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原地踱了幾步,他還是走上前,用腳蹭了蹭他,「喂,莫不為,你好歹說句話。」
莫不為深吸了幾口氣,歎氣的聲音微微顫抖。
林鳳九識相地沒再說話,扁扁嘴走到窗前站著,估計他一時半會不會說話,那麼告別的話,就留著一會兒再說吧,反正他也不急;過了一會兒,身後傳來關門的聲音,林鳳九回過頭,發現莫不為已經不在屋子裡了。
莫不為一路奔跑到無人的樹林裡,景物在餘光裡飛快地閃過,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他的腦子很亂,心裡有股火氣不知該怎麼釋放,他以為自己已經能淡然面對那件事,可當他這次看到赤焰門的人時,還是不能控制自己的反應。
那個地方養育了他,同時也毀滅了他,是他們,讓那個充滿傲氣的莫不為,變成了一個懦弱粗魯的屠夫!
一拳打到樹幹上,樹葉震下來很多,莫不為盯著樹幹,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當心情平靜下來之後,莫不為才回到稻草屋;他並沒有立刻進屋,而是繞到屋後的花圃旁,花瓣上都頂著晶瑩剔透的水珠,似乎才被澆過水,莫不為有些驚訝,一側臉,正巧看到趴在窗前睡覺的林鳳九,他的臉墊在胳膊上,圈起來的雙臂間,是一小盆的鳳尾草。
莫不為的心莫名地一動,說不出心頭突然湧上的熱流是什麼,他走上前,伸手摸了摸那還掛著水珠的鳳尾草,眼神不禁轉到林鳳九的臉上,修眉長目、面如冠玉,斜起的劍眉顯得他英氣逼人,只是臉色稍稍蒼白了些,似乎常年不見陽光;目光遊移,他看到林鳳九的拇指下面,紋著一朵黑牡丹,這是什麼意思?見不得光的富貴榮華,那不就是賊的意思嗎?
正想著,林鳳九悠然轉醒;莫不為連忙將手抽走,轉身裝作在澆花;毫無發覺的林鳳九揉了揉眼,直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後,懶洋洋地瞥了莫不為一眼,捶了捶有些痠痛的肩膀,林鳳九雙手一撐,從窗戶裡躍了出來,他躍到莫不為面前問:「發洩夠了?」
莫不為想到自己剛才的失態,有些尷尬。
林鳳九也不再刁難他,「對了,我想……」說到一半,門外突然傳來雙刃的狂吠聲,莫不為朝後面看了一眼,作了個讓林鳳九等一會兒的手勢,便推門出去了。
又一次吞下告別的話,林鳳九坐下來,心想著,等著吧,等他回來再說吧!無論如何也要跟他告個別再離開才行。
籬笆門外,有個人被雙刃攔住。
莫不為叫回雙刃,看了眼造訪者,來者一看就知是名公子哥兒,長得算是清秀,輕搖摺扇,有幾分自命風流的意思;莫不為第一眼看過去,就對這人沒什麼好感,極討厭那雙桃花眼,不過來者是客,他還是客客氣氣地詢問了一句:「公子,你找誰?」
「在下元益殊。」元益殊拱了拱手,看似禮貌,但眼裡卻是裝滿了不屑。
元益殊?莫不為眉毛一擰,這就是林鳳九口中的「益哥哥」?上下打量了片刻,莫不為眼裡清清楚楚地寫著「不過如此」四個大字。
元益殊對他眼裡的敵意感到很莫名其妙,也斂去笑容說:「聽說我的一位故人總在你這裡出現,不知道他現在在不在?」
林鳳九酒後的亂語湧入腦海,那些隻字片語讓莫不為了解到,元益殊是個薄情又懦弱的人,他對這人沒有好感,所以口氣便冷了下來:「找他幹什麼?」
「這我不用告知你吧!」元益殊皺起眉頭。
「你不告訴我,我也知道,你既然已經成了親,又何必來招惹他?我看你長得一本正經,怎生做出這樣不負責任的事情來?」莫不為聽聞過元益殊和林鳳九的事情,也大概知道他們的年歲,三人中,莫不為最年長,教訓起人來,自然有點老氣橫秋的。
讀客文學 mmstory.com 讀客文學 mmstory.com 讀客文學 mmstory.com
「你算老幾,憑什麼教訓我?」元益殊惡狠狠地說,他是元府少爺,自小多少人捧著、護著,幾時被人如此數落過?更何況,對方還是個屠夫!他合了摺扇,指著莫不為的鼻子,「他到底在不在?本少爺懶得與你這下賤的屠夫廢話。」
「我是這兒的主人。」莫不為鬍子邋遢,可眼底卻有種奇異的氣勢。
「讓開,我要見九兒。」
「他不希望被打擾,你回去吧。」
「屠夫,不要擋本少爺的路。」元益殊用摺扇頂著莫不為的肩膀,「信不信,我輕而易舉的就能弄死你,就像弄死一隻螞蟻一樣!只不過,對付你這樣的人,就怕會弄髒了我的手。」他輕蔑的笑容,徹底激怒了莫不為。
「你把嘴給我放乾淨。」莫不為擊出一掌,把元益殊打飛了出去;他掙扎著坐起來,臉色蒼白地撫著胸口,唇瓣顫抖,「你、你居然敢打我……血!我、我流血了……」他抹了抹唇角流出的血,嚇得哆嗦起來。
莫不為收緊了拳頭,他平時不是個易怒的人,也許是因為遇到赤焰門的人,所以有些煩躁,一怒之下,居然動手打了他,他邁出幾步,想要上前扶起來他,可一道黑影倏地閃了過去。
「住手!」在屋裡聽到吵鬧聲的林鳳九,一出來就看到元益殊被莫不為打出好遠,他以為邁出幾步的莫不為又要動手,所以急急地出聲阻止;他足尖一點,迅速地閃到元益殊的身邊,大致查看了他的傷勢,而後抬頭問莫不為:「怎麼回事?」那口氣裡明顯帶著質問的意思。
「就如你看到的。」莫不為沒有解釋。
「我的事,你似乎插手得太多了。」林鳳九鬆開扶著元益殊的手,站起身來。
「我是在幫你。」莫不為擰眉,眼底似有火在燒。
「謝謝你的幫助。」林鳳九冷冷的說,「可是今後不需要了,我剛才要跟你說的事,就是我要離開,想對你之前的幫助道謝。」他轉過身,低眸看了眼元益殊,「還有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九兒,那不是你的真心話,是不是?」元益殊上前拉住林鳳九的衣角,手上還帶著剛才抹嘴時蹭上的血跡,「我是你的益哥哥啊……咳咳……你怎麼捨得離開我?難道是因為這個、這個像野人一樣粗魯的屠夫嗎?他哪裡比我好!」說完,滿眼不屑地去看莫不為,但想到他剛才打了自己,又怯怯地移開了目光。
像野人一樣粗魯?莫不為覺得可真刺耳,他哪裡像野人了?想當年,愛慕他的女子數不勝數!他本想摸摸下巴,卻摸了一手的鬍子,眼色一黯,他不願承認元益殊說的沒錯,自從離開那裡,他就好多年沒修飾過自己了。
「跟他沒關係。」林鳳九的聲線毫無起伏,「我馬上就要離開這裡了。」
聽他撇清他們的關係,莫不為莫名地有些失落,他煩躁地抓了抓頭髮,覺得林鳳九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剛才即便是自己不該打元益殊,可他也不該那樣冷冰冰地嗆他啊!
莫不為不再看那二人,他回身摸了摸雙刃的頭,帶著牠進屋了。
無意間看到莫不為離去的身影,林鳳九有一瞬的失神,下一瞬,元益殊爬起來扣住他的肩膀,「九兒,跟我回去吧!」明明只是輕傷,可他偏偏作出一副瀕死的表情;已看清他傷勢不重的林鳳九,並沒有拂開他的手,只是輕聲反問:「回去?」
「是,我會為你單獨買間宅子,到時候日日陪著你。」
「為什麼不帶我回元府?」林鳳九又問,眼底有一絲寂滅。
「這個……」元益殊頓住,而後笑著說:「元府人又多又雜,哪裡比得上獨宅清靜?我們去個山明水秀的地方,過神仙眷侶般的日子。」他諂媚地笑彎了眼。
「元益殊,你何必來這兒讓我又一次看清你?」林鳳九退後幾步,不屑地看著眼前的男人,所有的幻想都破滅了,他的益哥哥變了,或者說,他沒有變,只是他一直在欺騙自己。
原來他一直認為這段感情是不堪的、不能見人的,他真是懦弱、膽小又不負責任!
呵,原來這就是自己依賴的益哥哥,其實早就認清了,可今天他還是為他傷害了莫不為,畢竟是植入心底十幾年的情感,一時間真的很難磨滅掉,他依舊不忍看他受傷。
「九兒?」元益殊有些慌張。
「你走吧!」林鳳九無力地揮了揮手,「下次再來,就算他打死你,我也不會插手。」說完,就轉身走進籬笆門,剛一進去,才想起剛才與莫不為說的話,於是停下了步子,正當他猶豫著該如何離開時,雙刃竄了出來。
牠擋在籬笆門前,朝元益殊狂吠,元益殊趕緊後退一大步,生怕雙刃咬到他,抬頭一看,林鳳九已經消失了蹤影,元益殊看了眼雙刃,一咬牙,咒罵了幾聲,撫著胸口,不甘心地離開了。
事實上,他並沒有離開太遠,他隱在小林子裡,期待著或許一會兒林鳳九會出來,那樣,他就有單獨跟林鳳九接觸的機會;雖然他成親了,但他卻不甘心就這樣放開林鳳九,他還要得到林鳳九的愛!
讀客文學 mmstory.com 讀客文學 mmstory.com 讀客文學 mmstory.com
屋裡盛滿了陽光,窗台上擺著的鳳尾草,在風中輕輕搖曳著。
林鳳九闔上門,細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抬眼看到莫不為正盤著腿,坐在土炕上擦刀,雙刀在日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他擦得很細緻,一吋一吋,好像懷中是無價的寶物一般。
林鳳九一言不發地坐下。
莫不為也不與他說話,兀自擦刀,他也不言語,托著下巴,看著木桌上裂開的痕跡發呆;他知道自己應該離開了,可又覺得應該跟莫不為道歉,畢竟剛才他一心為自己,卻被自己冷冰冰地推開,只是,道歉的話湧在舌尖,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那個,我……」林鳳九吞了吞口水。
「我出去送肉。」莫不為俐落地起身離開,「有幾家訂了肉,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門一開一闔,林鳳九抬眼看著莫不為高大的身影被隔絕在外,他歎了口氣,心裡琢磨著,一會兒要怎麼給莫不為道歉。
而在等他回來之前,林鳳九還有事情要做,雖然又一次被元益殊傷了心,但生意還是得作下去;他尋了大紅色的腰帶和髮帶束好,抖了抖繡著牡丹的黑衣,闔上門窗,就離開了稻草屋,臨走前,雙刃看了他一眼,然後又懶懶地耷拉下眼皮。
天氣越發暖和,陽光萬丈,林鳳九不習慣這麼刺眼的日光,一直走在陰涼的地方,集市上的人依舊不減,他斜著肩膀,穿過熙攘的人群,來到了一家名叫聞香樓的酒家。
一進門,小二就招呼過來,殷勤地把他領到二樓清靜的位子,那人早早就到了,他穿著一身錦衣華服,鬢髮微白,顯得高貴又穩重,他便是除了赤焰門外,江湖另一大門派,慕容山莊的莊主,慕容朝,現下他的面前擺著一壺酒,正自斟自酌。
「慕容莊主。」林鳳九拉開他面前的椅子坐下。
「九公子。」慕容朝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今日我請你來,是有事相託。」
「慕容莊主客氣了,若有鳳九能幫上的,自然竭力相助。」林鳳九客套地笑了笑,話雖這麼說,幫忙自然是不能白幫,他林鳳九出面的費用,也是高得不可思議,雖然管道不光明正大,可那些正人君子們,需要的就是這些通過旁門左道得來的消息,所以即便他開了天價,那些人也要乖乖地雙手奉上。
這就是林鳳九,江湖人稱「九公子」,他專門為人搜羅想要的消息,手下的枝葉龐大,在市井口碑不好的林鳳九,即使變成了「九公子」,在江湖上的口碑也好不到哪去,在別人眼中,他就是個通過旁門左道來盜取消息的賊。
「九公子可知道赤焰門?」
「莊主有事直說便是。」笑話,他林鳳九就是給人探消息的,怎會有不知道的?
「我希望你能幫我搜羅所有赤焰門的消息,『所有的』。」慕容朝的眼裡滲出戾氣和急切的渴望,「我聽說九公子神通廣大,特來求助;銀兩方面你不用擔心,我一定重金答謝你。」最後那幾個字,慕容朝特地加重了音調。
「嗯,我盡力。」林鳳九這就算是應下了。
「每月初三,我都會派人去取消息的。」慕容朝手一抬,旁邊的侍從,立刻遞給他一張紙,慕容朝將那紙推過來,「口說無憑,還是立字為據。」
林鳳九傾身略看了一眼,看了眼大致的意思,他也懶得一字一句的扣細節,大咧咧的拿過筆,就簽下自己的名字,而後笑道:「莊主多慮了,我林鳳九雖不是什麼正派人,但也不會出爾反爾。」眼底有些陰霾,他不喜歡疑神疑鬼的人,若是不信他,何必要用他?
慕容朝給林鳳九斟了一杯酒,「我自然是相信九公子的。」
林鳳九也跟著笑了笑,抬手擋住了他遞過來的酒,「鳳九還有事在身,就不多留了。」起身一拱手,他撩袍離開。
慕容朝的手停在桌上,臉色有些難看,他乃一莊之主,居然被這小子擺了架子。
「莊主。」身後的侍從踏出一步。
「不要衝動,咱們還要靠他找消息。」
慕容朝攔住手下,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不遠處,元益殊也結帳離開了。
讀客文學 mmstory.com 讀客文學 mmstory.com 讀客文學 mmstory.com
莫不為一下午都心不在焉。
送肉的時候總是弄錯了人家,結果一下午都在跟客人道歉,推著板車走在回家的路上,越走人越少,他家建在郊外,緊靠著一個人煙稀少的小村落,雖然貧瘠,但景致卻是極好的,車輪輾過石頭,咯咚咯咚地響著,車上的肉都被顛起來。
莫不為收緊了手,覺得心煩意亂,最後將車停在河邊,自己蹲到河邊洗了把臉;胡亂地撩著水,直到鬍鬚和頭髮都淌水才停止,湖面上的漣漪漸漸散去,映出他的臉,他有些驚愕地摸了摸鬍子和頭髮。
此刻的自己,可真是醜極了,怪不得元益殊看他的眼神,充滿不屑,怪不得林鳳九討厭他。
心裡突生寂落,他在溪邊的一塊巨石上坐下,抬手欲摘剛發芽的柳條,指尖正要用力,他又停下,轉而摸了摸柳條,鬆了手,低頭挑了顆石子,攥在手裡拋來拋去,看著不遠處,正用河水洗衣服的農婦,和玩耍的孩童們。
心情慢慢地平靜了下來,莫不為看天色不早,便起身準備離開。
「救命!」一聲刺耳的尖叫劃破寧靜的氛圍。
莫不為一凜,迅速轉身,發現不遠處一名小童落水了,此刻正手腳並用地掙扎著,在水面上起起伏伏,幾乎是下意識的,莫不為箭一般衝了出去,一頭栽進河裡去,可等到衝進去,他才想起,自己武功高強,卻是不懂水性!
讀客文學 mmstory.com 讀客文學 mmstory.com 讀客文學 mmstory.com
林鳳九回來時已是暮色四合。
說有事纏身而離開的林鳳九,在集市百無聊賴地逛了很久,回來時只看到守在門邊的雙刃,並沒有看到莫不為,他想著也許莫不為還在生氣,不想見到自己,就不回家了。
心裡有些悶,他在屋裡轉了幾圈,又在屋外轉了幾圈,最後實在太無聊,就大發善心地給雙刃弄了點吃的,看牠吃得香,自己也跟著餓了。
天色越來越暗,莫不為還是沒回來,林鳳九搬了竹凳坐在門口,腳下趴著睡覺的雙刃;牠的大頭枕在林鳳九的腳上,很暖和,可林鳳九的心卻有點冷,還有點失落,他將這一切的情緒都推到元益殊那件事上,可腦子裡總想著莫不為那張醜臉,林鳳九趕忙甩頭。
這時,有聲音從遠處傳來,林鳳九立刻站起來走到籬笆門前;一簇簇火苗越來越近,一夥舉著火把的人來到門前,幾個人抬著一個擔架,上面躺著一個昏迷的男人。
幾個人看了他一眼,口氣不善:「你就是林鳳九吧?莫不為他落水了,被嗆得不清。」說著推開了籬笆門。
林鳳九的心咯咚一下,退開了身子,幾個人將莫不為抬到了屋子裡,放到床上躺好。
「怎麼會落水?」
「莫不為下水救人,可自己根本不會水,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把那落水的孩子送到岸上的,把孩子救出來後,他自己就沉下去了。」說話者眼裡帶著一絲敬佩,還有一絲遺憾;敬是敬莫不為是個好人,遺憾的是怎麼就是個斷袖呢。
林鳳九看了眼他鬍子頭髮都黏在一起的臉,沒言語。
那幾個人商量了一下說:「我們就住在旁邊的村子裡,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說吧。」
「嗯。」林鳳九點點頭,那句「謝謝」哽在嗓子裡沒說出來。
幾個男人離開了,林鳳九闔了門,轉身查看莫不為的情況;他的臉色有些青白,眉毛擰在了一起。
也不知道那些人有沒有幫他把身體裡的水逼出來,林鳳九試著壓了壓他的胸口,看他沒有吐水才放了心;看起來沒大事,可為什麼會昏迷不醒呢?林鳳九繞著床走了幾圈,開始考慮該怎麼給他換衣服。
「大家同為男人,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他唸叨著,抬手解了莫不為已經濕透的衣服。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濕衣服太重了,林鳳九的動作很慢,指尖還有點哆嗦;莫不為的胸口微微的起伏著,細小的水珠密佈在古銅色的胸膛上。
近距離的看,莫不為的身子真的很壯碩,小臂上的青筋微微凸起,手又大又厚實,手背上也有血管現出來;林鳳九看了眼自己的細小胳膊,沉默了。
越脫越緊張,林鳳九屏氣捏起他的褲帶……
「你在幹嘛?」
林鳳九一怔,側目,正撞上莫不為疑惑的目光,他觸電一般地彈開好遠,說:「你、你落水了,剛才他們把你送回來,我看你衣服濕透了,所以才好心幫你換衣服,你別胡思亂想。」林鳳九嘰哩呱啦的說了一大堆。
「哦,能遞給我一杯水嗎?」莫不為起身,捂著胸口咳了幾口水出來,感覺喉嚨火辣辣的疼,聲音也啞得厲害。
林鳳九依言給他倒了杯白水,遞過去時還不忘毒舌一下:「怎麼,在河裡還沒喝夠啊?」
莫不為慢慢地喝著水,潤了潤喉嚨。
林鳳九悻悻地去給他取了套乾淨的衣服來,沒好氣的扔到炕上,「自己換上,發燒了可沒人伺候你。」說完就準備離開屋子,讓他換衣服。
莫不為見狀,「咕嚕」一聲咽下含著的水,「外面冷,你就待在這吧。」
莫不為下床穿上鞋,抓起乾淨的衣服,「我去水房換,順道洗個澡。」還沒等林鳳九攔著他,他就推門離開了;看著門被闔上,林鳳九怔了一會兒就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