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七章─
虛構人物瓶
一路睡著了,就在錢尼的背上。
這感覺既柔軟又堅硬,就好像包覆在那嚴厲外表之下的溫柔一樣,正是因為這樣的強勢與執著,才有所謂的可靠與安全感──一路不曉得該怎麼形容錢尼給人的感覺,他也無法形容,因為他現在昏睡著。
半夢半醒之間,他覺得好熟悉,這種在錢尼背上顛簸卻安心的觸感,正是他這長達了十一年逃亡的縮影;他一直都在錢尼的保護傘下成長,不管環境有多麼嚴苛、危機有多麼險峻,多次的生死交關之間,只要有錢尼在,就沒有克服不了的難題。
錢尼從來沒有放棄、也沒有離開過一路,不管他怎麼調皮搗蛋。想到這裡,一路醒了,睜開眼,發現自己的眼淚在錢尼肩上留下一片濕潤。
「錢錢。」他說。
「路少爺,你醒了?」
「我們這樣算和好了嗎?」一路問。
他知道的,也記得的,當初是他生氣趕走了錢尼,還對錢尼說了過分的話,他可沒辦法把這些當作沒發生過。現在他覺得好不自在,吐著舌頭想從錢尼背上下來,卻動不了。
他知道是自己任性了,但他不想道歉,絕不道歉!
「路少爺是在說什麼呢?」錢尼問。
「咦,就那個啊,就是……」
「我只知道路少爺又調皮胡鬧了。」錢尼打斷一路,巧妙地回答:「還胡鬧了這麼久,真令人傷透腦筋了。」
「……」一路愣著。
「所以路少爺現在氣消了,可以讓我回來了嗎?」
一路的牙關一咬,眼眶又變濕。但他立刻搥了錢尼的肩膀一下,宏亮的回答:「好,我原諒你!」
「那真是多謝少爺寬宏大量了。」
一路抹了抹眼睛,心裡的情緒頓時被疑問給取代:「那錢錢,你這段期間去哪裡了?」
「並沒有離開得太遠。」錢尼說:「就住在附近而已,所以才會知道你被一個奇怪的女人給吸引,在那個時候踢破牆壁進去救你。」
他指的是在工廠內,摩摩喬喬用假的錢尼騙一路的時候,他及時出現的那幕。
「有這個刺青在,我不可能離得太遠的。」錢尼撫了額頭一下:「所以你儘管放心吧,路少爺,這輩子我們是不會分開的。」
這句話讓一路又想到一個問題:「錢錢,你的『三約』都是跟我有關,你是不是在十一年前我們離開家族的那時候才許下『契約之力』的?」
「對。」錢尼回答:「為了讓你平安長大,我意識到自己需要更強大的力量,所以在行少爺的幫助下完成了『契約之力』的儀式,將保護你視為此生的終極目標。」
錢尼的話著實令人感動,但一路的心裡卻冒出了更多的疑問。
撇開錢尼做為他的貼身保鑣,保護他直到至今不談,在一路的印象裡,錢尼是他父親那一代所留下來的人,是他父親所信任的人,是親信,所以才會成為照顧他們兄弟的人。
然後,錢尼自己也說了,他原先也非一路的保鑣,而是一行的保鑣,甚至還參與了一行的童年,連浣熊布偶小羅姆的事都知道。那麼,既是一路父親時代的親信,又曾經擔任過大一路八歲的哥哥的保鑣,現在又是一路身旁最親的人──這個錢尼到底是何方神聖?他經歷了這麼多歲月,為何還維持著年輕男子的面容?
「錢錢,」一路皺了眉頭,伸出手指算了算:「我哥成為族長也已經是十一年前的事了,如果要算到我哥小時候,那恐怕也快二十年了。假如你從年輕時就開始輔佐我爸爸,那你現在……到底幾歲?」一路露出驚嚇的表情。
聽到這個問題,錢尼停下了腳步。
一路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聽他用一種很平淡的語氣回答:「我是經歷了很多事,也是從路行族長那個時代就留下來的人,然而──」他忽然就轉過頭,用一板正經的表情說:「那也是我保養得宜。」
「什麼啊!」一路忍不住笑出來。
「假如我說我做你爸爸也做得過,難不成你要叫我爸爸嗎?」
「我才不要勒!」一路大笑,高興得雙腳一踢就從錢尼背上溜下來了。
「我們到家了。」錢尼用溫和的語氣說。
茱莉太太的公寓有三層樓,錢尼和一路就住在三樓,茱莉太太則住在二樓。就在他們要上樓的時候,錢尼突然發覺不對勁,比了一聲噓便將一路攔到轉角裡頭。
只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眼前出現,茱莉太太提著大袋子上樓,背影雖單薄卻顯得很有元氣。
「幹嘛要躲起來啊?」一路問。
「噓!」錢尼說:「不要講話,先看著。」
茱莉太太走到三樓,也就是錢尼和一路所承租的房門前。她東看西看了一下,確認沒有人就拿出鑰匙開門。
「啊啊!」這下一路也發覺不對了,房子既然租給別人,房東就不可以再進去,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怎麼這麼沒有禮貌!」一路說。
「不是禮貌不禮貌的問題了,你有看到她那袋子裡裝的東西嗎?」
「袋子裡?」一路歪了頭:「裝什麼?」
「裝牧草。」
「蛤?牧草?」
「對,黃色的牧草。」錢尼的眼睛瞇了起來,有種非常不妙的預感。
他一直都覺得茱莉太太有非常多的古怪,太過親切是一個問題,對牛奶的瘋狂迷戀是另外一個問題,但最大的問題是,錢尼總覺得她隱瞞了什麼。
如今看到那些牧草,他回想起剛搬來的那一天,他曾在茱莉太太轉身的瞬間看到相似的黃色長條物──
「喔,原來狐狸尾巴就是牧草!」一路突然大叫,他也回想起了自己的遭遇,他曾看過茱莉太太露出一條黃色尾巴。
那麼,茱莉太太到底帶著這麼多牧草要做什麼?
「噓,她出來了。」錢尼使了個眼色。
茱莉太太從一路與錢尼的房子走出來,依然是一副偷偷摸摸的樣子,重點她袋子裡的牧草已經全部沒了。
待茱莉太太一下樓回家,錢尼和一路立刻走出來,迫不及待的開門。
「妖魔鬼怪給我出來!」一路衝進去就吼道。
然而客廳一片整潔,一切都與平常沒什麼兩樣,完全看不出茱莉太太剛剛到底做了什麼。
多虧錢尼心細,蹲下來仔細觀察一下地板,發現了磁磚有被移動過的痕跡。
「路少爺,原來我們和二樓不是直接連接的,這其中還有夾層。」他說,伸手就掀起鬆動的磁磚。
不掀還好,一掀,兩個人都傻了,錢尼還差點手軟被磁磚給夾到。
他們所住的這個房子下面,竟然被茱莉太太養滿了乳牛,類似地窖的空間中,數十頭牛被關在柵欄內,此時全仰頭看著他們,牛的嘴巴則被纏上了大塊的布防止亂叫。
「這什麼東西啊!」一路簡直要把下巴掉在地上了,伸手就像翻桌一樣將全部的磁磚都翻掉。
錢尼更是面如「屎」色,一路沒看他臉色這麼難看過。
「這傢伙簡直他媽的有病。」錢尼罵了髒話:「把我們當牛養就算了,竟然還真的在我們家裡養牛,這到底算什麼!」
茱莉太太在他們地板的隔間裡養了牛,還時不時拿著牧草上來餵養,難怪錢尼總會在家裡聽到奇怪的聲音,即使隔音做得很好,牛還被纏上了嘴,但牛的吐氣聲還是踱步什麼的依然會傳上來。
但不管怎麼說,這一切還是太扯了。
「我們不能住在這裡了,簡直跟神經病住在一起。」錢尼扶著額頭說:「把磁磚都蓋回去,我不能再被牠們盯著看,會發瘋的。」
錢尼難得要求一路做事,一路恭敬不如從命,趕緊都將磁磚蓋上,他自己也快被這些牛給看出陰影來。
簡直荒唐到極點,這種事跟別人講講一百次也不會有人信的。
「路少爺,我們今晚就離開。」
「今晚嗎?」
「對,撇開這些牛不談,既然摩摩喬喬已經將一切都說明了,我們就得盡快回到藍沙特爾。」
藍沙特爾是間結爾家族的大本營,是族長官邸所在的地方,也是羅道爾等等這些家族內有頭有臉人物的老家坐落之處。
「路少爺,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今晚這段路或許是我們這些年來最危險的一段路。」
「為什麼?」一路問。
「不管是議長還是其他人,他們要除掉你,之前沒有行動,或許是還不知道我們在哪。但現在是最後關頭,若有什麼會發生就是現在發生了,更何況在我們前往藍沙特爾的路上,國家的首都以及大議會所在的城市都是必經的點,布滿敵人的爪牙是一定的。」
「啊,這麼嚴重喔。」一路皺眉。
「是的,所以請你千萬別再亂跑了,路少爺,你只要做好這件事就好,一切麻煩你了。」
在這裡住也有一段時間了,承蒙了茱莉太太不少照顧,一路雖心裡有點過意不去,但一想起茱莉太太養牛的惡行,他也無心再想那麼多。
沒有和茱莉太太道別,一路和錢尼就這麼連夜離開了這座城市。
間結爾一行的死訊似乎被刻意壓下來了,否則以間結爾家族的勢力,這種重量級的消息應該會登上報紙頭條才對。
錢尼和一路原先都還不是很相信一行真的死了,畢竟他們都是聽摩摩喬喬說的,而摩摩喬喬也從未親眼見到。但在稍微的打聽一下消息後,晴天霹靂的,間結爾一行是真的死了,死於某場意外,甚至連舉行葬禮的日期都確定了。
下週五,間結爾一行就會下葬,為了要見哥哥最後一面,一路得趕在那之前回去才行。
藍沙特爾位在國家的東邊,可說是一處像世外桃源的地方,遠離了城市的喧囂。它是一個地名,並不全然代表間結爾家族,它還有許多零星的村落;但不可否認的,間結爾家族的莊園佔了大多數的地域,使得這個地方早已成為間結爾家族的代名詞。
國家的首都名為「皇冠區」,是首相的領土,也是首相官邸所在之處,就位在國家的中央。另外大議會、司法院等與間結爾家族有關的政府重要機關,也都位於皇冠區周邊,那個地帶儼然就是國家的核心重鎮。
要從錢尼與一路現在的位置前往藍沙特爾,就必須經過皇冠區,而那裡是錢尼這十一年來從未敢帶一路踏進過的地帶;既然貴為國家的首都,維安的森嚴等級自然不在話下,更別提政府官員進出頻繁,要是哪天在路上溜達被羅道爾撞個正著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雖說他們過去的假想敵是間結爾一行而不是羅道爾。
如今,要再踏入這片黃金地帶,錢尼自是戰戰兢兢、誠惶誠恐。
「哇,這個好吃!」
皇冠區的一處賓館內,錢尼與一路度過了一夜,正在享用早餐。
「路少爺,你小聲一點,還怕讓人不知道我們來了嗎?」錢尼說。
「有什麼好擔心的啊,喂,我還要再一碗!」一路對著服務生招手。
「路少爺!」錢尼簡直拿他沒轍。
天氣是陰天,時間不過早上十點,天空就灰暗一片,好像隨時會下大雨一樣。若要離開皇冠區,從東面的出口出去,就必須走過騎士一街、騎士二街……等等長達八條的超級大道。
皇冠區沒有大眾運輸工具,連公車都沒有,因為來往的都是政府官員,而官員們都自備有車輛──只能說皇冠區本來就不對一般民眾開放,自然就不是個友善的城市。要交通只能靠自己,最原始的方法就是像錢尼和一路這樣,用走的。
「唉,要走多遠啊?好累喔。」一路說。
「忍著點,路少爺,一段路而已。」
低調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搭車自然就不在考量名單內,錢尼只能帶著一路沿著騎士大道離開這座城市。
天空開始微微飄下細雨,當他們走過第N條街時,錢尼突然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
「路少爺,我們剛才是不是有經過這個地方?」
做為皇冠區的中樞大道,這些名為騎士的街道都十分精緻。四線道的大路上,街燈典雅優美,街景放眼望去一片乾淨整潔,連路樹都好像有專人栽培一樣。
「有嗎?」一路回答:「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你說有八條路,這八條路本來就長得差不多了不是嗎?」
「不對。」錢尼走向一塊號排:「你看。」
號排上寫著「騎士三街」
這下連一路都覺得不對了,他們走了這麼久,就算還不到走出騎士八條街的路程,也不可能只走到三街而已啊。
回頭望去,是往一街,數字小的方向;往前看,則是往他們的目的地,八街的方向。兩端的街道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延伸到遠方看不見盡頭。
「我們迷路了嗎?」一路擔心的問。
「不可能迷路,路只有一條而已。」錢尼冷靜的說:「我們再走走看。」
就這樣,他們繼續往前走,卻發現自己又回到了三街的位置。
錢尼的眉頭皺了起來,總算明白自己中計了。他帶著一路又往一街的方向跑去,想離開這些騎士街,卻怎麼跑還是回到三街,他們被困住了。
寬敞的馬路上空蕩蕩的,不知何時,所有的車輛、行人竟然都不見了,只剩下錢尼和一路兩人。
「這是怎樣啊!喂!有沒有人在啊!」一路慌了,對著四面八方喊道。
「路少爺,我們恐怕是中了埋伏了。」錢尼說,伸手撫了一下「騎士三街」的號排。
他收回手,看到自己的手指上沾黏著奇怪的金粉,使得他疑惑的又想再次碰觸號排,但就在此時,他的眼前突然飄下了一大片金粉。
抬頭望去,什麼都沒有,雨早已停了,誰也不知金粉是從何而來。
「喂,錢錢,你有沒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一路不安的左顧右盼。
錢尼直盯著空中,眼睛瞇起來,然後突然就瞪大眼,驚聲吼出來:「我們中埋伏了!快跑!」
他揪住一路的胳膊,往旁邊一撞就撞破店家的櫥窗玻璃衝進去,幾乎是在他們前腳踏進去的同時,一大片震耳欲聾的轟隆轟隆聲響就傳來。
無數的金色兵馬從天而將,揮著手中的利刃像瀑布一樣,直衝地面,就這麼穿進柏油路消失。地面及建築物都劇烈的震動著,若不捂著耳朵恐怕也要耳聾。
錢尼和一路躲在屋內看得是心驚膽跳,剛才若是遲上一秒,恐怕就要被這些幽靈一般的金色軍隊給砍成肉泥了。
「這是怎麼回事啊?」一路完全傻了。
最後一批兵馬穿入地面後,一切歸為風平浪靜。外頭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沒有任何東西遭到破壞。
「恐怕是幻術。」錢尼說。
「幻術?」
「對,這下可麻煩了,我們不知中了對方什麼陷阱。」錢尼焦慮的說,拿出鋼筆就持在手上。
轟隆轟隆的聲音又傳來,雖已有了剛才的經驗,錢尼和一路仍不敢掉以輕心,迅速的就靠到牆邊躲好,屏著呼吸大氣都不敢坑一聲。
無數的兵馬軍隊傾瀉而下,那股氣勢真的是驚心動魄,櫥窗外完全被它們給佔滿,躲在室內的錢尼和一路甚至只能看到刀光劍影掠過,連兵馬的面容都來不及看清楚。
就在最後一波兵馬即將隱沒進地面時,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鏘鏘!」其中一個金兵用刀刮在牆上,轉頭望來和錢尼的視線對個正著。它立刻發出奇異的語言,帶著大批兵馬硬生生轉了個彎朝屋內衝進來。
「該死!快跑!」錢尼大驚失色,抓著一路就往裡頭衝。
地面震動個不停,天花板不停掉下碎屑,整棟房子好像要垮了一樣。錢尼帶著一路死命的逃著,也不敢往後看。果真是氣勢驚人,萬馬奔騰,天知道那些幽靈一般的金兵到底是什麼東西。
「路少爺,快跑!」
見快要被追上,錢尼將一路推進走廊末端的樓梯,轉身就推倒巨大的櫥櫃,想擋住追兵。然而他才剛回頭他就後悔了,那些金兵就好比坦克壓境一樣,根本無視任何障礙物,轟隆轟隆地直接將走過的一切都踏平,完全沒有要魚貫進入走廊的意思,而是直接以一個戰線撞破牆壁衝過來。
「路少爺,快上樓!上去!」見整個一樓即將瓦解,錢尼推著一路就拚命衝上樓。
這邊開始就屬於一個類似商業大樓的空間,建築物相對來講比較穩固,且幽靈金兵直來直往,要它們爬樓梯可能得讓它們費些腦筋,因此錢尼與一路有了那麼一分半秒的喘息餘裕。
「錢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古代人在追殺我們!」一路心有餘悸的說,每爬過一層樓梯就往該層的電梯按鈕按一下:「話說我們可不可以坐電梯啊?」
「不行,太危險了!」錢尼往後看了一眼:「該死,它們追上來了!」
轟隆轟隆的聲音傳來,地板又開始震盪了。錢尼並不是沒想過要與它們交手看看,無奈對方的數量實在太多,再加上還有一個重要問題──他的刺青沒變紅,無法使用特殊能力。
這就是每個「契約能力者」的罩門,一旦沒有達成「契約成立的條件」,那超能力有也是白搭。而對錢尼來說,他不可能為了讓刺青發作而故意讓一路離自己很遠,或者去傷害他。
簡單來說他們四面楚歌了。
「錢錢!錢錢!快過來!」一路在樓梯頂端用力招著手。
通往頂樓,有一扇非常厚重的大鐵門,一路對它非常有信心,推著錢尼踏入頂樓後就將鐵門啪的一聲關上,還搬了許多東西擋在門口。
錢尼覺得有些無言,這種程度防禦那些金兵一踹就破了,搬來一百個鐵門也不見得有用。
但就在此時,錢尼突然發現一路的腳後跟有一片散落的金粉,他再更仔細看,隨著一路使力搬鐵條架在門上,一路的身體,衣服紮入的地方或是衣袖,就會掉落更多金粉。
「……」
「錢錢,怎麼啦?」一路轉過頭問道。
錢尼硬是收回了震驚的表情,故作鎮定的搖搖頭。
他的心涼了一大半,腦海裡有眾多壞念頭在亂竄。
如果他的猜測沒錯,那些金兵金馬應該全是幻覺或幻術,也就是不會對他們造成實質傷害的東西,但他也不可能冒風險去測試;而現在的問題是,究竟是誰在背後操縱這一切?以及,為什麼一路的身上會掉落金粉?
錢尼越想越多,一個令他面色鐵青的念頭逐漸形成──真正的一路恐怕已被偷天換日的掉包了,現在在他面前的這個傢伙,就和其他金光閃閃的東西一樣,是敵人製作出來的幻覺或假人。
「路少爺。」錢尼故作無事的說:「我們等一下就要趕往藍沙特爾,你還記得你老家庭院有塊大石頭長什麼樣嗎?」
「石頭?有這東西嗎?」一路抓了抓頭說道。
錢尼抿著嘴,無法用他的回答辨認真偽,因為真正的一路恐怕也是這麼無厘頭。
但,錢尼越來越覺得自己的預感沒錯,畢竟一分一秒過去了,千軍萬馬竟沒有破門而來,莫不是這個假一路趁機將他們困在這裡,準備要使什麼陰招了。
錢尼的額頭冒出冷汗,看著一路身旁的金粉越掉越多,整個人都亂了。
「啊,錢錢,它們來了!」一路大叫後退,大鐵門便砰的一聲被撞凸了一塊。
之後鐵門並沒有被破壞,而是從旁邊的鐵板或其他反光處,驚天動地的浮現出了金兵的影子,好像在鏡子那邊的世界一樣,映照在玻璃上頭。
金兵鐵馬不斷湧出來,頂樓的磁磚異常光滑,不一會兒它們便都佔據了所有的鏡面,跑啊砍的,在每個鏡面穿梭出現,好像真的包圍了他們一樣,光是氣勢就嚇死人。
「哇啊啊!」一路朝錢尼退來,錢尼卻反射性的閃了一步。
他咬著嘴唇用鋼筆指著金兵,以防衛的姿勢和一路背對著背,但卻又放了更多的戒心在一路身上,睜著眼不放過他的一舉一動。
這個一路真的有問題,錢尼咬著牙混亂的想著,重點是,真正的一路去哪裡了?
「你們到底要做什麼!」他不禁喊了出來,對著磁磚上的金兵。
然後他看到了,一路小指上的尾戒是金色的,宛如用金粉製造的一樣,是贗品;而真正的銀戒,就掉在鐵門口那邊。
「你這傢伙!」錢尼大喊出來,轉身將鋼筆對著假一路,緊繃的神經好像要斷掉一樣:「你把路少爺藏去哪裡了!」
假一路露出發呆的表情,然後說:「錢錢,你在說什麼?」
「你不要裝傻了!」錢尼大吼,腦袋亂得有股想吐的感覺。
「蛤?你被嚇壞了是不是?」
「把路少爺交出來!」錢尼眼帶殺意的說。
周圍的金兵金馬高聲起鬨,那是一個看熱鬧的節奏。錢尼往右看去,猛然發現在一面磁磚裡,真正的間結爾一路就被狹持在某個金兵手中,淚眼汪汪的被勒得喘不過氣來。
「你好大的膽子,把路少爺交出來!」鋼筆在錢尼手中一轉就要刺過去。
不料那個金兵立刻消失,出現在另一面磁磚裡。只見它勒著一路的脖子,對錢尼比了比假一路,就用手指在脖子上劃出割喉的動作。
莫名地錢尼馬上就懂了它的意思:它是要錢尼殺了假一路,否則它就會殺了手中的真一路。
見它抓起手中的彎刀就要往一路脖子劃去,錢尼急喊一聲住手,無暇思索那麼多就往假一路撲去,伸手勒住他的脖子用鋒利的鋼筆架去。
假的一路不停掙扎,金兵則又再比了一次「你不殺他我就殺這個人」的動作。錢尼的腦袋真的混亂了,滿臉不知何時沾上的金色粉末,以及放眼望去轉圈轉個不停的無數金兵,全都讓他頭暈目眩。
無法搞懂金兵要殺假一路的動機,他們是兩個不同的陣營還是更多的陣營?這些都沒辦法再想了,錢尼抓緊手中的鋼筆,就朝假一路的脖子刺去──
錐心刺骨的痛,很痛,非常痛!
「錢錢,你到底在幹嘛!」
當錢尼睜開眼睛時,是假一路捂著流血的脖子,驚嚇看著他的表情。而那令人無法忍受的劇痛,來自於他額頭上發紅的刺青。
錢尼瞪大了眼,坐在地上幾乎要將地面給抓破了。他的刺青只有在一路離太遠或是受傷的時候會痛,而他的刺青現在很痛,一路則捂著受傷的脖子在他面前,這代表──受傷的一路就是真的一路。
他差點就被幻覺所騙而殺了一路!
「到!底!是!誰!」錢尼怒吼出來,前所未有的憤怒在他心底燃起。
這一洪亮的聲響迴盪出去,磁磚上的金兵全部消失,宛如被清除了一樣,連同那個被金兵狹持的一路,全部灰飛煙滅;而一路小指上的尾戒也變回了銀色,伴隨著飄落的金粉。
「路少爺,對不起。」錢尼趕忙給一路止血,若非一路閃得快恐怕已經被割中動脈。
錢尼怒火中燒,是發疼的刺青將他拉回理智線,他現在腦袋無比清楚,卻是在這樣的清楚下讓他發覺剛才他們所面臨的一切到底有多麼可笑、多麼地假。
他打了一路一巴掌。
「噢,錢錢,你幹嘛!」
「路少爺,看仔細了,如果你還看到什麼金兵,那全都是幻覺。」錢尼說:「現在你腦袋有比較清楚了嗎?」
一路愣了一下,然後生氣的說:「我也要打你!」
烏雲讓天色變得更暗,錢尼替一路稍做了包紮,站起來深吸一口氣,想乘著這股清醒與劇痛看清局勢,卻聽頭頂上頭傳來一陣男性的聲音:
「心猿意馬,身後千軍萬馬。」
一個持著陽傘的男人自高空緩緩降落,利用傘的浮力,夢幻十足的登場。
他有著一頭長長的金髮,腰間繫著一把武士刀,吟著詩歌般的話語臉上表情雖平靜卻帶著深意,渾身散發一股浪人與武士的情操。
「眾敵者們聽清楚了,在下名為間結爾‧羅道爾‧金利。」金髮男人以清脆的聲音說道:「有我在,你們一步也別想踏進藍沙特爾。」
聽到羅道爾這個字眼,錢尼的心裡自是一緊。
這下不妙了,羅道爾是派出了他的兒子來對付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