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沙丁魚似的人群中護著老闆上了車子，短短一段路就讓白肇文走的滿頭是汗，上了車還得喘兩口氣才能慢慢把轎車開出人群。

　　他從有思高中的時候就當徐昶的生活助理，平時就是幫徐昶打理一些雜務，包括出國訂房提醒大小行程……好幾年了，這應該是第二回被媒體團團包圍，閃光燈閃到眼睛都快瞎了。

　　這兩次，很巧的都和有思有關。

　　從後照鏡看了眼鬆開領帶、眉頭緊蹙的徐昶，注意到媒體的閃光燈沒有再追著他們這輛車跑了，白肇文目光瞟向靠近人行道那側的後照鏡，隨即了然。

　　「老闆，今天有思這件事……」

　　褪去慈父表情的徐昶立刻冷冷的打斷他，「關有思什麼事。」

　　白肇文的視線立刻筆直的看向前，順手轉開後照鏡的方向，不看他老闆冷厲的神情，「那也得……記者和杜家的那位小姐，認為跟她沒關才行啊。」

　　「他們起鬨，你也跟著掉智商了？」徐昶說：「那些人算什麼東西，能光動張嘴動個筆就讓警方把人命債算在我女兒頭上？那這世界上還需要警察做什麼。」

　　聽出徐昶已經動怒的白肇文連忙說：「我不是這意思，老闆，只是如果他們覺得康家小姐的死跟有思有關，說不定又會把陳年舊事翻出來拿到有思面前囉嗦……那倒楣的還不是有思嗎。」

　　他意有所指，徐昶不會聽不出來──何況他當年就是為了那件事才把有思送出國療養的。

　　想到這個可能性的徐昶沉默了一會兒，食指輕輕敲打著車門扶手，「此地無垠三百兩，既然沒做、也沒有解釋的必要性。至於有思……她沒那麼脆弱。」

　　白肇文聳肩，打燈轉方向盤拐過了轉角。

　　他認識有思不是一兩天，知道有思沒那麼脆弱……他就是在想自家老闆未來會不會被那些亂七八糟的報導影響心情再牽怒到他頭上……

　　「等一下，那是有思？」看清楚坐在路邊消防栓上的人影，白肇文驚的差點要踩下煞車。

　　結果才放慢車速，沒等他把車子靠路邊停好，後座的徐昶已經解開安全帶衝下車，三不併兩步的跑到有思身邊。

　　「發生什麼事？妳有沒有受傷？」徐昶震驚的看著他分開不到十分鐘，就變得一身狼狽、晚宴服衣領被扯壞、連髮簪都不知道跑哪去的女兒。

　　低頭端詳手上斷裂指甲的有思聞聲，抬頭，目光望向著急的父親。

　　對上那雙沒有半點笑意，冰涼到嚇人的眼神，徐昶倏地覺得背脊上竄過一股說不出的寒意。

　　好像有那麼一瞬間，他認不出眼前的人是不是他的女兒。

　　而有思像是沒事的人一般彎起嘴角，朝徐昶笑了笑，「爸，我很好。」

　　她摩挲著那幾根指甲面浮出白色裂痕的指甲，一根接著一根，用力專註像是要把手抹乾淨似的搓揉。

　　幾縷徐昶和白肇文看不見的深紫色咒術，從有思的搓動的手間散進了空氣裡。



　　有時胡思亂想時，有思會覺得幻覺就是她眼裡所看見的世界一部分。

　　然而她又會清醒的想著，如果那些真的是幻覺，那她恐怕得失明又失聰，才能不必去接受精神治療。

　　不論是型態各異，徘徊在人間的亡者魂魄和各式咒術，都是她從出生就沒有一刻消失過的世界。

　　咒術應該是她早察覺到、卻最晚曉得那是什麼的存在。

　　距離上次清楚的見到這東西，已經是有思高二那年去隔宿露營時發生的事了。這幾年她在國外，也有好幾回見過類似、型態卻不清楚的咒術痕跡，至於它們有沒有發生效用，她倒是不清楚。

　　有思並不感到奇怪，畢竟有思隱約也曾從以前的朋友那裏得知過，或許人人都能會點咒術的皮毛，但真的摸到精髓、驅動完整咒術的人卻是不多，恐怕只有正統的術士和咒術傳人能使用。

　　她二十多年的人生裡見過的完整咒術，一個手掌就能數完，多少也是印證了能使用咒術的人並非過江之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