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初雪
「你真的檢查清楚了?她完全沒事?」
語帶懷疑的口吻,令醫生的眉頭微微擰起,但仍然堅定的答道:「我已仔細的檢查了傷者的腳部,沒事。」
其實她一點傷也沒,實在也不太符合「傷者」這稱謂的資格,草柏林暗嗤。同時被眼前的男人那反應過度,給弄得有點一個頭兩個大。
瞧!又來了。
「真的?沒擦傷、沒扭傷、沒斷靭帶、沒……」
專業資格一再受到質疑,就算他的性格一向溫和,亦再也受不了這種侮蔑,也不得不打斷好友這至少重複了三遍以上,完全沒營養的對話。
他可是很忙的!
「停。我所認識的夜月可是很灑脫的耶,怎麼今天卻像是被嬤嬤附身一樣,婆婆媽媽的,若被你那群粉絲見著你這副德行……」最後以一個冷哼作為結尾,以示他的不屑。
「那她為什麼哭得這麼慘?」
這下子,草柏林再也忍不住的對著他猛翻白眼。
「我、呃……只是當下很痛,之後已沒什麼大礙。我只是很怕痛,所以……」,只因自己怕痛,卻搞得他神經兮兮的,令穆幽希解釋得有點汗顏。「還有,我現在真的、真的沒事了,你也別那麼緊張。」而且對於草醫生的說話也深有同感,所以跟著作出嚴正聲明。
為了說服他,還掀開被子下床,走給他看,以茲證明。
夜月見她行動自如,終肯放行,草柏林感淚涕零地對穆幽希眨了眨眼,才開門離去。
「謝謝你!」待房內只剩下兩人時,穆幽希誠摯的向他道謝。
「謝我什麼?」夜月疑惑不解。
穆幽希輕扯嘴角,聳了聳肩。
她也不知道自己謝他什麼?
或許是當時他對著人群,那一聲怒吼所透出的關心吧!她不知道,但就是覺得心像被一道暖風吹拂過一樣。
眼眸不經意的瞥見他手上有傷,「呃!你手上有傷,何時弄的?」說著還拉過他的手端詳,看完右手看左手。
唔……一條條深淺不一的抓痕----抓痕?腦中靈光一現,忍不住低呼。
「噢!是被你的歌迷抓傷的。」
「已經習慣了。」夜月不以為然地道。
「那怎麼可以!萬一因此而受到細菌感染,可不是兒戲的。」聽他那麼隨便的不當一回事,真令人有點生氣。
二話不說,將他拉到床上坐下,自己卻跑了出去,不一會,當她回到病房時,手中多了一些棉花、消毒藥水和藥膏。
走到他身旁,開始為他清洗傷口及上藥。
夜月見她如此細心的為自己清理傷口,心裡對她的愛意更湧上數分。
其實對於這些歌迷送給他的「紀念品」,雖已習慣,但他可沒說不會處理,不過,見她如此緊張自己。
令他很想多享受一下她的緊張。
心下立即作出決定。「妳搬過來跟我一起住。」
頓住為他上藥的動作,不敢置信的抬眼與他相望,半晌,從他那再認真不過的表情,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
然後,身子慢慢地移動,與他保持距離,剔亮的眸子,戒慎的斜睨著他,手悄悄的擱在櫃子上。
若他選擇現在上演「餓虎撲羊」的戲碼,櫃子上那只空花瓶,正好拿來「打虎」。
「我說錯話了嗎?」她那是什麼表情!?
「你確定自己沒說錯話嗎?」微瞇著眼,「你那霸道得像是軍令的說話語氣,以及理所當然的態度,你把我當什麼來著?」
「抱歉。我無意冒犯。」夜月從善如流的道歉,只為了能達成最終目的。然後接續道:「我只是覺得,上回影所說的話很有道理,妳對台灣的環境街道並不熟悉,而劇集的拍攝工作,開始以街景為主,到時候,我未必能夠每次都到妳朋友家接載妳,倘若妳搬來我家,那將會比較方便,既節省時間,妳也不必經常遲到,妳可以考慮看看。」
經過她的「投訴」,決定改變策略,捨棄君王的氣勢,改用君子的風度。
原先還十分抗拒的她,在聽了他那句「不必經常遲到」後,開始認真的考慮著那可行性。
說實在,自替浩明成為他的私人助理後,她能準時上班的次數,用五根手指頭算一算,都還有剩哩!然,之所以能準時,還是因為拍攝時間皆在中午過後。
再加上自己「路癡」的老毛病,像今天,若不是敏妍載她到拍攝現場,鐵定又要遲到了。
加上現在自己的工作時間實在是沒個準則,經常三更半夜的回到敏妍家中,雖然自己經已儘量躡手躡腳的,但還是把她給吵醒,令她也跟著自己沒一天好眠。
抬眼望著他一臉的誠懇,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有時候他雖難掩霸氣,但他對她的關心及包容,她的確心存感激。
再者,若他真的對自己心懷不軌,他的機會可多著呢!好比現在,以及自己在他家中的那一夜……
既然睡死了的自己,都不能引起他的性趣,那麼應該沒問題吧!?
「好。」既是百利而無一害,那就搬吧。
夜月見最終目的已達到,性感的唇勾勒起一抹迷人的弧度。
# #
錯。
有什麼形容詞,能確切地形容她的錯誤決定!
錯得離譜?還是,大錯特錯?哪一個比較貼切呢!?
九十坪的居室裡,竟找不上一個有間格的位置。睡房、書房、廚房,甚至是盥洗室都是「無間」,全部互通。
只得幾片白色輕紗稍作遮隔,薄紗被風揚起時,構成一個溫馨旖旎的場景。
不錯!
床頭的落地磨沙玻璃裝置了多個小型燈泡,晚上亮起時,必能營造出一股浪漫的氣氛。
不錯!不錯!
噢!浴室不但有一個大型按摩浴池,瞧!直立式的洗澡間裡,還有一個出水量特多的大蓮蓬。唔,在這樣的環境、設備下洗澡,必能將一整天工作下來的疲憊,給沖刷掉……
喔!等等----
她在做什麼啊?又不是房地產的仲介。
無可否認,這裡的裝潢很特別,給人一種閒適、寫意、無拘無束的感覺。老實說,她很喜歡,但前題是這裡似乎只適合一人居住。
倘若想找室友的話,實在是太過「開放」了些。
「喔,我想這裡不是太適合兩人同住,尤其是一男一女的室友關係,似乎不太方便。」還是搬回跟敏妍住好了,雖則她家沒這裡大,沒這裡氣派漂亮,更沒令人一見即想跳下去,按摩個夠本的浴池……
望著屋內四周的陳設擺飾,喔。有點可惜的說!
對於她的「出爾反爾」,夜月僅是挑了挑眉,訕訕說道:「有哪裡不方便?」
「別的不說,就說浴室跟書房,它們之間沒有任何牆壁阻隔,那、那……不是什麼都給你看光光……」說到最後,穆幽希因尷尬,令說話的音量亦下降,倒像是在自言自語般。
想到那場景,不知為何,竟令她渾身燥熱難耐。
「妳洗澡時,將紗廉拉上,不就得了。」對他來說那根本不成問題,所以回答得很理所當然。
聽了他的回答,穆幽希只想昏倒,那幾片東西,能遮什麼?有拉跟沒拉,有何差別?
該怪自己,上回醒來時,幾乎是落荒而逃的她,哪有閒情逸緻去仔細瞧清他家裡的裝潢。現在,她真的滿後悔答應他搬來「同居」,才會落得誤上賊船的慘狀!
瞧他那模樣,像是打死都不肯放行的樣子,她考慮著要不要漏夜偷溜。就在她想著其他方法或藉口脫困時,他的聲音再度響起----
「我不知道妳以前是做何職業,但我想不論是做任何工作,時間是最重要的。若果每一次,都因為妳的不守時,而令到妳的合作夥伴,需要耗費更多的時間跟心力,那只有不負責任的人才會『不思改進』。」
被他這麼一說,令她心虛的低垂著眸子,完全不敢正視他此刻帶點嚴厲的俊顏。
同時也有如當頭棒喝!
想起每一次,當自己拖稿後,敏妍跟其他出版社的同事,忙得焦頭爛額……令她泛起一股名為「愧疚」的東西,在心裡發酵。
而且當他板著臉,說著教訓人的話時,令一直將他當弟弟看待的她,有種他一下子長大成人的錯覺。
仿佛站在她眼前的不再是年紀比她小的男孩,而是一位成熟、沈穩的男人。
而被愧疚、責任壓得無話可說的她,最後只能選擇乖乖的當個「進取」的人。
於是,兩人的「同居」生活,就此定案。
# #
穆幽希睜開惺忪睡眼,一邊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一邊抬手望著手錶,已是深夜將近十二點半。
想不到那麼好眠,由傍晚六點一直睡到現在。
雖還是有點意猶未盡,卻在打完了第二個呵欠後,強打起精神,緩緩地爬離舒服柔軟的床鋪。
拿了換洗衣物,走到浴室,打開那特大的蓮蓬。
水嘩啦嘩啦的傾瀉而出,宛如身處瀑布下。
感覺真是超爽。
這幾天跟著夜月沒日沒夜的趕工,加上他要為新唱片挑歌,所以忙得像陀螺的她,在今天得到天王的恩典下,才得以拖著疲乏的身軀提早下班。
雖說在老闆大人仍忙得像「拼命三郎」的情況下,小職員卻回家呼呼大睡,似乎少了點敬業精神。
不過這小小的心虛,只是在心頭掠過那麼一下下,就像閃電般,劃過漆黑的天際,一閃而過,沒留下任何痕跡。
因為她對自己的身體狀況是最清楚不過了,若再硬撐的話,她今天必定是睡在病床而不是自家那舒服的床鋪。
呃……雖然那舒服的床鋪,嚴格說來還是人家的。
誰叫這間屋子的設計就是只得那睡房,再多也沒了。反正又不是要長住,在他這麼忙碌的時候,若還要他為了自己去重新整理添置家居,反倒顯得自己太計較。人家男神都不嫌棄妳了,妳這個做「姊姊」的,若還要嫌棄,就太不識趣了。
所以囉,只好跟他「同床共枕」,渡過每一個晨昏了。
但若要現實虛榮一點來說,搬來跟夜月「同居」,還真是有超優的生活享受。
像現在,在這邊淋完浴,跨過幾步便有一個大大的按摩池等著她了。
當然啦,有好自然有壞,這是優點同時也是缺點。
沒遮掩的浴室,始終不甚方便,所以有夜月在的時候,她多是沖戰鬥浴,從沒享受過那傳說中,令人一頭栽進去,便不想回頭的水療按摩是啥滋味。
好在,今天終於逮到這千載難逢的機會,一償夙願。
嘻,想來還真是帶點興奮期待的心情。
放了滿缸的水,再撒點買來後一直沒機會派上用場的桂花瓣----這可是她獨愛的香味。
一切準備就緒,就在她脫下浴巾,突地----
「幽希----」
世界在這一秒鐘靜止。
衣衫整齊的男人,瞠目結舌。兩管鼻血潺潺而下----老實得可愛。
身無寸縷的女人,目瞪口呆。身側既有浴巾、自己的一雙手多少可遮掩一點春色,卻統統給她忘了----大方得失常。
仿若過了一世紀,在他的鼻血毫不客氣地流淌到地板時,穆幽希才發揮那糊掉的腦漿,稍稍有了較為正常的反應。
如夢初醒般的尖叫喊出,迴盪在屋內繞樑。
接著,像熟透的蝦子,蜷曲著身蹲下,再用雙手聊勝於無地遮著重點部位。
而夜月也展現了那遲來的紳士風度,轉身退開,「對不起、對不起……」還不忘迭聲道歉。
# #
穆幽希在浴室磨磨蹭蹭已一小時了。
「慘啦死啦,給他看光光。自己怎麼那麼遲鈍?還給他瞧那麼久……噢!該死。」不斷重複的喃喃自語,最後化為懊惱低咒。
夜月一直站在與浴室相連的書房,對於她的自言自語,可是一字不漏全聽入耳了。
無可否認的是,他確是暗爽在心裡,如此一幅美景,著實是可遇不可求。
試問有哪個男人抗拒得了?簡直是爽爆。
不過,話雖如此,但這尷尬的氣氛,還是要打破才行,否則,讓她繼續當鴕鳥也不是辦法。
清清喉嚨,「幽希,剛才的事,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急於將弄髒了的衣服脫下……」
「你進來時,不論是開門或走路,怎麼會沒半點聲音?」不滿的控訴。
「這麼晚了,我以為妳一定睡了,怕吵醒妳,才刻意放緩腳步,沒想到妳還在洗澡。對不起。」
裡面的人兒沒半點聲音。
正當夜月還想說點什麼,好解除這有點窒人的氛圍,一隻小手緩緩地探出,再慢慢地拉開白紗,然後以龜速步出。
盯著他好一會兒後,抿著唇,「今天的事你就當作什麼都沒看過、沒發生過!你發誓絕不跟人提起。」
「我發誓。」夜月立即舉起手,態度萬分誠懇。
得到他的保證,她才將注意力放在他的襯衫上。「怎麼弄髒的?又黃又綠。」黏在衣服上,還真是有點噁心,「不要跟我說,你跟人結怨,被吐痰報復?」
「才不是。」連忙否認,被她這麼一說,渾身跟著不舒服起來,「是我的粉絲做了綠茶蛋糕,本想給我嚐嚐,卻不小心將整個蛋糕朝我的襯衫餵來一大口,所以……就是妳現在見到的這個樣子。」聳聳肩,語氣頗為無奈。
「喔,那她豈不是哭得很慘。」
「豈是一個『慘』字可形容,簡直是悲慟得……慢著,妳怎麼曉得她有在哭?」不會是有什麼特異功能吧?
「花上心思、時間去做了一個蛋糕出來,喜歡的人還沒嚐到,心血便付諸流水,是正常的女孩,都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這只不過是合乎常理的邏輯推敲出來罷了。」如專家般的口吻,說來還帶著幾分得意之色。
「好像還滿有道理的。」
「什麼叫好像?根本就是……」見他那副很免為其難才相信的樣子,令穆幽希忍不住的開始學著鴨子,呱呱叫起來。
瞧她說得那麼起勁,夜月還真是暗鬆一口氣。
好在她沒有為此就跟他鬧彆扭,否則她一句要搬走,他還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在好不容易才將她弄到身邊來的當下,絕不能出什麼紕漏。
在她說了一堆「至理名言」後,他趁著一點空檔,逗趣的插話道:「是是是,小的已明白大人所說的話,不知大人是否願意給小的一點時間,脫下這身髒衣服,再來聽大人的訓話?」
被他這麼一說,穆幽希才驚覺自己礙著他辦正事,搔搔頭,不好意思的螓首。
「剛剛我還在浴室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脫?」
喔?真是嘴拙,怎麼又將話題繞回尷尬的原點。
「就是因為妳躲在浴室這麼久,剛剛那樣……我又不想就這樣走開回房換衣服,但又怕妳出來時,見我裸著上身而誤會我有不軌企圖,才會一直穿著。」
「那你快點脫下來吧。」呃,怎麼說起這句話來,好像有那麼一點點的曖昧。
頰上的熱氣還不斷上冒哩!
該死,一定是剛才的事,令自己胡思亂想起來。
甩甩頭,在心裡不斷警惕自己別再想。
既已叫他當沒事發生,自己又怎能記掛著呢?
要不然接下來的日子便難過了,畢竟他們的工作關係可說是密不可分。
再度平復有點失序的心跳,接過他脫下的襯衫,「我幫你清洗。」
夜月不確定的問道:「妳……可以嗎?上頭的奶油漬……」
「放心吧!我可是有家傳秘方,專治這等『奇難雜症』。」十足專業洗衣店的專家口吻。
見她自信十足,定能幫他搞定一切的模樣,他便不再多言。反正,若真的清洗不去那些污漬也不要緊,就讓她試試吧!「那麻煩妳了。」
穆幽希笑笑的搖搖頭,示意他不需跟她客氣。接著便走進浴室,開始為他洗衣。
她知不知道自己這不經意的行為,就像是位賢慧的妻子幫丈夫洗衣一樣。
透過紗廉,抬眼望著那矇矓而忙碌的身影,夜月感到一陣溫暖,不斷在心胸間漫延開來。
整夜,他便是掛著那滿足而甜蜜的笑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