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初雪
「好,午飯後繼續。」
導演一聲令下,所有的工作人員皆放下手邊的工作。平常分配便當後,各人都是分散四處或三三兩兩的圍在一起吃飯,但今天則全圍在一張長桌上共餐。
只因夜月請客。
而穆幽希亦被他拉到身旁坐下。今天劇組來到淡水取景,夜月向她提過很好吃的日本料理店,因上次沒時間吃,而這次可說是「適逢其會」,於是他便大方的請客,亦當是慰勞辛苦工作的各人。
夜月扶她入坐後,先為她拆開即棄木筷子,還削了削木筷表面才遞給她,然後,問她對芥末的接受度,為她調了合她的口味,再來,倒了杯綠茶擱在她面前。
而他一連串細心體貼的舉動,卻令人妒得眼紅。
「嘿。」黎杏莎假笑了聲,用充滿酸意的口氣道:「現在做助理的還真舒服,該服侍人的,卻被服侍得像皇太後一樣,看來,我還是轉行做助理好過當明星。」
她一番看似暗諷,實則明示的話,對穆幽希來說根本不痛不癢,就見她依然吃得津津有味。
「唔。好好吃唷!你果然沒介紹錯。」邊說還邊對夜月豎起大拇指。像野餐一樣吃日本料理,她還是首次呢。
夜月卻沒穆幽希這麼的好氣度,不過,就在他想還擊時,大腿被輕拍了兩下,原來是穆幽希,示意他稍安毋躁。
奇妙的是,她的安撫也挺神奇的,令他的怒火瞬間熄滅,凝著危險氣息的精銳黑眸,則不忘向黎杏莎射出一記警告。
黎杏莎雖被他那透著寒芒的厲眸一瞪,不禁打了個哆嗦,但見穆幽希仍是一臉無關痛癢的表情,則恨得牙癢癢,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哼。上班不守時,吃飯又吃得慢,裝模作樣。」
「我是淑女,不是妖女,吃東西當然要細嚼慢嚥。那像某人,餓死鬼投胎一樣。」穆幽希從不與人樹敵,但並不代表她是軟腳蝦,被人欺負了,也不懂還擊的呆瓜。
而她的反擊,令原先還熱鬧滾滾的餐桌,及大快朵頤的眾人,瞬間停下舉箸的動作,全向「戰區」投來關切的神色。
其實黎杏莎向穆幽希不時找碴的行為,大夥早看在眼裡,但見穆幽希從無迎戰的意欲,也只好跟著不當一回事。反正黎杏莎這位愛耍大牌的女人,在場的人,誰沒吃過她的虧!?
但人家可是當紅女明星,他們也只好啞忍,想不到的是,向來脾氣極好,忍功一流的幽希,首次作出反擊,令眾人莫不在心裡大聲歡呼叫好,在精神上作無限量的支持。
「妳說誰是妖女?」黎杏莎氣憤難平,尖聲叫嚷。還走至穆幽希的身邊,朝她的肩頭大力的推撞了下。
穆幽希沒料到她會出手,沒來得及嚥下的食物硬生生的卡在喉嚨,差點窒息的她,顧不得面前那杯綠茶,還冒著熱騰騰的霧氣,順手拿起一飲而盡。
「啊……好燙好燙,冰水、我要冰水……」食物是滑過食道了,但舌頭卻被熱茶燙得發麻,吐著舌,急忙大喊要冰水「降火」。
真是無妄之災,禍不單行,解決了這一波危機,又要拯救無辜的舌頭。
唉!得罪瘋女人並不可怕,但得罪一個吃醋中的瘋女人,則小命休矣!
見她被食物噎得眼紅、熱茶燙得雙唇紅腫,還不停猛咳,顯得萬分狼狽,令夜月心疼不已,大掌輕輕拍著她的背為她順氣。
透著幽寒冷芒的深凜黑眸,不需多言,那冷怒絕情的神色,早把前一刻還氣燄高漲的黎杏莎嚇得腿軟,跌坐在地。
「對不起……對不起……」被瞪得頭皮發麻,冷汗直冒的她,不由自主的迭聲道歉。
盛怒中的夜月沒人敢惹,也惹不起。再瞧瞧黎杏莎那抖得有如風中殘燭的身軀,還真令旁人替她擔心,會不會就此抖散一身骨頭。
最後還是大方的受害者,心生不忍,打破這僵局。「呃,這些料理實在是太好吃了,是我自己吃得太快,被食物噎住,沒事了。大家都應該吃得差不多了吧!倒不如爭取時間,繼續拍攝……」
夜月卻打斷她的話,阻截了她的息事寧人。朝導演拋下一句,「今天不拍了。」便抱起穆幽希,留下愕然不已的眾人,逕自駕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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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杯冰水吧。」踏進家門,穆幽希連鞋也沒脫,便走進廚房斟來一杯冰水遞給夜月。
「我不渴。」冷淡的說完後,便轉身走入睡房。
穆幽希連忙脫下鞋子,亦步亦趨的跟進,就見他呈大字形趴在床上,無聲的在心裡暗嘆了口氣。
「這冰水不是給你解渴用,是給你『降火』用的。」
聽了她的話後,夜月抬起頭,睞了她一眼,再次把頭轉去另一邊,就是不看她。
「其實我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麼要生氣?而且還是氣我!?」現在是她被人欺負,到頭來卻要受氣,這氣還真是受得有夠冤。
夜月忽然從床上彈坐而起,奪過她手中的冰水一飲而盡。「為什麼受了委屈 也不跟我說?為什麼被人欺負了,又不願接受我的幫助?」帶點激動的他,雙手不自覺的抓著她的雙臂。
已不知多少次了,他一直知道黎杏莎有意無意的在找她麻煩,或刻意刁難,而每次當他想還擊的時候,她都一副息事寧人的模樣,害他無時無刻都陪她一起受氣,再這樣下去,他一定會英年早逝。
穆幽希再度的在心裡無聲嘆氣。
她一直容忍黎杏莎,並非她膽小怕事,只是有些事情,她好像也說得不無道理。
別的不說,就拿他對她的細心呵護、體貼入微來討論討論吧。
本應是她服侍他的,但大多時候他卻全扛下來,連她都自覺像皇太後了,試問又怎去反駁黎杏莎?
又像上回,他在街頭怒吼後,在記者的炒作下,他們已是大眾眼中,曖曖昧昧的一對,連敏妍也打電話來八卦,他們是否日久生情?
加上黎杏莎也只是吃醋,被暗戀的對象卻裝遲鈍,鳥都不鳥她,演變到最後,也只剩遷怒一途了----遷怒於她這無辜的路人甲,以及所有對她好的路人乙丙丁,以滅其心中的妒火。
不過,見他這麼激昂的樣子,又是為她抱不平,不說點什麼,好像有點對不起他似的。
「我不是小媳婦,被人欺負了,只懂躲在棉被底下細聲啜泣,我雖相信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但退也要有個限度,難道在我身後的是懸崖,我還會再退嗎?我沒那麼傻。」
望著她一雙無辜的翦水瞳眸,動情的以指腹輕撫她的臉頰,到最後,也只能啞著聲,低低的化做一句。「我可以保護妳的。」
他眸中的深情、聲調中的溫柔、指腹中傳來的柔情熱力,令穆幽希震憾得無法動彈。
而她芙頰生緋,紅嫩小嘴微張的模樣,就仿如撒旦所設的一道最上等的美味菜餚,誘惑著天使甘願的去擷取品嚐,那怕最後要成為墮落天使。
兩人皆沉醉於這迷離的魔法陣中,無法自拔。
就在兩人的唇瓣距離不到一公分處,一陣急速的電鈴卻打破這迷離醉人的一刻,同時也驚醒了兩人。
穆幽希的自然反應是,動作靈敏的從床上彈跳而起,遠遠的退至牆角。
夜月則低咒了句髒話,不甘不願的走去開門。卻在瞥見她那像瞞著父母,到小男友的家鬼混,卻被突然回來的大人給驚嚇著,急忙彈離小男友的身側,卻不知自己一臉的心虛相早已出賣了她,亦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最佳典範。
瞧她那心虛的模樣,令夜月憋不住的哈哈大笑,將他想把來人大剮八塊的暴
戾,轉成輕鬆愉悅的大好心情。
開門後,見來人是夜影,夜月輕快的打招呼,「Hello!」可夜影的臉色卻恰恰相反。
「要喝點什麼嗎?」
夜影搖了搖頭,坐在沙發上,面色凝重的望著他,半晌,才將手機攤在茶幾上,努努嘴,示意他自己拿來看。
兩女爭風吃醋,大打出手,夜月選擇美女助理,黎杏莎哭倒在地……
「厲害、厲害,現在的狗仔果然是無孔不入,中午才發生的事,這麼快已放上網。我還在想,明天過後才需要應付記者呢!」
見他還一副事不關己、輕鬆愜意的模樣,不禁火冒三丈,搶過手機丟到一旁,怒吼:「你怎麼搞的,看看那是什麼標題……」
「夠聳動。」夜月無視於他的怒容,還悠哉的插話。
「你還能這麼悠然自得?若沒看清內容,你立刻給我從頭至尾的再仔細看一遍,為了女人,說不拍就不拍,你知不知道,這樣會影響形象的。」其實出道至今,因外貌上的「牽連」,月的緋聞,可謂從不間斷,姑勿論是真是假,他從來只採睜隻眼閉隻眼的政策,但這回卻大大不同,因他們已發展出「同居」的關係。
夜月拍拍他的肩,語帶安撫道:「放心吧!一切我自有主張。」
只是夜月的安撫,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夜影想,於公於私,他都有責任照顧、提點眼前這位工作上的夥伴兼堂弟。於是他再度發揮一向只有在月面前才施展的碎碎唸神功,直到他自覺滿意為止。
而躲在睡房的穆幽希,左手按壓住狂跳不已的胸口,右手則搧著風,企圖搧去滿臉的滾燙,用手一抹,額頭還滲出薄汗呢!
剛剛是怎麼回事?
她就像迷失的人,完全沉溺於他的迷陣中不可自拔。
差一點、差一點、他便吻上她……
那個年紀比她小的----男人,他……不可能的,就像自己不會喜歡年紀比自己還小的男孩,而他也不會喜歡上大過自己的老女人。
他說的保護,是保護姊姊,不是他深愛的女人,他眼中的情,只是敬愛姊姊的那種……
哈哈,一定是這樣沒錯。
反正沒吻到,忘記它,忘記它。
穆幽希不斷的在自我催眠、安慰,卻沒察覺自己的話,是帶點語無倫次的在自欺欺人。
直到耳邊傳來夜影的一聲怒吼,吸引她的注意。
聽著聽著,她也不自覺的緊擰著眉頭。
到夜影終肯「收功」離去,已是半小時後。夜月回睡房,就見穆幽希歪著頭,雙臂抱胸,輕咬下唇,一臉的沉思狀。
走到她面前,揮揮手,回魂後的她,除被眼前的俊臉給嚇了一跳,還帶點窘迫的神色。
「在想什麼?」
穆幽希輕咳一聲,企圖掩飾自己的不自在,輕道:「我剛剛有聽你們的說話……」
「你有在聽的嗎?我還在想,妳可能只是在回味剛才那一吻。」夜月戲謔道。
「你在胡說什麼?什麼那一吻,根本沒有吻到。」穆幽希怒嗔。
噙著笑意的眼瞳直盯著她瞧,「怎麼我覺得妳這幾句話,聽起來好像有點閨怨的味道。」仿佛在訴說著,他剛剛為什麼要拋下她而走去應門。
「你再亂說話,我、我----」氣呼呼的她,對他語帶勾挑意味的話語,毫無招架之力。
她的嗔叫,以及對他無可奈何的氣惱模樣,令夜月忍不住的想一再逗她,亦令他想吻她,深深地一直吻下去。
只是被他激得說不出話來的一方,卻沒那麼好的興致,就在她想站起身,夜月卻眼明手快的按住她的肩頭,沒弄痛她,卻有效地阻止她的離開。
眼見不能再玩下去,否則她有可能一氣之下「離家出走」,那就大事不妙。
斂了斂面容,正色道:「我跟妳道歉,妳想跟我說什麼?」其實不須她多言,他已猜出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見他終肯正經的說話,穆幽希也不跟他計較。
只是話到嘴邊,同樣是令人尷尬的話題,剛才好不容易凝聚的勇氣,早被他的胡言亂語給擊潰,這下反倒換她不知從何說起?
猶豫掙扎了片刻,想想,還是把話說清楚比較好。
「剛才你跟影說的話,我全聽了。而且影所說的,也不無道理,這樣子對你的形象確是不太好,我不想有任何負面的新聞,影響你的演藝事業,我在想,我還是搬走,免得招人話柄。」
聽她說要搬走,老大不爽的他,粗魯的一口回絕,「妳別想。沒有我的允許,妳哪裡也別想去。」
見她想開口說話,夜月伸手點了點她的唇,然後道:「妳跟影的開場白,根本如出一轍,想必接下來的話,也是大同小異,剛我才聽他唸了半小時,所以妳省省口水吧!不過,看在妳這��關心我的份上,我還是會回妳一句,放心吧,一切我自有主張。」說罷,走到衣櫃取來換洗衣物,便到浴室洗澡去。
穆幽希怔忡了兩秒,大步的越過他,擋在他面前。
「你別跟我打馬虎眼,影可能被你激得一時不察,但我卻聽得很清楚,你說『我還在想,明天過後才需要應付記者呢!』,是什麼意思?」莫非他早知有記者在偷拍?
「那又怎樣?」夜月用問題去回答她的問題。
穆幽希瞠目,也為之氣結。她終於知道為何一向溫文儒雅的夜影,竟也會忍不住的咆哮兼像老媽一樣嘮嘮叨叨。
因為他很欠扁,瞧他,那滿不在乎的樣子,令人有種是自己太過「小題大作」的錯覺,而且手很癢的感覺。
「好啦!」揉揉她的髮,「總之,妳別擔心。」
就這樣,她的問題仍然無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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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幽希頭痛的撫著兩邊的太陽穴,環伺站在她面前,那一海票的人,化妝師、造型師、珠寶公司派出的代表、服裝設計師的助手……
望著他們一個比一個還無辜的表情,她也只能無奈的抓抓頭,然後乖乖的坐在梳妝臺前,任人擺佈。
在心裡頭,嘆息著自己悲慘的命運!
再想起這幾天的非人生活,便不免要罵起自己來。當初為何那麼蠢,竟自動「獻身」,有作家不當,跑來做人家的「玩具」。
就眼下的情況看來,她就像隻布娃娃,且是任人搓圓捏扁的那只。
「你別在我臉上塗塗抹抹,」穆幽希那帶點神經質的叫嚷,嚇得眾人,當然也包括才剛打開化妝箱的化妝師,立刻停下所有動作,免得眼前這位難得一見的大美人,為此而抓狂。
從鏡面上望著不敢輕舉妄動的眾人,穆幽希輕扯嘴角,歉意道:「對不起,我只是不習慣。」
她知道眼前的化妝師在香港是很有名氣的,有很多女明星皆指定他為專用化妝師,但瞥見眼前一堆的化妝品,她實在有點想將它及他們全推倒,然後拔足狂奔,逃離現場的衝動。
「放心。我不打算在妳臉上下功夫,因為沒那個需要,妳頰畔那白裡透紅的自然色澤,已是最上等的胭脂。老實說,我從事這行多年,還沒真正遇過比妳更麗質天生的美人。所以我只會為妳搽上唇蜜,我的工作便大功告成。」
聽著那麼專業的人讚美自己,是女人也會感覺飄飄然,她當然也不例外,但也只是靦腆一笑,不好接話。
於是,決定當一名乖乖的「布娃娃」。
終於,十五分鐘過去,當夜月入房後,立即被她一身的打扮深深吸引。
其實她並沒有多大的改變。臉上除了唇蜜再沒其他,一頭及腰的烏黑直髮披
瀉而下,身上一襲白色Off-shoulder長裙,不規則的裙襬,除流露出時尚優雅之感,雪紡紗的質料,同時添上輕柔飄逸,令每個步伐都搖曳生姿。
白皙無暇的粉頸上,配上一條三克拉重的半月形黃鑽項鍊。簡約的配襯,更顯清新脫俗。
難怪,才十多分鐘過去,她已打扮完畢。
「妳簡直是仙女的化身。」夜月滿眼驚豔。
不知為何,聽了他的讚美,穆幽希的心「撲通」的急跳了好幾下。
兩天了,連續兩天沒見他,還真是有點不習慣。
唉!誰叫他,自作孽,卻硬把她拖進來蹚這渾水。
事緣他們的「同居」關係,終是紙包不住火,令本已鬧得熱烘烘的緋聞,更是沸沸騰騰,每天被狗仔「追」得差點喘不過氣來,因而阻礙了劇集的拍攝進度。
為此,導演也忍不住的向影抱怨。
結果,當然是她被勒令停止一切「公開活動」,直到另行通知。
而為免再被拍得「出雙入對」的照片,她更慘被禁足於月的家裡,而他則搬到影的家裡暫住。
終於在左顧右盼下,影的第二道命令終於來了,以為可脫離這非人生活,怎料卻要她飛回故鄉----香港,出席有百年歷史的時裝品牌,在港舉行的周年紀念派對。
「有沒有人跟妳說過,妳很適合當模特兒。」夜月拉著她的手旋轉了一圈,依然讚嘆不已。
「還有極佳的外在條件做明星。」那名化妝師第一個表認同。
「幾乎每一個見過我的人,都曾經講過類似的說話。」她也不謙虛,因為這是事實。
「那妳不是拒絕得很累。」他相信一定有不少星探「遊說」過她。
穆幽希但笑不語。
而這一笑,更令夜月心醉神迷,一股想將她擁入懷,然後狠狠吻上她紅嫩小嘴的慾念,像千萬隻螞蟻不停在心頭蠕動。
「月。」
她的嗓音拉回他的思緒,令滿腦子都是想著如何將她徹底「蹂躪」的他,頓感不好意思,清清喉嚨,道:「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