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陸易第二天起床的時候，只覺得頭痛欲裂。
　　他的酒量其實很好，鮮少有喝醉的時候。不過就算他喝醉了，莫小涵也會貼心地準備蜂蜜水……
　　小涵！他瞬間清醒，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床的另一半冰涼，根本不像是有人睡過的痕跡。他立刻掀開被子起身，打開房間門。
　　餐桌上擺了一杯蜂蜜水，下面壓了一張紙條。
　　蜂蜜解酒，記得要喝完。我上班去了，三明治在微波爐裡，記得加熱一分鐘。
　　陸易看著熟悉的娟秀字體，不知為何微微鬆了口氣。他扒拉了一下頭髮，轉身朝浴室走去，走到一半，又退回來，拿起掛在牆上掛鉤上的西裝，覺得不對勁。
　　他猛地將西裝抓住，翻遍了西裝的所有口袋，也沒有找到那個絲絨盒子。
　　怎麼回事？他明明記得昨晚他是放在西裝口袋裡的，怎麼會不見了？
　　陸易皺眉，有點不爽。視線無意中略過掛鉤上的領帶，上面也有一個領帶夾。他記得好像是言輕送的，為了表示自己的重視，他當時就戴上了。
　　難道莫小涵看到自己戴了領帶夾，所以生氣了？陸易一邊在心裡覺得莫小涵小家子氣，一邊又掏出手機打電話給莫小涵，「小涵，妳昨晚送我的禮物呢？已經送出去的禮物，可不能再收回去啊。」
　　「我沒有收回來。」莫小涵的聲音很冷靜，冷靜得有點過頭了，「怎麼了？不見了嗎？」
　　陸易皺眉，「妳真的沒有開玩笑？」
　　莫小涵再次確認，「我已經送給你啦，怎麼可能收回來？」
　　她從不把送出去的東西收回來，包括領帶夾、包括她的心。既然他不要，那就丟掉就好了。
　　「嗯？那妳記得我昨晚放在哪裡嗎？我沒有找到。」陸易再次不死心地翻著西裝那幾個口袋，還是一無所獲。
　　「找不到就算了吧。」莫小涵說道：「反正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阿易，我這邊有點忙，就先不和你說囉。」
　　陸易愣住。
　　這是莫小涵第一次掛他電話。但是轉念一想，也許莫小涵是真的很忙呢。
　　沒有思考太多，陸易皺眉思索著，不放過房間的任何一個角落。他記得昨晚他是隨手就將外套脫在地上的，也許那個時候盒子從口袋裡掉出來了？
　　視線一一掃過細微的角落，然後在床頭櫃裡的細縫裡定格。他有點欣喜地趴在地上，費力伸手，將那個物體掏出來。
　　果然是莫小涵送給他的那個盒子。陸易的嘴角泛起細微的笑意，他迫不及待地打開盒子，然後笑容定格。
　　那個盒子完好無缺，裡面的東西卻不見了。
　　掛斷電話後，莫小涵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工作當中，她認真地工作，不給自己一絲一毫的空間去想其他的事情，直到被一個突如其來的邀約打斷。
　　她抬頭，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辦公桌前的人。
　　唐逸有點拘束，但是臉上的笑容還算自然，「今天晚上有空嗎，我請妳吃飯吧？」
　　正是中午時分，這個辦公室只有莫小涵和另外一位同事留下來了，所以唐逸這不算大聲的話語，在此刻空曠的辦公室裡就有點過於清晰了。
　　莫小涵還未開口，鄰桌的同事就笑了，「唐逸，你不會不知道小涵有男朋友了吧？」
　　唐逸愣了一下，然後詢問地看著莫小涵，「真的嗎？對、對不起啊，因為我從來沒看到過妳男朋友來接妳……」
　　莫小涵被唐逸這麼一說，也有點出神，以前從來沒有察覺過的事情突然如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是啊，陸易從來沒有來她公司接過她。每次看到那些女同事的男朋友一到下班時間就準時出現在公司門口，莫小涵也曾經無比羨慕。
　　可是陸易是怎麼說的呢？他說他忙，他說他要開會，他說他實在抽不開身，真的是很抱歉……
　　他永遠都有事情，而她呢，永遠都相信他。
　　莫小涵想到這裡，自嘲地笑了笑，抬頭注視著唐逸的眼睛，「沒有，我沒有男朋友。」
　　同事驚訝地看著莫小涵。
　　唐逸頓時喜笑顏開，「那、那妳今晚……」
　　「吃飯是嗎？可以啊。」莫小涵笑呵呵地說道：「我今天下班也沒什麼事。」
　　唐逸簡直抑制不住心裡的喜悅，本來以為他至少要多邀約幾次，莫小涵才會同意，沒想到莫小涵這麼善良，一次就答應了。
　　「那五點，我在公司門口等妳。」唐逸興奮地說道。
　　「好。」莫小涵說著，起身，將手裡的文件合上，「我要去吃午飯了，失陪了。」
　　「好、好。」唐逸猛點頭。
　　同事連忙跟上莫小涵的腳步，一把勾著莫小涵的手臂，「老實交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莫小涵隨意問道。
　　「別裝傻，以前我每次打趣妳有男朋友，妳可從來都沒有否認過啊。」同事很不解。
　　「那我有承認過嗎？」莫小涵笑笑，想起陸易似乎也從來沒有親口承認過呢，原來都是為了這一刻，給自己留足了退路，不曾親口說明，那不管最後有沒有在一起，別人都無話可說。
　　她莫小涵在陸易的心中，果真是一文不值。
　　心痛得已經麻木，莫小涵發現自己居然還可以若無其事地笑著，沒有崩潰，沒有淚流滿面，沒有自暴自棄，不過是死心罷了。
　　下午的時間過得很快，下班的時候，莫小涵想起自己似乎還有個晚餐邀約來著。
　　果然，走到公司大門口，唐逸已經等在那裡了。
　　「上車吧。」唐逸為莫小涵打開車門。
　　莫小涵朝唐逸禮貌地笑了笑，彎腰坐進車裡，主動繫好安全帶。唐逸也跟著坐進車裡，「我知道有一家私房菜餐廳，味道很道地，我們去那裡吃，可以嗎？」
　　莫小涵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
　　正是下班高峰期，有點塞車。莫小涵按下車窗，手肘撐在窗沿上支撐著臉頰，看著車輛正前方。
　　「小心一點，手臂不要伸出窗外了喔。」唐逸叮囑道。
　　莫小涵笑著點頭，「嗯，我知道。」
　　她的性子一向溫柔，對著不熟悉的人，也是禮貌多過於冷淡。唐逸只覺得自己似乎又更喜歡莫小涵了一點。
　　唐逸自從進公司開始就對莫小涵一見鍾情了，只是一直沒有勇氣開口追她，又怕她有男朋友了。仔細觀察了好久，發現都是她自己一個人上下班，身邊從來沒有出現過一個男性，他才終於放心了，這才鼓起勇氣開口請她吃飯。
　　唐逸帶莫小涵來的這家餐廳，莫小涵之前和陸易一起來過。這裡很安靜，很適合約會。莫小涵當初以為陸易是想要靜靜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時間，現在卻覺得，也許是因為這裡比較僻靜，不會碰到熟人吧。
　　唐逸將菜單遞給莫小涵，莫小涵接過菜單，第一反應就是要點陸易喜歡的菜餚，好在理智及時剎車，告訴她現在情況已經變了。
　　她低頭，快速瀏覽了一遍菜　　單，點了一菜一湯，都是她自己喜歡的。
　　唐逸見莫小涵已經點完了，他也跟著點了兩樣菜，都是店裡的招牌菜，「這家店的招牌菜還不錯，妳待會可以嚐嚐。」
　　莫小涵點頭，雙手捧著一個透明的玻璃杯。溫熱的液體在玻璃杯裡搖晃著，莫小涵看著那杯白開水，出了神。
　　唐逸面對莫小涵有點緊張，好在這家店上菜很及時，沒過一會，菜就上齊了。唐逸熱情地招呼莫小涵，「妳嚐嚐這個，味道真的很好。」
　　莫小涵聽話地嚐了一口，笑著點頭，「嗯，是挺好吃的。」
　　唐逸因為莫小涵一句贊同的話而欣喜若狂，兩人吃得和樂融融。
　　吃完飯，服務生又上了飯後甜點。莫小涵剛剛拿起勺子，就聽到唐逸開口，「小、小涵，我很喜歡妳……」他似乎是覺得自己的勇氣支撐不到自己把一句話說完，又深深吸了口氣才又開口，「希望妳能給我一個追求妳的機會。」
　　莫小涵猛地抬頭，視線卻是劃過唐逸的身上，在一群剛從一個包廂裡出來的人中定格，是陸易。
　　應該是一個飯局，除了陸易，莫小涵還認識一個人，是天宇集團的老總。一共大概有十個人左右，但是莫小涵的視線，從頭到尾都只停留在陸易以及言輕的身上。
　　身為一個女人，她敏銳地看出了陸易對言輕的特殊。
　　他手上甚至提著一個女士的包包，然後很紳士地為言輕拉開玻璃門，好像言輕是高高在上的女王，而他是忠誠的僕人。
　　手心冰涼，莫小涵卻覺得身上熱得出汗。
　　她一直都在說服自己，說沒有看到真相，她怎麼也不願意誤會陸易。現在真相著急了，脫光了衣服赤裸裸地展現在她面前，她再沒有什麼可以辯駁的言語了。
　　「小涵、小涵？」唐逸見莫小涵一臉出神，伸手在莫小涵眼前晃了一下。
　　莫小涵回過神，看著唐逸，然後又看向陸易。
　　陸易似乎是聽到了小涵兩個字，下意識地向這邊看來。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遇，莫小涵臉上已經綻放出毫無破綻的笑容。
　　她似乎是明白她的陸易現在有公事不好打擾，所以只是看著他，甜甜地對他笑笑。陸易的手無意識握緊了，原本和言輕之間親密的距離被他無意識後退的腳步拉開了。
　　陸易也對著莫小涵點點頭，兩人之間一句話都沒有說，就那樣錯過。
　　唐逸回頭，看了陸易一眼。
　　他似乎覺得有點眼熟，但是並沒有認出陸易的身分。轉過頭，他試探地看著莫小涵，「小涵，那位是妳朋友嗎？」
　　莫小涵輕笑搖頭，「不是，是我們家鄰居的兒子。」
　　「哦，那算是青梅竹馬了吧？」唐逸見莫小涵說得那樣雲淡風輕，也不再懷疑。
　　「嗯，他大概是……鄰家哥哥那樣的存在吧。」莫小涵低頭，給自己和陸易之間的關係下了定義，將兩人所有親密的過往一筆抹殺。
　　「那……剛剛我說的話，小涵妳可以考慮一下嗎？」唐逸追問。
　　莫小涵想了好一會，才記起唐逸剛剛的告白。她猶豫了一下，然後搖頭，「唐逸，你是個好人。」
　　她這是拒絕了。唐逸有點黯然。
　　莫小涵無意傷害唐逸，於是又說道：「我現在還沒有想要談戀愛的想法，所以不是你不夠好，是我的問題。」
　　唐逸失落地點點頭，但是他還是很有風度地起身，「沒關係的，我送妳回家吧。」
　　「謝謝你。」莫小涵有點抱歉地開口。
　　唐逸是個好人，她不想傷害他。既然給不了他回應，那自然應該讓人家及時看清，也免得在她身上浪費時間。
　　莫小涵讓唐逸送她到樓下，然後和唐逸道謝，轉身上樓。

＊＊＊ 讀客文學 ＊ 讀客文學 ＊ 讀客文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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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小涵剛到家門口，她就看到了陸易。
　　「怎麼站在門口，不是有鑰匙嗎？」莫小涵不解地問。她有陸易家的鑰匙，之前也把自己家的鑰匙給了陸易。
　　陸易有點窘迫地道：「不小心……弄丟了。」確實是他大意了，當時莫小涵把鑰匙給他的時候，他當時覺得估計沒什麼機會用到，反正莫小涵隨即都能出現在他周圍，所以隨手就將鑰匙放在不知道什麼地方了，沒有掛在鑰匙圈上。
　　「那怎麼不打我電話？」莫小涵低頭，掏出鑰匙。
　　「我打了，妳沒接。」陸易跟在莫小涵身後進屋。
　　莫小涵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果然有兩通未接來電，「不小心把手機按成靜音了，不好意思啊阿易。」
　　陸易敏銳地發現了莫小涵的不同之處，以為莫小涵是在為今天的事情生氣，「對不起啊小涵，當時在場的都是合作商，我不太方便過去和妳說話，妳應該不會介意吧？」
　　他問她會不會介意，其實實際上是在告訴她，她不應該介意。
　　「當然。」莫小涵開口。
　　至於是當然介意，還是當然不介意，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她將鑰匙放好，然後取出包包裡的文件，見陸易雙手插著口袋，靠在門口，莫小涵有點疑惑地抬頭，「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看看妳。」陸易微笑著說。
　　莫小涵看著陸易微笑的眼睛，嘴角勾了勾，聲音柔軟，「對不起啊阿易，公司最近接了個大業務，所以我都下班了還要加班，不能陪你了。」
　　「沒關係，妳忙，我只要看著妳就夠了。」陸易在莫小涵的身邊坐下，順勢抱著她。
　　莫小涵的身子僵硬了一下，隨即很快恢復正常，不再搭理陸易，而是專心看著文件。
　　陸易是真的有點驚訝。以前莫小涵在自己懷裡，絕對不會有這樣淡定的時候，她一定臉紅著欲拒還迎，「今天和妳一起吃飯的，是妳同事嗎？」
　　「對。」莫小涵簡短回答。
　　「該不會是想追妳吧？」陸易輕笑著開口，「妳有沒有告訴他，妳已經有我了？」
　　「沒有啊。」莫小涵輕聲回答。手機正好響起，她拿過手機一看，發現是自家媽媽打過來的電話。
　　陸易立刻鬆開莫小涵，不再發出一點聲音。
　　莫小涵揚起嘴角，諷刺地笑了笑，然後接通了電話，「喂，媽媽。」
　　莫母也是打電話過來例行慰問一下莫小涵。他們兩口子太忙了，沒有什麼時間照顧女兒。好在女兒從小就讓人放心，他們從來沒有操心過。
　　簡單地問了幾句，莫母又開口了，「女兒啊，最近有沒有遇到什麼合適的男人啊？妳年紀也不小了，該找個男朋友了。」
　　莫小涵好笑，「媽，妳當男朋友是菜市場的大白菜一樣可以讓我隨便挑選的嗎？哪有那麼容易就遇到合適的呀。」
　　「那妳要抓緊時間啊，早點讓我抱外孫。」莫母笑著開口。
　　「好啊好啊，我盡量吧。」莫小涵笑著又和莫母說了幾句，然後掛了電話。一回頭，就見陸易高深莫測地看著自己，臉上的笑容便有點僵硬，「怎麼了？怎麼這麼看著我？」
　　陸易湊近莫小涵，低聲開口，「妳是不是想和阿姨坦白我們的事情呢？」
　　他臉上掛著笑容，莫小涵不知道他到底是高興還是生氣，便只誠實地開口，「沒有啊。」
　　畢竟，他們之間什麼事情都沒有，何來坦白？
　　陸易仔細端詳著莫小涵的臉蛋，然後確定了一件事，她今天一次都沒有臉紅過。
　　不甘心地又湊近了一些，呼吸都灑在莫小涵的鼻梁上，陸易這才滿意地看到莫小涵的臉頰染上薄紅。這才對嘛，莫小涵看到他不臉紅是不正常的。
　　莫小涵的身子不自在地後退，直到和陸易拉開了一點安全的距離，這才覺得緊緊握住心臟的那隻手放鬆了一些力道，讓她有點喘息的餘地，「阿易，你今天要在這裡過夜嗎？」
　　陸易搖頭，「公司還有一點事情要處理。」他沒有說謊，最近公司確實有點忙，他幾乎每天都在加班。他只是今天看到莫小涵之後有點不安，所以才想過來看看。
　　至於不安，他到底在不安什麼呢？反正他無比確定，莫小涵一定不會離開自己的。
　　莫小涵點點頭，看看牆上的時鐘，開口道：「那阿易你就早點回去吧，別熬夜太晚了。」
　　「都不挽留我一下嗎？」陸易似笑非笑，灼熱的手掌從莫小涵的衣服下襬探進去，順著柔軟的腰肢一路上滑，指尖在內衣的暗釦處流連。
　　莫小涵臉紅，「阿易還有事情要做啊，我不能打擾阿易的。」
　　陸易很滿意莫小涵的回答，低頭在莫小涵的臉上輕輕吻了一下，「那我先走了，妳也別熬夜太晚了。」
　　莫小涵乖巧地點頭，直到陸易轉身離開了這個屋子，她臉上的笑容才卸下。
　　好累。原來面對一個不愛自己，卻還對自己溫柔的人，是一件這麼累的事情。她幾乎要花光自己全身所有的力氣，才能裝作若無其事。
　　莫小涵不想要歇斯底里地和陸易告別。過去她一直像一直哈巴狗一樣圍在陸易身邊打轉，那麼至少，讓她在轉身離開的時候，留下一點尊嚴吧。
　　拿回家的文件她再也不想看，她癱在沙發上，抬頭瞇眼看著刺眼的燈光，彷彿靈魂出竅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