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事端
韓似水
……
“亦然?”
“嗯?”沐亦然從恍惚中回過神來。這月余來,他總有些神思不屬,想著那晚的事,這令他頗有些焦躁。他有些不耐的道:“沐亦可,你又有什麼事。”
“我想要花坊的繡娘來給我繡喜服。你幫我去把人請來。”
“你手下的人都是吃乾飯的?”沐亦然有些不可置信,他一奶同胞的姐姐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找個妓女來給自己繡嫁衣?
“哎你又不是不知道,花坊可是妓院,這種事情我怎麼可能交給下人去做。”
“所以我去?”
“我就你這麼一個弟弟,不找你找誰。”沐亦可理所當然。
“讓虞樹人去。”
聽到虞樹人三個字,沐亦可的臉色驀地沉下來,沐亦然見狀也沉默了。
“我和他……約莫是不可能了……”說罷,輕輕的歎了一聲。
“……知道了。”
送走沐亦可,沐亦然不禁煩悶的想,這燙手山芋可真麻煩。
可再麻煩,翌日沐亦然還是走了這麼一趟。
按照沐亦可留給自己的信息,這花坊的繡娘獨居在城北一條幽靜的小巷子。喬裝成普通商人的沐亦然看著那佈滿蛛絲的街門,皺起了眉,這院子看上去荒廢已久,真有人住?
抬手拂去凌亂的蛛絲,握住鏽跡斑斑的銅環正要扣下,喀的一聲,門環應聲而斷。沐亦然再次懷疑,這地方真能住人?
已然沒有耐性遵循禮儀,沐亦然乾脆直接翻身入院,橫豎這大門也形同虛設。
饒是沐亦然這般冷情的人,也不禁對這繡娘產生了一絲好奇。不過是個娼婦,倒是弄的世外高人般神神秘秘。
這院落雖已荒廢許久,但大體還看得出昔日的榮景。這是個二進的院子,按規格來說並不算大,但也不是一般平民百姓所能負擔的。穿過垂花門,進入內院,庭院里那些枯敗的植被,更是印證了他的猜疑。院中有好些植物都十分罕見珍貴,有些連他沐王府都沒有栽種。可見這院子真正的主人不同一般。
沐亦然在院子轉了一圈才在西南角的耳房找到人。
耳房的門窗皆敞開著,大片的陽光撒進屋內,光影下一名女子正專注的刺繡。沐亦然也不出聲,緩步而前。
這六月的時節,陽光正好,微風軟拂,人是懶洋洋。這樣的好天氣省去了美人不少事,若不然,她便要點上燈,或是移至院子里,哪能像這般針線隨手放著也不收拾。所以美人總是願意在這樣的日子裡多做些繡活。
一抹陰影染上繡帕。咦?怎麼才剛過巳時就變天了?美人納悶的抬起頭,只見一名男子背光長身而立,倒是看不清楚模樣。
“誰?”美人心中一驚,卻仍極力鎮定心神。這處院子原是年少時,美人自己購置的產業,以前是供她外宿之用,連她的家人也不知曉。後來嫁給了沐亦然,便遣了婆子下人們。再後來沐亦然休了她,無處可去的她便在這院子住了下來。這麼些年,從未有人造訪過,連宵小之輩都看不上眼。除了花坊,她更是沒有任何人際交往。所以她任院子荒廢從不打理,只簡單收拾了一件小耳房,應付日常起居。
沐亦然看清了女人的容貌,赫然便是虞美人。面上也是一片光潔,並沒有帶著那張紅斑面皮。他冷笑一聲:“虞美人。”
這個嗓音是她這輩子都忘不了的,那涼薄的語調和言語間嘲諷的意味與那天如出一轍。美人有些慌亂的站起身,眼裡帶著不知所措。他說過,要她再也不出現在他面前,這麼多年來的現實生活,也完全磨滅了美人心裡對沐亦然的所有妄想。如今的她只想安安穩穩的獨自過完一生,在看不到他的地方悄悄地愛著他。可現在他就這樣毫無預兆的再次出現,又是為了什麼?自己還能回復這樣平靜的生活嗎?
“收拾下繡具隨我走。”單純的命令。不給原由,更不是請求。
“為什麼?”
“聽話自然會知曉。”
“我拒絕。”他讓她收拾繡具,莫非是要她繡什麼東西?
“你知道我的脾氣。”
“我又不是你的下屬,容你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美人咬牙。
“對你,難道我不能?”沐亦然扯出一抹輕謾的笑。
“我已經不是你的妻子了,你沒有資格這樣要求我。”
“花坊的女人,意味著什麼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不是妓女!”美人感到一絲受傷,卻又倔強的不願表現出來,只能像隻刺蝟般豎起身上的刺。
沐亦然恍然似看見十年前的虞美人,面上永遠掛著不羈,仿佛沒有任何人能讓她卸下她的驕傲和鋒芒。思及此,沐亦然陡然沒了與她再費唇舌的興致。心神一凜,他欺近虞美人,直接點了她的啞穴。無視美人的反抗,兀自將人拖走,橫豎美人那點力氣對他來說根本毫無作用。
沐亦然此番外出沒有知會府中下屬,也沒有帶護衛,連貼身侍衛沐辰都不知曉。因此回程的時候,美人只能和他共乘一騎。
自知反抗無用的美人,老老實實的坐在沐亦然身前。從沒與男子如此近距離相處過的美人,直挺挺的僵直著身子,兩手緊緊抓著韁繩,視線都不知如何安放。因被沐亦然操控韁繩的雙臂環在他懷裡,時不時的顛簸而令胸背相貼。美人苦澀的想,嫁給他的最初一年,自己也曾依仗年輕貌美想取悅他,可是卻一次也沒成功過。如今倒是為著不知名的原由,他願意這樣環著自己親密的同乘一騎。旁人來看,也許還認為兩人是鶼鰈情深的愛侶。個中苦楚也只有美人自己知曉。
沐亦然自若的駕著馬,他不是沒有察覺美人的僵硬不自在,然而美人的這種反應只是加重了沐亦然對她的鄙夷。既然已淪為風塵女子,何必還要裝作一副貞潔烈婦的樣子。只要一想到月余前的那晚,美人那放浪形骸的自瀆便躍然於眼前。每每如此,沐亦然便有一種莫名的怒氣,眼眸深處不自覺的就寒了幾分。
兩人就這樣各懷心思回到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