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一年前。
　　課間休息後，物理老師抱著一摞厚厚的考卷走進教室。
　　教室裡面一下子安靜下來，每個人都等著判決宣布的那一刻。
　　「這次期中考試，我們班的物理成績出來了，這次最高分九十八分，還是我們的陳小熙同學。」物理老師對坐在前排的陳小熙露出讚許的微笑。
　　「然後呢……」物理老師眼神一凜，瞪一眼坐在陳小熙這一排的最後一個位置，那裡，那個叫蔣毅的學生，可以說就是班裡的害群之馬，已經嚴重拉低平均成績。
　　本來要不是蔣毅，他可以很榮耀地在其他物理老師面前炫耀，畢竟全年級最高分的學生是他的學生，可惜，最悲催的是，全年級最低分的也是他的學生。
　　但他再恨也沒用，這個蔣毅的爺爺是醫院界的骨科泰斗，父親是醫科大學校董，母親是兒科權威專家，幾個兄長也是聲名在外的權威醫師，這樣一個醫學世家，竟然出了蔣毅這麼一個不成器的兒子。
　　成績差不算，還不尊師、不守紀，經常惹事生非，是個名副其實的劣級生。
　　每個老師提起他都有苦無處訴，畢竟他禍害不僅僅是物理一科而已，幾乎每一科成績都差到極點。
　　「我們班倒數第一的位置真的是屹立不倒，蔣毅同學，辛苦你了。」物理老師揚揚手中一分考卷，望向蔣毅，「你知道你這次考了幾分嗎？」
　　蔣毅無視物理老師拋過來的諷刺眼光，痞痞一笑，「反正不是負，就是零。」
　　全班哄堂大笑。
　　「笑什麼！」物理老師一拍桌面，將對蔣毅的不滿爆發出來。
　　對，他家是醫學世家，他家有權有勢，自己一個小小的任課老師惹他不起，可是看著蔣毅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他氣不打一處來，忍無可忍，所以就爆發了。
　　「分數又不能當飯吃，考那麼高分幹嘛？」蔣毅一臉的不在意，很多學生，拼命想考高分，就是為了讓家長滿意，包括他的幾個哥哥也一樣，從小到大，淨會在父親面前邀功，他很不屑，人生苦短及時行樂才是他的座右銘。
　　「不考高分，你怎麼進入高等學府？不進入高等學府深造，學一技之長，你將來怎麼謀生？」物理老師氣得大吼。
　　「沒有進高等學府的人多了去了，也沒見他們餓死。」蔣毅輕描淡寫道。
　　「你……」物理老師氣得說不出話來，指著蔣毅，半天才一句，「你沒救了。」
　　物理考卷發了下來，蔣毅看都不看一眼便揉作一團，扔進了抽屜裡，然後趴在桌面上睡覺。
　　「現在我們來講解試題。」物理老師瞥一眼蔣毅，懶得再理他。跟一個無心向學的人過不去，就是跟自己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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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接下來的每一科，陳小熙都是最高分，而蔣毅全是零分。
　　最後是教英文的班導師，發下考卷後，她看一眼坐在前排位置上，認真看考卷的陳小熙，再看一眼坐後排，正趴在桌面上的蔣毅，一個是她為之自豪的愛將，一個是她鄙棄的劣等生。
　　蔣毅父母已經跟學校施壓，無論如何要提高他的成績，可是一灘爛泥又怎樣扶得上壁？
　　突然她靈光一閃，讓品學兼優的陳小熙給他輔導不就好了？
　　反正，以陳小熙的成績，是完全沒問題的。怕就怕蔣毅不領情，嚇壞人家小女生。可是，家長都已經施加壓力了，她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只能硬著頭皮試試。
　　「那個，陳小熙，接下來妳負責輔導蔣毅的功課，有什麼困難就來找老師。」
　　陳小熙不經意聽到這麼一句，猛抬眸看著講臺上的老師，嚇了一跳，她跟蔣毅自從高一開學到現在，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擾的存在，他們甚至連話都沒講過一句。
　　她聽說蔣毅在學校外面劣跡斑斑，專門搞破壞，快要變街頭小混混了，她心裡滿是苦水。
　　老師，這樣不好，陳小熙的心裡在控訴，可是卻不敢提出來。
　　「成績好的同學幫助成績差的同學，成績好的同學可以鞏固知識，成績差的同學可以提高成績，一舉兩得……」老師仍在臺上念念有詞。
　　後排蔣毅的鄰座李科用手肘捅捅蔣毅的手肘，「欸，你聽到沒，一對一複習功課耶。」
　　「切。」蔣毅趴在桌面上，對老師的新花樣不屑一顧。
　　他就知道，八成是他父母給學校施壓了，他們有夠無聊的。
　　「李科，你跟陳小熙換一個座位。」老師做了一個小小的調整，讓陳小熙換到蔣毅的鄰座，這樣應該會更有效果。
　　「喔。」李科痛苦得嗷嗷叫，他以後全程得受老師們近距離監督了。
　　「陳小熙，委屈妳坐後排了，因為蔣毅個子實在太高，不能讓他擋住後面的同學。」老師有些愧疚地說道。
　　陳小熙輕淺一笑，搖了搖頭，「沒關係。」
　　她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走到了後排的位置，坐在蔣毅旁邊，不得不硬著頭皮管教起她身邊這一位。
　　蔣毅不理會老師的動作，仍然懶洋洋地趴在桌面上，只是陳小熙拉開椅子坐在他旁邊時，他一直緊閉著的眼睛睜開了一下，將那個清湯掛麵頭的女生的側臉攝入了眼中，嗯，她敢來惹他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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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有兩堂課是自習課，陳小熙看到蔣毅終於坐直身子來，她試著跟他打聲招呼，然後開始她的任務。
　　說是任務，一點都不奇怪，而且還是異常艱巨的任務。
　　「蔣毅同學，我這節課就跟你講一下你考試做錯的試題。」陳小熙很用力地衝蔣毅咧嘴一笑，開始她跟他人生的第一場開場白。
　　蔣毅冷冷地瞥她一眼，不想搭理她。
　　陳小熙吃了冷臉，眼看蔣毅又要趴下睡覺，她忙喊住他，「你……你的考卷，都拿出來給我看看。」
　　「抽屜裡，自己拿。」蔣毅冷冷地說完，趴桌面上繼續補眠。
　　陳小熙彎下腰，瞄進蔣毅的抽屜，手從他身體與書桌之間小小的空隙裡伸進去，很快便皺起了眉頭，裡面是一個個大小差不多的紙團。
　　難道發下來的考卷到了他手裡，都變成了紙團？
　　她心下疑惑，拿出一個，果然是。接著，她把全部的紙團都拿出來，距離最遠的那一個，她的臉都快湊到他手臂上，瞬間她聞到他衣服上好聞的洗衣精味道，看來，他也挺愛乾淨的。
　　她小心翼翼地把揉作一團的考卷攤開，看到上面滿是紅色叉叉，可是她同時發現，紅色叉叉下面根本沒有寫任何答案，空白一片，他根本一題都不做，也不知道他是不懂，還是故意不寫。
　　「蔣毅同學，我先給你講解英文考卷上的題目吧。」陳小熙看著雙眼緊閉著的蔣毅，準備開始自己的任務。
　　蔣毅對她的話充耳不聞，仍然緊閉雙眼，哼，想藉由老師給的特權來管教他？真是自不量力。
　　「蔣毅同學，你可不可以先別睡覺？」陳小熙感覺自己的耐心都快要被他磨光了，難道他晚上都不睡覺嗎？幹嘛白天回到教室老是在睡覺？
　　蔣毅不想跟一個女生過不去，繼續閉著雙眼假寐。如果此時此刻陳小熙位置上是一個男同學對他這樣念叨，他不能保證會不把對方打死。
　　「欸，我跟你說話你沒聽到嗎？要睡覺晚上回家再睡。」陳小熙蹙著眉頭，一張小臉上已經寫著不高興。
　　「妳能不能別這麼煩？」蔣毅生氣地吼了出來。
　　陳小熙被唬得一愣，半天都反應不過來，等她反應過來，一雙水眸裡滿是小委屈。
　　而周圍已經有同學在竊竊私語，蔣毅給老師的一致印象都是恨鐵不成鋼，可是暗地裡，同班的又或者是同校的女生都超仰慕他，很多甚至偷偷給他塞情書。
　　可是，蔣毅從來不理會。
　　女人就是麻煩，蔣毅不搭理她，繼續睡他的覺。
　　「那好吧，我把正確答案還有解題方法寫在考卷上，你自己慢慢看。」陳小熙不敢再招惹他，退一步說話。
　　很快，沙沙的寫字聲傳入蔣毅耳中，他睜開雙眼，看到陳小熙低著頭，很認真地在他的考卷上寫答題步驟。
　　她的字跡小而清秀，每一行都規規矩矩的，寫得很工整。看著她一絲不苟的樣子，蔣毅搞不懂，這世界上怎麼還會有這麼聽話的乖乖牌，做著一些徒勞無功的事情。
　　下課鈴聲響起，蔣毅站起來，拎起他書包準備走人。
　　「蔣毅，你的考卷。」陳小熙拉住他的衣角，喊住他。
　　蔣毅冷峻的眼神瞥一眼桌面上疊得整整齊齊的考卷，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滿了娟秀的字跡，看來她真的很花心思。
　　「走了啦，再不走就遲到了。」死黨已經在門口催。
　　「妳手放開。」蔣毅盯著陳小熙拉住他衣角的手，一臉的不悅。
　　「讓我放手可以，你要把考卷帶回去看。」陳小熙眼神裡透著堅決，老師交代她的事情，她無論如何都要完成的。
　　不容冒犯的蔣毅眼中迸出火焰，有一副擋我者死的凶狠，這不知死活的臭丫頭，看來她真的是想找死。
　　陳小熙打開他的書包，把考卷塞了進去，「明後天是週末，你回去再好好看看，要有不懂的，禮拜一回來我再跟你講解……」
　　蔣毅一臉不爽地拍開她的手，大步地走了。
　　學校走廊上，他從背包裡面將那些考卷都拿了出來，冷漠的視線從上面掃過，真的想不到，短短的兩堂課時間，她已經把國文、數學、英文、物理每一科都密密麻麻地寫上了答案，甚至一些小細節她也不漏掉，認認真真地做了標記，這簡直比老師講課還要清楚百倍。
　　真的是一個不嫌麻煩的傢伙。
　　蔣毅冷哼一聲，把那些考卷全部塞進了路邊的垃圾桶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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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園長長的過道上，風把過道兩旁大樹上密密麻麻的葉子吹得嘩嘩響。
　　幾個身材高大的男生長腿大步走過，引得路過的女生紛紛側目。
　　特別是為首的蔣毅，幾乎是全校女生為之瘋狂的焦點人物，帥氣的五官，一百八十公分的個子，就算是校服他也能穿出時尚的味道。
　　「阿毅，以後班花管你，你也該收收心好好學習了吧？」身後的死黨壞笑著說。
　　「就是，什麼美女學霸，反正你跟她有得一拼，到時來個夫唱婦隨……」另一死黨更是離譜。
　　「隨你個鬼頭。」蔣毅急急撇清跟陳小熙的關係，她要幫老師管東管西是她的事，他不接受是他的事。
　　「好吧，不隨不隨，阿毅，要不然你下次就隨便拿個高分，亮瞎他們的狗眼。」死黨提議道。
　　「我不需要。」蔣毅沒興趣追逐高分，那是一群死讀書的書呆趨之若鶩的事情，他不屑。
　　「那你就繼續讓班花管你，你是故意的吧？」死黨一臉壞笑，「難道你看上人家了？」
　　蔣毅翻了個白眼，不想再搭理死黨，反正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一定是，你們有沒發現，班花是全班女生裡面最漂亮的，而且發育情況也很好……」
　　「哪有？她個子好像沒高過，跟入學那時候一樣。」
　　「我又沒說她個子，我說她的胸，胸圍好像變大了。」
　　「對對，上次體能課，她跑步的時候胸圍那裡好明顯。」
　　「最明顯的是肥婆好不好……」
　　「哇哇，你們這群色狼一天到晚盯著女生胸部看。」
　　蔣毅聽著身後的死黨有一搭沒一搭的交談，無奈地搖了搖頭，他搞不懂自己是怎麼跟他們成為死黨的，真有一種交友不慎的感覺。
　　不經意間，他腦海裡浮現陳小熙那張臉，的確，她五官清秀，輪廓分明，不是讓人看一眼就會忘掉的那種大眾臉，所以她會是班花，不奇怪。
　　正因為她是那種循規蹈矩的乖乖牌，跟離經叛道的他根本上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所以他跟她的人生從未有交集。
　　如果不是老師多事，他們即使同班，也只會像陌生人一樣，就這樣在各自世界完成高中的課業，畢業，再無交集。
　　以為那點小伎倆就可以讓他成績突飛猛進，好應付他父母，他冷冷一笑，他的老師實在是太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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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的課，蔣毅無故曠課一節，老師勃然大怒，講義重重地砸在講桌上，責備的眼神望向陳小熙，有些責備她沒有管好他。
　　陳小熙低下了頭。她暗下決心，下一節課，她一定會把蔣毅找回來。
　　課後，陳小熙求了李科好久，李科才不情不願地指指頭頂，透露給她知道蔣毅在頂樓。
　　下一刻，陳小熙便跑出了教室，當她氣喘吁吁地跑到頂樓，腳步不由得停下，果然，蔣毅背靠在欄桿旁邊，手指間挾著一根菸在吞雲吐霧。
　　他竟然抽菸？蔣毅一下子也看到了她，不悅地扭過頭去。
　　「抽菸是不好的。」陳小熙條件反射一般快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搶走他的菸扔地板上並踩熄。
　　從小到大，因為外婆心臟不好的緣故，她最怕外婆聞到二手煙，所以她反應才麼這麼大。
　　蔣毅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除他父母以外，從來沒有人敢對他這樣子，這死丫頭真的是活得不耐煩了。
　　他一把抓住她的衣領，用力地將她按到牆邊，惡狠狠地瞪著她，「妳憑什麼管我？」
　　「是老……老師叫我來的。」陳小熙看著臉色猙獰可怖的蔣毅，結結巴巴地說。
　　「我告訴妳，妳喜歡當老師的小跟班，邀功請賞，然後在期末評比上拿第一，可以；可是妳少來干涉我，要不然我會讓妳死得很難看。」蔣毅看著眼前陳小熙那張巴掌大的小臉，惡狠狠地警告道。
　　「你放開我……放手……」陳小熙從來沒有被人這樣惡劣地對待過，她嚇壞了，小臉通紅，手在蔣毅手上亂抓，想讓他鬆開她衣領。
　　蔣毅手上被她指甲劃了一道，他吃痛鬆開了她，她卻一溜煙跑了。
　　回到教室，他冷冷地瞥一眼坐在一旁的陳小熙，一把拉開椅子坐下，氣還沒有消。
　　老師走進教室，黑著一張臉，冷冷的眼神如箭，射向後排的蔣毅。
　　講義重重地放到桌面上，老師開始嘆了一口氣，「我聽同學反應，我們班有個別同學在學校抽菸，嚴重蔑視校紀校規，蔣毅同學，這事是不是真的？」
　　陳小熙背後冒出冷汗，剛剛她從頂樓下來，很生氣，於是就跑去跟老師打了小報告，雖然她沒說他欺負她，只是說他在頂樓抽菸，可是沒想到老師這麼快就來幫她出氣了。
　　蔣毅抿著嘴唇不說話，不用想都知道，是他身邊這位乖乖牌跟老師打的小報告。
　　「我真的想不明白，父母兄長在努力地救死護傷，可是家裡卻有一個專門搞破壞的分子存在……」老師開始拿他跟家人做比較，羞辱他。
　　蔣毅沉著臉，可是他身邊這個招惹了他的書呆是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