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叭列表

本網站不支援IE瀏覽器,功能可能無法正常運作!

恭禧 石秀 獲得 收藏,請繼續投餵!

恭禧 夜煒 獲得 月票,支持我就對啦!

恭禧 喬湛 獲得 收藏,哎喲,您可真識貨呀!

恭禧 倪淨 獲得 收藏,請繼續投餵!

恭禧 青微 獲得 收藏,哎喲,您可真識貨呀!

恭禧 倪淨 獲得 月票,支持我就對啦!

恭禧 喬湛 獲得 收藏,哎喲,您可真識貨呀!

恭禧 喬湛 獲得 收藏,哎喲,您可真識貨呀!

恭禧 青微 獲得 收藏,哎喲,您可真識貨呀!

恭禧 夜煒 獲得 收藏,請繼續投餵!

首頁/文庫/鬼差/第2章 第二章

第2章 第二章
十七

  第二章

  想過不只一百次要去找那個鬼使小蔣嗆聲,讓他別那麼過份,但最終只是想想罷了,若我生前有這等勇氣,也不至於在同一個工作上窩了那麼久,畢竟本性難移,變成鬼差的我,膽子也沒大多少。
  一個月後,我恢復了以往的定魂數量,但一空下來,反而空虛得很。
  我漸漸了解小倩為何要找個凡人來暗戀,實在是明朝娛樂活動太少,日子太過無聊,於是要找個會動、會跳的活物來觀察一番,這好比是寵物,然而又能免得餵食打理。
  她選擇了那個書生,而我則就近選擇了蘇毓。
  他是我在這個朝代唯一稱得上熟識的活人,況且他眉清目秀,正在成長期,這時候的孩子本應最是有趣,天真過頭、爛漫有餘,他卻年少老成,聰明絕頂卻爭強好勝。
  江湖郎中丁師傅不再是江湖郎中,他在清河縣發現了商機,於是租了個小門面,開起了小醫館;來看病的,都是前一陣家裡犯傷寒的窮人家,有了老主顧,自然生意不愁,居然也紅火了一陣。
  在此期間,他收養的小小孩童,被送到街尾的破私塾,從「三字經」開始他的學業,或者說來,應該是開始被欺負的日子才對;瞧,這不是又被人打了!四個七、八歲的孩童圍著他是一陣的拳打腳踢,誰教他一臉嚴肅,還不屑於跟人家玩鬧,這不就是找抽?
  我坐在對面茶社,看過去自是一清二楚,路人則當是孩童玩鬧打架,也沒人去勸阻,這蘇毓結結實實挨了一頓打,臉上鼻青眼腫,基本看不到原樣,幸好他家是開醫館的,否則醫治不好就毀容了。
  挨了揍的蘇毓並不同於其他孩童一般哭鬧,靜默地癱坐在小巷的雜物旁;我以為他是站不起身了,於是走過去想拉他一把,他卻扶著牆晃晃悠悠站起,全憑自己。
  看他站得辛苦,我忍不住提醒他,「他們打你,你別一聲不吭啊!你不叫,他們以為你不痛,下手更沒輕沒重。」雖說七、八歲的孩子手下沒大力,但他的身子板也沒硬到哪裡去,若是骨折便有他受的了。
  「我才不要叫給他們聽。」他倔強地別過頭,對我伸出的援手視而不見,「我自己能回去,不用妳扶的。」於是,他真的就這麼扶著牆走回了醫館。
  我跟在他身後暗自搖頭,如此執拗個性,怎能過安生的日子?
  丁大夫行走江湖多年,自然知道這孩子定是被欺負的份,不是去惹事招來的,幫他處理了下傷口,也沒多責罰他。
  蘇毓並不休息,只一個人坐在牆角,似在面壁;我走近些,才發覺他在背「三字經」:「……教不嚴,師之惰……曰春夏,曰秋冬,此四時,運不窮……」
  聽他背了一陣,還蠻有章法的,我奇怪地打斷:「你不是沒上幾堂課嗎?學那麼多了?」
  他不滿於我打擾他,只是咧著傷痛的嘴說:「大寶他們學的,他們入學比我早,學的比我多。」
  「那你怎麼會背那麼多?」
  「我聽先生給他們讀過幾次。」
  我看他的眼神中閃耀著兩個大字「天才」,聽幾遍就會背,可見資質異常,難怪能一次又一次記住我!但他自己毫無察覺,畢竟他剛讀書沒多久,以為別的孩子也都是這樣。
  「你知道這些句子是什麼意思嗎?」
  他搖頭,「先生還沒講過。」
  「那你瞎背啥?」明顯的死記硬背。
  「我不想落在他們後面。」
  「他們」當然指的是對他報以小拳的那一小撮人,真正要強。
  我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豬頭臉,「痛嗎?」
  他痛得齜牙咧嘴,「妳在對面得勝茶館見著我挨打的,是不?」
  原來他看見我了,「是啊,你被打得好慘。」
  他欲言又止。
  「你想問,我為何不去救你?」
  他搖頭,「我知道,妳救不了我,否則妳那時早就救了我妹了。」難得他小小年紀,就懂得深明大義。
  「那個……」他抬頭看我,眼神卻無法準確焦距到我的雙眸上,「我看不清妳、記不住妳的名字。」
  我得意地笑,他終於承認他記不住我名字啦!在過去的幾週,他還在不斷問我名字,從張曼玉到居里夫人,千奇百怪的答案,我都給上癮了。
  他接著來一句:「那妳到底是什麼妖怪變的?兔子?豬?還是老鼠?」
  笑容僵硬在我臉上。
  「或者……」他歪著頭,裝天真,而且裝得很假,「妳是鬼?需要我燒香餵食妳嗎?」
  不過他並不期許我的回應,繼續背起他的「三字經」,嘴角的一絲笑容告訴我,他絕對是故意的,誰讓我當時不救他來著?這小子記恨著吶!
  其實蘇毓所說的「鬼」倒是不中亦不遠矣,死魂原本就與現世所道的「鬼」同出本家。
  關於香燭一說,我覺得有趣,便請教鬼頭大哥,他聽後憤慨地強調:「根本無愛好香燭的死魂,電影拍出來的鬼對著香燭吸啊吸的,搞得我們像吸白粉的!這是詆毀、這是醜化、這是誹謗,我要告去……」他一時沒想到該告哪裡,順口便說:「我要告去消協。」
  真正牛頭不對馬嘴,我笑噴。
  算起來,我當鬼差半年有餘,已無風無浪地過了實習期,看著蘇毓小弟弟滿十歲,原先他身材發育不良,還以為他七、八歲來著;況且他最近在課堂上屢屢有突出表現,這小天才終於發現自己的鶴立雞群了。
  生前,我一路平安長大,過於平凡的樣貌,讓我既得不到旁人的注意,也同時免去了不少麻煩;比如,我從來不知道性騷擾是何種東西,也不知道何為SM,所以我看著今日扇面上的死因,有些害怕,「性虐而死」。
  這是什麼死法?為了壯膽,我拉了小倩一起去,其實收一個、兩個倒是也無所謂,我還不至於那麼膽小,但連著一排都是同一個死因,讓我覺得背後都涼颼颼的。
  我又不像某些鬼差那樣,有窺私慾,正對下懷,比如鬼差林城;聽小倩說起他時,是滿臉厭惡。
  他已當鬼差三十餘年,算是鬼差界的前輩,且是最有希望做足一百年的人選;因為他有個怪癖,即窺視,足可打發百年漫長的寂寞,無論是煙花之地還是大戶人家的寢室澡堂,反正是哪裡最齷齪,哪裡就有他,早在地府以此出名了。
  我和他有一面之緣,前一陣山西境內有個小規模的暴動,似乎是與私鹽販賣有關,總之結果就是死了百來號人;於是各路鬼差集結了五、六個在那,嫻淑不在,小倩指著那個青色大褂的男人,「他就是林城。」我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很冷淡的人,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和小倩灌輸給我的噁心變態的形象有很大區別,可能這就叫「人不可貌相」。
  這次定魂地點是一個王府,果然是集奢華與糜爛的地方,我沒有早去,怕看著噁心,雖然小倩躍躍欲試,但當她看到那一具具屍體時,也不免想吐又吐不出;全是小男孩,被丟棄在王府草屋中,可能還等人收殮;全裸的身上青青紫紫,下體一片狼籍,有的脖子上有勒痕、有的身上有刀傷,這是致死原因。
  我草草定完魂就走出草屋,再看下去非留下心理陰影不可!走出草屋才發現,小倩旁邊站了個人,是林城,雖然他樣貌沒辦法讓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但是青色大褂還是滿富特色的。
  小倩不掩厭惡地看他一眼,向我打了個定魂的手勢,即扇尖輕點,就走了;她急著去定魂。
  留下我和林城大眼瞪小眼,不知該說些什麼,等我回過神時,已經被他拉到一家茶館去了。
  他抿了口茶,閒話幾句天氣後,便直奔主題,「以前這種虐殺的定魂,都是交給我的。」
  我呆怔,該說什麼呢?說「不好意思,搶了屬於你的工作」?「你知道的吧,鬼使小蔣,他看我不順眼,所以我最近都接死因離奇的定魂。」
  比如滿門抄斬,看著一群頭顱滾來滾去;比如凌遲處死,等著個血人慢慢斷氣,再比如這次的虐殺,反正有多噁心的,都找我定魂。
  難得他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小蔣他跟別人打賭了,賭妳總有一天會去交界處向他抗議。」
  我咋舌,「我能問那個別人是誰嗎?」
  「是個鬼頭,姓吳吧?」他招來小二,又點了幾份菜。
  我就知道是鬼頭大哥幹的好事!不禁感歎老實人到哪都受人欺負。
  不知道該不該問,但既然要了酒菜,就不是一時半刻可走人的,我索性豁出去了,「你為什麼喜歡……看別人『那個』?」
  他收住笑意,吐出個數字:「八十七個。」
  我不明所以。
  「這個王爺,喜歡虐待孌童,今兒個他還找了有這種變態習慣的地方土紳一起虐殺,加上今日被他虐殺的,一共八十七個孩子。」他眼神變得陰冷,「我看著他們被蹂躪折磨。」
  天啊,那王爺!世上竟還有這麼滅絕人性的人。
  「可是……」他苦笑,話鋒一轉,「沒有一個是他親自動手殺的,他甚至不下命令,他手下自會去結束孩子的性命。」
  「那是說……」我有點明白了,「他到了枉死城,不用接受審判?」
  做了這麼些日子的鬼差,對於這種惡人,已不像生前那樣暗暗詛咒「天理循環,報應不爽」,而是真的有報應、真的有審判。
  「虐待還是要審判,可是殺人的罪,落不到他頭上。」他補充一句:「這個王爺,雖然不知道阿鼻地獄、不清楚枉死城,或者他只是不屑於親自殺人,但他的確不知不覺逃過重罪。」
  不會吧?那也太不公平了!
  「我不會讓他逃脫的。」他眼眸落在遠處,「八十七個,我給記著呢!等到他有朝一日入枉死城,我認識的判官會通知我,屆時我即可以證明他的罪孽。」
  原來他老是在這些地方出沒是有原因的,「林大哥。」他看上去有二十七,「你生前是做什麼的?」
  「香港督察,在掃黃組和反黑組待過。」
  我心道,原來如此,他其實真應該去做判官。
  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他,他臉上變輕鬆了些,「我一直在申請中。」
  雖然我不清楚林城為什麼會跟我談那麼多,可能他以前也和別人說過,但在謠言四起的地府,要一個個解釋,也恁地麻煩,所以對他心存誤解的鬼官還是不少。
  之後,林城就時不時找我喝酒,也不是故意的,是那個王爺又惹事了,還好是一個、兩個,再來那麼一批虐死的話,改明兒我也要到判官那裡去打個招呼,讓他們在審判之前先讓我踹那死王爺幾腳。

  ◎ ◎ ◎

  雖然偶爾去定些鮮血直流、滿目瘡痍的魂,但我不再想著去找那小蔣理論。
  哼,讓你拿我當賭注,我偏偏就不去找你,讓你輸個夠本!
  甚至最近地府我也懶得回去,跑來跑去嫌麻煩,萬一去地府的酒樓,還要浪費法力,還不如拿著一兩銀子,天天在客棧打尖,順便修習、修習法術。
  蘇毓則勤學苦練,大約是先生的鼓勵給了他莫大動力,我就是站在他旁邊,他也不理我一下,天天在那「之乎者也」,讀書讀得不亦樂乎;雖然偶爾還是被暴打一通,但他自覺在課業上高人一等,反而用鄙視的眼光,看那些打他的、比他還小的孩子,自然還是招來另一頓痛打。
  這個傻孩子!我感歎,繼續趴在茶館樓臺上俯視觀戰。
  小倩說我這段時間的萎靡不振是職業倦怠期,因為換新工作,新鮮期現在也過了,日復一日,倦怠感就來了。
  我想,這下可真糟,我還有九十九年要做,難不成就一直倦怠來著?
  為了讓我振作精神,小倩說今天來找我,說是要去個好地方。
  「什麼地方?」我問她。
  「我說七七啊,妳也是太沒好奇心了,別的鬼差一來,可是都要去那參觀的。」她一臉神秘。
  「那是哪兒?」打什麼啞謎?
  她帶我瞬間轉移,我迷迷糊糊便和她來到一座高牆邊;那紅色的高牆、那黃色的瓦片、還有那巍峨的氣勢,我突然明白她說的那是哪兒了。
  這不是我幾次來京城,定斬首、定凌遲,都只是遠遠看著,沒想過進去的……皇宮大內!
  幾次來京城,即南京,從未想過去逛逛皇城,不是不對它感興趣,只是每次看到大門那重重把守、嚴密封鎖,總會讓我覺得那是個神聖的地方,不是我這種小人物能進去的。
  事實也是如此,皇城中的巡邏兵很多,我和小倩東躲西藏不斷瞬間轉移,「怎麼今天到處都是些死太監?」
  「要不咱們入夜以後來,也隱蔽一些。」倒不是怕別的,只怕法力用盡,結果在這被逮,那就搞笑了,不知屆時是何鬼官來劫獄救我們。
  「皇城當然是白天看著才巍峨雄壯!晚上烏漆抹黑的,看什麼去?」說著,又是瞬間轉移,躲過了個來御花園遊園的宮妃。
  御花園的景色的確是不錯,終歸還是小了點,走兩圈就差不多了。
  「要不,去御膳房?我倒是想吃吃御膳。」我較重口腹之慾,這幾乎是鬼差共同的樂趣了。
  「也好,那裡比較混亂,我以前去過。」拉過我,轉眼便到了御膳房。
  偷了些點心,我和小倩坐在御膳房的房頂上,吃了起來。
  「這棗泥核桃酥作得真是不錯。」小倩讚道。
  「妳怎麼知道名字?」剛剛都放在盤子裡,看不出什麼吊牌之類的東西。
  「我猜的,有紅棗味,也有核桃味。」她又拿了塊點心,「這個好像是蜂蜜花生酥。」
  「我手上這個不知道是什麼,特別好吃。」皇帝的確舒服,御膳房裡那麼多人,大多只為他一人的口腹之慾,整日忙忙碌碌,「這可比現代的飯菜環保多了,而且每道工序,都嚴密衛生。」
  「那當然,這可是要掉腦袋的事。」小倩意猶未盡,「改天我們再來。」
  「如果妳們一直來的話,那御膳房的御廚可要哭死了。」一個小孩的聲音從我右邊傳來,嚇了我一跳,因為我左邊是小倩,右邊可沒人。
  轉頭一看,是個太監打扮的小孩,不知何時也坐在了屋頂上。
  「憑什麼你能吃,我們就不能吃?」小倩似乎認識這孩子,讓我鬆了口氣,應該同是鬼差吧?
  「我只是一樣吃一塊而已,照妳們這種偷法,御廚的心血都被妳們吃完了。」男孩手上抓了支雞腿,旁若無人地啃起來。
  我有點不好意思,覺得最近當鬼差,當得越來越往小偷方向發展了,都是被小倩給帶的。
  「小鬼,這是聶七七,新來半年多的鬼差;七七,這是常駐皇宮的小太監鬼差,你一定猜不到他前世是誰?」小倩詭笑。
  我搖頭,表示我猜不到,想也是,一天死那麼多人,我能猜到就成神了,「誰?」
  「大名鼎鼎的康熙皇帝,玄燁!」小倩隆重介紹,「不過我們都不叫他玄燁,一般都叫小鬼或小玄子。」
  我脫口而出,問了個異常愚蠢的問題,證明我智商忒低,「你認識小桂子嗎?」
  男孩笑開了,一本正經地回答:「認識,德妃那裡就有個小太監叫小桂子,但是人很蠢,一點都沒金庸書裡面的小桂子滑頭。」
  天哪,康熙還看金庸!
  「七七,妳別看他年紀小,他在明朝已經混了十年了,準備待到朱棣遷都紫禁城為止,且只在宮廷定魂。」小倩再補充:「這可是看在他以前當過皇帝的份上,結果他憑著是個小孩,就打扮成太監,混得風生水起。」我歎為觀止,覺得這樣的大人物也當鬼差,真不容易,果然大隱隱於市。
  那孩子被我看得羞澀起來,「妳不要以為我很厲害,其實我不是一個好皇帝。」
  我更喜歡他了,太謙虛了。
  一旁的小倩嗤笑起來,「七七,他真的不是一個好皇帝啦!」
  「為什麼?」雖然我歷史不是很好,但是經過眾多歷史劇的薰陶,也曉得康熙在清朝上舉足輕重的地位,更何況我還看過「鹿鼎記」,對裡面那個人性化的玄燁很是喜愛。
  「此康熙不是彼康熙來著。」小倩示意玄燁解釋。
  「康熙八年,我因鼇拜犯上作亂被逼宮,困於天牢十日後賜縊。」玄燁神色很平靜,「所以,我與妳們歷史上的那個康熙皇帝,不是同一個人。」
  「怎麼會這樣?」
  「簡單說來呢?就是有好幾個空間在平行進行。」
  玄燁回答:「我來自另一個空間,歷史和妳們的空間有相交,也有不同,比如我,就是個例外。」
  「不會吧?」
  「就是幾個空間平行,一個小小的蝴蝶效應,就會將空間分割,形成兩個獨立的異度空間。」小倩拍落黏在手上的點心屑,「這個很深奧,幸好不是我們管的,擺平幾個空間的交錯,是閻王的工作。」
  我咋舌於其中的錯綜複雜。
  「一切都掌握在閻王的檔案中啦!」
  真是長了大學問了,難怪每日有那麼多的死魂要處理。
  玄燁遙指北方,意思是說紫禁城,「那是我以前住的地方,我一直以為會被困死在那禁城之中,沒想到有朝一日我不僅能自如出入皇宮,還能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永遠停在八歲童年。」
  「七七,妳不知道,他有多舒服,皇宮中的死人畢竟少啊!多數是被關到天牢,或是拉出午門的,他可算是最清閒的鬼差了。」小倩忿忿不平,「這年頭,康熙迷真不少,他到哪都有優待。」
  「我一點也不清閒。」玄燁反駁,「我可是御書房三等太監,每天都要掃掃弄弄,大堆的工作都等著我吶!」
  小倩白了白眼,「那也是你自找的。」
  我傻笑,真是個親民的皇帝。
  「我還要飽讀經書。」說著,玄燁一本正經從袖口裡拿出本書,旁若無人地翻閱。
  我一看書名,「楚留香傳奇」。
  「從現代鬼差那裡淘來的吧?」小倩嚴重鄙視他,「七七,這小子已經通讀金庸,再戰古龍了!總而言之,就是整天不務正業。」
  我反而覺得,他在做的,是所有同齡孩童都會做的事,真實得可愛。

  ◎ ◎ ◎

  夜裡的皇城很安靜,特別安靜,好像一座死城;玄燁去做他的太監去了,他今晚的工作,就是掌一夜的燈,小倩覺得悶,也溜走了。
  我獨自坐在宮殿房樑上,想著這宮殿將於千年後不復存在,不禁感歎這六朝古都的坎坷命運;遇到了康熙玄燁後,讓我對鬼差這個職業越來越有感慨,對於玄燁來說,永遠的八歲、永遠的童年,何嘗不是一種變相的補償?他無法忘卻皇宮,因此而留在皇宮,卻更為自由;若能如此彌補生前的遺憾,那做鬼差反而成了一個優差。
  只是,小倩的遺憾是愛情,嫻淑的遺憾是婚姻,林城的遺憾是正義,玄燁的遺憾是童年,那我的遺憾是什麼呢?
  我,一個平凡至極的人,在那短暫的二十九年生命中,除了擔心家中老母外,我對自己還真的沒什麼要求;但那時,那灰飛煙滅的一刻,我死前的最後一秒,那隱約飄過心頭的失落,到底是什麼樣的遺願呢?我想不起來了……
  自從做了鬼差後,我對自己樣貌如何變得越來越不在意,一來,活人反正都看不清;二來,眾鬼差的相貌皆平凡得可以,自然也不用考慮如何去鶴立雞群;若要矮子裡面拔長子,只能越來越醜,恐怕很難越來越美。
  直到小倩對著蘇毓驚呼「這才是穿越必遇之美男」時,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蘇毓和我一貫交往的朋友,無論是生前死後,都是不同的類型。
  我身邊的人,大都是和我一樣的人,不是那麼出色、不是那麼聰明,本著自知愚笨的本份,在那殘酷的社會上謀求生存的機會,永遠都不是鎂光燈下的大人物。
  可是蘇毓不同,他長得溫潤剔透、宜男宜女、精緻異常,何況他現今出口成章,能文能醫;不過短短兩年工夫,就成為這小縣城的風雲人物,廟會中觀音娘娘旁的童子、學堂上公認的神童。
  小倩知道蘇毓這號人物,已有一段時日,偶爾她問起我最近消失到哪裡時,我便直截了當回答:「去看我那小朋友,蘇毓。」
  連鬼頭大哥都知道蘇毓,知道他是那餓死女孩的哥哥,認為我是出於愧疚心理,因此便不再理會我;沒想到小倩第一次見到蘇毓,居然會驚為天人;我不由得嗤笑她,轉眼就忘了她那書生,再看到旁邊嫻淑害羞的樣子,不禁無語,都什麼鬼差啊!定力不足。
  林城則臉色不好;自從我向小倩和嫻淑解釋了對他的誤解,並介紹他們認識後,他對嫻淑一見鍾情,最近走得較近,他喜歡嫻淑的女人味十足,這實在是女鬼差中少有的。
  我曾問鬼頭大哥:「鬼差和鬼差能在一起嗎?」
  鬼頭大哥回:「無所謂!反正鬧不出人命。」因為鬼差雖容貌身體有男女之別,但並無可能有後代。
  我唾棄他一聲,真粗俗!
  鬼頭大哥忙補充:「對他們的法術修行可能會有些阻礙罷了。」法術最講究心靜,靜不下來的躁動自然困難重重。
  此話稍後再提,且看這小倩遇到蘇毓,真的是像吃了興奮劑似的,趴在我專屬的茶館樓臺上,死死盯著正在上課的蘇毓。
  蘇毓已從原來的「初級班」,轉到「中級班」了,離開了原來的課堂,也告別了對他拳打腳踢的同窗,雖然偶爾在路上被堵到,照樣是一頓好打。
  不過誰都架不住他這樣的唸書法,聽了三遍的課文就能背誦,老師課堂上的講課,他晚上能默默在床上小聲複述一遍,增強理解,下午則是一遍一遍地看書、練字,他這是鼓足了勁要出人頭地的。

  ◎ ◎ ◎

  前幾日,蘇毓午時剛出學堂兩條街,就被拖入小巷中,一頓猛打,我細數了一下,單單他那精緻的小臉就被直勾拳襲擊了十二次,幾秒鐘後基本上面目全非,幸虧他也並不怎麼重視這身皮相,我反而擔心他會來個腦震盪,變成白痴之類的;幸好平日被打多了,這小子也變得耐打得多,可這次卻是不僅被打了,還被關到街尾的小柴房中,大有不再放他出來的態勢,真是越來越有創意了。
  我移形到柴房中,看見蘇毓倒在廢柴堆上,臉上青青紫紫,嘴角扯破了,一絲血跡溢出,粗布衣裳下還不知有多少瘀青。
  「你在學堂上撲滅了他們的信心,他們當然會在肉體上蹂躪你。」不知道哪邊比較佔優。
  他努力撇撇嘴,「等我出去,他們就慘了。」
  憑什麼?憑他是周先生教書以來最得意的門生,簡直是手心上的寶!
  「有什麼可得意的?這不就是惡性循環嗎?」這個他也曉得,只是他年紀小性子倔,只會硬碰硬,還未磨礪成圓滑。
  「做人要懂得婉轉。」或「玩轉」?
  他檢查了自己的傷勢,「皮外傷罷了!」
  真是孩子,渾不知世事,虧得乞討的日子讓他了解到人間冷暖,才能發奮讀書,珍惜識字的機會。
  「我要出人頭地。」這詞他是從丁大夫那裡聽來的。
  「出人頭地有何用?」
  「何用?」他顯然覺得出人頭地是人生必然的目標,不需要原因。
  「考取功名、收取利祿?」
  「不。」他流露出一絲絲的軟弱,轉瞬即逝,「只要不再挨冷、不再挨餓、不再……挨拳頭。」
  窮苦人家的十二歲孩子,然而,無論如何,人生有目標,總歸是好的。

  ◎ ◎ ◎

  「七七,妳這個小朋友,未免也太粉雕玉琢了吧?」小倩不甘地回頭瞪我,「我的書生咋的就沒這種潛力吶?」
  「不過是個娃兒,我對他可沒妳對書生的那種邪念。」我調侃她,兩年時間我們變得親近不少。
  「那叫邪念嗎?那是在他身上投注了我美好的憧憬。」還憧憬!
  這回嫻淑也笑了,「七七,蘇毓長得真好看,我在世那麼久,還沒見過比他更漂亮的男孩。」
  我一愣,被她們一說,感覺他難道是妖孽轉世?
  林城心中吃味,不懷好意地恐嚇:「小心變成那王爺的孌童,男孩還是不要那麼漂亮的好。」
  說起孌童,不由得想起那一具具屍體,我噁心欲吐。
  小倩顯然也心有餘悸,白了林城一眼,轉頭繼續看小美男,口中嘖嘖有聲:「這種啊,才是穿越必遇的美男,那麼溫文爾雅、那麼善良可敬、那麼天賦異稟、那麼……」
  我聽了幾個「那麼」就有點想笑,蘇毓是我見過最執拗、最驕傲、最自我,心機最深沉的小孩了,他變相地在課堂上打擊那些男孩早就不是一回、兩回了,整天像個花公雞一樣,一天沒讓人誇他,他就渾身不舒服,琢磨著到處整人。
  不是陷害那些揍他的同窗,就是裝作無意地向先生打小報告,再來就是拿醫館裡的瀉藥去下藥,一刻不得消停;最恐怖的是,表面上還假裝他不過是文質彬彬的十二歲男孩。
  觀察了他兩年,我算是看出來了,這孩子已經被他的聰穎天賦給寵壞、慣壞了;假以時日,殺人放火都不在話下,這報復心,不是一般、二般的重。
  「小倩,什麼叫『穿越』啊?」這個新興名詞對於嫻淑來說,實在陌生。
  「『穿越』就是從我們死的那個二十一世紀,通過各種方式穿越時空,來到古代。」我解釋,「從妳的角度來看,就是妳從妳那個時代,突然回到唐代的意思。」
  「那有什麼好?你們不是說,二十一世紀什麼都有嗎?」嫻淑時常聽我們描述二十一世紀,早就想下次就到那裡去定魂了。
  小倩沉痛地說:「什麼都有,就是沒有帥哥!有書為證,一旦穿越到古代,帥哥就會如雨後春筍,一個、一個冒出來。」
  嫻淑不解,「只有古代有帥哥嗎?」
  「現代的帥哥,剛出生就被有心人士訂去了,所以只能往古代發展,而且古代帥哥特別好騙,隨便露兩手現代詩詞,就引上勾了。」小倩那個口水啊!快沿著樓臺滴下去了。
  我不參與她那漫無邊際的幼稚言論,來了古代就知道,找帥哥可不是那麼容易的,飛越五湖四海,也不過遇到了一個蘇毓;況且,我來明朝可不是穿越來的,我這是工作出差。
  突然小倩興奮地拉我的手,「七七,妳看,那男孩是不是在看我?」
  我轉頭看向對面的蘇毓,午膳時間,今早的課已經上完了,別的孩子魚貫而出,他卻站在窗臺,疑惑地抬頭看小倩,或者說是在小倩和我之間遊移。
  午後的陽光照到他白皙的臉龐上,散發柔和的光芒,這兩年,他身材抽高了不少,人也自信多了,和鹽城初遇的那個男孩不可同日而語;距離那麼遠,他聽不清我們的聲音,也搞不清楚,哪個才是一直纏著他的那個「妖怪」。
  我這才想起,我還從未對任何一個鬼差提過蘇毓真正的「天賦異稟」,這當說不當說,我還在猶豫;幸而他也就是看一會,接著就走了,小倩她們並沒有當作一回事,只當他抬頭觀察一下天氣罷了。
  我鬆了一口氣,雖然不知道鬼差被活人記住會怎麼樣,但想來不會是「盡忠職守」的一種表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 ◎ ◎

  丁師傅的小醫館門面不大,前後就兩間,由於床鋪不大,只能丁師傅一人睡裡間,蘇毓則睡在外間的木板上,這木板白天則是給病人躺的,我總覺得這不怎麼衛生,但古人哪裡懂得講究衛生?有得睡就不錯了。
  晚上為了省燈油錢,一般不點香燭,蘇毓不習慣早睡,就著單衣盤腿坐在木板上,天氣有些炎熱,他右手搖著蒲扇,閉目回想白天所學;丁師傅一心指望他考取功名,從不教他醫術,但白天就診時蘇毓就在一旁,久而久之,也學會了些「望聞問切」中除「切」以外的知識,丁師傅拿他沒辦法,雖不主動教,但他若有疑問,必盡心竭力解答,當他比親生兒子還親。
  我悄然坐在他身旁,準備嚇他一下。
  不料他卻突然低聲開口:「今天坐在富貴茶館二樓的,哪個是妳?」
  聽了他的問話,我知道他果然不能在眾鬼差之中,分辨出哪個是我,這雖是意料之中,但我還是頗有些失望,畢竟都纏了他兩年了;說是纏,也不算,只是像個旁觀者一樣,在旁邊注視著他,雖然我的注視有些高調,早已被他察覺;看他如何成長,如何活得精彩、活得有滋味,即便沒那麼精彩,只要是活著,能呼吸、能疼、能痛,也是好的,更何況,他活得那麼陰險狡詐、那麼狂妄自大。
  第一次在晚上出現,是一年半以前,那時沒從皇城裡回來幾天,我一直在思考,我的遺憾到底是什麼?後來我想通了,我的遺憾,就是寂寞;在我那二十九年的生命裡,除了和老母相依以外,我一直是寂寞孤獨的,極其的寂寞;那是迫不得已的寂寞,因為我不能引起別人接近的興趣,也沒有接近別人的勇氣,即便如此,我生前也沒有盡全力去改變自己,只是隨波逐流、浪費生命。
  在死前的最後一刻,我可能是後悔,後悔自己那麼懦弱、那麼自卑;因此我也要像其他鬼差一樣,透過這個職業,來彌補自己的遺憾,這才應該是我選擇鬼差的最終理由。
  蘇毓是個活人,他沒辦法瞬間移動,下一秒便消失在我眼前,他也不會百無聊賴、隨便打發時間,他很頑強地活著;於是我無恥地接近他,在無人時出現在他身邊,他被迫接受我的存在,雖然他不一定要理會我。
  剛開始,他的確不理我,只管默誦自己的課文,在腦中複習功課,我自在地來、默默地走;後來,他會在挨揍時和我聊聊天,想藉此轉移注意力,不再覺得那麼痛,我也樂得和他東拉西扯,從那些孩子出拳的角度、到先生上課時的小動作,聊些有的沒的,在他進入夢鄉後,我便離開。
  有一次,我嘲笑他那麼容易被打,簡直就是個「沙包」,在詳細跟他解釋了何謂「沙包」後,他惱了,自尊心嚴重受創,第二天迂迴地向先生告了狀,自此走上了「成為惡魔」的不歸路。
  再後來,他會將第二天要如何惡整別人的點子先告訴我,我和他一起分析可行性,推演最完美的計畫,然後他再囑咐我,要記得看他的好戲;漸漸地,我和蘇毓之間有了一種微妙的聯繫,他是我三十一年在世時間中,唯一一個連續一年多天天見面的朋友,我也是唯一一個知道他有多惡劣的「人」;然而,他還是不知道我的模樣和姓名,在芸芸眾生中,若我不開口,他不會、也不可能認出我;這讓我覺得有些悲哀。

  ◎ ◎ ◎

  「到底哪個是妳?」蘇毓重問一次,這次他睜開眼睛。
  我也把腳盤在木板上,「你猜呢?」
  「反正一定不是那個死盯著我的。」他撇撇嘴。
  他居然能感受到小倩的目光,果然是太炙熱了。
  我露出一絲笑容,雖然他看不到,「嗯,我是坐在她對面的那個。」
  「你們『妖怪』還成幫結隊出來招搖。」
  由於我一直沒透露關於鬼差的分毫資訊,所以蘇小朋友還是用最簡單,他最能理解的「妖怪」來定義我,我從來不置可否,「偶爾會一起喝茶。」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他忍不住追問。
  我沉默,裝作他沒問;他也不再多問了,只是臉上卻有些不快。
  「我同伴誇你漂亮。」應該說是極其漂亮,她簡直迷死了。
  他臉更黑了!男孩長得漂亮,也可算是紅顏禍水,導致他經常被同窗取笑,而這點讓他又愛又恨,因為偶爾美貌也能讓他逃過責罰,即使他還小,但天生優勢卻懂得充分發揮。
  不過他還沒有感覺到這容貌能給他帶來的真正威脅。
  「小心一點,沒事弄點泥巴在臉上,別老頂著一張臉在那裡招搖。」我好心提醒。
  他反問我:「妳呢,妳長得到底怎麼樣?」
  「不告訴你,反正你也看不到。」
  「是因為妳長得像醜八怪,所以才不敢讓人看清吧?」
  「哼。」要是我再中他的激將法,那這兩年算是白混了。
  他見沒起作用,聳聳肩,繼續閉眼背書。
  我則縮在木板上,看著這小小斗室,古代的夜很安靜,多數人都早早入睡,街上也是一片漆黑,只剩打更的人巡邏走動;小倩在這時就受不了,每每躲回地府,寧願是昏黃天空,也好過如此寂靜;我卻很是喜歡,覺得很久、很久都沒有那麼平靜了。
  「蘇毓。」
  「幹什麼?」
  「我以前有一次,我背書背不出,被老師……就是先生罰站在走廊。」
  「果然是蠢人,背書竟然會背不出。」
  我氣結,他也不過是個十二歲,最多小學五年級的小鬼而已。
  「是洋文,很難的!」我強調。
  「什麼洋文?」他感興趣了,只要是他不懂的,他都想弄懂。
  「那不是重點。」又開始模糊焦點了,「重點是,我獨自站在走廊,沒有一個人和我說話,其他同學下課了,也只是在我身邊走來走去。」
  他偏著頭,表示他在聽;自從他發現他永遠無法看清我的臉,索性就再也不面對我了。
  「這就好像,誰也看不見我、誰也沒發現我。」我深吸一口氣,「我被隔絕了。」
  我彷彿又看見,那個矮小黝黑的小學五年級女生,在走廊上六神無主,想得到同伴的一個眼神,卻發現沒有人注意她,她被遺忘在那個走廊上,罰站到放學,老師才終於想起她,讓她收拾書包回家。
  「我以前看過本書,書裡幾個孩子玩一個叫『水果籃子』的遊戲;在那個遊戲中,每個孩子都有一種水果當代號,有蘋果、有橘子,可是有一個孩子,大家都叫她『飯糰』;『飯糰』起初很開心,以為自己有名字了,可以參加遊戲,但開始玩遊戲後,她才發現,她是『飯糰』,她不是水果,這個遊戲裡,誰也不會叫她的名字。」她坐在板凳上,傻傻等了很久,一如站在走廊的我。
  「妳就是那個『飯糰』?」他揣摩我的意有所指。
  我點頭,「嗯,我就是那個『飯糰』。」當時看那本漫畫時,我哭了很久;而現在,我還是那個「飯糰」,在活人眼中,我格格不入,跟隱形般同樣被隔離了。
  我認真地告訴蘇毓,雖然他還小,可能並不懂十二歲的我的悲哀。
  「謝謝你,發現我這個『飯糰』。」
  「不客氣,我很榮幸。」夜色中,蘇毓十二歲的眼眸,那刻流光溢彩。

  ◎ ◎ ◎

  在地府的鬼官每日都行色匆匆,工作不是很繁重,卻一板一眼,缺乏技術含量又沒多大樂趣,所以地府定期會舉行一些活動,比如棋牌比賽、聯誼舞會之類,來調劑「員工」生活;棋牌我是不行了,這種完全靠先天智力的比賽,看我生前的學歷就知道我會一敗塗地;至於舞會,我也沒什麼興趣參加,據鬼頭大哥描述,這是一項極其耗費法力的活動。
  地府舞會每月一次,每次都有一個主題,這次我被「舞會迷」白曉筱纏住,隨便怎麼樣也要捨命陪她一次,我這才了解到為什麼舞會耗費法力。
  本月主題是假面舞會,各種道具、服飾都靠各人法術變換,舞會設在地府的中央廣場,屆時買票入場,門票上也會攝取一定法力,但最耗費法力的,還是容貌的改變;長期變幻形貌是相當耗費法力的法術,但是在限定時間內變幻,倒也無所謂,尤其是付了代價才能入場的舞會,誰不想漂漂亮亮的?
  鬼官中有恢復成生前相貌的,不過更多的,是借鑒見過的美男、美女的容貌,白曉筱曾經在同一個舞會上見過八個張曼玉、六個鞏俐和十個林青霞,可見二十世紀美女的影響力;古代四大美女的影響力也不凡,可惜我就是看到,也認不出。
  舞會分為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眾鬼官花枝招展,戴著面具自由邀舞;下個階段則是根據門票的數字,找到配對的另一方,摘下面具,對方不一定是異性,舞會的宗旨只是讓鬼官互相認識、交個朋友而已。
  白曉筱的法術修行一般,直接限制了她參加舞會的次數,我為此慶幸不已;說到法術修煉,我的法力倒是突飛猛進,這都是借助於每晚在蘇毓旁邊打坐的功勞,比起同輩的白曉筱、湯琪,應是高了不少;從曉筱的時裝雜誌上,我們各選了一套禮服,她的是紅色的露背低領、金色羽毛面具,身材變得前突後翹;我則是黑色的高腰束胸,包裹住一成不變的平板身材,白色天鵝絨面具。
  我們倆戴上面具後進場,我才發覺原來地府有那麼多鬼官,且多數身材完美,要高度有高度、要風度有風度;我並不怎麼會跳舞,但可能是因為戴著面具的緣故,總覺得多了層保護。
  白曉筱顯然對這種舞會已經遊刃有餘,沒多久就拐得一位一米九的男士去跳舞,我自得其樂地喝著飲料,欣賞舞池中的男男女女。
  「妳好。」低沉的聲音入耳,我轉頭看來人,銀色面具,白色亞曼尼西裝。
  「你好。」白曉筱曾評論,亞曼尼基本是歷屆舞會男士的首選品牌,廉價而庸俗。
  「第一次來舞會?」他問。
  「嗯,看得出來?」
  「妳看來有些緊張。」見我有些尷尬,他繼續說:「我也是第一次。」
  我猜想他和我差不多,該是沒來地府多久,因為舞會實在流行,沒參加過的都是新人;我回答:「我剛做了三年鬼差。」
  「三年也不算短了,妳生前一定不是個愛熱鬧的人。」
  「不是不愛熱鬧,只是熱鬧不青睞我罷了。」
  他玩味了一會,發出邀請:「要不和我跳舞,咱們也熱鬧一下?」
  我失笑,「好啊!」將手交到他手中,進入舞池;我倆和周圍華麗的舞姿不同,只是簡單的慢三步。
  「到這裡才發現,原來亞曼尼和民工工作服沒多大區別。」他自嘲道。
  我並不這麼認為,「民工並不代表廉價或庸俗,他們畢生勤懇。」比起在工作崗位上摸魚的白領,他們的汗水確實在創造價值。
  「對不起,我失言了。」他聲音嚴肅起來。
  我這才發現自己的老毛病又來了,「不好意思,是我太敏感了。」
  「妳的鬼差工作還順利嗎?」
  「現在已經習慣了,比起以前工作謀生的種種無奈,鬼差的工作簡直就和度假一樣。」我打趣。
  「妳以前是做什麼的?」
  「在廠房裡貼標籤。」我描述:「就是在藥罐上纏上一圈標籤,要端正整齊。」
  「這工作聽上去滿技術的。」
  我當他開玩笑,「是啊,尋常人絕對做不來。」他低低笑出聲,聲線的確好聽,像大提琴般。
  「你呢,以前是做什麼的?」我對他也有些好奇。
  「政客。」他答道。
  我崇敬,就是翻來覆去都有理的政客?「好厲害。」
  「一般、一般,混口飯罷了。」
  我也笑了;可能是面具讓我暢所欲言起來,難怪設計出假面舞會,的確有點意思。
  跳了一會,坐了一會,他突然問我:「妳門票號碼是多少?」
  我掏出看了一下,「八十二。」
  「巧了!」他也掏出他的,「我的也是八十二。」
  這也太巧了,我長那麼大,還沒和別人那麼有緣過,沒想到在地府倒是一償夙願。
  舞會的音樂關了,大家開始通過法術,尋找另一個同樣的號碼。
  白曉筱氣憤地拖了個小孩過來,沒好氣地對我抱怨,「這年頭,連孩子都來參加舞會。」顯然她的有緣人是個孩子。
  周圍人開始摘下面具,我看向面前的銀色面具,一鼓作氣摘下自己的面具。
  他看到我的樣貌明顯遲疑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我面具下的容貌是這樣的。
  我暗自對自己作鬼臉,告訴他:「這是我生前的樣子,我想了很久,還是覺得自己的臉,用著才踏實。」不管這容貌是不是很平凡,至少它在這世上獨一無二,我不用怕一揭面具,發現周圍人和我同一張臉,我相信,這滋味絕對不會太好。
  「沒想到我們想的一樣。」他也摘下面具,臉上映襯著笑容,劍眉星目,極有男人魅力的一張臉。
  我鬱悶,忍不住抱怨,憑什麼人家生前就是那麼豐神俊朗,這倒顯得我不改變容貌是自命清高、對不起觀眾了;好吧,我暗自承認,我的確自命清高。
  白曉筱找了一張她定魂那個年代的明星臉,清純得很,此刻正小鳥依人地向我這邊蹭來,顯然目標是銀色面具。
  「帥哥,你的名字是什麼啊?」她插嘴。
  我一愣,倒是忘了問他名字。
  他答道,「席德,你們呢?」看向我們。
  「她叫七七,聶七七,我姓白,叫白曉筱,我們都是鬼差來著。」小妮子精神來了,活躍得很,「你呢,席大哥,你做什麼鬼官的?」
  「我啊!」他嘴角上揚,突然顯得詭秘得很,「我在中央地府工作,職位是地府事務總代理。」
  好長的名號,聽起來至少比我的鬼差強,「那是做什麼職務?」
  白曉筱卻聽成了個石頭人,「你難道是……」
  他解釋:「通俗來說,就是閻王。」
  若說遇到閻王讓我大吃一驚的話,那玄燁的臉更是讓我說不出話來;原來和白曉筱配對的小孩就是玄燁,而他的臉,那眉目、那容顏,分明和蘇毓一模一樣;這又是唱的哪齣?
  等我回過神,四圍已經擠滿鬼官;大部份是對席德好奇的,欲一睹其真面目。
  曾聽鬼頭大哥說過,在地府的鬼官十之八、九沒有見過閻王,實在是他任期太久,久到大部份參加他就職典禮的老鬼官都去投胎去了。
  其中也不乏母性氾濫對玄燁那容貌感興趣的,確切來說,那應該是十三歲的蘇毓。
  「玄燁,你見過蘇毓?」雖是這麼問,但我想定是見過的。
  「見過,就是那小縣城裡的讀書郎嘛!」玄燁神情有些得意,顯然是早料到了會引起騷動。
  「你怎麼知道的?」那個東方的小縣城,有那麼出名嗎?
  「那是當然!」他拍掉一旁伸來摸他臉蛋的鹹豬手,「我可是在消息四通八達的京城。」
  「京城?」我不太明白蘇毓和那裡能扯上什麼關係,就算是皇上,也不至於無所不知。
  「剛開始我只是在朝堂上聽到。」他皺眉從包圍中擠出,太受關注讓他也開始不能適應,「淮安府府尹上報欽差,欽差再上報皇帝,說他們清河縣出了個神童。」
  神童?
  「據說有過目不忘之才,欽差私下尋訪民間,發現確屬事實。」
  記性好倒是真的,「因此你就去看看?」
  「不只如此,我還聽一個管事太監悄悄給向來好男色的谷王通報,此童長得天仙下凡似的,和尋常孌童有天壤之別。」
  谷王?孌童?那王爺!
  沒發現我驚異的神色,他擺擺手,「我飛過去一見之下,就借他臉皮來用用了。」
  腦中轉過千般念頭,沒有一個是好的預感,我匆匆道別,那廂卻瞄到那席德看著我,沒顧得上多想,就離開了舞會。
  對於蘇毓的容貌,我一直隱隱覺得擔心;並不是沒有見過長得漂亮的,在現代,環肥燕瘦的明星,比比皆是,但在古代不比現代,無人權的社會,有才色卻無財勢的,只能淪為被欺壓、被操控、被搶奪的份,否則何來的紅顏薄命呢?這樣的環境,對於一個十三歲的少年來說,是極其不祥的預兆;但這麻煩來得那麼快,實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在地府中禁止使用瞬間移動,我花了不少時間,從中央廣場跑到地府與人間的交界處。
  正待通過,卻聽背後有那大提琴般的聲音冷冷響起:「聶七七,我以閻王的立場提醒妳,不要妄圖做任何踰矩之事。」
  我回頭,不解地看向席德,他認為我想做什麼?
  他口氣緩和些道:「妳走得匆忙,又是直奔人間,我略微能猜出些端倪;我以朋友的身分勸告妳,對於人間世事,靜待事態發展是妳唯一能做的。」
  他的警告只讓我更為慌亂,當我以最快速度回到明朝時,等待我的不是滿目瘡痍,而是暴風雨前的平靜;在熟睡的蘇毓旁我看到了嫻淑,她手執扇子,正萬分抱歉地看著我。
  我心下頓時一沉,她是來定魂的。

  

禮物專區

  • 一般禮物
  • 神祕禮物

  • {{ gift.name }}

    {{ gift.coin }}讀客幣


  • {{ gift.name }}

    {{ gift.coin }}讀客幣

作者的禮物盒子

送禮名單

禮物名單

紅包專區

賞個紅包吧

作者收到的紅包 0

紅包名單

  • {{ slice_string(red_record.user.name, 6) }} 送{{ red_record.gift }} 1 個{{ formatter_date_time(red_record.created_at, 'MD') }}
  • 章節評論
字型大小
背景顏色
章節目錄
章節評論
贈送禮物×
{{ user.username }} 您目前有 {{ user.coin }} 枚讀客幣。
您的讀客幣不足夠 我要充值
贈送「{{ gift_model_option.gift.name }}」需支付{{ gift_model_option.gift.coin }}讀客幣,
是否確定贈送作者?
打賞紅包×
我要打賞:
{{ user.username }} 您目前有 {{ user.coin }} 枚讀客幣。
您的讀客幣不足夠 我要充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