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付家書房裡，付譯坐在椅子上吸著煙斗，在思考著該怎麼跟即將趕來的孫子談他的婚事。
　　他這孫子十分有能力，自從大學畢業，也沒有回到家族企業來，憑自己的能力成立了一家獵才公司，才二十八歲的他，卻很有手段，很善於獵奪網羅人才，公司才成立幾年，已經在業界很有名。
　　而且他這孫子長相很不錯，身材高大，跟他年輕時有幾分相像，是他的驕傲。唯一不好的就是有點不近女色，明明已經到了適婚年齡，可是在找老婆上面，他的能力就打了折，這些年，別說老婆人選，就是女朋友都沒個影。
　　他不知道孫子會不會答應他的要求，畢竟他這個決定也草率了點。可是為了讓褚老弟安心，他不得不說服孫子。
　　就在他思慮重重時，一抹頎長身影出現在書房門口，很快便走到了他的面前。
　　「爺爺，聽王叔說你找我，有什麼事嗎？」付成鋒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一雙深邃如潭的黑瞳望向他的爺爺。
　　付譯看著外表出色，給人穩妥感覺的孫子，點點頭，「是，你還記得你小時候經常帶你去玩的褚爺爺嗎？」
　　「當然記得，只是後來褚爺爺家裡出事，就沒見過他了。」付成鋒記憶很好，對當年那個意氣風發，很喜歡帶他去玩的褚爺爺印象很深刻，只是後來褚爺爺搬回了臺南老家，才沒了聯絡。
　　「他現在重病纏身，恐怕快不行了……」說到這裡，付譯聲音有些哽咽。
　　付成鋒赫然一驚，「什麼？」他記得褚爺爺以前身體很好，還懂幾招武術，偶爾也會教他，看他一招一式很笨拙的樣子，還在旁邊哈哈大笑。
　　「成鋒，褚爺爺以前真把你當自己的親孫子來疼，現在他時日無多，但他唯一放心不下他的孫女，你賣爺爺一個面子，娶了他的孫女，讓他走得安心，好不好？」付譯強勢當中，透著幾分無力。
　　付成鋒蹙蹙眉頭，臉上露出幾分為難的神色，「這個……爺爺，我跟他孫女不熟也沒有感情基礎……」而且時間過於久遠，他連那女孩長什麼樣子都忘了。
　　「我知道，可是褚志他等不起了，他最大的心願就是看著他孫女披上婚紗，有人照顧。」付志輕嘆一口氣。
　　付成鋒眉頭仍然皺著，他有很大的野心，所以心思並不放在兒女情愛上，一心只想把事業藍圖發展壯大，就算身邊美女無數，可他也只是欣賞而已，不會對她們投入真感情。
　　圈子裡的朋友都說他是禁慾系，不近女色，他也懶得為自己辯解，因為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看著爺爺憂心重重，他沉吟片刻，想著自己對婚娶之事本就不在意，要娶誰隨家裡安排就好，他無所謂，於是迎上了爺爺雙眼，「爺爺，娶她可以，可是我只能保證讓她生活無憂，但不能保證會對她付出感情。」
　　付譯瞪大雙眼驚訝地看著孫子，「那你是答應了？」
　　付成鋒點點頭，「爺爺，我還有事情，先走了，婚禮的事情，你和父親母親安排妥當就好。」
　　付譯點點好，「好、好。」
　　看著孫子高大的身影離開，付譯一掃臉上的陰霾，心頭大石也終於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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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場隆重的婚禮過去沒多久，褚志便溘然長逝。
　　爺爺的離去讓褚善善無法釋懷，經常躲在房間裡面偷偷地哭，這世界上最疼愛她的人都離開了，她從熟悉的老宅子搬到一個陌生的家，面對的，都是她不熟悉的人。
　　而付成鋒自婚後對他的新婚妻子也僅是很制式的照顧，還分了房睡，爺爺雖然很無奈，但這也是婚前商量好的，他沒有辦法插手太多。
　　這日晚飯的飯桌上，一家人正在吃著飯，付譯不停地往孫媳婦碗裡挾菜，「善善，這段時間妳瘦了很多，多吃點菜，我們是一家人，不要見外知道嗎，餓著肚子就不好了……」
　　「謝謝爺爺。」褚善善聲音輕輕的應完，眼眶一下子泛紅，她很敏感，知道如今對她好的人就只有付爺爺了，一看到頭髮花白的付爺爺，她就會想起自己的爺爺，就會很難過，付爺爺也會老、會死。
　　她記得小時候很長一段時間，對她無邊寵愛的父母雙雙離去，她一直籠罩在陰影當中，是爺爺用盡耐心哄著她，慢慢地引著她走出那無邊黑暗。但是每個深夜，她想到爺爺，都恨不得自己長不大，這樣爺爺就不會老，不會死。
　　想到這裡，她強忍眼淚，小口吃菜，不讓任何人看穿她的心事。
　　「客氣什麼？快吃、快吃，」付譯看著孫媳婦小口地吃著菜，不由得又問：「這些菜還合味口吧？」
　　褚善善看著慈愛的付爺爺，溫馴地點點頭，眼圈還是紅紅的。
　　付成鋒看著他這個新婚妻子，不知道她心裡想的是什麼，好端端的眼眶又紅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其實像褚善善這種柔弱得像菟絲花般，又敏感又溫馴的女孩，並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他更欣賞他周圍那些獨立自信有魅力的職場女人，因為那種女人更容易激起男人的征服慾。
　　不過他這人一向不太喜歡接觸女人，畢竟征服歸征服，要是纏上了會很麻煩。所以他還是比較喜歡敬而遠之。工作上接觸一下就算了，帶到床上是不可能的事，畢竟相較於情情愛愛的東西，他更熱衷於他的事業。
　　至於褚善善……他蹙蹙眉頭，那天爺爺跟他說讓他娶她時，他心裡多少有些抗拒，畢竟他對她了解不多。
　　不過他到了適婚年齡，家人對他婚娶之事很看重，既然爺爺都作了安排，他隨口就答應了。但如今娶進門了，他只能按照之前約好的，讓她在這個家有個依靠，但更多的……他給不了。
　　看著她還算貌美，笑容也好看，雖然性格不是他喜歡的，但也不至於招他討厭。
　　只是父母方面，似乎就對爺爺這個安排很不滿了，儘管他們沒有表現得很明顯。
　　「善善，妳家裡的事情，爸媽多少是知道的，妳就安心在這裡過日子，就當自己家裡，成鋒雖然表面冷淡，但人是不錯的，你們多接觸、多交流，自然就增進感情，不管怎麼說，妳爺爺可是很盼著抱孫子呢！」
　　付母看著她新進門的兒媳婦，笑盈盈的，她當然知道兒子自結婚那天晚上就跟這兒媳婦分房睡了，但她還是好言相勸，畢竟老爺子的決定，就算有不滿，也沒誰敢違逆。
　　付母這話一出，褚善善的臉一下子刷白，咬著筷子瞪大澄澈的雙眸，有些不知所措，而付成鋒也一下子噎住，濃眉再次不悅地蹙起。
　　「快快快，多吃點菜，養好點身子，等過些時間，心情慢慢恢復過來，就要給我們家開枝散葉。」付母笑著給兒媳婦挾菜。
　　「……謝謝。」褚善善雖然這段時間一直沉浸在爺爺往生的悲傷當中，但她一向是乖巧聽話的，儘管生子那個沉重問題讓她一時喘不過氣，但對眼前她的婆婆，她還是得聽她的話。
　　付譯本來對他兒媳婦突然給褚善善壓力有些不悅，但不管怎麼說，抱曾孫子的確是他最大的願望，所以也沒有說什麼，只是他很清楚，他的孫子可沒那麼好說話。
　　果然不出他所料，一旁的付成鋒放下了碗筷。
　　「我吃完了，你們慢用。」
　　這飯廳裡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很奇怪。
　　看著付成鋒身影離開，褚善善也偷偷看了一眼，心裡突然委屈到不行，如果爺爺沒有離開，她……她就不用仰仗別人生活，過這種寄人籬下的生活了。鼻子一酸，她用力地強忍淚意，捧著飯碗低頭吃飯，把眼淚狠狠地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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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禮拜六上午，是褚善善到臺北市區一間兒童美術班任課的日子，她把長髮梳理整齊，用橡皮筋在腦後紮起，穿了一條粉色連衣裙，捧上畫具準備出門。
　　客廳裡，付成鋒穿著家居服捧著報紙在看，看到褚善善要出門，他眼皮抬也不抬，只淡淡一句，「去哪裡？」
　　褚善善自從嫁進付家，跟付成鋒說的話沒超過三句，聽他這麼一句，她心裡有些慌，於是走到他面前答道：「我到兒童美術班去教課。」
　　付成鋒抬眸看褚善善一眼，他本以為她是從小被嬌寵長大，什麼都不會的花瓶，沒想到她還能給別人上課，於是不免又打量她幾眼。
　　褚善善被付成鋒那掃來掃去的目光打量得有些發怵，她望向門口，緊張道：「我……我先走了，不然要遲到了。」
　　「等一下。」付成鋒把手裡的報紙放茶幾上，站起了身來，「我換身衣服，送妳過去。」
　　「不用了。」褚善善一口拒絕，讓她跟他單獨待在一起，她會緊張，可是話一出口，她又有點後悔，以前爺爺在，都是他派司機接送她，其實她真的沒有一個人單獨搭車的經驗，這一趟出去，她多少有點忐忑不安。
　　付成鋒看她一眼，只輕輕說了一句，「等我。」然後往樓上置衣間走去，能怎麼辦，他答應過爺爺要照顧好她的。
　　等他換好一套休閒西裝下來，褚善善果然還乖乖等在客廳，他徑直向門口走去，她也乖乖跟上。
　　車子裡，付成鋒看一眼不敢坐副駕駛座，竟然坐到後排位置的褚善善，輕輕地搖了搖頭，看來不僅僅是他對她避之不及，她也對他防備得緊。
　　按照褚善善給他的地址，他很快就把她送到教課的美術班。車子剛停穩，褚善善便迫不及待地推開了車門，一條腿都探了出去。
　　「什麼時候下課？」付成鋒頭也不回，只是漫不經心地問了這麼一句。
　　「呃，下午四點。」褚善善知道付成鋒是個很忙的人，婚後這一個多月，他經常忙到要在公司留宿，所以她不敢麻煩他太多，「如果你有事情要忙，不用來接我的。」
　　「好吧，到時再看情況。」付成鋒下午的確有事，他本來以為褚善善中午就可以回來，才問這麼一句。
　　「嗯。」褚善善說完，下車，衣裙飄飄地往培訓班的大門走去。
　　付成鋒無意中看一眼，看到她微笑著向門口的保全打招呼，那笑容，梨渦淺淺，很美很甜。他在想，她多出來見見她認識的人也好，總比悶在家裡哭要強，這樣想著，他開動車子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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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三時許，付成鋒正在公司會議室裡進行一個重要的會議。
　　坐在主位的他身上有著冷凜的氣質，正雙手交叉併攏在面前，聽著與會人員做專案解說，不時地點頭表示認同。
　　他們公司一個大客戶給他們委派了一個任務，過不多久，會有一個對象從國外來臺，讓他們無論如何都要挖到這人。付成鋒手下出色的顧問很多，但這個人，必須由他親自出馬獵得。
　　會議進行到一半，落地玻璃窗外烏雲密佈，一場暴雨即將來臨。
　　他突然想起褚善善，看看手錶，離她下課的時間只有半個小時了，雖然早上送她到培訓班的時候已經說過能不能接她到時候會看情況，可是眼下他的會議還沒完，他的確接不了她。
　　他拿起手機，想給她打個電話告訴她讓她自己坐計程車回去，但拿起手機那一刻，他又有點猶豫。
　　一旁的秘書看出來他的心不在焉，輕聲道：「總裁，有事嗎？」
　　付成鋒若無其事的樣子搖搖頭，沉吟片刻，他站起身來，「今天的會議先到這裡，高秘書，你另外安排個時間繼續這場會議。」
　　與會的高層人員面面相覷，要說他們的總裁最不會出現的狀況，他們今兒總算是遇著了，竟然中斷會議，把十幾個高層扔在會議室，走了。
　　「各位，對不起，總裁臨時有事，另擇時間開會，到時我會另作通知。」高秘書很有禮貌地向與會人員傳達了總裁的意思。
　　公司高層紛紛起身離去，不管怎麼說，他們對這個總裁還是很服從的。畢竟他領著他們所有人在爾虞我詐的環境中靈活應變，連創佳績。這樣的頭兒，他們不能不服，哪怕他偶爾出出狀況。何況，這還是他們追隨他多年，他第一次出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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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傾盆，培訓班所處的大樓門口，褚善善看著半空黑壓壓的烏雲，清秀的眉頭皺起，雨沒有停的意思，她已經試著伸手去攔好幾輛計程車，但車裡面有乘客，所以都沒有停下。
　　她唯一慶幸的是下雨沒有響雷，她最怕就是打雷的天氣了。
　　「喲，這不是善善嗎？妳爺爺沒派司機來接妳？」身後一把明顯帶著幸災樂禍的聲音傳來。
　　褚善善垂眸，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對方的問題，來者是與她一同任課的周琪，也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她，她處處跟自己作對。
　　「噢，想起來了，妳爺爺已經不在了，可是妳不是結婚了嗎，妳老公怎麼沒來接妳？」周琪見褚善善沉默不語，又砸她一個炸彈。對褚善善的情況，她從其他老師那裡有了解，褚善善前不久結了婚，然後沒多久褚爺爺就往生了，以前她很不爽褚善善，家裡有錢，出門有專車接送，想要的東西唾手可得，偏偏這些是她再努力都得不到的。
　　而最讓她嫉妒發狂的是，聽說褚善善嫁的是一個超有錢的人，不過嫁了有錢人又怎樣，不見得會被寵，想必是爬得高摔得重，福氣到了頭。
　　「他可能忙，我自己搭車回去。」褚善善勉強一笑，也不想搭理周琪，因為跟她要好的同事跟她說，周琪對她有成見。
　　「是嗎？我男朋友也忙，他剛剛說來接我！」周琪得意洋洋地說道。
　　「嗯。」褚善善一向沒心機，聽到周琪這樣說，只禮貌地應了一聲。
　　雨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周琪看看手錶，不爽男朋友的遲到，可是褚善善又一副不想搭理自己的樣子，她更不爽了。
　　「喂，妳老公不來接妳，電話也不給一個嗎？」周琪一心想挖苦褚善善，說不定挖痛她了，她回去跟她老公鬧，然後婚姻就完蛋了。
　　「他今天送我來的時候說可能有事，沒辦法來接我，沒關係，我就等計程車好了。」褚善善察覺不到周琪的惡意，只是淡淡地解釋一下原因。
　　「這麼大的雨，想要成功攔到計程車可不容易，我看妳最好打個電話。」周琪嗤笑道。
　　褚善善手中捏著手機，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沒想到這時候手機響起，是付成鋒打來的電話。
　　她心臟緊張地跳動了一下，接通了電話。
　　「妳還沒回去吧？」付成鋒磁性的聲音傳來。
　　「沒有，我攔不到計程車……」褚善善明明知道付成鋒對自己一向冷漠，但突然有個人關心自己，還是讓她感動得聲音顫抖，哪怕他的關心，只是一個小小的問句。
　　「我現在趕過去接妳，別亂跑，也不要坐計程車。」付成鋒語氣裡有些命令的感覺，畢竟他在公司發號施令慣了。
　　「好。」禇善善才回應完，付成鋒就馬上掛斷電話了，但褚善善卻感覺自己冰冷的心一下子有了暖意。
　　周琪狐疑地瞥褚善善一眼，好奇問道：「誰打來的電話？」
　　褚善善一張小臉揚起來，聲音很溫柔地答道：「我先生。」
　　周琪一張臉嫉妒得有點扭曲。
　　十分鐘後，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培訓班大樓外臺階下，很快，一把黑色的大傘打開，付成鋒撐傘向褚善善走來。
　　高大帥氣，又有氣場，付成鋒一出現，周琪雙眼發亮，才發現這人是對她身邊的褚善善而來。
　　「走吧，上車。」付成鋒語氣有些冰冷，但一下子大傘便移到了褚善善頭頂。
　　「善善，妳要走了？」周琪問這話時，目光依然留在付成鋒身上，不捨得移開。
　　褚善善腳步一頓，她看一眼付成鋒後，很快望向周琪，「對啊。」
　　周琪多想褚善善開口說讓她上他們的車，送她一程，然而並沒有。
　　「善善，妳同事嗎？要不要送她？」付成鋒似有若無的目光從周琪身上掠過，如果不是看在褚善善分上，他也懶得開這個口。
　　「好……」周琪話就要脫口而出，卻沒想到褚善善燦然一笑，「不用，周琪說她男朋友來接她。」
　　「那我們上車。」付成鋒撐傘把褚善善妥善地安置到副駕駛座，為她關上車門後，他回到駕駛座，車子很快便揚長而去。
　　周琪氣得握緊了拳頭，指甲都深深地陷入皮膚，她就這樣錯過了與帥哥接觸的機會，而她那男朋友，實實在在地讓她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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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子裡，付成鋒驅車往家的方向趕，晚上還有飯局，他在時間上真的很緊迫，畢竟從事他這行，工作時間與休息時間已經混在一起，沒法分開，如果不是因為答應爺爺要照顧褚善善，他不會讓任何人任何事干擾工作。
　　褚善善坐在副駕駛座，她心裡真的很感激付成鋒，雖然她知道他並不喜歡自己，也不知道付爺爺為什麼讓她跟他結婚，可是她已經聽話嫁給他，其餘的，她也沒有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