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
喬湛
半年多前。
位於市中心地段的一家商鋪裡,游遠恆正在跟設計師們討論著新店的裝修方案,突然一陣熟悉的鈴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游遠恆拿出手機一看,是他妹妹游汝雅打來的電話,如果換作平時的話,他會選擇掛掉,遲一點再回電,但他知道奶奶近來的身體不是很好,擔心老人家有什麼事,所以游遠恆跟大家說了聲抱歉後,走到角落邊接通電話,「小雅。」
「三哥,你在忙什麼?」游汝雅有些焦急的聲音在手機另一端響起。
游遠恆聞言心一緊,急問道:「我在新店這邊,怎麼了?」
「奶奶現在身體不舒服,說要馬上見到你。」
「怎麼回事?」一聽說奶奶不舒服,游遠恆顧不上手頭的工作,用手勢跟下屬交待了下,就邊接著電話邊朝門外走去,「爸和大哥、二哥他們都在家嗎?」
「沒有,爸和大哥在歐洲出差,二哥沒接電話,估計又是在醫院忙得天翻地覆了。」游汝雅嬌聲抱怨,「三哥,你快點回家好不好?」
「我馬上趕回去,妳照顧好奶奶。」說話的同時,游遠恆已經走到店外的車子旁了,他掛斷電話,接著開車門、啟動車子,動作一氣呵成。
而另一端,結束通話的游汝雅轉頭看向此時正坐在沙發上氣色極佳的老人,沒好氣地抱怨道:「奶奶,以後我再也不幫妳做這種事情了,三哥回來一定會罵死我的。」
「放心,妳三哥不捨得罵妳的。」游奶奶說的是實話,而且不光是游遠恆,這家裡的男人都將游汝雅當成寶貝在寵,別說罵她,就連對她講話都不曾大聲過。
「再說,有奶奶給妳撐著,怕什麽。」游奶奶喝了一口燕窩雪蛤湯,有恃無恐的說道。
「奶奶,妳想三哥就直接打電話叫他回來,幹嘛要編這種藉口騙他。」要不是奶奶以她喜歡的一支名牌手錶來誘惑她,她才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而且只要一想到剛才電話裡三哥緊張的語氣,游汝雅就覺得對哥哥好內疚。
「哼,如果那渾小子會那麼聽話的話,老太婆我還要耍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嗎?」游奶奶輕哼一聲,語氣中滿是對孫兒的不滿。
說起來,他們游家多代單傳,好不容易到了自己兒子這一代,媳婦爭氣的給游家生了三男一女,然而除了小孫女外,那三個孫子卻沒一個讓她省心的,大孫子游歷辰成熟穩重,又繼承了兒子的經商頭腦,照理說沒什麼可讓她擔心的,只是自從大孫子接管公司的事務後,孫子就變得跟工作狂沒兩樣。
就連結了婚,孫子也對孫媳婦不管不顧,結婚幾年了,現在別說子嗣,游奶奶擔心他到時連自己老婆都守不住;而二孫子游書陽,外表溫文爾雅,偏偏卻是三兄弟中最不好說話的,掛著個知名腦科權威的頭銜,成天躲在醫院裡不見人影,雖然身邊有個交往多年的女朋友,可兩人卻遲遲不肯結婚,實在讓她傷透了腦筋。
至於她的三孫子游遠恆嘛……
「唉……」
「媽,怎麼好端端的又嘆起氣來了?」說話的人是游汝雅的媽媽,她知書達理、溫柔大方,雖出生於名門世家,可她身上卻沒有半點富家小姐的架子,反而尊老愛幼,是個難得的好媳婦。
「媽,奶奶又在唸我三哥了。」不等游奶奶出聲,游汝雅就率先回答。
「妳三哥怎麼了?」
「還能怎麼了,一天到晚不見人影的,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外面忙些什麼?」游奶奶一見媳婦,就忍不住抱怨。
「媽,阿恆他不是在忙他的事業嗎?」
「就他開的幾間小店也能叫事業?」不是游奶奶看不起自己的孫子,只是對於游家龐大的產業來說,游遠恆所開的幾家夜店真不被她看在眼裡。
而游母聽見婆婆這麼說,依然好脾氣的替兒子解釋道:「難得他有這份堅持,我們應該支持他。」
「我倒寧願他什麼也不做,就陪著我老太婆。」說也奇怪,明明有三個孫子,可游奶奶最愛的就是小孫子游遠恆。
而游母顯然也是知道這一點的,所以聽見老人家孩子氣的話語,忍不住調侃道:「如果阿恆是這種人的話,估計沒有女孩子敢嫁給他了。」
「說起這個,媳婦,一會阿恆那小子回來了,妳可得幫我多說說他,都快三十歲的人了居然連個認真交往的對象也沒有,真是太不像話了。」
敢情婆婆又想逼婚了,游母忍不住有些同情自己的兒子,但她知道婆婆也是為兒子著想,於是沒有多說的答應了,「媽,我知道了,一會我會幫妳多勸勸阿恆的。」
「嗯。」得到媳婦的支持,游奶奶總算覺得自己不再是孤軍作戰了。
游母和婆婆聊了一會,發現小女兒還坐在客廳,於是忍不住問道:「小雅,妳今天沒課嗎?」游汝雅和大哥游歷辰相差十四歲,目前還在上大學。
「沒課,不過我約了同學去逛街,我先走了。」經媽媽這麼一提醒,游汝雅才想到三哥很快就要到家了,連忙找了個藉口打算先出去避避風頭。
然而她才剛走出客廳,就見游遠恆高大的身子迎面而來,一見到她,就語氣著急地問道:「小雅,奶奶現在怎麼樣了?」
「三哥……」沒想到會被三哥碰了個正著,游汝雅一時沒藏住臉上心虛的表情,支吾道:「奶奶她……在裡面……」
「妳要出去?」看來她一副準備外出的模樣,游遠恆突然問。
「嗯。」游汝雅心直口快的應了聲,只是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因為她看到三哥臉上突然露出了一個疑惑的表情,挑眉問道:「都這個時候了妳還有心思出門?」
語落,游遠恆不顧小妹急欲想逃的腳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拉進了客廳,而這時,游奶奶正和媳婦在客廳裡聊著天,一見三孫子回來,立馬就想要裝病,只是一切都有些太遲了。
「我想知道,這一切都是誰的主意?」游遠恆雙手環胸,目光森冷地掃過在場的三個女人,這三位都是他生命中最愛的女人,可現在居然聯手來欺騙他。
想到這,他的黑眸中染上了一絲憤怒,轉頭看向自家小妹,語氣危險的說道:「游汝雅,編這種藉口來騙人很好玩嗎?」
「三哥,不關我的事,是奶奶讓我打電話的。」擔心三哥生自己的氣,游汝雅馬上將責任推得一乾二淨。
「沒錯,就是我讓小雅打電話的。」既然都被小孫女出賣了,游奶奶索性自己招了,「但我要不是用這種方法騙你回來的話,你心裡還記得我這個老太婆嗎?」
「奶奶,妳是我的奶奶,我怎麼可能會不記得妳。」對於奶奶的任性,游遠恆有時真的很無奈。
「那你自己說,你都多久沒回來看我了。」
「奶奶,我有事要忙。」他承認自己這陣子為了策劃新夜店的開張,確實有好一陣子沒回來看望她老人家了,但她也不至於用生病為藉口騙他回來嘛,要知道,他剛才可是連闖了好幾個紅燈回來的。
「忙忙忙,你們一個兩個都說在忙,就我老太婆最清閒。」說到這裡,游奶奶忽然轉頭看向一直沉默著的游母,委屈地問道:「媳婦,妳說,是不是我老太婆現在老了,沒用了,所以他們一個個才都不想理我。」
「媽,怎麼會呢,正霆跟孩子們都是為了我們才努力打拼的。」游母溫柔地安撫著婆婆,接著又轉頭看向三兒子,佯裝生氣地低喝道:「阿恆,快跟奶奶道歉。」
「對不起,奶奶。」游遠恆當然也明白老人家的心意,所以聽見他媽這麼說,他也就順著臺階下了,邊走到游奶奶身邊,邊說道:「不過奶奶,以後想我直接打電話叫我回來就是了,不要再編這種藉口來嚇人了知道嗎?」
既然孫子都不計較了,游奶奶自是笑顏逐開了,「好好好,奶奶知道了。」
眼看三哥氣也消了,游汝雅終於鬆了口氣,開口說道:「那沒我什麽事的話,我先和同學去逛街了。」
「去吧,記得早點回來就行了。」反正小丫頭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游奶奶也沒阻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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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汝雅走後,游奶奶看著坐在身旁的孫子,眼裡是藏不住的自豪,「阿恆,奶奶記得你剛出生的時候是那麼小小的一團,沒想到轉眼就長大了,現在已經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
不知為何,每當奶奶說出這種感慨的話語,游遠恆就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游奶奶的下一句話就應驗了他的預感很準,「阿恆,你大哥二哥身邊都有伴了,可你還是孤家寡人沒人照顧,奶奶實在是放心不下。」
「奶奶,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什麼可不放心的。」游遠恆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傻小子,你這是還沒當父母,不能理解為人父母的憂心。」游奶奶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哪個為人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兒女成家立業,而這成家立業,自然是先成了家之後再立業,可你倒好,順序全顛倒過來了。」
「奶奶,那都是古人的想法,我們是現代人,如果沒有事業的話哪裡有條件去成家。」
「那倒是。」游奶奶難得附和他的話,「所以奶奶看你這幾年游手好閒的,也是很憂心,不如你就回來幫你爸和你大哥,也算是成就一番事業。」
游氏世代從事地產業開發,近幾年在游父和游大哥的攜手開拓下,已經將事業版圖擴展到海外,如今他們游氏不管在國內還是國外都有了一定的知名度。
照理說,這樣的情況下,他們游家的人理應攜手同行,共創輝煌才是,偏偏游家除了大孫子游歷辰,其他人對家裡的生意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二孫子游書陽偷改了志願當起醫生,三孫子游遠恆雖是按照父母的要求念了營銷管理,畢業後卻怎麼也不肯回公司學習,反而利用自己大學炒股賺來的第一桶金開起餐廳,之後更是涉足賭場和夜店,經過多年的人氣累積及他與生俱來的經濟頭腦,目前倒也將自己的事業經營得有聲有色。
然而不管他的事業做得多好,在家人的眼中,不過是玩票性質的投資,成不了大器的。
為此游遠恆真的很無奈,但他的個性也很執著,對於自己認定的事情,他就會堅持到底,「奶奶,雖然你們認為我的事業成不了什麽大氣候,但我不會放棄它。」
「奶奶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游奶奶佯裝無奈地嘆了口氣,「不過你也知道,你爸一直沒有放棄讓你回公司的想法,除非……」
游遠恆當然也知道他爸一直想讓自己回公司幫大哥,只是他真的志不在此,所以聽了奶奶的話,他燃起了一絲希望,著急的追問道:「除非什麼?」
「除非你願意找個人結婚,安安分分過日子,我會叫你爸澈底打消讓你回公司的想法。」
「奶奶……」聽到這裡,游遠恆總算明白了,這是奶奶的計謀,目的就是逼他二選一,而且這次更狠的是,奶奶居然連他爸都搬出來了,要知道,這世上游遠恆誰都不怕,但多少還是有些忌憚他家老子的。
「怎麼樣,結了婚你就可以安心經營你的事業,我們誰也不會插手你的事情,這也算一筆不錯的交易?」
「奶奶,婚姻怎麼能當成交易?」游遠恆故意挑奶奶語病。
沉默許久的游母聽了,連忙出聲幫助婆婆,道:「奶奶這只是個比喻而已,阿恆,媽倒是覺得奶奶的提議不錯,你想想,雖然現在有你爸和大哥撐著,但你爸總有退休的一天,你也很清楚你爸的性格,如果他退休了,他還有可能讓你這麼逍遙自在的做你自己的事情,不回公司幫忙嗎?」
「那我結了婚,爸就當真不會再逼我?」游遠恆對這一點很是懷疑。
「臭小子,你連奶奶說的話都信不過嗎?」游奶奶故意裝腔作勢,其實她也不敢保證一定可以說服固執的兒子,只是她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先搞定牛脾氣的孫子,以後的事情再慢慢說了。
「就算我同意,可這一時半會的,我也找不到人結婚。」游遠恆還在做著垂死掙扎。
「這個不用你擔心,奶奶都已經安排好了。」得到孫子的首肯,游奶奶可開心了,興奮地說道:「這個禮拜天晚上六點,君悅飯店,奶奶已經幫你約好對方在那裡見面了。」
聽了游奶奶的話,游遠恆不知怎的有種掉入陷阱的感覺,不過也罷,反正就是相親而已,如果看不對眼的話,到時他再找個藉口走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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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令游遠恆完全意想不到的是,當他禮拜天來到約定的餐廳時,他看到的相親對象居然是白光瑩,說起這個白光瑩,她其實就是那種安靜不多話,而且一看就是乖乖女的那種女生,根據游遠恆以往的獵豔記錄來看,照理說白光瑩這種類型的女生是不會引起他的注意才對。
偏偏老天爺愛捉弄人,自從他在校園偶然一次邂逅了白光瑩之後,這個氣質極好的學妹就這麼入了他的眼,他甚至決定在畢業前做一件前所未有的事,向白光瑩表白。
然而就在游遠恆包下了整間餐廳,打算來一次浪漫的花式告白時,白光瑩卻突然休校了,至於是什麽原因,游遠恆無從得知。
只是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在有生之年居然還有機會遇到她,而且兩人還成了相親對象,他該說,老天爺真的很愛捉弄人嗎?
其實在游遠恆認出白光瑩的同時,白光瑩也認出了游遠恆,她非常意外今天自己的相親對象是游遠恆,雖然她跟游遠恆不熟,但也不至於對他一無所知。
游遠恆當年在大學裡是個風雲人物,根本不用她刻意去打聽,關於他的花邊緋聞在校園裡可是從來就沒有停止過,只是他這樣的人居然也會來相親,倒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不過這世界上本來就無奇不有,就拿她自己本身來說好了,她從小都是被父母捧在手心裡長大,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小姐,這次若不是家裡遭遇金融危機導致資金鏈出了問題,相親這樣的事情根本不會發生在她身上。
她的父母很疼愛她,從來不會逼迫她做任何一件她不喜歡的事情,當初就連她任性的選擇了舞蹈而不是商業管理,她的父母也沒有說過一句反對的話。
也正是因為如此,當她知道家裡發生重大危機需要資金救助時,她毫不猶豫地提出了聯姻的建議。畢竟在她朋友間的圈子裡也沒少見這種事,而這確實是最快捷又有效的辦法。
「您們好,請問兩位需要點些什麽?」服務生突如其來的聲響打斷了兩人的各懷心思。
游遠恆和白光瑩聞聲回過神來,彼此略顯尷尬的低頭翻看著菜單,最後是游遠恆先出聲,問道:「白小姐,要嚐嚐看今日主廚推薦的套餐嗎?」
「好。」白光瑩點了點頭,有些詫異游遠恆選擇的正好也是自己想要吃的。
得到她的首肯,游遠恆將菜單交還給服務生,禮貌又紳士地說道:「兩份主廚推薦套餐,謝謝。」
「好,請您們稍等!」
服務生走後,氣氛又陷入了一種莫名的尷尬中。
游遠恆也察覺到了,他輕咳一聲後,率先開口問道:「白小姐,聽說妳是這兩年才回國的,對嗎?」
「嗯。」
「以後都會留在國內發展嗎?」
「嗯。」
沉默了一會,游遠恆又問:「白小姐好像不太愛說話?」
沒想到他會這麼問,白光瑩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尷尬,其實她不是不愛說話,只是不知道跟他聊什麼罷了。
因為在她過去的人生經歷中,很少跟陌生人接觸,除了舞蹈隊的工作夥伴,她就只有跟自己的家人比較親近,再加上這還是她第一次出來相親,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不好意思,我只是不知道該跟你說些什麼。」沉吟片刻後,白光瑩實話實說。
沒想到她會這麼老實,游遠恆愣了下,接著忍俊不住地笑了一聲。
突然聽見他的笑聲,白光瑩也是一愣,問:「你笑什麽?」
「沒什麽,只是覺得妳很可愛。」說完,他朝她眨了下眼睛,「誠實得可愛。」
白光瑩從小就乖巧優秀,成長的道路上從不缺少別人的稱讚,但奇怪的是,此時聽了游遠恆的讚美,她竟覺得非常害羞,是因為兩人還是第一次見面的關係嗎?
就在白光瑩窘得不知所措的時候,服務生將餐點送上來,她趕緊藉以吃東西的動作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而游遠恆像是看出了她的窘迫一般,沒有繼續逗她,也低頭享用著自己面前的餐點。
一頓飯就在兩人的沉默中度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