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七季
沈自瑤那邊三首歌演奏完畢,鞠躬下臺。他們這個樂團跟別的樂團不太一樣,樂團成員都有自己的正職工作,做樂團是純粹是興趣,也沒有盼望靠著樂團賺錢吃飯,選擇在這邊表演也是因為這邊酒吧給人的感覺很舒服。
他們表演完並不用趕別的場子,通常都會留下來喝上一杯,聊一下天再回家,所以這邊的老闆對於半個客人的他們也十分客氣,待的年頭長了,都成了習慣。
樂團裡五個人有自己固定坐的位置,今天沈自瑤多喝了一杯,便成為了別人口中的話題人物,因為她的自律是出了名的。
「妳這幾天心情都不太好的樣子,還是那個新員工的事嗎?」貝斯手問她。
「對啊,看上去老老實實,卻狡猾的很!所以說我最討厭走後門的,沒一個是省油的燈。」沈自瑤抱怨著,臉上表情極為豐富,「不過我是誰,還治不了一個新人?」
「是啊、是啊,我們小瑤最厲害了,乾一杯吧。」有人提議,他們又喝了一輪。
這時過來了一個酒吧的客人,端著杯酒,在沈自瑤跟前停了下來。她瞥了對方一眼,對方則對很痞地笑了起來,「小姐怎麼稱呼?我朋友想認識妳。」
這是搭訕啊,也不看看這是什麼情況。還沒等沈自瑤說話,她的四個團友已經都站了起來將她護在身後。樂團老大陳聰對那人也笑了下,「怎麼主意還打到我們團員身上了?不太好吧。」
「就是想認識一下,別激動,交個朋友嘛。要是她有男朋友了,那算我沒說。我朋友真的對她一見鍾情,就是人太害羞了,如果這位小姐有這意思,大家可以一起喝一杯。」
沈自瑤拉開陳聰,向嫌他多管閒事一樣,與那搭訕的人面對面,瞪著人家,「一見鍾情啊,喜歡我什麼?」
「那妳可得自己去問他。」
「哦,你朋友眼光不錯,讓我考慮考慮。」
樂團的幾個男團員一聽臉色都變了,一向自律的人果然多喝一杯都不行,一般來說沈自瑤這樣豪爽,就是從喝醉酒的開始。而等她真的醉起來,幾個男人也拉不住。
「不是,小瑤,妳別在這攪和。」有人就想拉她。
「我這怎麼叫攪和呢?男未婚,女未嫁,認識一下怎麼了?」
「是是是,妳先坐下,這沒妳事,回頭大哥給妳介紹。」陳聰直把她往椅子上按。
那個來搭訕的人不開心了,怎麼人家正主兒都沒意見,這幾個人跟著攪和什麼?他又不是登徒子要強搶民女,既然敢來就沒在怕的。一指他們所在的位子,也坐著五六個人。
沈自瑤好奇地看過去,「是哪個覺得我不錯,快指給我看看。」
拜託誰來把她嘴堵一下啊!沈自瑤像玩上癮了一樣,鐵了心要給她這幾個朋友找麻煩。就在大家考慮要不要乾脆把她綁走時,不知從哪伸出一隻長手臂,極其自然地搭上了那個搭訕男的肩膀,動作之熟稔彷彿他們已經認識了許多年。
那人卻疑惑地皺起了眉,偏頭問他,「你誰啊?」
「這間店的老闆呀。」禾蘇笑的樣子讓人瞧著心裡隱隱不安。
「老闆不是吏哥嗎?我沒見過你。」
「我們是合夥的。」禾蘇拍了拍他肩膀,「別看我們的鍵盤手這個樣子,也是快三十歲的人了。女人年紀大了,變臉速度快到你不能想像,這一刻還在跟你打情罵俏,下一刻就讓你寫三千字的檢討報告,要我說我們還是不要招惹這種人,你覺得呢?」
那人有點發愣,什麼寫檢討報告,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不過從這位老闆的眼睛裡他倒是看出來了,老闆跟這女人很熟,並且莫名的有種自己好像礙著他事的感覺?
「你不會……」他還覺得他朋友眼光奇怪,喜歡這種看上去沒什麼特別的女人。這麼看來,是自己眼光不夠深遠,這女人超受歡迎的!
禾蘇對他們那桌人揮了揮手,又送了他們酒,搭訕的人就很開心地回去了。
沈自瑤面如死灰。她的酒全醒了,就算之前是有那麼點醉,這下也如同掉入冰湖之中,不只清醒過來,還有種快死了的感覺。
「小瑤,妳怎麼了?」吉他手馮柯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沈自瑤的嘴張了張,沒能順利發出聲音,一雙眼睛死盯著禾蘇。這個乍看有點面熟,沒能在第一時間想起來的男人。
實在是他跟在公司差得也太多了,摘了眼鏡,吹了頭髮,換了衣服,就變得完全讓人認不出來了。
不對,從根本上來說,改變的是氣質。他那種遊刃有餘裡帶著幾分玩世不恭的慵懶態度,跟那個畢恭畢敬,鞠躬都要標準九十度的新員工,有辦法比較嗎?
沈自瑤覺得自己的心臟現在跳的比這裡的音樂還猛,她下意識地退後半步,沒能逃過禾蘇迎上來的步伐。
這時就聽陳聰跟禾蘇說:「我們小瑤喝多了,真得謝謝你,我們都不知道這店裡有兩個老闆。」
「嗯,我剛回國,之前管理上的事一直是吏在做。」禾蘇回答著陳聰的話,腳卻沒有任何遲緩地繞過他,直對著沈自瑤而來。
「這樣啊,但你好像跟小瑤很熟啊。」
「對啊,我們超熟的。」禾蘇那條長手臂繞過了沈自瑤的肩膀,搭在了她僵硬的肩頭,側目在她耳邊笑道,「是不是啊,室長?」
沈自瑤差點跌坐到地上。
別人看著他們兩個這天差地別的臉色,全都摸不著頭緒。他們已經很久沒見過沈自瑤這樣,通常即使她闖禍了,她也是樂在其中的那種。
他們有些擔心,而沈自瑤看出了他們的擔心,極其勉強地笑了下,「是認識的人。」她有氣無力地說,並感覺到禾蘇的手在她肩上拍了兩下,十分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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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沈自瑤沒記憶自己是怎麼回的家的,她猶如行屍走肉,滿腦子都是禾蘇那張滿含深意的笑臉。
他還不如多說點什麼,但他偏就是什麼都沒說。工作八年,她頭一次萌生了不想上班的想法。
但她還是準時去公司報到了。
她正在整理東西,耳朵裡就聽到有人喊了句,「禾蘇來了啊,怎麼好意思又麻煩你帶早餐。」
她身子僵了下,禾蘇的聲音聽上去依舊那麼溫和有禮。
直到一份早餐放在她桌子上,似乎是種無聲的要脅,如果她再不抬頭看他,就太不上道了。
於是她費力地抬起自己僵硬的脖子,對上他滿懷善意的臉。
「我沒有要你帶早餐。」她說。
「順便而已,我想室長一定很累了,不吃早餐可對身體不好。」
她含糊應了聲,有些不敢對上他的眼,「那我給你錢。」
他沒有拒絕,也沒再提別的,轉身回去了。
沈自瑤對著那份早餐看了半天,心情忐忑,合理懷疑裡面是不是被下了毒,但再這麼盯著早餐看一定很奇怪。她深吸口氣,默默拿起早餐。
那邊,禾蘇眼角的餘光掃到她極不情願地吃著早餐的樣子,沒能忍住笑了出來。
到下午時,因為一晚上沒睡好覺,沈自瑤覺得自己有點撐不下去了,她去茶水間泡了杯咖啡。
茶水間在走道的盡頭,這會都沒有人,她便不很著急地對著咖啡機發起呆。
一隻手從她身後探了出來,按下了咖啡機的按鍵。
「想什麼?妳這可有消極怠惰的嫌疑哦,室長。」
沈自瑤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脖子上的雞皮疙瘩瞬間站起,咖啡機開始運轉,她轉過身去,與他面對面,眼對眼,距離近得好像他們關係多麼親密。
她竟然沒被嚇一跳,沒逃開也沒叫。
對著她那雙圓圓的,有些寡淡倔強的眼,禾蘇挑了挑眉。
「你這樣好嗎?現在是上班時間,把你夜店那套模式收起來。」沈自瑤抬眼,輕輕掃了他一下。
「哦?我怎麼覺得妳還挺吃這套的。」禾蘇肆無忌憚,兩手撐在她身體兩邊的桌子邊緣,仗著身高優勢,硬是做到與她平視。
她不得不將身體向後靠了靠,整個人半坐在桌子邊緣上,不然就要和他親上了。在他得意的目光下,她語氣冷淡地說:「知道嗎,如果現在有人進來,我只有給你一巴掌才解釋得清楚。」
禾蘇愣了一下,現在看著她那張缺乏人性如機器一般的臉,竟覺得十分之有趣。他歪頭,仔細地瞧她,「我以為妳該挺享受的呢,畢竟昨夜妳是那麼積極地在找男人。」
就知道他不可能輕易地放過自己,該來的總是來了。
沈自瑤冷哼了聲,並不畏懼地迎上去,「我找男人犯了哪條法律了?我在酒吧表演又礙了哪家公司的規定了?這種事沒必要向你交待吧,新人。」
「妳都不會緊張嗎?」
「我做了什麼虧心事嗎?」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直至門外響起女員工們聊天的聲音,隨著那聲音越來越近,沈自瑤的目光也越來越狠厲。
最終是禾蘇先退開了一步,沈自瑤極快地拿起咖啡杯,轉身正看到進來的兩名女員工。
「室長好!」她們慌張打招呼。
「嗯。」沈自瑤點頭,掃了眼旁邊的禾蘇,他正在扶眼鏡,一臉乖巧。
禾蘇深深地看著沈自瑤的背影,內心總有一股火蠢蠢欲動。是真的不在乎他說出去呢,還只是在嘴硬呢?他可最喜歡嘴硬的人了,那樣在他們說出祈求的話時,才格外地教人心情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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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自瑤這邊回到坐位上沒多久,那邊就聽何春華誇張地叫了聲,引起了全辦公室的注意。
她抬頭,看到禾蘇站在那低著頭,一副虛心承認錯誤的樣子,何春華手裡拿著一疊保單,氣到不行。還沒等她開口問,那兩個人已經過來了。
何春華把一疊保單放在她桌上,氣得說不出話。
原來是何春華的保單要審查,讓禾蘇拿給審查部看,答應了客戶星期五要答覆對方,結果都到了星期三了才發現保單沒送審查部門,禾蘇根本把這事忘得乾乾淨淨。
何春華又把禾蘇訓了一頓,禾蘇低頭不語,但沈自瑤總覺得他嘴角帶著笑意。
他不會是故意的吧?這樣的想法一閃而過,她的視線與他對上,當下她便明白,他的確是故意的。
故意給她找麻煩,就因為她禁止他跑外勤。要是先前,她一定會讓他嘗嘗後悔的滋味,但現在……
「我知道了,東西放這吧,審查結果星期五會給對方。」沈自瑤三言兩語,把那兩個人都說愣了。
「怎麼給?審核最快也要一禮拜呀。」何春華警張地說。
「不然我跟對方說……」
「你跟對方說,對方的確可能並不在意多等幾天,但你的信譽呢?你給對方建立的專業形象呢?明年他還會找你續保嗎?」沈自瑤看何春華,「不管是多熟的人,客戶就是客戶,你把自己客戶的保單交給別人處理,本身就不妥。」
何春華嘆了口氣,「我那天真是有急事……唉,我也有錯。」
「有錯補救就好了,去忙別的吧。」沈自瑤擺擺手。
何春華瞪大了眼,「這、這樣就完了?」
「完了呀,不然還怎樣?」沈自瑤看他。
「不是,那他、他呢?」何春華眼睛一個勁往禾蘇那掃。
禾蘇鄭重地向他道歉,然後向沈自瑤主動申請,「室長,我的檢討報告明天交給妳。」
態度之誠懇,又沒造成實質性損失,還能把他開除了嗎?實在讓人無言以對。他進公司倒不錯,一個生意也沒談成,寫檢討報告的水準倒是與日俱增。
沈自瑤硬是將一口氣咽了下去,給了何春華一個「還能怎樣」的眼神。何春華沒話說,只能垂頭喪氣地回去了。
「禾蘇,等一下。」沈自瑤叫住他。
「請問室長還有什麼事?」禾蘇壓誠懇地詢問。
沈自瑤站起來,支著桌子探過身子,離他很近,透過那副無框眼鏡,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輕聲道:「很有意思嗎?」
「有意思之極。」禾蘇嘴角帶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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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春華沒問沈自瑤,本來一星期才能審查完畢的保單,要怎麼縮減到兩天,禾蘇也沒問,但並不表示他不在意。
上班時間極少離開科室的沈自瑤過了會便拿著何春華的保單出去了,一直無所事事的禾蘇也跟著出去。他見她步伐極快,目標明確地進了審查部的科室。
他側身躲在外面,透過玻璃窗看到沈自瑤直接找到了對方室長,兩人寒暄了一番,沈自瑤那終日缺乏表情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雖然也是很制式的笑容,不知怎地,一下讓他聯想起了她在酒吧化著煙熏妝大笑著跟朋友喝酒時的樣子。
他馬上回神,覺得自己這種聯想有點不切實際。不一會,沈自瑤又出來了,還是拿著那疊保單。
現在這是什麼狀況?他心裡好奇她會怎樣處理,他等啊等,等到下班,他跟著別人一起出了科室,但別人都回家了,他沒有。
他在一個地方等著,直到看到沈自瑤出來,又跟著她去了審查部的科室。別人都下班,她卻在這時候進去,大剌剌地坐在了人家室長的椅子上,用起了電腦。
禾蘇挑眉,順手攔下了剛走出來準備回家的一個員工,人家奇怪地打量他。
「沈室長是調職了嗎,不然怎麼跑來你們這了?」他誠懇的外表很快讓對方卸下心防。
「哦,不是的,今天沈室長來跟我們室長說,下班後借我們電腦用,她要單獨處理幾份單子。」
「這合乎規定嗎?」
「不合啊,但是沈室長和我們室長是同期進來的,關係一直不錯,加上沈室長做事出了名的嚴謹,她做的審核結果也會讓我們室長看過再確定,不會有什麼問題的,你就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那人笑笑,「其實當初是想讓沈室長來我們這裡的,她在這裡做過一段時間,工作效率相當地高。」
禾蘇瞭然地點點頭。
看著沈自瑤馬上投入工作,他笑了笑,要加班幫人擦屁股了吧,看她以後還敢不敢惹他。
禾蘇愉悅地下了班,隔天一來就看到沈自瑤,以及她眼底的黑眼圈。他暗笑,很自覺地把他用心寫的檢討報告交給她,以便更近地看她那張睡眠不足的臉。
沈自瑤都懶得理他,當天晚上她也是在加班趕審核保單。
到了星期五,她終於感冒了,看上去就是一副長時間熬夜導致抵抗力下降,擋不住病毒侵襲的模樣。
她眼圈黑黑的,眼裡紅紅的,把何春華叫了過去,告訴他那幾份保單的審核結果。何春華欣喜地回來,狠拍了下禾蘇的肩頭。
「差點讓你這小子給害死了,還是室長有辦法,不服都不行!」他明顯鬆了口氣。
禾蘇瞧著他半天沒說話,心想哪裡是沈自瑤有辦法,只是她有精力,單獨做了兩份工作而已。他當時就有種衝動想告訴何春華,然後又被自己的衝動搞得有些無措。
他為什麼要告訴別人?他竟然在替沈自瑤感到冤枉?別鬧了,幫她找了這種麻煩的人不正是自己嗎,現在倒覺得她的付出沒被人知道而感到遺憾了?
禾蘇笑自己的想法,下意識地就給吏打了通電話。星期五晚上沒地方去,當然窩在酒吧。
吏笑了一陣,笑得他莫名其妙。
「禾蘇,你來自己的店裡,幹嘛跟我說?以前怎麼沒見你這麼乖,哪裡學來的規矩啊?」
聽出了他的調侃,禾蘇有的不是氣,而是心虛。對啊,他這電話打得好像是有點多餘。
「你肯定是還有別的事吧,別繞圈子了,說吧。」
他哪裡有別的事,真是小人之心!雖然這麼想,但嘴卻不聽使喚地說道:「就是想關心一下店裡情況,這兩天樂團有沒有因為缺了人而耽誤演出什麼的。」
「這算什麼事?樂團沒有缺過人啊,你心可操的有點沒道理。」
「沒缺人?」他提高了音量,並不自覺地朝那邊正在擤鼻子的沈自瑤看了眼,「五個人都在?是不是替補的?」
「禾蘇,你好像對店裡請的樂團格外感興趣?」
他掛了電話,沒聽對方再說什麼。
他起身,大步地走到了沈自瑤桌前。沈自瑤都不用抬頭,憑著那股讓人厭惡的氣息就知道誰來了。
「檢討報告寫得很好,你接著回去發呆吧。」她說。
「妳這兩天還要去了酒吧演出?」禾蘇問。
沈自瑤猛地抬頭,眼裡寫著驚悚,本能地先確定有沒有被人聽見,然後拿了一本資料夾,對他招了招手,「你過來。」
他果然過去,彎腰配合地看著那本資料夾,兩人的頭因此離得很近。
「為什麼還要去?」他問,一隻手撐在桌沿。
「廢話,你以為替代的人是那麼好找的嗎?我不去難道害大家跟著開天窗?」
「妳可別說妳晚上加班,接著去酒吧表演,然後再回家接著做。」
「你怎麼知道的!」她被他的料事如神嚇著。
禾蘇瞇起眼睛,過了兩秒才十分不解地問她,「有必要嗎?哪邊都不放,真想把自己累死?」
沈自瑤顯然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也是愣了一下才回給他一句,「你懂個屁!」
是啊,他懂個屁?那他就來認真地了解一下自己不懂的領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