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初雪
「慧貴妃,謝謝!」翠喜為剛睡醒的水紫慧整裝梳頭,忍不住的輕輕道謝。
「哎呀!翠喜,妳就必多禮了,這一個月內,我已聽過不下數十遍,聽的我耳朵都長繭了,妳再這樣囉唆下去,小心慧貴妃不要妳。」個性活潑的彩如,搶在水紫慧前便訓道,還佯裝煞有介事,不停的向她擠眉弄眼。
「噗!」翠喜被她逗趣的表情,給逗得忍不住的哧笑出聲。
「彩如姐,妳就不要再用我同樣聽過不下數十遍的說詞來唬我了,妳我皆知慧貴妃溫婉善良,又疼我們,她不會不要我們的。」翠喜十分篤定地道。
翠喜便是上次不小心打翻茶,弄得馨貴妃一身濕的小宮女。
那次,當下雖是沒嚐到馨貴妃的那巴掌,可回到她的永和宮後,還是免不了
一頓皮肉之苦。
而且馨貴妃還將對慧貴妃那滿腔的怒火,一併發洩在她身上,不但沒為她療
傷,還把她關進一處潮濕暗黑,不見天日的密室。
正當她以為自己將會死在那裡時,朦朧間,她感到一絲光亮射進來,忍著全
身皮開肉綻的痛,想看清來人是誰,卻睜不開眼,在昏迷前只聽到一把輕柔的
嗓音在她耳邊低喃:「沒事了。」
接著等她再度醒來時,她人已在慧貴妃的景仁宮。
後來彩如姐還說,慧貴妃不但請來御醫為她療傷治病,在她昏迷高燒不退時,更親自照顧她。
聽罷,她當場被嚇呆。
慧貴妃不但將她自馨貴妃的魔爪下把她救出,為她療傷,且還讓堂堂一位貴
妃來照顧她這身份卑微的小宮女。
她真的感動得無以復加。
不過話說回來,宮中後宮的規矩甚嚴,就連奴僕也不得在各宮間隨意走動,
莫說她原是馨貴妃的人。可慧貴妃就是有這等能耐,把她這小宮女弄到自己身邊來,她知道這是慧貴妃保護她的方法。
彩如姐說這是因為皇上對慧貴妃寵愛有加,才會應允此事。
只是,這樣慧貴妃與馨貴妃之間的樑子,可就越結越大,她跟在馨貴妃身邊
亦有一些時日,對她的為人,她可是十分清楚,只怕她不會輕易放過慧貴妃。
所以,翠喜在心裡暗暗發誓,除了要好好侍候這位溫柔善良的好主子外,還
要保護她,若要她的命來抵,她也甘願。
因為慧貴妃就好像她的再生父母一樣。
原先還笑看著兩人拌嘴的水紫慧,聽到翠喜最後的一句話後,笑容隨即自她
絕美的臉容上斂去。
來到這裡已有個多月的時間,不知她的父母、綺雯,發現她失蹤後會如何?
定是心急如焚、擔憂不已!
尤其綺雯,她一定很自責吧!
水紫慧雖接受,而事實上亦不到她不接受,這場荒謬的時空之旅,且同時可
說是她的愛情之旅,因為這裡有她所愛的男人。
但說不想念那遙遠的父母、朋友才怪。
而且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一直存在於這空間。
心情可是處於極度矛盾中。
留 則見不著雙親好友。
不留 便要與玄燁分離。
雖然在他身上不能享有他全部的愛,只能偶然的分得短暫的憐愛溫存,可,
相處時間越久便越離不開。
因為他對她的疼寵、對她的特別。她是知道的,只是最近,她的心總是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心慌,總覺得自己並不會長留於此。
唉……
玄燁不讓劉公公通傳,逕自來到水紫慧的寢宮中。
翠喜、彩如竟在此刻見到皇上的到來,又不見有人通傳,先是怔愣片刻,才想起要行禮,卻被玄燁抬手制止,要她們免禮,兩人骨碌碌的大眼,先是望著玄燁再看向水紫慧,便意會的悄悄退下。
原來皇上是要給慧貴妃驚喜。
噢!皇上好浪漫喔!
水紫慧坐在羅漢床上,再度沈浸在自己紛亂的思緒裡,不但沒發現那兩隻「小麻雀」突然消音,房內靜謐得很,竟連玄燁站在她身邊也無所覺。
又是這樣!他發現她最近經常會遙望天際的遠方,沉思失神。
問她想什麼?
她永遠只會含羞帶笑地道:「想你。」
但她的笑容,卻給他一種縹緲的虛幻,很不真實。
每當看見她露出這種笑容,他的心便會像是給什麼無形之物揪緊,腦海還會
浮現奇怪的念頭,好像她隨時會消失於眼前!
「在想什麼?」揮開心頭再度湧現煩躁不安的情緒,玄燁毫無預警的從後摟緊她。
在她驚慌失措而出於自然反應驚呼時,玄燁正中下懷的便將她的嫩唇含入嘴
中,霸道地與她的唇舌糾纏嬉戲,不斷的輾轉吸吮。
好像唯有藉著火熱的唇舌交纏、親密的肢體接觸,他才能感受到她的體溫、她的存在。
經過長長、長又長的熱吻後,玄燁內心那股莫名的不安才稍微被驅散了些。可心中卻激起另一把火,名喚慾火。
水紫慧被吻得雙唇紅腫,氣喘吁吁,雖與他已有過無數的纏綿經驗,可仍是被他眼中那毫不掩飾的情慾之火,給瞧得雙頰紅雲滿佈。其實她也不想的,但紅霞自動爬上她的臉頰,然後被他取笑,她也是千百個不願啊!
「皇……皇上這時候,為何有空過來?」雙眼左瞄右瞄,問出心中疑問,同時希望能轉移他的注意力。
「妳知不知道,剛才妳那一聲驚呼,叫得好像……」玄燁答非所問,還刻意放緩說話的速度,存心逗她。
總之就是不如她所願。
「別說。」水紫慧情急下伸出手捂住他的嘴,這下連耳根子也教他的話給燒紅了。
可惡喔!他們古代人,大白天的不是不許入房,不可與妻子那個的嗎?
而且他還是堂堂一國之君,天子耶!這些禮教不是要嚴加遵守?
為何此刻不但拋下繁重國事,入她房中,還、還說出如此曖昧的話,向她調情。
水紫慧正為他不合宜的舉止費解時,突覺手心癢癢的,抬頭一望,才發覺他
竟伸出舌尖舔她的手掌心。
嚇得她連忙縮回雙手,可他的舌尖在她手心所造成,那酥酥麻麻的刺癢感,
就像石子投湖氾起的漣漪般,由手心開始不斷的向外擴散至四肢百駭,再慢慢
的流竄全身直達腦門。
「你你好、壞。」一時忘情的她,竟又忘記了那尊稱。
可看見她那如小女人般的媚態嬌嗔,這下換玄燁心癢難耐,二話不說,便將她脫個精光。
只說不做!可是很傷身的。
至於什麼禮教,以及最初來找她的因由,全給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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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素有「水鄉之都」之稱,蜿蜒流水、古橋處處、綠柳垂蔭;且物資豐盛,繁華熱鬧的大街上;小販的叫賣聲、雜耍表演招客的鑼鼓聲,不絕於耳。
與京城相較,可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卻又多了一份古樸的味道。
此刻,熙來攘往的大街上,一對十指緊扣的男女。
男的一身白色綢衫,將其頎長的身軀益加顯得挺拔,俊美的外貌,加上那股
渾然天成的王者氣勢,自是姑娘們注目的焦點。
而被他牢牽著手的粉衣美人,白皙無瑕的面容,就像是上等白玉雕砌而成的
玉人兒般。
好一對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沿途瞧見他們的路人,莫不輕呼稱羨。
此刻,美人正睜著一雙好奇不已的水眸,東瞧瞧西摸摸,興味十足地看著市
井上的形形色色,就像隻粉蝶般穿插其中。
以往這些只能從電視上看見的古街風貌,正活靈活現的呈現在她眼前,莫怪她會像個好奇寶寶般,每一攤的東西,都要瞧一眼,摸一把,才覺過癮,水紫
慧今趟可是眼界大開。
而離開那金碧輝煌卻規矩繁多的皇宮,置身於平凡人的世界,當中令她最興
奮莫名的,便是感受他的平凡。
不需時刻謹記他天子的身份,以及那些懸掛在他身上成千上萬的芳心。因此時此刻,只有她能獨擁他一人。
「相公,我想吃冰糖葫蘆。」
嘻!皇帝這趟可說是微服出巡,呃……當然是美其名的啦!
去、去,這不是重點咧。
重點在於,這樣子就不能再皇上皇上的叫,聽見沒,「相公耶!」就是這一聲特許的稱謂,令水紫慧整天笑不攏嘴的原因。
若非在古代,皇上的姓名,絕不能「翻版」,她還想直接喊他的名字呢!
「好。娘子。」
嘻嘻!這一聲娘子,叫得水紫慧更是心花怒放。
「哇!相公,你看你看,是布袋戲喔,做武松打虎。」像發現什麼新鮮事般,水紫慧二話不說的便拉著玄燁落座在長凳上,一邊吃著冰糖葫蘆一邊專心看戲。
瞧她像個小女孩般吃得津津有味,雙頰更因這些有趣好玩的事物,而淡淡泛
起紅暈的嬌顏。玄燁內心亦溢滿幸福之感,這樣疼寵她,像是天生的使命般,因她笑而笑、因她愁而愁。
月風曾調侃他說,這趟南巡與她同行,豈不錯失一個獵艷的大好機會?
但玄燁卻覺得與她同行,較之獵艷,定必來得有趣。
像昨天,當他帶著她離開,任大批禁衛軍擁著無人的皇輦沿路南下,而他們
則共乘一駒,直奔江南時,她不但未曾面露惶恐之色,還一副好玩期待的神情。
若換作他人,不是給嚇得昏厥過去,便認定這只是他的任性而為之舉,忙加勸諫阻撓都來不及了,那還會陪他一起感受此刻的平凡寧靜。
要知道堂堂一國之君的安危,都足以動搖整個朝野、天下蒼生的和平。
而她卻只對他說:「不論你做任何事,我都會在你身邊。」
聽罷。他的心激盪不已,他就知道她是懂他的。
那種心靈上的契合,是這般的深刻。亦是他無法從其他女人身上得到的心靈滿足。
她令他明白到,從小生在帝王之家的自己,並非孤單的一人,在她的眼裡,
他不再是那位高高在上,坐在龍椅上的天子,而是被她深愛的平凡男子。
他是被愛的,同時也可以去愛。
「相公,相公……」水紫慧欣賞完布袋戲後,便發覺身邊的他,雙眼雖是直視著戲台,可心思早已不知飄蕩到哪兒去了!
「喔……」不停的搖著他的手臂喊道,終於得到他的回應。
見他回神,水紫慧忙問:「你在想什麼?陪我看戲,這麼不專心!」
「想妳。」
聽了他的回答,水紫慧心裡一陣竊喜,可是……
呃……怎麼這句說話,聽起來,那麼的耳熟。
不管了。
她可不會就這樣輕易的放過他,噘著唇撒嬌道:「對你的答案,雖尚算滿意,但仍要罰你。」
見她這模樣,玄燁只覺胯下一緊,若非此刻身處在大街上,真想把她壓在床
上,再狠狠的吻上那兩片誘人的紅唇。
不知他的心思早已百轉千迴的水紫慧,思索了一會後,還十足認真地說:「我肚子餓了,你要請我吃遍江南大街小巷的美食。」
玄燁寵溺的拍拍她的臉頰,爽快應允,「一切依妳。」可閃著邪佞的雙眸卻瞬也不瞬的瞅著她,然後語帶輕佻的附在她耳邊,輕道:「相公請妳嚐遍江南美食,而娘子妳,今晚則要…」刻意放緩說話速度,「將自己烹調成一味可口的佳餚,供為夫的享用,嗯。」說罷,還朝她眨了眨眼。
想當然,這番充滿曖昧暗示的話語,害水紫慧雙頰頓時發熱發燙。
噢。他他他又這樣對她調情了,也不怕被人聽見,真是……
關在房裡說什麼做什麼都可以,但此刻人在大街上,他還是這麼大膽。
「你壞,我才不要。」水紫慧不依的嬌嗔,捧住發燙的雙頰,轉身便跑。
玄燁見目的達成,爽朗的大笑起來,隨即邁開步伐,追娘子去也,否則,今
晚可要餓肚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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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雲樓」是譽滿江南的第一客棧,當中的招牌菜「龍鳯餃」,更是有別於一般用麵皮包肉的餃子,而是採用雞皮作為外皮,而內裡的餡料則為鮮蝦,再炸至金黃色,入口酥脆鮮甜。
此菜色可是遠近馳名,不只本地,就連很多外地來的人,也慕名來品嚐,再
看看現在店內人聲鼎沸的景象,便知其受歡迎的程度。
此刻,玄燁與水紫慧便坐在二樓倚欄的雅座,正開開心心的品嚐此菜色。
「唔。好好吃,好讚喔。」水紫慧吃了一口後,忍不住發出一聲滿足的輕嘆。
她從沒吃過這麼好吃且特別的「炸餛飩」,雖選用雞皮作外皮,但卻不油不膩。
古人真的是太聰明了!
「好讚!?」什麼意思??
玄燁聽了這怪怪的詞語,不禁滿臉問號?
呃……一不小心便給說漏了嘴,這個現代詞,這些「古人」哪會聽的明白!
「哈哈,沒什麼、沒什麼……」水紫慧哈哈兩聲,便矇混過去。還殷勤地挾了一粒龍鳯餃到他碗中。
「你也嚐嚐,真的好好吃。」
咬了一口,玄燁輕點頭,真的滿不錯。
正想出聲讚譽兩句,卻被樓下的嘈吵聲給打斷,疑惑的往下望。
「發生什麼事?」水紫慧亦隨他的視線望去。
只見一位,白天給人仙風道骨,夜間則白影幢幢的老人,只因他一身的
白 白髮、白眉、白鬍、白衣。
正和店小二不知在爭執些什麼?
而店內其他客倌的注意力,亦被他們的爭吵聲給吸引過去,頓時,店內鴉雀
無聲,因此,他們的對話便能清楚傳入耳中。
「你走吧!這裡可不是善庵。」店小二像趕什麼牛鬼蛇神般,不停揮動雙手,將白衣老人驅離。
「小兄弟,行過方便。善有善報。」老人氣若游絲的乞求著,像是幾天沒吃飯,隨時也會昏倒般。
「五天前我就是聽了你一句,善有善報,給了你一碗飯吃,你就像冤魂般,陰魂不散地纏著我,你走吧!這裡不是善庵。」
聽著店小二那有如倒了八輩子楣,才會遇上白衣老人的語氣,以及那毫無新
意的兩句說話
「小二,讓他上來!他一切的食費,我來付。」
正當水紫慧想出聲的時候,玄燁便已快她一步的說了。
「好。」聽了這句語帶威嚴的聲音,店小二不自覺的應著好,像是他合該聽令於他一樣。
他當然知曉這聲音的主人是誰,因他稍早時才隨掌櫃招呼過他們,還險些因
猛瞧著仙女流下滿江的口水,而被那同樣像是仙人下凡的男人,那渾身充斥著
的肅殺之氣給五馬分屍呢!
不敢多耽擱,店小二立即招呼著半刻鐘前還是乞食身份,可現下搖身一變為
尊貴食客的白衣老人入內。
而一眾食客亦因沒戲可看,便各自歸位。
不多時,白衣老人便隨店小二來到玄燁面前,二話不說,雙膝一跪。
「謝『皇』公子一飯之恩。」
店小二見著白衣老人的舉動,忍不住輕聲嘟嚷,「我也給過你一飯之恩,卻不見你這麼多禮?」哼!還叩頭呢!
而玄燁則只是輕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說。
聽著老人那句隱含語意的「皇公子」,水紫慧不禁多望白衣老人一眼,瞧他仙風道骨的,莫非真的是什麼世外高人,一望便知玄燁的真正身份?
白衣老人同時感受到水紫慧那帶著窺探意味的注視,轉頭望向她的瞬間,臉
色一變,隨即緊閉雙眼,狀似冥想什麼似的。
當水紫慧與白衣老人四目相對時,驀地,之前纏繞得她心慌意亂的思緒,像洪水猛獸般向她直捲而來。
片刻,當他再度睜眼時,臉色雖已回復平和,可那憂喜參半的神色,加上一
聲無奈的輕嘆。
「奇緣,奇緣。」白衣老人輕捻白鬍,嘖嘖稱奇。頓了頓,「只可惜……」
瞧他那似自言卻又像是說給她聽的說話,還一副欲語還休的模樣,弄得水紫慧的心也隨之七上八下。
他默默無語地在玄燁與水紫慧之間來回梭巡著,須臾,只見他招來店小二,
在他耳邊輕說了幾句,便見店小二臉上閃過困惑,可還是按他的吩咐去做,不
一會,便見他捧著文房四寶回來。放下後,忍不住的囁嚅道:「剛才不是直說餓得快昏倒了嗎?現在有東西吃了,卻要那吃不得的文房四寶。」想不通的他,最後低啐了句,「怪人。」便幹活去也。
白衣老人拿著文房四寶走到另一桌,便低頭揮筆疾書。
玄燁與水紫慧面面相覷,不知老人葫蘆裡賣什麼藥?
當白衣老人再回來時,手中便多了兩個錦囊,一只交給玄燁,另一只則放在水紫慧的手中。
「此錦囊在心之寂然時,能為你倆解惑。」說罷,便轉身離去。
水紫慧瞪著錦囊片刻,當抬頭還想問些什麼時,可早已不見白衣老人的蹤影,但卻傳來他沈穩的聲音,像是隨風輕拂而來般,在她耳邊不停地迴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