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初雪
「唉!」
一道極哀怨的嘆息聲,迴盪在才幾坪大的空間,令人不禁聯想起幽怨淒美的女鬼,因有冤不得雪,而在此唉聲嘆氣。
穆幽希握杯的手抖呀抖,她生平最怕的便是這些靈異事件,從來只採不聴不聞的態度。
因為在聽了這些鬼怪事後,那些「東西」都好像烙印般,深植在腦海,揮之不去。
像她小時候曾經有一則轟動一時的「火車小鬼頭」廣告片一樣,因為實在太多人談論,連同校的小朋友都會拿出來嚇唬較膽小的同學----像她,那時候被嚇得連火車都不敢坐。
「那妳打算怎麼辦?」
咦?
本想飛奔離開茶水間範圍找人來壯膽的她,卻在聽到另一道雖帶著憂心卻又較為正常的女音後,腳跟一頓,側耳傾聽。
「唉!還能怎麼辦!看能不能找人頂替。」
「呃……不好意思,有什麼事情是我可以幫忙的?」
穆幽希聽著同事們,那仿似欠了地下錢莊幾百萬的哀怨聲調,還是忍不住的跳出來,決定問明原委,看看自己能不能幫上忙。
所謂一人計短,二人計長,三個更勝諸葛亮嘛。
「啊是妳啊,平凡。」煩惱二人組同聲叫道。
沒錯,她們沒叫錯----平凡,她的另一個名字。
她是一位言情小說作家,筆名----平凡。
可是她的人及作品卻一點都不平凡。
香港出生的她,畢業於香港大學,乃中文系的高材生,瓜子臉上一雙如黑曜石般晶亮的眼瞳、小巧的鼻樑下如蜜般的櫻唇、肌膚白皙勝雪、柔膩得似吹彈可破。
一頭被她視若珍寶的及腰長髮,在三不的原則下----不燙不吹不染,就像最上等的絲綢,再配上她一百七十二公分的身高。
令每一位見過她「真身」的出版社同事,莫不驚豔連連,直說她寫小說實在是太浪費。
應該投身模特兒行列,或直接跳入演藝圈,必定能大紅大紫。
至於她的作品,經過五年時間的琢磨,令「平凡」這位作家在小說界亦算是小有名氣。
「不就是素璧的弟弟嘛!她的弟弟最近不小心跌斷了腿……」
「噢!他沒事吧?」
「腿是沒什麼大礙,但最大的問題就是要打石膏一個多月。」夏素璧苦著臉道。
「難怪妳那麼苦惱,是不是日常起居沒人照顧?」
「他的起居有他母親照料,他們煩惱的是他的工作。浩明----即素璧的弟弟,他是做歌手的私人助理,但因傷而要在家休養,且事出突然,一時半刻也不知去哪找人代替,素璧本想幫他弟這個忙,但妳知啦!最近出版社為了妳們十二位作者合作寫套書的企劃,人人忙得差點連吃飯睡覺的時間都沒有……總歸一句,素璧分身不暇。」另一同事何秀芬見素璧仍是愁眉不展的樣子,便代為解釋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聽罷。穆幽希也為此事思索著解決的辦法!
驀地,靈機一動的她,大嚷:「有啦。我幫他弟做替工,不就得了。」
「怎麼可以?妳不是要寫套書,還有要洽談電視臺那份合約?不行不行……」夏素璧搖頭兼罷手。
「平凡」就是為了這些事,才會有這躺臺灣行,怎可以為了自家弟弟的事,而耽誤她的時間。
雖然建議被夏素璧即時否決,但她卻不以為然,慧黠一笑,伸手搭著她的肩膀。
「妳說得沒錯,我是要忙著寫套書,但就是因為我是寫書的,只要兩『腦』在手,還怕我寫不出來嗎?」
穆幽希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以及用手做出敲打鍵盤的動作,以示自己的職業是何等自由。
其實做作家就是有這種好處,不需像日常的上班族般,每天都要跟人擠車、在同一時段、同一地點,至少做足八小時才能下班。
呃……當然啦!
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辛酸血淚史,暫擺一旁。
「而且,關於電視臺改編我那篇作品,將之拍成電視劇的合約細節,我親愛的責編敏妍早整理好,只欠我大筆一揮,電視臺即可開拍。」為了讓素璧放寬心,接受她的建議,穆幽希不厭其煩的加以說明。
只是眸底那抹一閃而逝的光芒,快得令人捉不住。
「那……」聽了她的話後,夏素璧開始心動,權衡後,點頭答應。「好吧。」
# #
「嗄?妳要幫素璧的弟弟做替工?不好吧!」穆幽希的責編----張敏妍聽後,文靜秀氣的小臉上和她說話的語氣,都充分的表達出她的不贊同,眉頭擰得死緊。
「放心吧!關於套書,我一定會如期交稿。」說得堅定有力的話,在頓了頓
後,補充道:「呃……就算有什麼變卦……我以人格保證,絕不會是最『晚到』
的一位。」
「小姐,請問妳這是哪門子的保證?而且妳還有人格可言嗎?它不是早被閣下踩在腳底下『蹂躪』得一文不值了。」
張敏妍聽了她的保證後,頓時回憶起,每一次的每一次,當眼前這位大小姐打算採用拖字訣,將稿子死拖活拖後,她得跟在她屁股後頭收拾善後,搞得焦頭爛額的慘況……
不堪回首、不堪回首那!
所以,當聽了她那沒路用的保證後,只有更火大,唯有不留情面的潑她一盆冷水,才能稍微替自己「降火」。
「哈……放心啦,放心啦。」穆幽希自知理虧,忙陪著笑臉,哈哈兩聲的,企圖將這話題以不著痕跡的方式輕輕帶過。
然後導回正題
「敏妍,我幫他做替工直到拆石膏,保守預計要一個多月,之後還得看他的進展如何,所以……」
「放心在我這裡住下。」不待她說完,張敏妍已把她要說的話接下。
對於敏妍嘴硬心軟的貼心,穆幽希莞爾一笑。
經過五年時間的溝通,她們早成一對無所不談的好友,所以每一次來臺,她都會在敏妍的家裡住下,而不住飯店。
於公於私,早已密不可分,雖不常見面,但兩人的情誼,一切皆盡在不言中。
「啊!」張敏妍突然想起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大喊一聲,「還有還有,妳究竟肯不肯跟夜月見面?」
「夜月。」穆幽希微挑起柳眉,紅唇輕吐出這兩字後,定定的望著好友,然後,「還要不要來杯咖啡?」
絕倒。
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張敏妍被她那悠閒的模樣,激得差點吐血,「喂,妳好歹給我一個答覆啊!別再跟我說需要考慮或叫我做代表這些屁話。」
「噓,乖女孩,說話別那麼粗魯。形象喔!別忘了,妳可是咱出版社最高貴大方、漂亮可人的『美編』咧。」穆幽希還邊說邊拍了拍她的頭。
不客氣的拍開她的手。「別用對待小孩的方式那樣對我說話,妳只不過早我出生一天而已。」說得咬牙切齒。
穆幽希對於預料中的反應,還是忍不住的哈哈大笑。
說來可真巧,她們是同年同月,但她卻比敏妍早一天出生,所以私底下的她,有些時候,會以老大自居,以報在工作上頭慘遭壓榨時的冤氣。
爽啊!
而被弄得呱呱大叫的張敏妍,還在她的耳邊不斷的舊調重彈,顯然對於比穆幽希遲出生一天的事耿耿於懷。
至於那件被她喻為十萬火急的事,早被拋諸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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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對著手中紙條的地址,穆幽希確定沒錯後,便大步往前衝,閃身進入快閤上門的電梯。
呼!幸好趕上了。
跑得有些氣喘的她,同在心裡稱慶,拿出手帕抹了抹額際上滲出的薄汗。
抬腕看了看手錶
噢!天!
得意的神色瞬即垮下----遲到了。
當電梯門一開,大步奔向櫃檯,「我是穆幽希,請問夜先生的辦公室……」。
得到明確的指示後,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往前衝。
「啊……」不知給什麼東西絆腳的她,淒厲的慘叫一聲,眼看就要跌個狗吃屎,急忙將手中的保溫瓶舉高,然後雙眼緊閉,等待那隨之而來的劇痛。
只是,趴跌在地的她,呃,好像不怎麼痛耶!
不過圍在身邊的人,有必要為她痛呼得這麼驚天動地嗎?
從「長毛地毯」上爬起來的她,頓感窘迫不已,畢竟眾目睽睽下跌個狗吃屎,實在有夠難看,她才不願瞧見眾人那帶著憐憫或譏諷的表情。
只不過,低著頭的她,怎麼看怎麼覺得那「長毛地毯」……怪怪的!
不僅懂得喊痛,還曉得罵髒話!
「該死的!不長眼的傢伙還敢在路上亂跑?」
低沈好聽的男性嗓音一吼,吼得眾人魂魄火速歸位,只見他們七手八腳的將那高大的男人攙扶起來,然後簇擁著他,一路走進會客室還不忘「噓寒問暖」。
爾後發現自己是撞人不是撞牆…呃…地板,在心裡讚嘆兼感恩的,也該是人而不是長毛地毯的穆幽希,卻只能傻愕且歉疚的呆立著。
最後在那男人吼出一句,「將兇手給我逮捕歸案。」
可憐的穆幽希便被人架著一併拉進會客室。
# #
「對不起。」
在喧鬧的環境中,突地響起一把清脆而帶著濃厚歉意的女聲,吸引了夜月的注意力。
這嗓音既熟悉又陌生。
「停。」
會客室內,因這飽含權威的命令,而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夜月撥開眼前的障礙物,接著一張漂亮的臉蛋映入眼廉。唇畔隨即勾起一記滿含深意的弧度。
而他這一抹似笑非笑的嘴臉,則瞧得穆幽希雞皮疙瘩掉滿地。
心下暗自叫糟!
因她竟把鼎鼎大名的天王級歌手----夜月----當作是長毛地毯。
這算不算是「有眼不識泰山」。不過,這男人似乎比上鏡更好看數分。
高挺的鼻樑配上性感而微揚的薄唇,整體給人的感覺很舒服,也很陽光,不像時下一般年輕偶像,不是耍冷,就是裝酷,但令人不可忽視的,是那雙慵懶中帶著精明的眸子。
不愧有「電眼王子」的稱譽。
因為要做其私人助理,所以她必須在短短的一天內,靠著浩明的面授機宜,了解他日常生活的習性。所幸,平常自己也有留意一些娛樂新聞,否則連最基本的常識也欠奉,只怕自己也難以勝任。
眾人見他倆默默無語地「眉目傳情」,全都面面相覷,一下子,也不知該走還是繼續留下。
「你們先出去。」得到「天王」的命令,眾人魚貫離開。
夜月轉身落坐於寬大舒適的沙發,長腿優雅地交疊伸展著,唇邊仍然掛著那微微上揚的弧度。
「剛才是不是妳在跟我說話?」
喔!原來他不大吼大叫時的嗓音,竟是如此的好聽。
有人用這麼好聽的嗓音跟你說話,就像在喝陳年佳釀一般淳厚,若再用來唱歌,尤其當他用情深款款的眼神,對著你唱情歌,那就不只繞樑三日,簡直有種被他深愛著的感覺。
難怪他一出道瞬即走紅,粉絲遍布全亞洲,除了電眼王子,更被封為男神。
輕搖了搖頭,拋開因他充滿磁性的性感嗓音所帶來的片刻迷惑,鄭重的向他道歉。
「是。對不起!」
在她道完歉,一陣因陌生人的關係,而引發的沈默後。
「妳並不是這裡的員工,請問有什麼事嗎?」
夜月知道她必是趕時間,卻又不願那麼快讓她離開,於是裝作沒看見她頻頻看手錶的動作,沒話找話聊。
「是這樣的,我約了夜先生,但因一些事情給耽擱了,所以才會那麼冒失。」
穆幽希簡單扼要的說道,她才不會向他吐實,說自己是大路癡一名,永遠認不得路,分不清東南西北,因而跑錯地方。
因為對於一個二十七歲的女人來說,那樣----
很蠢!
而且她快將成為他的私人助理,怎可以讓他知道自己這小小的祕密,若被發現,豈不有損身為一位「萬事通助理」的專業形象。
因為浩明耳提面命的跟她說過很多次,做歌手的私人助理,尤其像他這種天王級的私人助理,千萬別抱著一種看明星以及只為親近他的心態,說明是「私人助理」,就是很多關於他的私人事務都要替他辦妥,做事時絕不能馬虎,得過且過。
「我就是夜先生,還有,我不是老師,妳也不是學生,別一副做錯事罰站的
模樣,過來坐下。」拍了拍身旁的位子。
他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只是,聽了他的說話後,穆幽希不但沒有往前走,反而向後退了兩步,輕蹙眉頭的死盯著他瞧。
縱然浩明不在他身邊,但他有沒有跟她預約會談,他豈有不知的道理。
答案當然是不可能。
但他卻一副打算跟她促膝長談的樣子,太詭異了。
他好像存心攔住她一樣,莫非是想報剛剛那一跌之仇?
穆幽希不得不以小人之心來忖度他此刻的心思。
僵著一張笑臉,「我確實是約了夜先生,但我約的是夜影先生,並不是你。」希望她的直接說明,能令他知難而退。
「妳原先跟誰約談並不是重點,反正接下來要和妳朝夕相處的人是我。」悠哉的說完後,還向她眨了眨眼。
穆幽希圓瞪雙眼,他怎麼會知道?
「妳手中的保溫瓶,是我堂兄送的,浩明一向都會用它來盛蜂蜜雪梨水給我潤喉護聲。」夜月簡單的說明。
「夜先生----」
可才剛起了頭,又被他打斷。
「別那麼見外,叫我月。」
「月。」雖然今天才第一次見面,也沒有正式的介紹過,但見他由剛才的暴龍轉化成現下這溫和親切的笑臉人,倒也是好事一摏。
別見外----那就別見外嘍!全聽他的。
認同了他的說法,穆幽希來到他的跟前,伸出手,鄭重的自我介紹,「月,你好!我是穆幽希,請多多指教。不過,我始終跟夜影先生有約在先,我覺得還是到他的辦公室跟他見一見面比較好。」穆幽希還是將剛才未竟的話說出。
向他頷首後,正想退開的她,卻發現他還是緊握著她的手,沒有放開的意思。
望著自己被握的手,微挑了挑眉。
「我知道有一間日本料理店很不錯,我們一起吃午餐吧。」說完後,夜月逕自拉著她的手往門口方向走。
像是渾然未覺自己這牽手、邀約的舉動,是多麼多麼的突兀。同時,他的霸道也為穆幽希帶來不少的震憾及困惑。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啊!而且……而且……
看了看手錶,才十點耶!吃午飯,會不會太早了點?
最重要的一點,是她答應了嗎?
穆幽希不是無知小女孩,才不會被他俊帥、溫和的外表給迷得失去理智,就
算他是她的老闆也一樣。
所以,穆幽希頓住腳步,拒絕被他牽著走。
而沒料到她會突然停下的夜月,則轉過身來斜睨著她,以眼神詢問她因何事停下。
「現在才十點,不需那麼早吃午飯吧?」
「放心。那間料理店,上回我幫襯過,食物很新鮮,若果妳不吃生的食物,也可點選懷石料理,而且,現在開車到淡水……」
「什麼?淡水?」穆幽希聽了用餐的地點,忍不住的低呼。
他有沒有搞錯啊!現在開車到淡水,來回再加上用餐時間,小說也要用上好幾個小時吧!
雖然很想對他翻白眼,但身為他的私人助理,她還是盡責的提醒道:「月,你今天中午十二點要到錄音室錄歌,所以你根本不夠時間到淡水用餐,我看還是……」
「不是你,是我們。」打斷她的話,夜月堅持她要用「我們」。
「是,是我們……」穆幽希也不執拗,順他的意,立即改口。「所以我看還是留在這裡用餐,臺北這麼大,相信也有不少好吃的日本料理店的。」
正當夜月帶點失望,在考慮她的提議時,會客室的門被推開,走進一名高大英俊的男人,急切揚聲道:「月,聽政華說你受傷了。」
男人走到夜月身旁,用著他那修長的雙手,由頭到腳仔細的檢視夜月的全身,那手法就像是一名專業醫生在替骨折的病人,檢查傷勢般熟練以及小心翼翼,瞧得穆幽希目瞪口呆。
「影,別那麼緊張,我沒事。」
夜月知道他不替自己作一個詳細的全身檢查,是不會安心的,所以,待他摸個過癮後,才意思意思的說兩句。
「沒事就好。」呼出一口氣,終肯安心的收回手。
而被晾在一旁的穆幽希,則盯著夜影,像在深思什麼似的!直到夜月拍了拍她的肩頭,才喚醒有點呆滯的她。
「妳在發什麼呆?」氣悶的問道。瞧她死盯著影看,十足一臉花癡相,心中一把無名火起。
「喔。沒、沒、只是覺得你們家族的基因很好。」有點如夢初醒的她,隨便說了句。與夜影簡單的打過招呼後,便為自己遲到及撞倒夜月的事向他道歉。
而夜影則笑著說:「我比妳還遲呢!」輕易化解了她的自責。
穆幽希感動著他的體貼,漾起大大的笑容,跟著他到他的辦公室談接下來的工作流程。
而留下來的夜月,凝著一臉的冷沈,心中則火大得足以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