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翼萱
「嗨...」突然在他身後冒出了一個幾乎是細不可聞的聲音。
他緩緩轉頭,揚眸,視線停在了與他只離著幾步之遙的青少年身上,並在他的記憶裡迅速地搜索了一遍,但卻怎樣也想不起有這一號人物。
「我們認識嗎?」他不禁納悶地問。
康梓棠看見了少年眸底無可錯認的燦亮星芒, 彷彿他們這一場是久別重逢的相遇,接著聽見少年興奮地道,「你... 聽得到我說話!?」
康梓棠只是靜靜地望著他,沒有回話,對於這樣沒有邏輯的對話,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半晌,「嗯。」,他還是打破了沈寂,低聲回答。
這樣的回應鼓舞了少年,少年接著說, 「你很難過的樣子, 所以一直跟著你, 我們好像,別人不懂, 就像不能說話... 」
他看著眼前的少年, 雖然他們之間的對話讓他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感覺,但是少年的那句別人... 不懂, 不能說話...,卻又讓他深刻地感覺到他們都有著的那股無能為力的疲憊感, 而這感覺卻奇異地化作一道無形的力量牽引著他們。
康梓棠不知覺的對少年說著近日來在他身上發生的事,等一等... 他是怎麼了?他頓了頓,,對自己居然將如此複雜的心思向一個陌生人訴說感到荒謬... ...是他覺得少年和自己一樣身處在一個沒人能觸碰的狼狽情境裡,於是他便向少年掏心掏肺?意識到這點, 他下意識的不語。
周遭的一切在瞬間有跌入了靜謐的氛圍裡,身旁的空氣彷彿都停止流動。
「因為只有我能看見你,別人不能 。」少年吶吶地說。
「別人不能?什麼意思?」他第一次懷疑自己對中文的領悟力,然而當近日的種種在他腦海裡飛快地掠過時,一股莫名的直覺讓他渾身一震,猛然回神,
嘴角麻麻澀澀的,讓他難以開口,終於還是他艱澀地問,
「所以我...死了?」
「不知道。」少年搖搖頭, 眼神飄忽地對著他說。
康梓棠唇邊扯起一抹自嘲的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這大概是就近能給予他所有疑問就好的回答。為什麼他的人生會如此的困難?
... ...這里是哪里?... 是...夢。
康梓棠猛然從鋪著灰色條文絲絨床單的床上坐起!他伸手抹了抹臉,接著快速的檢視四周的擺設, 他如釋重負的吐了口氣, 對, 他在房裡, 他只是做了場夢!
但心裡面還是沒來由的有一點不踏實,他…不知道他是如何從街上走回家,或是他並沒有出門走走,又是該死的不知道, 閉上眼柔了柔眉心, 他看向床頭的時鐘, 這時候他的母親應該忙著張羅他和小他六歲妹妹的早餐, 於是他走下樓。
當他正要開口對母親說早安的時候,母親憔悴的面容映入他的眼簾,讓他的心裏頓時一怔, 暗暗想著母親什麼時候而又是為了什麼消瘦憔悴, 他將目光轉向正坐在餐桌旁的妹妹,她看起來也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失去了她慣有的活力,這樣陌生不尋常的畫面,讓他不自覺的全身打冷顫,正想對她們說些什麼來平撫他內心的不安時,「哐鐺...」一聲脆響, 他一不小心地將身邊的一只馬克杯打翻。
然而他畫面裡的人卻沒有對碎了一地的馬克杯有一絲一毫的反應…但這一摔卻驚醒了他那像是被封印的記憶,腦海裡的影像不斷倒帶,排山倒海的向他襲來
,強勢地將他的心田撬開,逼著他走向無止境的絕望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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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邵琴又嚴重地走神了!她連忙向空姐要了些紙巾, 手忙腳亂地擦乾不小心潑灑在自己身上的水。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再一個小時,飛機就要降落在墨爾本。這是她第一次和棠棠分開那麼久,第一次得一手包辦所有的事情,第一次深深體會無助心慌的感覺。
她每天都在數日子,時間過得好快,自從棠棠發生車禍昏迷至今,已經過了半年。她放下了他們一起勾勒起來的未來藍圖,不去唸建築系,轉而選擇了醫學系。
雖然醫生說了情況不樂觀,要她們做最壞的打算。但她想如果她是一個醫生,這可能是一個機會嗎?那時間呢?這一念,就是七,八年,棠棠能否等待。
棠棠常說她太衝動,只要認定了,就不計後果,義無反顧的向前衝,但這一次,棠棠不會知道,她不再能是義無反顧的下這個決定,沒有他在身邊,什麼都變得不確定了。
棠棠從小到大都十分出色,成績好,運動佳,是人人艷羨的天之驕子,但他的心裡卻有一個缺口,一個遺憾。他最崇拜的父親在他們初相遇的那年因急性肺炎而驟然辭世,留下了他和他的母親, 還有一個在他母親肚子裡尚未出世的妹妹。
雖然當時年紀小,這件事卻讓他一夜長大,他非常努力地證明自己能完成父親所托,他甚至不用等到長大就能好好地成為有用的人,好好地照顧家裡。確實,棠棠做得非常好!連她這個青梅竹馬也照顧得近乎無微不至!
他總愛把快樂的能量帶給大家,卻把自己所有的負面情緒藏得很深。孫邵琴不會忘記,當她的爸爸媽媽帶她去追悼棠棠的父親時,她看到紅著眼眶,將自己縮在牆角的棠棠,這是最後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她看得見棠棠的脆弱。
原以為她已經淡忘這一幕,但此時次刻卻歷歷在目,她彷彿能觸碰六歲時的棠棠因承受了太多而不停顫抖的身驅,她更能體會他當時的處境, 深刻得心被揪得好緊,越想越心疼…現在昏迷的棠棠也是這樣嗎?因車禍受傷的痛,不能醒的痛…這一次就換她守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