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九十三章
花飛雪
明臺接受了王天風到上海來所交派的任務,在交派任務之前,王天風自然是對明臺炸毀了貨船一事加以斥責,但明臺是不承認的。
的確,即便可能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事是明臺做的,但因為沒有證據,最後因為瀆職被問罪的,還是只有B區的負責人。
王天風此回來交派的任務不僅重要且危險,就是要他及於曼麗去傳送第三戰區的密碼本,為了確保他們的安全及迷惑敵人,王天風還安排了郭騎雲拿著另一份密碼本與另一人接頭,至於哪一份是真哪一份是假,只有交接這份密碼本的對方知道。
這回的行動代號,名為「喪鐘」。
在王天風交付任務的同時,朱徽茵地毯式的查找司各特路的電臺訊號,果然讓她在司各特路一百三十三至一百三十七號附近,捕捉到一個可疑的電臺訊號並成功的截獲了一條密碼,經偵聽小組聯合破譯,確定是毒蜂使用過的密碼。
聽到是毒蜂,汪曼春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她想起了不久前明樓告訴他,毒蜂可能回上海來的消息,她接過了朱徽茵所說的破譯後的譯文,上頭的電報內容十分簡單。
「喪鐘敲響,敲鐘人上路,滬祥,第三區,速遞毒蠍。」
汪曼春知道這是一則任務暗碼,「喪鐘」想必是任務代號,上路的敲鐘人則必是送速遞給毒蠍的人,只是速遞的內容是什麼?
「速遞?速遞什麼?莫非與第三區這三個字有關?」
朱徽茵慢慢引導著,汪曼春很快就想到了之前的那條密電。
「是第三戰區,速遞的物品就是密碼本。」汪曼春真是見獵心喜:「只是這個『滬祥』兩個字……指的會是什麼?」
「應該是交付密碼本的地方,會不會是飯店名稱?」
「妳說發現電臺訊號是在一百三十三到一百三十七附近,沒有二十八號嗎?」汪曼春一開始會對這個司各特路的訊號有興趣,是因為孤狼說的看見明臺藏了司各特路二十八號的租約,但訊號卻不是出現在二十八號,莫非又是一次巧合?
「汪處長怎麼會問到二十八號?二十八號就在一百三十七號的正對面。」
「對面?妳確定電臺訊號是在單號這頭而不是雙號那頭?」
「確定,電波傳送的方向,是單號那頭。」
「那二十八號有什麼古怪的地方嗎?」
朱徽茵想了想,搖了搖頭:「看不出古怪,就是一間出租公寓。」
「公寓?」是!是出租公寓,這就對了:「公寓名稱叫什麼?」
朱徽茵努力的回想了一下,想到她去搜查訊號時在一百三十七號停下,視線隨意一瞥,看見了對向公寓大門邊貼著偌大的「28」兩個燙金字體,那其下有一塊招牌,上頭寫的是……
「是滬祥!滬祥公寓。」
「那就對了!」汪曼春立刻回到辦公桌旁拿起手搖磁石電話的話筒,撥動了手搖桿,這具電話轉接到固定的單位,是汪曼春所帶領的行動人員辦公室:「派一組人到司各特路二十八號附近盯哨,接著立刻祕密調查司各特路一百三十三、一百三十五、一百三十七有哪幾間是出租房,查到後把房東帶回來,不許走漏風聲。」
「是!」
汪曼春派出的盯哨小隊離開七十六號時,正被言默給撞見,他低頭掩去臉上的冷笑,魚兒終於咬鉤了,接著,汪曼春會在司各特路一百三十七號發現一部電臺,還有一些他刻意放在那裡的物品及電臺零件,看上去就好像真有一名軍統特務住在那裡一樣。
再後來,汪曼春會在盯哨司各特路二十八號的時候,遇見了「敲鐘人」也就是毒蜂,然而……毒蜂的死間計劃,就會開始了。
開始了之後,明樓被軍統交派的任務就完成了,接下來的進展就全掌握在毒蜂的手裡,再也沒有人知道計劃的全貌,只知道……會有人死,會付出極大的代價。
* * *
汪曼春從來沒有這麼的順風順水過,她派去司各特路盯哨的人,果然等來了毒蜂,她下令再等毒蠍一網打盡,然後一掛上電話就迅速趕去了現場,卻沒想到毒蠍遲遲未至,毒蜂也似乎察覺有異,急忙要走,汪曼春知道不能再等了,只得先抓了毒蜂。
抓到人,要查毒蜂是誰也就不難了,原來是軍統裡的一位上校處長,名為王天風。
只可惜一個特務、一個軍人要做到他這個級別,要他開口是不容易的,但汪曼春也謹記著明樓說過的,一個會跟七十六號做毒品交易的人,他的嘴也不是那麼難撬開,更不用擔心他會一頭撞死。
就算王天風想死,他若有一百種方法想橫著出七十六號,汪曼春就能有一百零一種方法讓他死不了。
而朱徽茵那頭也頗有收獲,果然在司各特路一百三十七號找到了一部電臺,但文字訊息已經全部銷毀,她現在正在尋找房東,查明租屋人的訊息。
明臺所租的二十八號已確定拿來與毒蜂接頭使用了,但畢竟明臺人並沒有出現在二十八號的滬祥公寓,以明樓的口才,要幫明臺撇清責任也是可行的,更何況還不排除明臺真是被利用的可能。
而確定與軍統有關的一百三十七號,現在還不知道租屋人是誰。
「一個花花公子,有沒有可能是一隻殺人不眨眼的蠍子呢?」
汪曼春不知是在低喃還是在問話,朱徽茵沒聽清,又問了一次:「啊?」
「我說,一個花花公子,會是一個抗日份子嗎?」
朱徽茵裝成認真思考的樣子,最後慎重的回答了汪曼春:「如果這個花花公子是偽裝的呢?他給我們看的,很可能是做為偽裝的假象。」
汪曼春是打心眼裡希望明臺與這事無關的,他恨明鏡,是因為明鏡阻止她與明樓在一起,而且明樓在巴黎一待就是十年,明鏡的所做所為可以說明樓毫不知情,但明臺之前在巴黎待了一年,明樓還能說明臺的所做所為他全不知道嗎?
她知道明樓是無辜的,但日本人卻不像她那麼信任明樓。
汪曼春交代了朱徽茵儘快找出房東,人就去了新政府辦公廳向明樓報告她抓到毒蜂的這件大功勞。
明樓聽到自然是很開心的,開心得立刻站了起來,看她的眼神也多了些許激賞,而明誠的臉上可沒有笑容,他就像剛搶到玩具才得意沒多久玩具就被收走的孩子一樣,用著極為厭惡的眼神看著汪曼春。
汪曼春是勝利者,自然沒去理會明誠,而且臉上盡是得意的笑容。
「南田課長都沒能完成的事,曼春妳居然做到了,這可是奇功一件,我一定要為妳請功。」
汪曼春笑了,笑明樓的急切,實在是新政府最近連連遭受打擊,他也承受了不小的壓力吧!
「師哥,別急,他還沒招供呢!不過據我分析,他應該就是第三戰區密碼本的護送人,順藤摸瓜,我不僅要利用他得到密碼本,還要利用他破獲軍統上海站,到時師哥你再一併請功也不遲。」
「到時候,我一定向周先生提議,讓妳來主導七十六號。」
「職責所在,我相信努力必有回報,只是我更介意的……是我在師哥的心中,是主是次?」
明樓的視線似乎游移了一下,然後開口要遣退明誠:「阿誠,你先下去吧!」
汪曼春還沒盡享勝利的榮耀呢!怎能少了觀眾,她轉移了話題,讓明樓留下明誠。
「等等,師哥,我還有疑問得問問阿誠。」
「喔?什麼事?」
汪曼春拿出了一份清單,上頭列著的人名裡有著明鏡的名字:「關於這個購買記錄,雖然買錶的人是明董事長,但買的卻是男錶,我想著明家這種事都是僕人在處理的,想問阿誠這錶究竟是給誰買的。」
明誠哪裡不懂汪曼春的小心思,就是想在言語裡貶低他,諷刺他就是一個僕人。
明樓這回倒沒有因為「僕人」兩個字反駁了,汪曼春很得意,她立了功,地位馬上就真真實實的凌駕在明誠之上了。
「阿誠,這錶你有印象嗎?」明樓喊了明誠上前。
明誠上前看了型號,立刻就能認出是哪只錶:「大哥,這是你在巴黎時大姊買來送你的,就是後來明臺喜歡,要去了的那一只。」
明樓的眼神一瞬間有了莫名的波動,汪曼春看出來了,所以明樓會去典當行贖了另一只錶,果然是原來的錶出了問題吧!
明樓的眼神恢復得很快,馬上就回給了汪曼春滿滿的笑容:「這只錶妳也記得的,就是我回國後一直戴著的那只錶,後來妳問我去了哪裡,我說送給明臺了。」
「所以現在明臺手上應該還有這只錶吧!」
「應該還在吧!怎麼回事?」
汪曼春有些欲言又止的,一方面也是在試探:「這只錶,可能跟我叔父的死有關。」
「什麼?」
明樓的表情看起來的確是十分震驚,這代表了他是幫明臺再贖回了一只錶,但並不知道這只錶竟牽涉到了命案:「我叔父被暗殺的現場,撿到了一只這樣的錶,我只是在排查可能嫌疑人,你知道我們的關係的,我得先從明家查起,這是避嫌。」
「我明白。」明樓光是想到明臺可能牽扯進這個命案,頭就又疼了,明誠急忙取來了阿斯匹靈及溫開水,被汪曼春強硬的接過,格開,然後送到了明樓面前。
明樓揉著額頭的手放下,看見了汪曼春遞上來的藥及水,柔情的拍了拍她的手,汪曼春回頭,正見到明誠收不及的妒意。
「大哥,我還有事,先出去忙了。」
「嗯!去吧!」
明誠直到背對著明樓及汪曼春走出辦公室,臉上才不自覺的露出了笑意,這個汪曼春果然好測度,完全逃不出大哥的手掌心,明誠當然得配合好,演一個妒嫉的情敵了。
汪曼春可得意了,看著明樓吃了藥,想為明樓按摩他的太陽穴,卻被明樓把她的手拉了下來。
演戲是一回事,但真的與汪曼春這麼親密,明樓並不喜歡。
「曼春,妳記住,不管是誰,就算是我兄弟,妳也一定要秉公執法,不能因為我的關係就手下留情。」
「師哥,你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
汪曼春是徹底相信了明樓,而且也很清楚明樓莫名地嚴厲的原因,明臺想必用了什麼方法騙明樓再幫他贖了一只錶,然而明樓現在發現他被利用了。
汪曼春幾乎能肯定,這個毒蠍若不是明臺,也與明臺有密切的關係了。
汪曼春走出新政府辦公廳的時候,發現明誠正站在辦公廳外角落隱密處等著她,他示意她上前,汪曼春本不想理會他,但明誠倒也不在意的轉身就走,還做了個示意她跟上的手勢,汪曼春倒邁不開腳步離開了。
她知道明誠不會沒事找她,而且他一臉就是她不跟上去後悔的會是她的表情。
汪曼春走上前去,辦公廳西側有座不大的花園,但因為景色沒什麼特別,再加上時序雖然已轉入春天,但曬不到太陽的地方還是能感到寒意,所以這個時節很少有人會來這裡走動。
「你做什麼?」
明誠也不理會汪曼春的無禮,把一張典當單交給了汪曼春,汪曼春上回見過李祕書拍下的照片版本,這個是正本。
「這是什麼?」
「讓妳查這只錶的時候小心一點,錶原先是大哥的,後來大哥還去典當行贖了一只同樣的錶回來,一個不小心就會變成大哥在湮滅證據,我希望妳叔父的事與明臺無關,但若明臺與大哥只能選一個,我自然是選大哥。」
「我師哥為什麼要幫明臺再贖回一只錶?」
「明臺說是缺錢把錶賣了,大哥擔心大姊知道了生氣,買新的一看就露餡,所以大哥才會去典當行贖一只舊的。」
「真的只是如此?」
「如果不是如此,我何必告訴妳這件事?我一心只為大哥,我想妳也是,這個時候放下對我的成見,因為我們都是為了大哥好。」
汪曼春把典當單收下,明誠先是一愣,但也笑了:「妳不會想拿它當證據害我吧!錶不是我去贖的,妳無法得逞。」
「這是我的籌碼,哪天你惹到我,我就把這典當單給師哥看,讓他知道你私底下洩了他的底,出賣了明臺。」
明誠臉上有不自然的笑容,但仍強裝著好似雲淡風清:「那也得是明臺無罪的情況下,若是明臺有罪,我可算是救了大哥一次,所以妳可得慎選使用這個把柄的時機。」
「我當然會,用不著你來教。」
汪曼春高傲的轉身離開了,她走的時候,正和一個人擦身而過,身上背了一部相機,像是在拍辦公廳的照片。
直到汪曼春走遠了,明誠才問:「拍到了?」
「是。」
「到時多洗一張交給言默,他會知道怎麼處理。」
明誠笑著轉身走進了辦公廳,汪曼春的心思,他掌握不了十成也掌握了九成,他要死可以,怎麼能不把汪曼春也拉下水?
他替死之後,死間計劃完成,言默只要把這些全交給明樓,屆時的明樓一定恨死了汪曼春,只想為他報仇,所以把東西交給他,以明樓的智慧就會知道怎麼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