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
流水。
八個人。
五個人。
十三個人。
四個靠着岩石，九個站着。
其中一個男人說話了，靠在岩石上，對着一個只有一只眼睛的男人說，“剛哥，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過了一會兒，那個男人又說，“想不到會在這里跟你碰面。”
沉默。
這次換另一個男人沉默，只有一只眼睛的男人，但他還是說話了，“你可知道我等了這一刻等了多久。”
“不知道。”
“四年。”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四年。”
“對你是的。但對我，每一秒都讓我無法忍受，你可以問問我的那只眼睛。那只被你破碎在你手指下的眼睛。
那只破碎在你食指和中指下的眼睛。”
咳嗽聲。
不是獨眼的咳嗽聲，也不是那個男人的咳嗽聲，而是一個老人的咳嗽聲。那個老人站在獨眼旁邊，咳嗽。
咳嗽，那個老人在不停咳嗽，好像在催促這次對話結束。
終於。
咳嗽停止了。
對話也停止了。
一片寂靜，只有流水。只有流水流淌。那個男人是阿往。阿往靠着岩石，微弱的喘着氣。
他已經不行了。
“殺了他們嗎？”
“嗯。但要留下一個人，那個手臂上有刀傷的人。”雲大師說話了，雲大師在回答彪形巨漢的話，雲大師說的那個人是我。
我恨我自己，連自己活着還是死去的權利都掌控在別人手中。我恨我自己，捏緊拳頭，我卻再也無法抬起，只是就這樣，狠狠將拳頭捏緊。
捏得更緊。
感受着這種緊握拳頭的感覺，無法呼吸。
我恨。
然後相反，恨讓我忘掉畏懼，讓我憤怒， 那種燒到骨子里的憤怒。當我回過神的時候，不知不覺，我已經站了起來。
彪形巨漢走上前，走向禿子和胖子。我也在向前走，拍住禿子的肩膀，示意他和胖子退開。
另一只手，我的拳頭緊握着。緊握着，顫抖着，這只拳頭，讓我的心跳不已。捏得越緊，心跳得越厲害。
心開始狂跳，然後，我的心一下子被放空，最後，心跳得很微弱，我躺倒在地上，幾乎死去，同樣躺倒着的，還有那個巨漢。
巨漢。
巨漢躺倒在地上，一口又一口的向外吐血。他的人無比巨大，所以吐出的血也無比的多。
無比的紅。
忘記了那一拳是怎么出去的，我甚至不知道那一拳打的是哪。有多快，有多狠。這些我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倒下了，死了。在他嘴里的血像是絕了堤的海水，向外奔涌，宣泄。躺在在地上，流水像是一條河。
一條大河。
一條奔流的大河。
流水像是一條奔流的大河。
然後，熱汗一陣又一陣從我身上滲出，心跳又開始逐漸加快。渾身感覺暢快，但我不能動，我的骨頭碎了，手臂受到過度的震盪，已經沒有知覺。
身體也沒有知覺。
為了支撐那一拳，全身每一處血肉，骨髓。都承受到超出我極限的力量。我能看見他們的腳，還有一雙手。
原來是禿子的手，禿子將我扛了起來。我看見了他們的眼睛，出乎意料的眼睛。吃驚，訝異。
不敢置信。
他們沒有人上前，盡管他們隨時可以殺了我們。但他們沒有上前，他們在懼怕。但雲大師的眼里沒有懼怕。
也沒有不敢置信。
沒有吃驚，訝異。什么都沒有，反而，似乎他倒還想讓我活下來，真心實意的，想讓我活下來。
他們懼怕的有很多，懼怕我，懼怕阿民。從小到大，我和阿民都是不怕死的人，敢拼命的人。
他們懼怕阿往和那個年輕人。
盡管我們都手無縛雞之力，但他們沒有人敢上來。除了雲大師。我看着雲大師的眼睛。
那雙眼睛閃過一絲悲哀，我知道，他要動手了。真的要動手，對我不再留情，真的要殺了我。
我很感謝他。
接着傳來了小月的笑聲，她也發現了雲大師眼睛的變化。她說，“你終於肯動手了。”
“是的。”
“你要殺了他。”
“是的。”
雲大師走上前，“我不知道你和水大師什么關系。但他現在已經死了，為了這次計劃。你也必須死。”
說着，雲大師的手掌向上翻，大衣不停擺動，然後，他的口中念着咒語，“聽靈界之聲，集一己之力，默念元神慈悲之心。”
“疾！”
大衣不停擺動，大衣的衣袖在風中飛行，袖口里的那只手泛紫。紫色的手，紫色的手，紫色的撲來！
然後，那道紫色的閃電在空中突然硬生生拐了個彎！在不可能的角度拐彎！打向他不可能打向的人！
小月！
雲大師那一掌竟然直生生打向小月！
沒有料到！
我沒有料到！
阿往沒有料到！阿民沒有料到！
年輕人沒有料到！
禿子和胖子沒有料到！
更沒有料到的是那個老人！那個獨眼！
最沒有料到的是小月！
是的！
最沒有料到的人是小月！那道紫色的閃電在空中飛行！在空中擊出！卻硬生生拐了個彎！
在不可能變化的角度！
硬生生！
硬生生擊向小月！
紫色的手掌！貼近小月的腹部！貼上腹部外的那一層衣服！然後再一次貼近小月的腹部！
貼上去！
小月已經笑不出來！她的臉變了顏色！那張丑惡的嘴臉已經變了顏色！是的！雲大師的手掌狠狠打中她！
她的眼睛也變了顏色！變成驚訝的顏色！沉重的驚訝！黑色！小月在向後退！不！是手掌推着小月向後退！
小月在向後退！小月撞上石壁！小月狠狠撞上石壁！哇的一聲！小月大口向外吐出一口血！
吐出一口血！
不過在小月吐血的那一刻，小月的雙手也抓住了雲大師的手！同時，那個老人和獨眼左右夾擊！
一左一右！
但雲大師居然躲開了！雲大師將他的手硬生生抽回去！然後躲開！在那一剎那，他的手上多了一把刀！
一把刀！
一把紫色的刀！
紫刀從他的衣袖里伸出來！寒氣逼人的紫刀！這是我第一次見識到陰陽師的武器！當時我還不知道這叫做巫刀！
我只知道，這把刀不是普通的刀！這把刀中除了透露出寒冷外，還有落寞！這是一把有感情的刀！
這把刀靜止着！
靜止！
獨眼和那個老人都睜大了眼睛！提心吊膽的盯着這把刀！小月面對雲大師的這把刀，露出輕蔑之意。
她沒有受太大的傷，但是她的語氣變了，變得嚴肅，“你從一開始就沒有殺意，現在你終於有了。”
“是的。”
“為什么。”
小月看着雲大師的眼睛，我看着雲大師的眼睛。阿往看着，年輕人看着。阿民看着。
看着雲大師的眼睛。
“我聽見了水大師的聲音，他的聲音，就是這個年輕人剛才的一拳。我決定聽水大師的，給他們一個機會。”
小月笑了，但她笑得很傷心，“所以你就要殺了我。”
“我必須殺了你。”
“為什么。”
“這個機會不光讓他們是活下來的機會。”
“什么機會。”
“改變陰陽派現狀的機會。這種低迷的現狀，需要年輕一代的人來改變。更多的，年輕一代的人。”
小月沒有說話了，她眼里居然有了淚水。淚水在她眼里打轉，她強忍着，淚水還是流了下來。
淚水終於還是從她眼里流了下來，“我不該愛上你的。”
“是的。”
驚呆了。是的，我簡直驚呆了。我簡直不敢相信，一個小女孩竟然會愛上一個老人！
我簡直不敢相信！
淚水從小月眼中不停落下。小月還在哭泣，可她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她只是這樣站着，任由淚水不停從眼中落下。
落得我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