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自殺的女孩〈三〉
豺狼耳语
“真的,我的臉是貼着桌子上的,時不時感覺臉上的蛆蟲還會往下掉,一只一只,你知道臉上少了一大塊肉,然後傷口上全部爬滿蛆蟲的感覺是什么樣么?你一定不知道,很粘,很癢,非常難受!可是我卻無能為力,因為我怎么努力都動不了,感覺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了,我感覺自己當時就像一具屍體,一具腐爛了一般的屍體,但又沒有完全干枯,沒有完全發臭,是一種半屍半人的狀態,唯一奇怪的是,我竟然沒有感覺到疼痛!”李威說話的時候,眼睛片刻都沒有離開陳靜。
“不要說了,聽着真是惡心,為什么你會有這種感覺?你不是要找靈感的嗎?不是關於‘愛’嗎?這樣的場景真的很讓人反感,我喝不下了!”說完,陳靜把手上的奶茶往桌子用力一放。
桌子上只剩下李威喝完剩下的奶茶杯和陳靜沒喝完的奶茶。
李威似乎並不在意陳靜的反應,接着說:“那個時候我真的很難受,蛆蟲就在我的鼻子旁邊,我聞到的那股熏人的臭味,感覺整個胃都在翻滾,我卻吐不出來,現在回想,要是當時我能吐出來,估計腸子也給吐出來了吧。”
“你好惡心啊!不要說這個了。”陳靜突然拍了桌子一下說。
李威停了下來,似乎因為陳靜的反應才停頓了一會兒,不過馬上又說了起來。
“你知道為什么我動不了嗎?因為我小時候有‘鬼壓床’的習慣。”
陳靜本想說“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這一句,可是好奇心卻驅使陳靜問了下去。
“為什么?喂,可別和我說那些惡心的,如果是的話就別說了!”
“‘鬼壓床’不惡心,‘鬼壓床’就是在人睡醒的時候,或者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時候身體突然僵硬住,動彈不了,呼吸也困難,但還不至於窒息的地步,這個時候往往想大聲呼喊卻喊不出一個字,就像我小時候,每當遇上‘鬼壓床’腦子里已經浮現了‘救命’兩個字,卻怎么也喊不出來,只是長着大大的嘴巴在一張一合。”李威說着,不時還張着嘴巴示范。
陳靜緊張得看着李威的一舉一動,說:“幸好我沒有‘鬼壓床’的習慣。”是
的
“接着說,我當時臉貼在桌子上的時候就已經想到是不是因為‘鬼壓床’又發作了?所以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沒想到剛冷靜下來後,我就聽到倉庫的後面,也就是這個老教室的後門發出‘吱’的一聲,我感覺有一個人走了進來!”李威突然神情激動。
看到李威的反應,陳靜被嚇了一跳,雖然害怕李威再次講述那些惡心血腥的畫面,可是天生的好奇心就是阻止不了陳靜一探究竟的欲望。
“誰?誰進來了?”陳靜問。
“因為臉貼着桌子,所以我向右上方努力看過去才看得到你的背後,那個時候你還在睡覺,我確信後門有一個人走了進來,不!應該是有一個‘東西’走了進來!”李威看着陳靜的眼睛、
“為什么是‘東西’?”陳靜被李威看得心里很不自在。
“因為……因為我根本就沒聽到腳步聲!太可怕了,死一般寂靜,為什么有人進來卻沒有腳步聲呢?那個時候我甚至懷疑我自己是不是搞錯了。”
“然後呢?”陳靜接着問。
“沒過多久,我發現自己的判斷是對的,更可怕的事情來了,我看到身旁走來一個人影,一個人影!隱隱約約可以看出是一個女人,因為留着長頭發。”李威說。
陳靜想了想,皺着眉頭問:“為什么么是隱約看出來,你的臉不是貼着桌子嗎?既然貼着桌子,臉應該朝的方向就是自己的身旁,應該看得很清楚才對。”
“我也奇怪,後來才記起來,‘鬼壓床’通常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看東西很模糊,即使它就在你的眼前。”
“哦……原來是這樣,然後呢?她就站在你的身旁?”陳靜接着問。
“是的,她就站在我身旁,模模糊糊地,我感覺到她是在用側臉對着我,但是不知道為什么,越是這樣,我越覺得她是在盯着我,甚至感覺自己像一個獵物,被她嗅着。”
聽到這,陳靜突然感到頭皮有些發麻。
“然後呢?”
“她走了。”李威突然一臉平淡地說。
陳靜疑惑不解,問:“沒了?”
“朝你走去了。”
“啊!”陳靜不由自主地叫了一聲。
“請問兩位有什么需要嗎?”一名女服務員聽到這邊傳來一聲叫聲,連忙趕了過來。
“哦,沒事沒事,不好意思啊,打擾了!”陳靜連忙擺手對服務員說。
“嗯,好,請問二位還需要點什么嗎?”服務員禮貌性地問了一句。
“不用了,謝謝。”李威突然插了一句。
“她朝我走來?”被服務員打斷後,陳靜才回過神來。
“嗯,她在我身旁站了好一會兒,模糊中,我本以為她的注意在我身上,原來她的目標是你!”
“啊?”陳靜大吃一驚。
“因為她站在我身旁時,目光一直盯着你的背後。”李威一臉嚴肅。
“然後呢?她對我做了什么?”陳靜緊張地問。
“你真的想知道?”
“快說啊!”
“說了你不要害怕。”李威看着陳靜。
“快點!”
李威不知道為什么,四處張望了一會兒,才轉過頭來對陳靜說:“她一步一步地走向你,我的臉就貼在桌子上,親眼看着這一幕,她走路真的是一點聲音沒有!你知道嗎?那個時候,我的心臟差點跳了出來。”
“真的嗎?她沒穿鞋嗎?”陳靜急忙問。
“我沒注意看,不過看樣子應該穿了,我沒看見,但是憑直覺是這樣。”李威說。
“怎么聽着好像你什么都是憑直覺的呢?”陳靜皺了皺眉眉頭。
“直覺是最准確的東西,我的經驗告訴我,很多時候,當你看不到,也摸不到, 更無法理解某一樣事物,那么直覺就是你的導航儀,憑着直覺走一定沒錯的。”
“好像很有道理的感覺……”陳靜嘀咕着。
“這不是有沒有道理的問題,這是經驗,經驗勝過理論。”
“哦。”
“剛才說到哪了?對了,說道她走路沒有聲音,剛開始看到,我的確被嚇到了,不過我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希望‘鬼壓床’能夠有所緩解。”李威說。
“然後呢?她對我做了什么?”陳靜眼睛里透出一股迫切想知道答案的目光。
“她走到你的身後半米距離左右就停住了。”
“什么!什么意思?”陳靜聽到自己的心臟“砰砰”的跳動聲。
“我不敢大聲喘氣,也不敢弄出什么動靜,她一直站在你身後,沒有什么動作,幾分鍾過後,我開始能動彈了,然後我慢慢地坐了起來,你知道當時我在猶豫嗎?我不知道該大聲把你叫醒,還是靜靜地等待。”李威說。
“你的意思是,她就站在我身後僅僅半米距離幾分鍾之久?”陳靜瞪大了眼睛看着李威。
“嗯。”
陳靜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感覺此刻身上多了成千上萬的螞蟻在爬,雞皮疙瘩不停地冒起。
“然……然後呢?”陳靜問。
“慢慢地,我看清楚了她的背影,開始能確定是一位女生,而且還穿着校服,現在想起來,我確定我看到的和你夢到的就是一個人!”李威說。
陳靜沒有說話,看着李威點了點頭。
“她站在你身後很久,我看到她沒有什么動作,所以自己也不敢出聲,我在想她下一步會干什么,為什么站這么久?”
“然後呢?”
“大約過了十分鍾,我看到她又向前走了幾步,幾乎就要貼着你的背後。”李威說。
“啊?你別嚇我啊!”陳靜緊張地說。
“我沒有心思嚇你,和你開玩笑,那個女生留着一頭直直的長發,好像是在理發店拉直過的那種。”李威接着說,“她彎下了腰,就站在你身後,好像在注視着你,盯着你,很久很久。”
聽完李威的描述,陳靜感覺心里直發毛,她甚至想象着此刻的場景瞬間變換了,又回到了幾小時前,在倉庫睡覺的時候,那個——舊教室。
陳靜趴在桌子上,周圍很安靜,這里曾經是一個教室,曾經有許多學生在這里上課,下課後教室里熙熙攘攘的,如今卻是一個破教室。陳靜的身後不知什么時候走來了一個女生,這個女生的頭發垂着,凌亂地蓋住了她的臉,所以依稀可以看見她的面容,好像是一個漂亮的女生,不過此刻卻如此狼狽,整個人就像一個植物人,一個軀殼。
女生彎下了腰,頭發隨着她的動作同時向下移動,慢慢地,女生的頭發開始接觸陳靜,從陳靜的衣領一直向下延伸,仿佛就像有生命的樹藤,又像一條條細蛇,開始朝陳靜的脖子處爬去。陳靜沒有醒來,她什么感覺也沒有。女生又把頭彎下了一些,好像想要更靠近陳靜,她的頭發已經覆蓋陳靜的脖子和後腦大片的區域。突然,女生卻停了下來,好像被什么卡住了,原來是陳靜坐的椅子擋住了女生的腹部。
椅子被碰了一下,陳靜整個人硬生生地搖晃了一會兒,就好像是被一個很硬的東西碰到,可是卻是一個女生。女生停頓了一會兒,又開始彎下腰,想要繼續靠近陳靜,可是又被椅子擋着,不能靠近。於是女生退後了幾步,繞開椅子,來到陳靜身旁,站着看了她很久。
不一會兒,女生開始彎下腰,頭發瞬間覆蓋了陳靜的整個頭部,女生的臉幾乎就要碰到陳靜的頭,不過她好像停了一會兒,向陳靜耳朵的方向靠近,好像在陳靜耳邊說着什么。
“快醒來!陳靜!”李威突然在身後大喊!突然,女生猛地轉過頭來,速度飛快,她的頭發隨着她的動作而散開來,瞬間可以看清她的面目!一雙沒有眼珠的雙眼,!粘稠黑紅色的血液從右眼角處流了下來,留到嘴唇上方,她的嘴唇卻是粉色的櫻桃小嘴,整個臉非常恐怖怪異。
突然!女生轉回頭,在陳靜的後腦處咬了一口,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爬處了教室,而她爬行的姿勢,和蜘蛛非常地相像!
“陳靜,陳靜!”李威用手在陳靜的眼前晃了晃。
“啊?啊?”陳靜回過神來,迷茫地望着李威。
“你剛才在想什么呢?我剛剛說的你聽到沒有?”李威用奇怪的眼神望着陳靜。
“哦,哦,我沒事,剛才好像產生幻覺了。”陳靜把手握成拳頭,在自己的頭上輕輕地敲了敲。
“沒事就好。”
“嗯,對了你剛才再說什么?我沒有注意聽。”
“我說,就在那個女生站在你身後,彎下腰靠近你,然後停了下來,慢慢轉過頭來,她好像是發現了我,把目標又轉向了我,就在她的臉快要和我正對面時,我已經承受不了這種壓力了,我馬上用力閉上了眼睛,不知道過了多久,等我睜開雙眼時,她已經不在了。”李威說。
“她去哪了?消失了?就這么平白無故地消失了?”陳靜問。
“我也不知道,但是事實就是這樣,她就這樣平白無故地消失了,很奇怪,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產生幻覺了。”李威說。
“我也在懷疑,有時候看到的到底是幻覺,還是真實存在的?我分不清楚。”陳靜急忙說。
“應該不像幻覺。”
“不可能啊,你的意思是,真的有一個人來過這個倉庫?那個女生?而且……我不知道應該怎么說,總之我覺得不可能的。”陳靜說。
“我的意思不是肯定說那個女生真的來過,我只是覺得這很奇怪,可能我看到的和你夢到的都是幻覺,但是你覺得這個幻覺是憑空產生的嗎?我說過,我不相信一切巧合,這個世界上沒有巧合,那個倉庫肯定存在着什么東西,在以某種方式暗示着我們。”
“不會真的有不干淨的那種東西吧?我真的無法接受,我一直以為這都是幻覺。”陳靜的表情充滿了恐懼。
“你先不要緊張,我是這么認為的,我看到的,和你夢到的應該是幻覺,但是,一定是誰用某種力量在暗示我們,真的,這件事沒那么簡單。”李威說。
陳靜用兩只手的手掌揉着眼睛,然後雙手抓着頭發,用力地扯了一下。
“怎么辦現在?我們是不是被她盯上了?都是你,找什么破靈感,現在好了,完蛋了。”陳靜有些激動。
李威看到陳靜有些激動,便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陳靜,陳靜,你先不要緊張,我想萬一那個女生的目的不是要傷害我們,而是其他目的呢?你說是不是?”
陳靜突然感覺看到了什么希望,抬起頭問:“如果她不是要殺我們難道還會救我們嗎?會有那么可笑的事嗎?她是鬼啊!鬼啊!”陳靜越說越激動,用手拍打着桌子。
“不一定,她如果真的是鬼,那么想殺我們還不容易嗎?為什么遲遲沒有動手呢?”
“那么你的意思是沒有鬼?”陳靜看着李威。
“我現在不敢百分之百地肯定,但是我覺得應該不是鬼魂什么的,雖然我相信造物主,但是鬼魂這種東西我一直視為迷信,因為擁有超能力之類的恐怖生物除了偉大的造物主,還能有誰呢?”李威說着,拿出手機看了看屏幕上的時間。
“真的?我還以為相信神的人也會相信鬼的,那么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呢?我有些亂,頭好疼……”說着陳靜又抓起了頭發。
“其實我也有點混亂,先讓我理一下思路。”李威收起手機,然後抬頭對陳靜說。
“好吧,剛才見你看手機,知道現在幾點了嗎?”陳靜問。
“十一點了。”李威淡淡地說。
“啊?這么晚了?我想我要先走了,再不回家就要被罵了!”陳靜說着同時站了起來,樣子看起來很着急。
“好吧,剛好我們都回去清理一下自己頭腦里的混亂的東西,下個星期有空我再來找你吧,我的小說也開始創作了,小說大綱擬定好了,本來想要一個能安慰人的結局,看來真的不行。”
“為什不行?”
“我沒有那種樂觀的情緒,現在的我應該可以寫好一個悲情小說。”李威無奈地笑了笑。
“好了,不說了,我真的要走了。”陳靜已經急着要離開奶茶店。
“走吧走吧,我送送你吧,天那么晚了,不太安全。”李威也站了起來。
“啊!不用了,我急着回家,不用浪費你的時間了,這里離我家也不是很遠,坐出租車十幾分鍾就到了。”陳靜手里拿着她的小挎包。
李威看了陳靜幾秒,他整個眼眶因為消瘦而顯得有些凹陷。李威面無表情,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那好吧,你路上小心,哦對了,安全到家的時候發個信息我吧。”李威說。
“嗯好,下次見。”
“下次見……”李威話音剛落,陳靜已經離開了奶茶店大門。
李威隔着玻璃遠遠地看到陳靜在路邊招了一輛出租車,看到她一頭扎進出租車的後座,不一會兒出租車便開走了,消失在李威的視線中。
李威又坐了下來,沒有要走的意思,他又點了一杯“冰沙”,一個人坐在座位上。
雖然時間很晚了,但是這個時候的奶茶店依舊陸陸續續有客人來喝奶茶,不知道是因為這家奶茶店坐落在美食街還是因為它是一家正宗的奶茶店。因為市面上的奶茶店十個有九個都喜歡在原料上做假。
李威喝着“冰沙”,轉頭望着窗外,看見熙熙攘攘的人們,這些人好像馬路上川流不息的汽車,不知從哪來,也不知往何去。
李威就這么靜靜地望着玻璃外面的世界,不時喝幾口“冰沙”。不經意間,他一直用右手撫摸着左手銀白色的手表,這是一個日本“雙獅”牌手表,是幾年前朋友過生日時送的。
說來也奇怪,別人過生日,都是其他人送給要過生日的人東西,而他這個朋友卻喜歡在自己過生日時送給別人禮物,而且每一件都價值不低。而李威的這個朋友也在那次生日之後就患上白血病死了。
想到這李威面部沒有表現出任何悲傷的樣子,而是一臉平靜。可能是自己已經經歷了極度悲傷,導致現在已經麻木了吧。李威記得自己很久沒有流過眼淚了。
李威從奶茶店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兩點鍾了,街上的人已經很少了,雖然是一個城市,但是還是很少有人選擇在這種時候出來閑逛,大多數人都應該不是在溫暖的被窩睡覺就是在KTV或者酒吧里狂歡。
李威站在馬路邊,陸續有出租車路過,出租車見到路邊有一個人站着都會減速然後停了下來,以為他要搭車。不過李威卻沒有要搭車的意思,馬路對面的綠燈一亮,李威便走了過去。他只是在等綠燈,每天晚上,李威都是步行回到自己的出租屋,這並不是因為沒錢搭車,而是李威非常享受這種感覺,在他眼里,夜色下城市的路燈就像一道道風景,搭車就會錯過這些風景,所以他習慣於步行。
還好自己的出租屋離這里不是很遠,李威走了大約半個小時就到了。
出租屋在四樓,樓下是一個只有半米寬的鐵制防盜門。李威從口袋拿出一張卡,這張卡是房東發給每個租客的“鑰匙”,只需要在門外的感應器上一放,門就會“嘀”的一聲打開了。
李威打開了門,一樓的聲控燈泡便亮了起來。他沿着樓梯向上望去,樓上是黑漆漆的一片,好像有什么東西在黑暗里等待着他。
李威看了一眼,停頓一會兒,便又抬起腳向樓梯上走去。剛剛走到二樓和一樓的中間樓梯口時,拐角樓梯口的聲控燈又因為李威沉重的步伐而亮了起來。
李威繼續向上走去,來到二樓,二樓的聲控燈也應聲而亮,只是能照亮的范圍並不多,只能看見二樓往上的一半樓梯和往下的一半樓梯,再往深處看去便是一片黑暗。黑暗里面好像沒有盡頭一般,一股要吞噬一切的氣息彌漫着整個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