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十七章
风声鹤唳
林芳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就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刺痛,來自記憶深處最遙遠的刺痛。
少年依舊拉着林芳的手,他拉着林芳,像是怕她會在突然之間掙脫他。
林芳看着少年,在有些刺目的陽光下,她才看清少年的模樣,少年的個頭不過一米五,下巴的胡須卻很茂盛,他的眼睛很通透,喜歡帶着帽子,棕色的帽子。
“我叫司國。你叫林芳。”少年突然笑着對林芳說。
林芳看着少年的笑容,覺得很僵硬,少年應該很少笑。
“走吧,前面就是你家了。”林芳聽着少年的話,任由少年拉着她的手,可是她的印象里,這個家卻如此的陌生。
走到村頭一戶農家的時候,林芳像是聽到有人再向她打招呼。
“芳娃回來啦。”林芳注意到那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婦人,正戴着老花眼鏡在門前納鞋底。
林芳想喊出口打聲招呼,卻突然記不起眼前的婦人到底叫什么姓什么,她好像把關於這個村庄的記憶全部都丟光了。
“吱呀”陳舊的木門被打開時,發出蒼老的聲音。
林芳注意到木門上面盡是蜘蛛網,說明這里已經空了很久,沒有人煙。
司國顯得很勤,忙着打掃布滿灰塵的房間。
家里的院子很大,有三間偏屋,廚房在院子的盡頭。
林芳站在院子里,突然不知道該干什么,她覺得自己多余又陌生。
“芳姐,你中午想吃什么,我去買點菜。”司國整理完堂屋和卧室,臉很紅,稚嫩的表情和他下巴的胡須顯得極為不協調。
“隨便你。”林芳很驚訝,自己第一次說了句沒有帶問號的話。
司國出去後,林芳打量着被打掃後的房間,堂屋很熟悉,前排的供桌上放着兩張灰白照片,上面擺着早已燒完的香燭還有一些早已爛掉的蘋果。
林芳仔細地盯着供桌上的兩張灰白照片,照片里的人都在笑,他們顯得很蒼老。
是死去的人嗎?
他們和我什么關系?林芳兀自問道。
隔着記憶像是有一道被封鎖住的閘門,靠林芳獨自的力量根本打不開這道閘門。
從堂屋走進卧室,林芳對這間卧室有莫名的親切感,她看到一張單人床,床上還掛着蚊帳,一張張歪歪扭扭的獎狀貼在牆上,她看到獎狀上面的名字:林芳。
這個名字好熟悉,真的是自己的名字?
這個陌生而又熟悉的家真的是自己的家,林芳怔怔地看着卧室里的一切,她在盡力讓自己回到過去,能夠看到自己真實的記憶。
林芳走出卧室,注意到對面的那間卧室,她想要走進去再看看能否挖掘出自己腦海深處的記憶。
然而,當林芳走近那間卧室的時候,她的腳步突然停頓了下來,她感到一種壓抑感,那種熟悉感像是從未有過,這間卧室里一定發生了什么才會讓她如此抵觸。
林芳到底是走進這間卧室,她盯着卧室里的木床,腦袋有一種眩暈感。
“爸爸!”
······
有人在喊,林芳不知道是誰在喊,恍惚間,她像是看到一個女孩死死地抱住一個男人的身體,還有血,從那個男人的身上流了出來,浸染了地面。
林芳閉上眼睛流出了淚,她哽咽着看着眼前的卧室,那段記憶既蒼白又悲傷。
死了,那個男人死了。
林芳顫巍巍地走出那間卧室,隨後她把那間卧室死死地鎖住,她不敢再踏足那里。
中午,司國吃完飯就出去了,林芳不知道他去了哪,司國也沒告訴她,只是讓她在家里好好休息,不要到處亂跑。
林芳當然沒有像司國說的那樣做,她吃完飯後躺在床上睡不着,腦子里不停有畫面穿過,而她根本抓不住其中的一個畫面,現在她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這里是她的家,她是林芳。
司國走了之後,林芳才想起忘記問他供桌上的兩張灰白照片上的人是誰,她想到了有可能是她的父母。
那么,那間卧室就是她父母的卧室嗎?
那里發生了什么?
林芳不敢想象,一下午,林芳沒有睡覺,她就待在院子里,靜靜地看着院子里的一切,想着記憶能夠早一點回歸,讓她不再有這種陌生感。
接近下午四點的時候,坐在院子里的林芳注意到門口有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在盯着她,她下意識地朝門口望去,看到一張敦厚的臉。
林芳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不過看起來有四五十歲,雖然面相看起來很老實,但林芳心里總有一種厭惡感。
就在林芳剛想走出去的時候,那個人的身影又悄悄地離開了。
傍晚的時候,司國氣喘吁吁地回來了,他告訴林芳自己可能不會在這里多陪她了,不過司國告訴林芳他拜托了一個朋友來照顧她。
吃晚飯的時候,林芳問了司國關於供桌上照片的事,司國沉默良久,才說:“那確實是你的父母。”
“你能告訴我那間卧室里發生了什么嗎?為什么我不敢進那間卧室,我總有種壓抑感。”
“那里發生了不好的事情,總之你不要再進那間屋子了。”司國隔着院子遠遠地看着那間屋子說。
章節27
夜里。
孤獨的院子就像是一只沉睡中的野獸,在不停地咆哮。
林芳縮在卧室的角落里,她不懂自己為什么會這樣做,這像是習慣了,她不敢睡在床上。
林芳蜷縮在角落里,猶豫了下還是打開了燈,她盯着了被燈打亮的房間,心里一下有了安全感。
林芳感覺這像是自己固有的一種習慣,蜷縮在房間的角落里,盯着整個房間,莫名的恐懼充斥着心臟,生怕靜寂的房間里會有一絲動靜。
突然間,林芳聽到自己的口袋里傳來了一陣響聲,她翻開口袋,發現是一部手機。
手機?
林芳注意到手機屏幕上是一個孤獨女孩背影的圖片,她想起來這應該是自己的手機。
手機里來了電話,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林芳看到手機上沒有注明來電顯示。
猶豫了下,林芳還是選擇接聽,對面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你好,是林小姐嗎?”
“恩,是我。”
“你寄過來的書稿我們已經看過了,感覺不錯,有機會出版,我們這里需要做一個選題,准備到選題會上討論下,你看你什么時候能把你的具體大綱發給我呢?”
“書稿?不好意思,我沒明白是什么書稿?”
“就是《驚悚求生》書稿啊,你只寄過來5萬字在我們這里,這樣我們沒有具體的大綱也不好做選題。”
林芳聽到這里就有些怔住了,她似乎還沒明白過來自己怎么會有所謂的書稿。
難道說,自己寫過書?
“哦,行。”林芳說這話的時候很沒底氣,因為她的印象里,自己從未寫過書,而如今卻冒出一個出版社的編輯說要她寄大綱過去。
似乎,也沒有人告訴過她,她以前是寫過書的。
掛掉電話,林芳出神地望着卧室的天花板,她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我是個寫書的?
腦海中這句話不斷地回應着,林芳試圖能夠找到一絲絲可能有的痕跡來證明自己寫過書。
林芳翻開手機里的通訊錄,用手下滑,她在手機的通訊錄里發現了好多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
黎玲,像是一個女孩的名字,可是她是誰呢?林芳想不起來。
蘇艷,這個名字林芳感覺很特別,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她會有一點點心扎的疼,這讓林芳很意外,這個人應該是自己很重要的人。
牛成,像是一個男人的名字,林芳的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個若有若無的畫面,畫面里好像有病床,好像有廁所,好像有屍體。提到這個名字,林芳更是一種難以言表的痛苦,甚至於她的眼角都莫名地泛起了淚水。
葉旋,他是誰?林芳感覺頭好痛,回憶這些人的名字讓她感到從所未有的疲憊感,她就像被無數蚊蟲叮咬,這些名字帶來的精神壓力等同於被叮咬帶來的瘙癢感,將她一點點地拉入痛苦的深淵。
夜難眠,只有痛苦的回憶伴隨着林芳,她就抱着頭,蜷縮在卧室的角落里,眼睛緊閉,淚水像洪水絕了堤一樣不停地涌出。
第二天。
一個上午,司國都沒有出現,他拜托的那個朋友也沒出現。
林芳感覺自己被困囿於這個院子,哪里都不敢去。
中午的時候,林芳蹲坐在院子里,她聽到了門口傳來了腳步聲,她注意到一個女人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你是司國的朋友?”
林芳看了女人一眼,她感覺眼前的女人也很熟悉,不過女人的表情卻很冷。
“司國?他不叫司國,他叫閻冷。”女人說話的聲音很冷,她把手里拎着的一袋東西放下。
“你好,我是林芳。”林芳嘗試着和這個很冷的女人交流,不過很快她發現無濟於事。
“我不好,不過我倒是很奇怪,你真的什么都忘記了嗎?看到我你不是應該想起點什么嗎?”女人手上摘菜的動作沒停。
“我認識你嗎?”
“你不認識我,只是我認識你。大小姐。”女人說話的聲音很生硬,她在爐子上做好米飯,把摘好的菜洗干淨。
林芳回到院子里靜靜地看着女人把油倒進鍋里,炒好一盤菜盛在盤子里。
這是一次很特別的吃飯。
林芳覺得氣氛很尷尬,她低頭吃着飯,一聲不吭。
“晚上我還會再來的,不過你還是不要到處亂跑的好。”女人吃完飯撂下一句話,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女人說的話和司國,不,閻冷?林芳反復強調了幾次,他們兩人說的話完全是一樣的。
你不要到處亂跑。
林芳盯着門口:他為什么要讓自己不要亂跑?
林芳覺得一切很不正常,她待在這個院子里就像是待在監獄里一樣。
林芳想和閻冷說一句,我能不能出去,就出去一小會看一看。
真可笑,林芳看了眼空無一人的院子,那個叫閻冷的或者叫司國的少年,他是誰?他和自己什么關系?
為什么自己要問他,難道自己沒有腳嗎?
林芳直勾勾地望着門外,然後走了出去,不過她沒有走出去很遠,最遠的距離有十米。
林芳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害怕,她就這樣走了一個下午,來來回回,從門口走到門外,再從門外走回來。
門外,土路兩旁的兩棵梧桐樹,林芳走出來一遍的時候梧桐樹葉子被風吹得微顫一下,等到林芳走到第十遍的時候那個葉子才徹底的掉了下來。
不過那時候,夜已經黑了。
閻冷的朋友,那個很冷的女人又來了。
她拎着一大袋水果和菜,遠遠地看着林芳,就像看着一個可憐蟲一樣。
晚飯依舊很尷尬,可是林芳找不到更好的方式來擺脫這種尷尬的氛圍。
不過令她唯一感到高興的是,她知道了這個女人的名字:閻翠。
林芳想起了她說司國的名字叫閻冷。
他們是一個姓,林芳想到。
那天晚上,林芳在院子里隔着很遠聽到了一個罵聲,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不過林芳聽得不是很清楚。
過了不到五分鍾,女人的罵聲就停止了。
林芳又要獨自面對這個孤獨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