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失憶不是壞事
李大悟
程雲龍說完話的同時，全班的掌聲就熱烈的響了起來，甚至有些熱烈過頭了。
我聽不出他剛才的發言有什么精彩之極的地方，所以終於抬起頭看向了他。
斜至耳邊的劉海應該是塗了發蠟所以才可以那么堅固的翹着，他染着並不十分刺眼的酒紅色的頭發，眼睛似乎情不自禁的有些微微眯着，加上像是花旦小生般方正的濃眉，嶺南地區的人文特征幾乎都集中在了他的臉上，那就是秀氣，以及渾然天成的叛逆情懷。
我看着班里大部分女生眼睛放着亮光的看着他，就知道班里的掌聲動機並不純潔。
“好了，那么程雲龍你就...坐那吧，那邊。”老師這個阿姨級的人物似乎也對這種看起來就暖暖的年輕人很有好感，她微笑着走向講台拍了拍程雲龍的肩膀，然後指向了我旁邊的空位。
我想程雲龍應該屬於很擅長和人打交道的類型，因為他似乎很習慣被人注視，並沒有任何緊張的表情，順着老師手指的方向看向我了這邊。
然後和我四目相對。
他的目光在我的臉上只停留了一下就移開了，然後在講台上又輕輕鞠了一躬，才下了講台向我這邊走來。
我旁邊原本空空如也的位置已經多了一對桌椅。
可我現在才注意到。
這並沒有讓我產生什么想法，畢竟他再帥也是個男的，畢竟我現在還有更煩心的事。
於是我並沒有再看他一眼，而是看向文雅的位置。
她臉上的羞紅色已經消退了很多，但是耳朵還是紅紅的。
她沒有抬頭，也沒有看向我這邊，只是那樣盯着桌面。
我很想有機會單獨問問她到底怎么了，她是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可我知道那樣做不理智。
“我喜歡你，萌小道...雖然不想承認，但我真的喜歡上你了...”
我不停回憶着關於她的一切，是真的，不可能是幻覺。
難道是因為現在班里人太多了，所以感到難為情嗎？
我可以理解，畢竟喜歡上像我這種人，並不是什么好炫耀的事。
這樣一想，我竟然他媽的有些安心。
“你好啊，同學。”我聞到滿鼻子一股不是很濃的香水味，然後我扭過頭，看到程雲龍已經坐在了我旁邊。
竟然噴香水？
一瞬間我有些厭惡他，但又不能表現出來，所以只是微笑着點了點頭，側過臉趴在了課桌上，腦海里不停想着什么時候可以和文雅兩個人獨處一下。
“同學你怎么稱呼啊？你可以叫我阿龍。”他並沒打算讓我一個人靜靜，一直熱心的和我打着招呼。
我很不想理他，因為我還在糾結文雅到底怎么了，所以有些不耐煩的又坐了起來。
“萌小道。”我看着他，語氣不是很好。
然後他那樣看着我，聽到我名字的同時，嘴角向上一揚，浮現出了一個初中生不應該有的陽光微笑。
“很好聽的名字哎，”他伸了個手到我面前，似乎很開心我理他了，“以後就是同桌了，希望你可以成為我在這個班里的第一個朋友。”
他這么直接的友情宣言竟然讓我有些害羞，再加上友情這回事本來就是我的軟肋，然後我看了看台上已經開始講課的老師，不受控制的和他握了個手。
“認真聽課吧，這老師很嚴的。”被這種看起來完全和我處在兩個世界的人邀請做朋友真的讓我有些受寵若驚，我善意的提醒着。
“念書不能增添智慧。”程雲龍不屑的伸手揪了一下自己的劉海，說了一句好像有點跑題，但好像又很屌的話，然後他看了看我，“這句話出自《痛症樓》。”
“哦...是嗎？”我不知道接什么，尷尬的笑了笑。
然後再也沒有下文。
出乎我意料的他聽課很認真，沒有小動作，沒有開小差。
他甚至拿出了一個很可愛的粉色筆記本正在做筆記。
我感覺到了我和他的差距，但又有些不解，那你剛才大言不慚的引用名言是想表達什么？
但仔細想了想，這種不解也是沒必要的。
畢竟我和他真的是處在兩個世界的人。
然後一直到了下課。
我注視着文雅，想等她離開教室就立刻追上去。
可她並沒有離開的打算。
於是我決定自己主動一點。
“小道，圖書館在哪？能帶我去嗎？”我剛站起身准備出擊，程雲龍卻突然伸手拉住了我。
我看着他，頗帥的臉上充斥着誠懇的神情，並不像故意的。
但我還是打算拒絕他。
“我們帶你去啊...”帶着些戲謔的聲音響起在身邊，我愣了一下，就看到馬龍和他的朋友們正圍在我們旁邊插着口袋站着。
“還不知道怎么稱呼？”程雲龍並不畏懼馬龍一伙，因為他不知道他們是誰，他笑了笑，友善的伸出了一只手。
“他叫馬龍，東教學樓沒人不認識。”馬龍的一個兄弟站在最前邊，相當自豪的介紹着。
“我很想學粵語，你會說吧？能教我幾句嗎？”馬龍連看也不看我一眼，很客氣的和程雲龍握了握手。
“哽系啦，白話咋嘛。”程雲龍張口就是一串粵語，笑呵呵的站了起來，然後看向我，“走吧，小道，一起啊。”
我已經打算低頭默默的等他們先消失了，完全沒想到程雲龍還不忘叫上我。
我想馬龍他們也沒想到。
氣氛有些詭異起來，當然程雲龍什么也沒發覺，他只是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馬龍一伙人皮笑肉不笑的樣子。
“叫他干什么？”馬龍的一個小弟疑惑的看了看我，然後笑了笑，“聽我說，程雲龍，和這種垃圾最好不要扯上關系，你來之前他還神經病似的對女生動手動腳，吶，就是那個。”，馬龍的小弟講解的很到位，他還伸出手指了指那一邊的文雅，“如果想在這個班好好的過到畢業，就不要和這種人有關系，走吧，我們幾個就夠了。”
他很隨意的說着這些話，完全沒有在乎我的感受。
當然也不可能在乎，我明白自己在他們心中是幾斤幾兩。
每次我和馬龍一伙人的碰撞都會引來班級的圍觀，這次也不例外。
班里很多人又注視了過來，這之中包括李師蓉，也包括文雅。
她終於從那種窘迫的狀態里緩了過來，此時看向這邊，眉頭輕輕皺着，有些不安的樣子。
我想她是擔心我的。
然後我竟然有些開心。
我不知道我到底怎么惹到了這一伙人，因為初一初二的時間里我們一向是互不打擾的，也許是上一次我想告訴師蓉真相才把他們惹毛了，我也沒想到他們竟然可以這么記仇，甚至不給我在這個班里任何再呆下去的機會。
但我並不害怕，因為我明白自己和這些人已經完全走向了兩個不同的人生軌道。
我肩負的重量和這些人不一樣。
況且我需要得到認可的人只要文雅一個就夠了。
“那還是算了吧，小道帶我去就好了。”程雲龍只是沉默了幾秒，然後粲然一笑，委婉的表達了自己的想法，“畢竟是同桌嘛，下次有機會一起吃個飯啊，白話很簡單的，到時候教給你啊。”程雲龍很隨和的說着，伸手拍了拍馬龍的肩膀。
我第一次發現馬龍一伙人吃癟的表情可以這么精彩。
他們一定想象不到竟然有人會拒絕他們的邀請吧？當然更想不到的人是我。
我不知道程雲龍是不是腦子有問題，他為什么會這么執着於我這個一無是處的朋友。
因為一節課以前我和他根本就不認識。
“和他吃去吧...別後悔！”馬龍的小弟異常的尷尬，他們有些不爽的威脅了一下，然後扭過頭大搖大擺的出了教室。
馬龍在那之後一直看着我，他的眼神很復雜。
上次他和我道歉時就是這種眼神，那種不甘心的恨意。
然後他撇了一下嘴，什么也沒說，向師蓉的位置走了過去。
李師蓉一直在注視向這邊，剛好面對着馬龍。
馬龍笑着捏了一下師蓉的臉頰，說了一些什么。
李師蓉收回了目光，專心的看着馬龍，微笑着回應着。
然後兩個人有說有笑的出了教室。
班里彌漫着股氣氛，畢竟班級女神這樣和馬龍互動還是刺激到了大部分人的眼球。
“他們兩在一起的啊？”程雲龍看着馬龍和李師蓉的背影，輕笑了一下看着我。
我不知道自己那個時候是什么表情，但程雲龍似乎發覺了什么。
“寬宏大量，是唯一能夠照亮偉大靈魂的光芒。”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突然又說了一句貌似很屌的話，“這句話出自《巴黎聖母院》。”
我愣了一下，看着他。
“為什么？”我結巴了一下，很不解，“我們認識沒多久吧？”
“友誼就是一切。友誼比才能更重要，比政府更重要，它和家庭幾乎是可劃等號的，千萬別忘記這一點。”程雲龍嘰嘰歪歪的說着話，伸了個手指，“這句話出自《教父》。”
我很接受不了他這種動不動就引用名言的說話方式，皺了皺眉。
“因為我覺得那種人不適合做朋友啦~~”程雲龍笑了笑，拍了拍我，“走吧，帶我去圖書館，我很想知道七中都有什么書可以看。”
喜歡讀書？
這種文藝的愛好和他的長相有些不符，我認為長成他這樣的人應該都會選擇讓自己的人生變成酒紅色。
看來和文雅說話還是選在放學後吧。
圖書館在西教學樓的一樓，要走將近五分鍾的路程。
我帶着程雲龍來到了圖書館門口。
無意中看到了最角落的廣播室。
我想起了一些不該想的東西。
“很大哎，超乎我想象。”程雲龍感嘆了一句，幫助我回過神來，然後他就走進了圖書館。
第一節課課間，這里幾乎是空的，他很有目的性的直接向名著導讀區走了過去，然後翻找了很久，終於找到了什么，抽了一本很厚的書出來。
“聖經”兩個大字印在封面上，但我想應該是改編過的，更有故事性的那種。
我不知道一個初中的中國學生為什么想看《聖經》。
“好了，以後有書可以看了，我還害怕這里沒有呢。”程雲龍似乎松了口氣，他把書拿在手里，向一邊的沙發走去。
“你很喜歡讀書？”我看着他有些迫不及待的坐在沙發上打開了那本《聖經》，問着。
“讀書使人心明眼亮，伏爾泰說的。”他沒有抬頭，專心的翻開了第一頁，“讀書也可以讓我了解一個又一個不同的世界，讓我明白自己在干什么。”
“這句誰說的？”我敷衍的問着。
然後他突然的抬起了頭，酒紅色的頭發在清晨的日光下有些耀眼起來，他看着我，莫名其妙的沉默了。
“我說的。”過了很久，他突然笑了一下回答了我，然後又低下了頭，“下節課我不去了，謝謝你啊，小道，快上課了，你先回吧。”
他很果斷的告訴了我他接下來的安排。
如果我沒聽錯的話，他是要逃課的。
來新學校第一天就逃課？
拜托，我以為你是學霸級的人物哎。
我看着他，總覺得自己似乎也沒什么必要勸說，所以我點了點頭，一聲不吭的出了圖書館。
在上課前回到了教室。
慶幸的是馬龍一伙人還沒有回來，少了一些可能會發生的麻煩事，我也沒有再看文雅給她造成什么不安的心情，低着頭回到了座位。
我在想我應不應該選擇睡覺，因為我害怕下一次醒來又是一場游戲的開始。
但最後還是被困意侵占了理智，我往桌子上一趴，又一次選擇了睡眠。
我想我一定有睡覺的天賦，我簡直可以做到說睡就睡，如果睡覺是個技能的話，我想我已經點滿了。
當我醒來的時候，全身正被昏黃色的日光包裹着，教室里空無一人。
我有些慌張的站了起來，神經病似的一個人喘着氣看向了黑板，沒有，沒有出現提示。
然後我又看向了一邊緊緊鎖住的窗戶，吞了口口水，一把就拉住把手向外拽着。
萬幸的是，窗戶應聲而開。
一陣暖風由外襲來，打在了我的臉上，很舒服。
我看到了操場上還有些放學後不打算早歸的小情侶和運動少年們的身影。
松了口氣。
然後我聽到了身後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扭過頭，就見文雅正在班門口呆呆的看着我。
她的一只手抱在胸口的位置，可能沒想到我還在教室，眼神閃動了一下，竟然不敢進來。
“文雅？”我看了看周圍，是的，班里現在沒有人，然後我笑了起來，“文雅，你沒事吧？我一直很擔心你...”
“我...我的書忘拿了...”她結巴了一下，然後不敢直視我的眼睛，低下頭慌張的回到了座位上，從櫃洞里翻了一本書出來，然後又急忙的向外走。
我像個傻子似的看着她的背影。
這就完了？
你難道不應該和我打個招呼嗎？我們兩現在難道不應該好好談一下嗎？
是因為害怕面對我嗎？畢竟說了那些話..
不用害怕啊，因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應你啊，我和你一樣完全沒有經驗啊。
然後我異常的不甘心，追向了她。
“文雅，等一下。”我幾步就追到了她面前，聲音有些顫抖，看着她。
她又一次被我嚇到了，緊張的低下頭，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似的不敢看我。
別這樣，別這么怕我。
“你沒什么話對我說嗎？”我有些歇斯底里的逼問着她，語氣有些急切。
“我...我不知道你想聽什么...”她結巴了一下，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着，“如果想要英語筆記的話，我可以給你...但是早上的舉動...我...我覺得不好...”
我感覺腦海里有什么東西被掏了出去，呆呆的看着她。
英語筆記？我要英語筆記干什么？
我只想要和你說話而已啊...
“對...對不起..”我結巴了一下，意外的是，內心里某個懸了很久的東西終於落了地，很輕松，“我只是想謝謝你昨天指給我看考試內容...我不太擅長和人相處，所以做出了讓你討厭的事..不好意思..”
我笑了笑，那一刻心里意外的不是很難過，或者說出現類似失望之類的情緒。
我只是很平靜的向她道了歉，然後想了想似乎沒什么再解釋的了，便慢慢轉過了身。
“不會啊...”然後文雅突然很小聲的說了一句話，聲音太小了，有些像自言自語的喃喃，“我其實...不反感的...”
我背對着她，內心里洋溢着什么感覺。
對啊，你是喜歡我的。
這種喜歡，不會因為記不記得那場游戲，而有什么改變的。
但很抱歉啊，文雅，我無法回應你。
這或許是個機會，讓我淡出你的生活的機會。
畢竟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到第幾場游戲，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
你應該享受和以前一樣的生活，那個生活里不應該有我。
“那再好不過了。”我側了側頭，看着她，開心的笑着。
然後我沒有再等她回答什么，也沒有停留，只是低下頭，看着自己的雙腳。
如果我現在邁出一步的話，就可以離開你的生活了吧。
那么，再見了。
張文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