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20章:大會師
熊伍郎
不過,即便知道已無力回天,我還是本能地掙扎了一下,抬起自己方才被敲麻的胳膊,一肘子往後用力頂去,頂到一個質地頗像皮球的東西上。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一聲悶哼從我身後傳來,聽上去竟好像是人發出來的,我一頭冷汗澆下來,靠,該不是樹洞里的肉身佛屍變了吧?還是個肚皮圓的跟皮球似的酒肉和尚。轉念我又覺得不太對,它只是用鬼手捂着我嘴,怎么也不見勒我脖子或是掏我心肺?還有,這老和尚死了這么久,早該跟一塊板磚似的又冷又硬,怎么貼上去感覺還熱騰騰,肉乎乎,跟出爐沒多久的肉包子似的?
一邊遲疑着,胳膊肘正要再度往後砸,就聽一個熟悉的聲音低低道:“支姐,是我!”
天底下會叫我支姐的人,除了那只死蚊子,還真是沒第二個了,我一下子一驚,又一喜,連忙哼哼着點頭,捂在嘴巴上的手就松開了。我喘了幾口氣,一下子又怒了,回身就是一拳:“你他娘的好歹提前知會一聲,打支預防針好伐?老子差點沒給你嚇死!”
我最後那一嗓子委實亢奮過頭了點,蚊子噓聲提醒我時已經來不及了,張氏兄弟那邊顯然聽到了這邊的動靜,礦燈一打就朝我照過來。我暗叫不妙,心想蚊子之所以會用這種畫風跟我會師,自然是不想被旁人知曉,給我這么一鬧,他這算盤可就全白打了。
我扭頭躲過燈光,僵在原地沒敢動,那邊靜了多久,我冷汗就澎湃了多久,片刻後聽泥巴張笑道:“你不是說那妖佛妖里妖氣的咩,支帥?你怎么爬到樹洞里頭去了?”
言下之意,他以為躲我身後的蚊子是肉身佛,我不由松了口氣,腦子轉了轉,干干笑道:“你支少爺我天不怕地不怕,這妖佛再妖,往地上一擺就是個天然沙發,不躺白不躺。”說着頂着礦燈光撓了撓:“礦燈速度收起來,別浪費電。”
那邊立即關燈,沒再說什么,我猶不放心,低聲交代蚊子,等我和張氏兄弟再往前走上一段路,礦燈光照不進這個樹洞時,他再出來跟着,然後找機會同我一起制服那倆人,蚊子表示贊同。我們又休憩了半盞茶的功夫,泥巴張就催促上路,財人張磨了又磨,泥巴張也沒再讓步,語氣也變凌厲了些,財人張這才嘟囔着跟着動身。
走出約莫半個足球場的距離,我隱約聽得身後一陣窸窣作響,應當是蚊子跟了上來,不多時,那窸窣聲就挪到了我右邊,朝張氏兄弟那邊竄去。我心中隱隱覺得奇怪,照蚊子的身手,沒道理到現在也沒得手,難道,蚊子此前受了重傷?我不由有點慨嘆,能讓蚊子受重傷,之前想必是發生了相當不得了的變故,不知道是哪些家伙倒了血霉,竟然敢摸蚊子老爺的逆鱗,此時不是屍體,估計也快成膠人原料了。
正忖着,一聲慘叫突然穿入耳膜,我應聲轉頭,就見天旋地轉的礦燈光中,兩個黑影扭作一團,你一拳我一腳,哼哼唧唧正打得難解難分。我想起這回戴礦燈的人是財人張,不禁暗罵,這死蚊子眼力價忒好,一下子就挑中了最廢柴的那一個,剩下個不陰不陽的泥巴張給我收拾,這不要我老命么?一想起泥巴張,我趕緊甩着視線到處找,卻發現四下黑黝黝一片,根本沒瞅見泥巴張他人影。
我心下不由一涼,這廝該不會躲在暗處放冷槍吧?轉念又搖頭,蚊子和財人張擰的跟麻花似的,泥巴張就算是神槍手,也保不齊不會誤傷自家兄弟,他此刻肯定是眼珠子和槍口都跟着地上倆人轉來轉去,眼睛都快看花了。想到這里,我心頭有了個主意,立馬朝着揪做一團的倆人奔去,然後裝作幫手的樣子,作勢去抓蚊子,如此一來,場面更加混亂,泥巴張更不可能放槍,反而會像我一樣沖上來幫忙,到時候,我就可以趁亂偷襲他。
果然,泥巴張那似笑非笑的臉很快閃現到燈光中,托腮望着我們,可不知那泥巴張腦袋構造是不是跟正常人不太一樣,眼看着我挨了好幾個拳頭,膽汁都快吐出來了,也不見他上來幫忙。
我心頭猛然一抖,這泥巴張該不會是想坐山觀虎斗,坐收漁翁之利吧?我瞬間就覺得這很有可能,泥巴張看着就是那種喜歡玩陰的,喜歡撿趴活的人,哪里可能親自出手?我暗罵一聲,努力掙脫出來,就勢一滾,滾了幾圈從地上爬起來,再朝礦燈望過去,立時就傻眼了,只見眼前空空盪盪,竟半個人影都沒有。
這可就奇了,我打個滾的功夫,居然就不見了三個大活人?戰戰兢兢等了片刻,那三人也沒再出現,而且,周圍竟半點動靜都聽不到,四下除了遠遠近近的水聲,什么聲音都沒有。
他們就好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
我頭皮立刻開始發麻,剛抹了把冷汗,就感覺後脖子有點涼。我渾身抖了一下,顫着手往後一摸,濕的。盡管知道這鬼地方到處都在滴水,我身上還是如篩糠般哆嗦起來,死力掐了大腿一把,我才找回點力氣,給手槍上膛,緊緊攥在手里,爾後綳緊神經望着頭頂樹冠,迎接不知何時會從上面蹦下來的東西。
俄頃,我忽然覺得眼前閃了一下,似乎有什么東西奔到了眼前。我視線猛然一壓,就見一束礦燈光橫在兩個面面相對的樹洞之間,瞧那燈頭,儼然就是方才還躺在地上那盞。我以為自己眼花了,用力眨眨眼,很快就意識到,那的確是礦燈光,而且,還在慢慢朝我轉過來。
我心下琢磨,難道是蚊子得手了,在跟我打暗號?不對啊,別說我們根本沒約定什么暗號,就算是有,他若是以一當二制服了倆人,直接告訴我就好了,還用扯什么鬼?果真如此,既然不是蚊子功成,那就是張氏兄弟扛下來了?
我心頭一個咯噔,泥巴張陰成那樣,不把我活剮了才有鬼。一想到那美到我不敢看的畫面,我渾身肌肉僵成了石膏,死死盯着礦燈光那頭,眼前幾個轉溜,就幻化出一只黑漆漆的槍口來。我咽了口唾沫,剛要笑着打個圓場,就發現燈光停止了轉動,在我身旁一寸頓了下來,然後我就看到,一頭草綠色的油亮長發,猶如水草一般,逶迤着晃進了燈光之中。
我的笑容和視線登時凝固,眼睜睜看着一張慘白的三角臉,支在閃着青綠色鱗片的蛇身上,徐徐游進了我的視野。等我回過神來,那白臉已經距我只有數步之遙,在明亮的燈光中,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它的確沒有肩膀和雙手,扭動的上半身呈現出一種蛇的扭曲和光滑,到了腰腹的位置,則又迅即變換成人類模樣,除了被覆鱗片與人不同,竟連肚臍都跟人類別無二樣。再往下,一直到膝蓋的位置,都被一條草裙給遮罩了,確切地說,我一眼看去,以為那是一條草裙,直到我發現這條“草裙”深深地嵌入了它的肚皮,這才意識到,那是一層狀似稻草的棕色長毛。
我還沒來得及繼續往下看,心中就涌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我當時很清楚那感覺是什么,那不是惡心,甚至不是驚懼,而是跟前兩次看到白臉時,同一款的迷離。可是,理智明明告訴我應該扭身就逃,身體卻根本動彈不得,我身不由主抬起視線,凝到白臉臉上,與它看不到底的黑眼珠對視,眨眼間,我的神識很快就動搖了,然後,我不由自主地欺身靠了過去……
一聲巨響炸起,我驟然醒轉,眼中一清,就看到白臉兩只耳朵在冒煙,下一刻,兩股草綠色的液體從它臉頰兩邊冒出來,順着蛇身淌了下來,它身體晃了晃,就倒在地上。我看傻了眼,轉瞬間就見一個人跑到我面前,用力拍拍我臉,一邊還在叫我支姐。我神思漸漸凝集,然後認出眼前人來,我登時就愣了:“你叫我什么?”
財人張露出一口白牙:“支姐啊,不然呢?支大嬸?支大媽?”
我完全反應不過來,忽然聽到嘩啦一通響,似是有什么東西從水里爬起來了。我下意識就調轉槍口對過去,被財人張攔住:“是超男。”我一頭霧水更濃:“超男?”須臾,我頓時反應過來:“你的聲音……”
財人張笑了笑,手往脖子上一扯,就在我凌亂的目光中,撕下一張人皮面具,露出蚊子那張笑嘻嘻的圓臉來:“本來還想鍛煉一下演技的,哪知道那財人張這么沉不住氣,非要半路上來攪局。特么的,這貨真是欠蹬!”
我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么,什么演技,什么攪局,什么財人張……怔愣間,就見一陣吧唧吧唧的聲響後,一個瘦瘦高高的人影鑽進了燈光中,手里還拎着兩個碩大的粽子。我視線打過去,發現那兩個五花大綁還在滴水的,仿佛剛從鍋里撈出來的粽子,一個是泥巴張,另一個則是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