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25章:男屍
熊伍郎
那只手的形態太眼熟了。明明只能看到一層皮,卻又明顯呈現出皮開肉綻的狀態,就好像在手骨上戴了只綉花手套,只不過這花紋有點恐怖罷了。這樣的手,我迄今見過不下三雙,而且都是在大學化工廠里見到的,假如我沒認錯的話,那應該是被濃硫酸腐蝕了一半的手。
在這種地方見到這樣的手,未免有點違和感,因為它的存在無疑會模糊水下世界與地面國度的界限,搞的我都生出了自己在做化學實驗的錯覺。當然,我很快就從這絲錯覺中抽離了,轉而意識到一個相當嚴峻的問題:這手的主人究竟是死是活?
我死死盯着那只手,緊緊握住手中的金屬片,准備一不對頭就砸上去。等了許久,但見一波又一波藻群來了又去,去了又來,那只手大多數時候都處於不可見的狀態,卻始終不見有什么動靜。我最後等的有點乏了,索性一咬牙,腳蹼一扇,游了上去。我扳着男屍的左肩往旁邊推了推,頭燈一下子照到後面,豁然露出一張猙獰的臉。
跟前面的男屍相比,這張臉雖然也是在水里泡了相當久的樣子,呈現出皮肉分離的狀態,可他五官保存尚好,基本上依舊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我看着這張臉,覺得非常眼熟,但他雙目圓睜看着瘮人,我沒敢多瞅。我奮力將男屍肩頭那干枯的手松開,男屍開始緩緩往旁邊飄去,沒跑出多遠就陷入了藻群的糾纏,在原地懸浮着。我視線落到後頭那人身上,一路往下,看到了一身同樣眼熟的衣服。我眨眨眼,腦中登時炸起一道閃電,
這居然是皮包梁那張討人嫌的老臉。
一開始我還不敢相信,直到我試探着把那雙睚眥欲裂的眼睛稍微闔上,這個認知才成了板上釘釘。我腦中一轟,心說自己真是日了小狗了,這皮包梁剛才不還好好蹦躂着使喚我么,怎么一眨眼工夫居然變成屍體擱這里了?我抓着老頭手臂晃了兩晃,猶如擺弄一只斷了線的木偶。確定他真的是死透了,我一下子連驚訝都不知該怎么驚訝了。
難道,真正的皮包梁老早就死了,地面上那個是西貝貨?
四面雲山霧罩,我松開老頭胳膊,藻群立時潮水一般撲了過來,將他的屍體捂得嚴嚴實實。我蹬水往下游了幾步,忽然覺得有什么重要的東西被自己忽略了,不由頓住,我搜腸刮肚忖了好半天,終於想起來自己忘了什么。
這些人為什么會死在這里?我剛才看的匆忙,也沒發現兩人身上有什么明顯的傷口,難道,他們跟祠堂里那倆人一樣,是活活嚇死的?我抱着金屬片游了回去,藻類紛紛被迫涌開讓道,我將頭燈對准男屍,燈光從他的腳照到他的頭,沒照見任何傷口。我湊上前去,又檢查了幾個要命的部位,結果在他右側頸動脈發現了一個三寸長的口子。
那是一個非常深的傷口,皮肉都有些外翻,露出里頭的血管截面來,就好像人脫衣服脫到一半一樣。雖不知是什么利器造成的,但挨了這么一下,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來,看來,男屍的死因就是這個了。我又看了看皮包梁的脖子,發現他並沒有類似的傷口,再檢查其余致命部位,居然都沒有任何外傷。
我頓了頓,心想或許這皮包梁是中毒身亡的吧,但要給這么只老狐狸投毒,這刺客得是狐狸精博士學位了。我不由有些納悶,難道,皮包梁真的是被嚇死的?果真如此,那又是誰抹了前面那人的脖子?
正無頭踅摸着,眼前忽的一花,身子被什么東西悠悠一盪,就往旁邊飄了去。我胡亂撲騰了幾下,但見眼前一片又一片黃雲劃過,身子一下子就盪開好遠,我慌忙騰出一只手,在水里亂抓,一下子抓到一個東西,頓時停了下來。我捏捏手中東西,依觸感,似是一截胳膊。
我低頭一看,狂亂洶涌的黃綠色潮水中,一具男屍若隱若現地鑽入我眼中。我不是個臉盲,多少能夠分出,這跟方才那具佚名男屍不是同一人,但瞧他身上衣服,卻是同樣隸屬於皮包梁的隊伍。看來,我先前的猜測是正確的,這里應該就是先遣部隊的葬身之地。
我很快意識到,這是藻群在劇烈地騷動,在水中激起了一股暗流,如此一來,其實藻群並不是水藻,應該是某種體積微小的蟲子。幸好我剛才抓住這男屍了,不然真不知會被這暗流帶到什么地方去。我在暗流中四處望了望,除了一波又一波洶涌而至的小蟲,幾乎什么都看不到。也不知瞎晃了多久,水體總算重歸於靜,然後我就吃驚地發現,方才還囂張霸占山頭的蟲群,此時竟已不見了蹤影。我四下照看一番,最後順着暗流涌動的方向,照見了一大片黃綠色的陰雲,那陰雲逶迤着往前流動,很快就消失在了我眼中。
我茫然收回視線,燈光一轉,打向我手上抓着的男屍。一開始,我並沒有看清男屍的狀況,那些蟲群里也有落單的小蟲,它們還流連於男屍周圍,豎起了一道海帶似的巨大屏障。我伸手去撥了撥,那些小蟲才慢悠悠游開了,男屍這才完整地袒露出來。經過一番檢查,我發現這具男屍跟皮包梁一樣,死因未明,身上也沒什么特別的東西。我退後兩尺,撩起目光往上游望去,本想看看前頭的皮包梁,結果視線一溜,一下子看到了雙手前伸,報數一樣站成一排的十幾具男屍。
我沒想到第一撥人竟會有如此之眾,不由有些驚訝,但真正讓我感到震驚的,是那些男屍的“站立”方式。如果這是在平地上,這種站姿絲毫沒有什么值得說道的,可事實就是,這里不是平地,這些男屍的腳底下,無一例外全是無從着力的水體。更駭人的是,他們那伸手往前抓撓的姿勢,就好像拼命想要逃跑,卻被什么東西抓住了一樣。
我看着如此詭異的景象,立馬出了身白毛汗。那一刻,我抖着腿肚子,心就像玩蹺蹺板似的搖擺不定。一方面,我很想自此一走了之,回到上面去,就算皮包梁用槍抵着我腦門,我特么也絕不會再下來了。但另一方面,我心里門清,既然這些人會死在這里,那就說明,這里離所謂的寶藏已經不遠了,說不定,某一具屍首上就藏着關鍵線索。
一番掙扎之後,理智敗給了獵奇心,我深吸一口氣,撲扇着腳蹼,朝一具男屍游去。這時候,殘余的小蟲也跑的差不多了,只七零八落剩着幾堆,籠罩在男屍的頭頂,我伸手攪了攪,蟲群立即四散潰逃。渾水很快歸於平靜,燈光穿過清透的水體,擦着兩具男屍的身形輪廓,往空隙打過去,我一下子看到了一大片白色的麻布。
在這種地方看到白布,無論如何不會給人舒服的感覺,我硬着頭皮掀開左右倆男屍的衣服,這才看清楚,原來白布不是一整塊,兩人相交的衣角,正好籠在一條縫隙上面。我摸過去,下細地查看了一番,頓時發現自己錯的忒離譜,這壓根就不是單純的白布,兩具男屍背後,都有一個用白布裹着的長條形的東西。
我將男屍往旁邊搡了搡,幾下都沒搡動,我探頭往他身後望去,發現他後背上一大塊衣服都緊貼在白布上,似是被什么東西給鉤住了。我從男屍身上搜出一把匕首,咬咬牙,將他後背衣服都割了下來,剛割沒幾下,我後背一下子就涼透了。
大學做了這么多動物實驗,我好歹還能分清割布和割肉的感覺,這男屍哪是衣服給鉤住了,他根本就是連後背上的肉都掛到了上面。我強忍心頭的翻江倒海,將男屍徹底割了下來,然後一把將他推開,腳一蹬退出老遠。我上下左右看了一通,那東西的個頭和形狀便顯露了出來,我發現那就像一個用白布包裹的巨大鵝蛋,兩頭尖,中間圓,比一人略長,比兩人略窄,乍一眼看去,似乎是個……蛹。
我暗罵一聲,上前摸了幾把,約摸越覺得跟蠶繭質感很像。我雞皮疙瘩一下子跳了起來,再看到蛹前面掛着的屍體,心頭不由得浮起一個念頭,然後瞬間就從頭涼到了腳跟。
他娘的,這鉤住男屍後背的東西,居然是人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