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遺跡時間原則
大花1030
幾分鍾之後,我的腦子漸漸清醒過來。四周模糊的幻覺漸漸變成了清晰地現實。我對自己說:“你是金時俊,這是一個遺跡。”我摸摸左腿,上面的傷口已經被綁了起來,疼痛變得模模糊糊,我身邊躺着小靜,我摸了摸他的額頭,接着把手指按在他脖子上的大動脈上。他並沒有發燒,脈搏跳動緩慢,應該陷入了輕度的昏迷。我嘆了一口氣,扶着受傷的左腿,站了起來。這一動彈,左腿的劇痛才清晰起來。我一個踉蹌,差點摔倒,索性小白抓住了我的肩膀,穩住了我。他皺着眉頭問我:“你在受傷,自己不知道嗎?”
我咳嗽了一聲,低聲對他說:“帶我去大家那里,可以嗎?”
周白也看着我,似乎在琢磨我的意圖,眼神閃了閃,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走吧。”他穩穩抓住了我的肩膀,幾乎把我的左邊半個身體抬了起來,帶着我一瘸一拐的走了過去。
童大柏、金琮還有疼痛的睡不着一直在呻吟的張大材圍坐在稍遠一點的地方,面目嚴肅的低聲議論着。我想本來周白也也要參加的,可惜他又要照管汽油帶,又要看着迷迷糊糊的我和小靜,再者,他對陰謀和計劃有着天生的厭惡感。
我側身坐在一邊,正好聽到童大柏說:“……如果我們借助汽油等在這里,按照遺跡時間流動法則,十二個小時之後可能就會被強行驅逐出去。”
遺跡時間法則,遺跡內部的時間流動是不均勻的,越靠近出口和入口的地方,時間流速越快,越接近中心地帶,就會越慢。這就好像網絡游戲的設定,你解開的謎題越多,完成的程度越高,就會得到相應的獎勵時間。童大柏的意思是,我們等在這里,也就是遺跡流速最快的地方,就會很快被強行驅逐。但,對於這個遺跡,這絕對不是一個好辦法。
“不行,等不到十二個小時我們就會全部死掉。”
三個人都抬頭看着我,張大材眼睛和我對上的一刻,我難過的無以復加,忍不住低下頭:“對不起,要不是我貿然打開機關,你不會失去你的手臂。”
我驚訝的立刻聽見了張大材虛弱的回答聲:“我只知道,作為一個大夫,你救了我的命。我的手臂現在怎么樣了?”
我斟酌了一下語言,說:“感染的危險很低了,重要的是避免接觸水。如果我們出去了,我可以,如果你相信我的話,為你安裝義肢,會看起來跟擁有手臂一樣。”
我看見張大材微笑了一下,那是一個淡然的、坦誠的、安慰的笑容,直達我的內心。他就那么笑着對我說:“我當然相信你。”
“你說,‘等不到十二個小時我們就會全部死掉’,什么意思?”
我抬起眼皮,金琮目光灼灼的打斷了我們的對話,他的臉上帶着長期從事危險、艱苦的工作的人常有的那種不為所動、公事公辦的堅毅。我深吸了一口氣,解釋道:“遺跡,喜歡隱喻和暗示,喜歡讓沒有邏輯的機關組成一個完整的謎題。我從解開的兩個機關上發現了一條同樣的規律,那就是,真實和虛構的轉圜。”我指着倒塌的蓮花燈:“你們還記得嗎?這個機關剛開始的時候,只是石板上刻着的一幅蓮花的圖畫,當轉換的行為發生的時候,圖畫變成了一朵立體的、真的蓮花。這個女的也是一樣。當我轉動石碑,開啟轉換的步驟,她就從畫里的形象變成了真實的存在,歸根到底,就是現實和符號之間的貫通。”
我拿出小靜背包里的筆記本,打開了一個文件夾,轉過來展示給他們看:“我方才才想到這幾個石刻偶像是什么意思。看,生老病殘死,這是地獄五鬼的化身。這個女的就是‘生’的代表。這些白色的怪物,就是新生命的代表。而新生命一個重要的特色就是——”
“適應和學習。”張大材含混的回答道。我看着他,點了點頭:“而我們已經給他們提供了學習對象。或者說,”我咽了一口塗抹:“我們就是學習對象。他們要求我們施舍血肉,而我們暴力相抗,我們教給了它們最先的殘忍和戕害。他們很可能已經學會了戰斗殺戮,而且掌握了一定的技能。”
“你們看那里。”小白一直默默聽着我們說話,此時突然開口,指着蓮花燈陰影下的一片:“我很久之前就覺得奇怪,它們在屠殺從哪個女怪物肚子里剛生出來的幼崽。而且——”
一片細碎的刀形影子齊刷刷的舉起來,又齊刷刷的落下,激起很多黑色的碎末。即使看不清那里具體發生了什么,但也大可以猜測一番。我從嗓子眼里面憋出了幾個字:“你們留下了幾把刀?”
小白看了我一眼:“一把也沒有。”
我咽了口唾沫:“那就是說,他們自己長出了刀子?”通過肉體的模擬,模仿出了人類的攻擊武器嗎?我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小靜。他頭枕着背包,面色蒼白的睡着。換了他一定會很興奮吧,進化的可能性,瘋狂科學家的最終幻想……
“我現在理解你的意思了。”張大材咳嗽了一聲,氣喘吁吁的說:“我們都會死。絕對是這樣沒錯。先進化的一批屠殺者認為他的同類比我們威脅更大,就率先屠殺了他還在幼生期的同伴,然後就是我們,是不是?我們不可能順順利利的跑掉,獵手不會輕易放走獵物。”
“那就先下手把他們干掉,用炸葯、用火燒,怎樣都可以。”
我抬頭看了一眼小白,說:“那樣更危險,我想。”我抽出手電,擰亮,踉蹌着走向圍欄,照向我之前攀援在石壁上的位置。
所有人都發出了一聲沉悶、驚恐的叫聲。
蜘蛛網一樣的白色粘液上,粘着一個巨大的白色肉繭,里面伸出了兩把鋸齒形狀的尖銳物質,我晃着手電,看到巨繭上反射出了一層金屬光。我小聲的說:“我把刀子留給他了,看到了嗎?他分析出了金屬的成分。如果我們大肆燃燒這些怪物,我擔心他們會獲得操縱火焰的能力。”
我轉過身,挨個盯着他們的臉,試圖找到一點反應和支持:“我們需要熄滅火焰,立即離開,這是我們唯一的出路。前方可能很危險,但是留在這里坐以待斃,我不知道。”
金琮率先說:“我完全同意你。”
童大柏搶着說:“大材、小張——”
金琮側着眼睛瞟了一眼兩個病號,冷靜的說:“分兵吧。”
我一驚:“什么?”
金琮淡淡的看着我們每一個人:“這句話我一直想說了。我不知道你們的探險隊依照什么原則組成,你們的職務根本沒有分清,職能重疊,責任分散,分兵反而能提高效率。”
童老哥立刻響應說:“我同意分兵,”我轉頭看着他,見他的眉頭皺緊:“傷員留在後方,能夠行動的人在前面快速解開機關。我怕願意做先頭。我其實也有這種感覺——進入遺跡之後老是想着躲在安全的地方被強制送出,只能面臨更大的危險。”
我看着他,他的表情就像想到了他那個死去的親人,這完全兩件事。但是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我的腦子里慢慢浮現出概率性事件的規律。機關是被動觸發,在這個意義上也是安全區域,但這些移動的目標卻是會主動攻擊的危險物體。如果我們在整個遺跡內部移動,兩者相遇的幾率會大大降低。這個設想是科學的。但是實踐起來會如何?現實和想象之間永遠存在着差距。
我就問:“你有設想嗎?”
金琮點了點頭:“我們兵分兩路。”
張大材插話問道:“能夠行動的,和不能夠行動的?”
金琮瞥了他一眼:“那就是徹底放棄你們。我不會這么做。最高效的做法就是讓先前部隊個體職能獨立,後行部隊也是一樣。而傷員保持在後行部隊里面。”他伸出手指挨個指過去:“張靜,軍師;張大材,槍手;周白也,偵查。先前:金時俊,軍師;童大柏,槍手;我,偵查。”
童大柏立刻問道:“小金呢?他也受傷了。你要他加入先行?”
金琮說:“我看見過他的傷口,並不是完全不能行動,我們兩個體力還算不錯,只要稍微扶着他,他自己就能行走,完全不是問題。關鍵是——”他轉過身,直直的看着我,眼光閃爍:“他的能力無可替代。這種豐富的聯想能力,扎實的歷史文化知識,對於形式的出眾把握能力,他能夠看穿謎題的答案。他是做先前最合適的人。”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我,那種冷靜深深刺痛了我的神經。那種無所畏懼的冷靜,和小靜多么相似。微妙的地方在於,我知道小靜絕對不會傷害他認定的朋友,但是我不是金琮的朋友。說到底,此時此刻,因為對小靜那類思路的了解,我竟然有點害怕他。
“我們三個,不想分開。”周白也臉上浮現出冷淡的神色,站了起來。
金琮不為所動:“我只是建議,你可以說說你的看法。”
“我的看法就是,所有人一起走。否則我們就會失散,我們的實力會削弱,危險會升高。”
我看着小白一臉堅持的樣子,內心里是希望這樣的。但是理智告訴我不行。時間,時間,一切的矛盾都是因為時間。留在這里,我們等得到十二個小時以上嗎?也許更久?離開這里,我們就只能選擇快速破開遺跡,逃出生天,否則陷入更慢的時間體系里面,反而比留在外面更容易遇上這些怪物幼崽。我們沒有選擇。與其抱團呆在一起,不如我冒險加入先前,至少小白還能照顧小靜安全。
我先前一步,握緊了拳頭:“我同意,我做先前。”
小白有點詫異的看着我,脫口就問:“那不如我——”我立即握住了他的胳膊。側耳跟他說——雖然太明顯,但是那一刻也沒想那么多——:“我不放心他,你照顧小白和張先生。”小白看着我,眼睛里傳達着一種類似於詫異和若有所思之間的神色。我也看着他,這句話一說出口,一些潛藏在內心深處的感覺漸漸浮上了心頭。燈光下金琮臉上的表情,說話的樣子,還有小靜最後活蹦亂跳出現在我眼前時說的話,露出的表情。我強行壓制住自己看一眼金琮的欲望,低聲說:“我同意,投票吧,之後我們就出發。”
除了昏迷的小靜和一臉倔強的小白,全票通過。
金琮展示給我們他改裝的熒光劑:“防水,夜光,戴上墨鏡可以看見,我們會把記號留在比較顯眼的地方,以及解密的提示。”
他借來張大材的攝像架子給我改裝了一只拐杖,用尼龍繩編出了幾個網兜,把小靜綁在了小白背上。拿走了他們三個的大部分冷兵器,留下了我們的不少槍支彈葯,用來防備可能追上我們的幼體屠殺者。並非常公事公辦的對我說:“我先背着你。樓梯上沒法使用拐杖。”
我點點頭,回頭看了一眼小白他們,他舉着一根鐵棍,站在火帶前面,戳死了幾只靠近的幼體:“老金,路上小心。”
他們將在半個小時之後出發,我迫切的希望那時候小靜已經清醒過來了。沒有人能困住一個清醒的張靜。但我也只是回答:“你也是。”
我們幾乎是急行軍,我覺得我之前一定程度上錯誤的低估了金琮的體力,他背着我上樓梯幾乎不喘氣。等到走了五十多階台階之後,我確鑿的知道樓梯再次延長了。童大柏扶着我的後背,喘着氣說:“我們那邊的樓梯梯階沒有增加,小張就分析說,必然是哪個機關打開,哪個樓梯梯階就會增加。金老弟,不管怎樣,我們還是要打開五個機關中的一個。比起‘老、病、殘、死’,我寧可選擇這個‘生’。”
我搖搖頭微微一笑。我感謝他的安慰,但我不能忘記,我們本來有選擇余地的。但這種設計卻引起了我的警覺。多像潘多拉魔盒啊,這個遺跡的主人認為,他的繼承人必須在五個危險之中選擇一個,自己加大游戲的難度,再繼續下去。或者說,為什么我會選擇“生”這一幅?在完全沒有准備的前提下?完全是巧合?還是,冥冥中有着一種力量,引誘我在五塊石碑上做出選擇?
就這樣,我胡思亂想着,趴在金琮背上,握着脈搏,看着手表。四周一片黑暗,手電不斷搖晃在黑色的樓梯上。童大柏的喘息聲漸漸輕了起來,我立即想到,他應該是長跑健將的那種人,遠距離慢跑反而輕松。我在心里默默地計算着,然後輕聲對他們兩個說:“每隔一分鍾,時間流速會增加一秒左右。”
童大柏默默地念叨了幾個數字,然後總結道:“相當大啊,這個遺跡。”
我點點頭,看着自己的手表,這個離我這么近的貼身物品,它的時間流速已經和我不一樣了。最好一直記得計算時間流速,否則背包里的葯品、食物什么時候過期也不知道。不過這么一來,我的腿傷倒是會好的快一點。
我抬起頭,手電晃動,樓梯蔓延,一片黑暗。
不,前面的樓梯好像再次走到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