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錄 生死一線
玄木之叶
六時已過,黑色悍馬在路邊停下,每個人步履維艱,似有千斤鋼鐵在後,每往前挪一步,傷痕勒得越來越深。
夜色濃稠如墨硯,深沉得化不開,擠壓世界變得矮小。草間蟲鳴時浮時隱,似在竊竊私語,嘲笑他們的不自量力。
“大家千萬小心。”歐陽杭書剛下車就已經察覺四處潛伏的危機。
施宋新和夏晴不約而同地頂一下眼鏡,欲洞悉身邊一切事物。
前些天,A市暴雨傾盆,直到今日老天爺才喊了停,空氣潮濕濃重,微風清冷。
這氣息......歐陽杭書蹙眉,捕捉出一絲熟悉感。
歐陽杭書走在最前方,其他人緊隨在後,踏着濕滑泥濘的石路,拐入曲折小巷。路燈被大雨打毀了幾盞,剩下的惟一那盞昏暗不明,像個蒼老無力的老頭。
無人知道那個邪祟的確切位置,也無需苦苦尋覓,它自然會出來相迎。
不過幾條貫通的巷子似無盡的黃泉路,沒有方向地不停轉悠。
眾人心里不免有些嘀咕,腿腳不由地開始哆嗦。這是一種無比矛盾的心情,必須見卻又不想見。
在面臨恐懼的時候,它來時越慢,人往往會越無力。
阿飛實在是被這氛圍憋得難受,想着抽根煙透氣,逐漸放慢腳步,走在了最後頭。
煙癮上來了按都按耐不住,他伸手進左邊褲袋掏出紅色“雙喜”,剛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又發現打火機不知哪去了,趕緊將衣服褲子全身上下每個口袋都掏了遍。
他好不容易從衣服內袋搜出了打火機,卻不知什么東西被帶出,掉在了地上,也顧不得低頭,終於點燃煙,舒心地吸上一口。
呼出一串煙圈,心里暢快了許多,阿飛突然想起方才好似有東西掉在了地上,低頭一瞧,是張微皺的黃紙,他頓了一刻才對它有了反應,原來是前面那個眼鏡小子硬塞給他的符。
說實在話,他聽“媳婦兒”說過這次非人作祟,可他孤身一人闖盪江湖這么多年,見過不少大風大浪,途中聽的故事也多得去了,就是沒親眼見過白衣啊飄,倒是一直不屑那些傳聞。這次跟來就是會會這鬼到底長成個什么球樣。
他不慌不忙地傾下身子,去撿躺在腳邊的那張符,絲毫沒有注意到身邊小草枝葉的瑟瑟發抖。這一低頭,再也不見前路。
嘣!歐陽杭書只覺腦子里一條神經瞬間斷裂。
他猛地轉過身,施宋新、夏晴、張赫、阿飛......阿飛不見了!
黑暗吞噬了後路,死寂而空盪,只留涼風卷起一片殘葉。
三人隨着他的目光轉頭,只見黃紙在地上輕輕搖動。一陣寒冷促然襲入骨髓,冷汗狂冒不止,雙腿發軟顫抖。
施宋新強壓住狂跳亂撞的心臟,緩緩挪步上前。
果真是他畫的符。他將符撿起揣回兜里。
死亡的突襲令四人不由地相互貼近,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八月十五日,月光久違露臉,很圓,很大,大得嚇人,透着些涼意,灑下輕紗,四周朦朧凄清。牙白色無聲映在他們憔悴的臉上。
頃刻,前路泛起些許艷紅,徑直鑽入腳底。
出現了,一座古色古香的建築赫然在目。
“跟着我,不要擅自行動。”紅色燈籠輕搖曳,竄動的火焰刺入瞳孔,歐陽杭書語氣里漾出些許興奮。
施宋新萬分謹慎地端詳着一切,門前兩座詭異石像,似在牽扯他軀體內的靈魂。
連歐陽杭書瞅了石像也覺着有些心神不寧,隨即又被木門吸引了目光,果然如施宋新所說,門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梵文。
他伸手去觸摸凹陷的刻痕,突然耳畔響起一聲男人的凄厲慘叫,他立即掏出袋里的木劍,四處環顧。這把短如匕首的桃木劍是他經過改造的,浸泡過他研制的葯劑,一旦插入邪祟體內,使之瞬間灰飛煙滅。
過了一會,卻沒有發現任何風吹草動,身後的三人好似沒聽見一般,錯愣地盯着他。難道這里的磁場居然強大到引起他的幻聽。
無奈他也不懂木門上的梵文,掃了一眼便不再停留,一腳破門直搗而入。
木門卻在他抬腳時,吱呀一聲自己開了。
昏暗的紅燈籠透着微黃,時而黯淡下去,滿目殷紅映入瞳孔,偌大的主廳里空無一人。
忽然,一陣剁刀的從最里處響起,“當!當!當!當......”
夏晴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震得直打顫,歐陽杭書快步尋聲走去。
聲響越來越清晰,轉眼,三人徑直走到最里處,拐角是個地下室的樓梯口。探頭往下看去,樓梯狹長一直往下,暗不見底。
“當!當!當!當......”一刀一刀剁在身上,剁在心里,剁碎他們的神經。
張赫走着走着突然停住了腳,耳畔傳來細細哭泣,仔細一聽卻是如此熟悉的聲音。他側過頭,看見右邊有條昏暗的走道,鬼使神差般變了道,往里頭走去。一個熟悉的身影隱約出現在角落。
“小萌!”張赫激動地跑過去。
李小萌蜷縮着身子蹲在牆角,頭埋進手背不停嚶嚶啜泣。
“小萌!我是張赫。”見她不聞不理,張赫伸手欲牽起她。
觸碰到白皙小手那一刻,他只覺一陣徹骨的寒冷竄入體內,李小萌緩緩抬起頭,對上深不見底的黑暗。
“啊——————!”
所有燈籠忽然黯淡又漸明,火焰抑不住興奮,熊熊跳起。
張赫的慘叫猛彈三人緊綳的神經,三人才發覺張赫不在,猛地朝張赫跑去。
臭小子!歐陽杭書心里不停暗罵,只求他不要出事!
三人趕到拐角處,差點被眼前的一幕嚇破了膽。
李小萌如同一具僵屍機械地抬起頭,盯着他們。
她渾身沾滿鮮血,手上扯着一坨不停淌血的粘稠東西往嘴里狠狠直塞,嘴上牙上糊滿鮮血和碎末。那團東西很長很長,一直往下垂落,從李琦敞開的肚子里不斷被扯出,不斷吃進她的肚子里。
李琦直直躺在地上,身體不斷抽搐,五官因苦痛扭曲變形,緩緩側頭最後看見紅光里有三個人影,瞪着眼不再有任何掙扎。
夏晴嘴巴快要撕裂到耳邊,卻發不出一絲聲音,一塊尖石哽住咽喉,已然不能呼吸。
“啊!”歐陽杭書渾身快要爆炸,飛身沖去,掏出一顆黑色小圓球,一把死死塞進她嘴里。
砰!李小萌如花兒瞬間綻放,碎屑漫天飄零。
雪白蕾絲被彈在手上,夏晴兩眼漆黑,兩腿無力,癱倒在地。
“夏晴!”施宋新立刻扶住她。
失控了,場面完全失控!歐陽杭書不停喘息,一切都在朝着他預料之外的方向發展。
“噠、噠、噠......”剁刀的聲音已然消失,一陣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他猛地看向施宋新和夏晴,臉色越來越難看。
一個龐大的人影恍然出現在施宋新和夏晴身後。
渾身粘溺着腦漿和血液將李振聰變成了另一個人,皮膚迅速干皺如樹皮,沒有瞳孔,血色充斥眼球,下巴從顎骨兩邊開裂、垂直脫落,只有一點皮肉在顎下相連,不至於使它掉地。眼前的這個生物已然不能稱之為人。
砍刀在手里晃得刺眼,靈魂隨着刀刃一點一點滴落,劊子手將大刀直直砍下。
生死一刻,施宋新一手將夏晴推在牆角,另一只手甩出符咒,“急急如律令,赦!”
符咒瞬間燃燒,明火逼得李振聰往後踉蹌。
歐陽杭書動作如狐敏捷,在發現李振聰的霎那縱身躍起,三兩步就來到施宋新身邊。趁李振聰被逼退時刻,他扛起昏迷的夏晴,和施宋新兩人迅速往門口跑。
只一秒,李振聰站穩腳,拖着刀一步一晃追了上去。
施宋新趕緊掏出符,嘴里一邊喃喃着,一邊往後扔。
李振聰停住,頓了一下,又開始繼續追。
施宋新又掏出一沓黃符,不停對着李振聰扔去。
符咒每燃起一次,李振聰就只停住一秒。
“我去,這也太雞肋了。”他的修為太淺,普通的護身符咒根本不頂用。
好不容易熬到門邊,門被死死關住,任由歐陽杭書怎么砸怎么踹,它卻如同被施了咒,巍然不動。
手里的符咒已經用完,施宋新正伸手去搜褲袋,身後的李振聰已揮着刀撲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