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夢與謊言
素食主义
我裹緊了皮衣在雪地中穿行。
小路兩側是四季常青的松樹,猶如兩排訓練有序的士兵。
突然我停住了腳步,被眼前看到的奇景吸引住了。
在翠綠的松枝上,竟然掛着一顆顆核桃大的水晶珠。
薄薄的,透明的,在陽光下散發着七彩的,美輪美奐的光。
沒錯,它是幾乎每個人小時侯都玩過的東西——肥皂泡泡。
不過奇怪的是,現在我所看到的肥皂泡泡卻很牢固的掛在松枝上。
我俯下身,近距離的仔細觀察它們。
每個泡泡都是獨一無二的,透明的泡壁里面凝結着各種各樣形態各異的水晶體,有的像羽毛,有的像花瓣,有的像星雲。
我伸出手指,想去觸摸這驚世駭俗的美麗。
泡泡卻似乎有所預感一樣,搶先一步破碎消失了。
這時我聽到樹叢後面,傳來的那熟悉的自言自語聲。
“這是我成功冷凍的第十三顆泡泡,持續時間56秒,它的結晶體像個揮着翅膀的天使……”
我像個偷窺狂一樣透過松枝綠葉,看過去。
雪白的風衣,披肩的如瀑長發,瓷娃娃般精致的臉。
她脖子上掛着相機,手上拿着泡泡瓶和吸管,在一束枝葉旁停下來,微微努起鮮潤的紅唇,吹泡泡。
這一瞬間的美麗是如此驚心動魄,一個熟悉的名字浮上心頭,卻又梗塞在唇齒間。
我只能像個安靜的雕像那樣看着她。
美麗的泡泡從吸管中飄出,上浮,宛若有了生命的靈性,乖巧的附着在了松葉上。
更神奇的是因為溫度太低,而且沒有一絲風,泡泡竟然瞬間被冷凍住,再次形成美輪美奐的水晶球。
這種神奇而美麗的物體,似乎只有魔幻小說中才會出現。
她看着自己的藝術品,興奮的像個孩子,拍着手又跳又笑。
然後端起相機,喀喀喀的連續按動快門。
我笑了,突然感覺這個寒冬並不是那么冷。
就在這時,一輛皮卡車突然呼嘯着從斜刺里沖出來,無頭蒼蠅般向她直撞過去。
“小心啊!”我驚恐的大叫。
我想沖過去救她,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她拿着相機,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被皮卡車撞飛出去。
她輕盈的身體被狠狠的拋向空中,就像一只受傷的白蝶。
砰!
她撞上松樹,然後摔落地面,濺起一片雪白的積雪,還有殷紅的血。
被冷凍的美麗泡泡紛紛跌落破碎,瞬間便消失無蹤。
“慕容!!”
那個熟悉的,梗塞在唇間的名字終於沖口而出……
我驚叫着忽的從床上坐起來,發現這只是一場夢。
一場美麗而殘忍的夢。
我擦了一把冷汗,看看表,凌晨三點鍾。
腦袋里糾結的全是剛才的夢境中的場景,睡意全無。
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天花板。
曾一度認為,只要復仇計劃一開始,我就可以掙脫慕容的陰影,不會再糾結於這個噩夢。
可是我錯了。
即便是現在,我的第一個獵殺任務就要成功,我最躊躇滿志的時候,噩夢再次重復了。
慕容……慕容。
如果說心中的仇恨已經讓我變成金剛不壞之體,那么慕容,便是那阿克琉斯的腳踵。
不,作為一個破釜沉舟的復仇者,我不能有任何的情感軟肋。
絕不能!
我跳起了身,開始的瘋狂的做俯卧撐。
當大腦無法冷靜的時候,就用持續而劇烈的運動來耗盡體內的能量,這是我長久以來摸索出來的竅門。
半小時後,我渾身是汗筋疲力竭的泡進浴缸中,心情恢復了輕松,躁亂的大腦也安靜下來。
當我回到床上的時候,很快便進入了香甜愉悅的睡眠中。
這次睡的很深,很沉,沒有任何夢境,直到……
“忍不住化身一條固執的魚,逆着洋流獨自游到底……”
手機鈴聲在耳邊倔強的重復着,將我從深沉的睡眠中驚醒。
我看看牆上的電子鍾,竟然已經是上午九點鍾。
電話是葛曉琳打來的。
“劉福平死了……死了!他真的死了……!謝謝……謝謝你……”
電話一接通,葛曉琳便語無倫次的說。
說到最後她哽咽起來,可以想象電話那頭她喜極而泣的樣子。
“你在哪里?旁邊有沒有人啊?”我苦笑着說。
心想你這說話的分貝要是被人聽到,那可就慘了。
當然我相信就算被興奮沖昏頭腦,她也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放心,我特意躲起來打電話的,附近一個人都沒有。我不知道該說什么,總之,謝謝你……”
“你不會是去醫院了吧?”
“沒有,你囑咐過我不要再去醫院,不要再主動打聽劉福平的消息。我記在心上呢。”葛曉琳說。
“那你是怎么知道這個消息的?”
“我被警察帶去問話了。劉倩今天一早去看劉福平,發現他死在了床上,以為是昨晚被我們毆打造成的,所以報了警,我和我父母,還有昨晚去過的親戚朋友同學們,都被警方問過話了。現在劉福平正在做屍檢,警察說屍檢結果出來之前,我們所有人都要隨叫隨到,不能離開繽海。”
“預料之中。”我淡淡的說。
葛曉琳沉默了兩秒鍾,終於還是問道:“能不能告訴我……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我真的很想知道。”
“你很快就會知道,但現在還不是時候。”我說。“還有,從現在開始不要再聯系我,把我們之間的通話記錄從你手機上全部刪除掉。”
“明白……還是要好好的謝謝你。”
“我說過這只是互相利用而已。你用不着對我感激涕零。如果有一天我需要你幫忙,會主動聯系你的……”
走到窗前拉開禁閉的窗簾,讓窗外明亮的陽光投射進來,心情大好。
隨便吃了點東西填飽肚子,上網,調出一段聊天記錄,按照上面的電話號碼撥過去。
“哪位?”彩鈴聲響了很久,聽筒里才出現一個中年男人懶洋洋的聲音。
“復仇者。”我說。
“你……你真來了?”男人的聲音頓時激動起來,我能想象到電話那頭他不可置信的樣子。
“我一向說話算話。”我笑着說,“你的事情解決了嗎?”
“沒有……”他語氣再次低沉下來。
“那么,我們的交易繼續有效了?”
“當然有效……如果你真的能幫我……”
“見面聊。下午三點鍾,蒲湖公園。”
“好的……沒問題!”
確定好了下一步要做的事情,心情更加輕松。
一小時後,我神清氣爽的坐在了夢回江南的餐桌旁。
“帥哥你昨天晚上剛來過吧?!”那個叫盛子葉的漂亮妹子一眼就認出了我,笑着和我打招呼。
“好記性。”我笑道,點了兩個小炒和一瓶啤酒。
現在離午飯時間還有點早,餐館里人不多,除了我之外,不遠處的鄰桌上還坐了幾個客人,都是說話嗓門挺大的中年漢子。
看他們的造型和氣質,即使不看停在門外的幾輛出租車,也知道他們是城市中消息最靈通的人——的哥。
“你們有沒有聽說,這家醫院里的那個老頭兒掛了?”
“昨天晚上這醫院門上鬧得多凶啊,路都堵了,還有幾個不知道的?聽說……就是昨晚那群靜坐的年輕人給打的?都打出內傷來了,當時沒事,睡一覺就死了。”
“是啊我也聽說了,老頭兒肋骨都被打斷了四根,他閨女跟殺豬似的哭,嚷着要昨晚那群人償命呢!”
“卧槽,你們腦殘啊!這都哪里聽來的歪門邪說?警察都查過了,根本就不管昨晚那些人的事兒!是老頭自己吸氧吸死的!”
“吸氧吸死的?什么情況啊?”
“這破醫院為了省錢,自己弄個什么機子自己制氧,老頭兒是副院長的老丈人,在醫院里就負責制氧氣,自己弄肯定是質量有問題啊,於是老頭吸了自制的氧氣就吸死了……聽說現在這家醫院也要被查封呢!弄帶一氧化碳的氧氣給病人吸,這不坑人害命嗎?!”
“自己制氧……怎么可能會弄進去一氧化碳呢?”
“誰知道老頭兒怎么折騰的呢,那破制氧機估計也是坑爹貨吧,根本就不合格?!總之誰知道呢,活該他死唄。”
“那老癟三就該死,你們都知道昨晚上那些人為啥鬧吧?因為那老癟三碰瓷兒被人打了,一個年輕人扶了他,結果老癟三反而賴上了年輕人,生生把人家給逼死了,昨天晚上那些人,就是那年輕人的家人呢!”
“這叫自作孽不可活,懂不?叫我說這么死了太便宜那老東西了,我一個哥們兒就是讓他坑過,不依不撓的,最後硬是讓他賴了好幾百塊錢去!”
……
這時我點的菜上來了,味道清香可口,實在妙極。
“你做什么工作的啊?”子葉難得有暫時的空閑,站在收銀台邊上玩手機,我坐的位置正好靠近收銀台,我四周看了看,確定她是在和我說話。
“我……推銷的。”我隨口說出一個比較令人厭惡的職業。
“奧,挺好的。”她說,語氣中難言失望,隨即又試探着問道:“有件事我很好奇……不知道能不能問?”
我苦笑道:“你不問我怎么知道是什么問題。”
我這張臉看上去應該快三十歲了,這妹子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我很好奇自己對她來說到底還有什么吸引力。
“你為什么在屋子里也戴着墨鏡?你……”她有點喏喏的問。
“我不是盲人。”我說。“我眼睛受過傷,遇到稍微強烈的光線就會很難受,所以我必須戴墨鏡,讓它始終處於昏暗中。”
“原來是這樣……我就說你做推銷的還總是戴着副墨鏡……給人感覺怪怪的。”她笑起來。
我也笑起來:“一點都不怪,因為我就是推銷墨鏡的……”
之所以總是戴墨鏡,是因為不想讓別人看到我的眼睛。
我已經把整張臉變了模樣,眼睛卻是無法改變的,所以只能遮擋。
我的世界充滿了謊言,幸好目前為止這些謊言都是無害的。
就在這時手機鈴聲響起,來電顯示是個陌生號碼。
我狐疑的接起來,里面傳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只說了第一句話,便讓我的好心情盪然無存,渾身的神經都緊綳了起來——
“劉福平不是死於意外而是謀殺。而且我知道,你就是凶手!”
群號165781969歡迎加入<圖片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