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章 畫中人
欧阳皓白
“蒼茫的天涯是我滴愛………”我那高端大氣上檔次鈴聲再一次震住了馮瞎子。馮瞎子苦笑着搖了搖頭。
電話是倩倩打來的，她緊張兮兮的約我出去說有要緊事。我也沒有推辭，拄着拐杖囑咐了聲馮瞎子就出門了。
昏黃的路燈下，我杵着一根拐杖，一瘸一拐的在大街上蹣跚而行。沒落的背影似乎和晚歸的人群顯得格格不入。一位大娘裹着黑棉襖，窩在牆根的陰影里同情的盯着我看。我對着大娘無可奈何的笑了笑。
大娘看我瞧着他笑微微愣了一下，嘴角逐漸浮現出一抹詭異的微笑，突兀的憑空消失不見了。
“我草，見了鬼了！”我看着詭異的一幕，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繼續朝街心花園走去。
“小白！你怎么才來啊？急死我了。”倩倩氣鼓鼓的盯着我。
我聳了聳肩，指了指自己纏着綳帶的大腿，一臉“被你打敗了”的表情。
“你怎么又受傷啊？從咱倆認識，你身上都沒囫圇過。”倩倩一邊略帶責怪着我。一邊攏了攏頭發。
“……找我什么事兒啊？”我一屁股坐在長椅上，不咸不淡的問道。
“寶寶【古曼童】托夢告訴我隔壁新搬來的人有點不對勁兒。”倩倩神經兮兮的對我說。
“古曼童示警么？事情有點大條了……….見過隔壁鄰居么？”我慎重的問倩倩。
“門縫里倒是見過一回，是個女的！長的挺好看的。”倩倩邊思考着邊對我說道。
“走，帶我去你家！去看看。”
倩倩家，擺設還是那么簡單明快。顯眼的位置卻多了個擺滿貢品的小茶幾。茶幾當中供着我托師傅朋友做的古曼童。
我示意倩倩進卧室等着別出來。
“寶寶…寶寶..”我圍着供桌小聲的呼喚着。
“嗚嗚嗚嗚嗚嗚…….叔叔….叔叔！我怕….我怕…..好多血！”一個散發着微弱光芒的粉雕玉器一般的孩子出現在了牆角。
“寶寶乖！不怕….告訴叔叔你看見什么了？”我邊安慰着孩子邊詢問着事情的始末。
寶寶低着頭，有些恐懼的緩緩的說道“前幾天隔壁搬來一個阿姨，他搬來之後整個房子流了好多血。這幾天血都流到我家了。你看…..你看…..衛生間都是血！嗚嗚嗚嗚嗚…….”寶寶指着衛生間嗚咽着對我說。
“寶寶別怕，我去看看！寶寶乖，要保護媽媽！知道么？”我一邊安慰寶寶，一邊起身往衛生間走去。
“我艹！”我讓嚇的一個哆嗦。一面牆斑斑駁駁的都是血跡。
“怎么了？怎么了？”倩倩聽到響動跑了出來，看着光禿禿的牆壁一臉茫然。
“你把寶寶搬進卧室，我回來之前別出來。”我交代着倩倩，拄着拐杖開門出去了。
“咚咚咚”我翹着隔壁嶄新的防盜門。
“誰啊！來了！”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穿透牆壁鑽進了我的耳朵里。
“鄰居！你家漏水了！”我不等開門就對着防盜門吆喝着。
“道士？”一個堪比西施的古典美人開了門，那宛若畫卷的美女微微愣神之後略帶肯定的問我。
“嗯？不是！”我有些呆滯的否認着。
“哼！五弊三缺的命格不是道士也差不了多少。進來說吧！別人看見了不好……”美人聳了聳挺拔的瓊鼻，皺了皺眉，略帶深意的說道。
我硬着頭皮跟着美麗女人拖拖然的進了屋。屋里的陳設很簡單，除了牆上幾張不知道年月作者的古畫，就只有些生活必需品。厚厚的窗簾擋的嚴嚴實實的，連月光也不能幸免的被拒之窗外。
我放下拐杖，坐在餐桌旁心里有些害怕。生活的變故似乎只是讓我性格有些怪異，並沒有增加多少我的膽量。我有些不之所錯的看着手機。屏幕原本微弱的亮光在屋子昏暗的燈光的襯托下顯得有些刺眼。
“喝吧，六十年的普洱有錢也買不到。順便說一句：沒毒。”女人把一杯泛着鮮血一樣美麗色澤的普洱放在了我面前。
“那個……貴姓？”我尷尬的不敢去碰那杯茶水，沒話找着話說。
“呵呵….年紀不大，心眼不少。免貴姓李，李香”李香戲虐的對我說。
李香很和氣，卻給我一種很壓抑的感覺。就好像面對着一只擇人而噬的猛獸。我有一種感覺，只要李香動手，下一刻我就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那個，李姐，沒事我回去了。”我也不管李香看着像十七八似的容貌，有些祈求的對她說。
“急什么？坐會，一會吃了飯再走！”李香悅耳的聲音在我聽來有點像死神的囈語。
“吃…吃飯？…..我擦！我不會就是飯吧？這尼瑪女人是什么東西？…………我靠！我再也不管閑事兒了！…..我要回家….擦！擦！”我沒敢起身，心里胡思亂想，七上八下。
“呵呵呵呵呵…..怕什么？我又不會….吃…..了….你！”李香看着我讓嚇的手足無措，一邊笑的花枝亂顫，一邊又在我脆弱的神經上狠狠的來了一下。
我被李香調戲的有些惱怒。羞怒交加的情緒漸漸的取代了恐懼。“TMD,老子厲鬼都干掉一只，讓你沒事這樣耍着玩？真他娘當老子是泥捏的了？艹！”我心里憤憤的想着。
我“嚯”的一聲站了起來，手里捏了個三清印就要和李香拼命。
“唉！”李香長長的嘆了口氣。
“你要聽我說個故事么？”李香深情款款的看着牆上的古畫。不等我開口她轉而緩緩的念着畫上的詩句。
“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李香念着念着，一滴淚水從眼角無聲的滑落。
我注意到李香看的是一副仕女梳妝圖，眉宇間竟然和李香有七八分像。畫卷上一個英俊的男子在為她畫眉。一支桃花不安分的從敞開的窗子伸了進來。
李香夢囈一般自言自語的訴說着：“那一年我十七，我是華府的一個丫鬟。老夫人賜名：秋香！………………………….”
“唐伯虎點秋香？我擦！”我聽着熟悉的故事有點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我看着眼前宛若天仙的美女愣愣的竟然被她的故事吸引了。
故事的前半段和小說戲文里的倒也沒什么不同。直到唐伯虎娶了秋香………..
才子佳人相見難，舞收歌罷又更闌。
桃林深處，一座幽靜的茅廬。宛若天仙的女子坐在矮凳上，一手扶額一手拿着眉筆對鏡梳妝。衣決飄飄的男人一邊看着女子，一邊在鋪開的宣紙上訴說着此刻的美好。
放下畫筆，接過女子手中的眉筆小心的勾描着本已美艷不可方物的臉龐。男人眼里滿滿的都是深情。女子也是一片款款。一只桃花調皮的伸進窗子。如詩如畫！…….
美人在時花滿堂，美人去後空餘床。床中綉被卷不寢，至今三載猶聞香。
男人獨自對着牆上的美人梳妝圖滿臉惆悵。皺紋爬滿了男人的臉龐，頭發也有了些許斑白。而美人，則空留余香人已逝，歲月無情摧香銷。男人滿臉惆悵，對着畫痴痴呆呆的看着、哭着、笑着。
“噗”一口鮮血噴在了畫上。男人顧不得搖搖欲墜的身體，連忙用寬大的袖子擦拭着妻子留下僅剩的一點記憶。畫沒有臟，男人的血好像噴在了海面上。被畫一點一點的吸了進去。
“我妻….我妻….秋香……”男人最後的一刻看到了朝思暮想的妻子款款的從畫中走了出來…………
我呆呆的聽着秋香的故事！李香則還是痴痴的看着畫！
我沒有打擾李香，默默的走出了大門。走的時候我透過馬上就要合上的門縫看了一眼。李香依然痴痴的看着牆上那副畫。
許久之後!“哼！臭小子”李香拿起了我放在桌上的名片嘴角漏出了一抹笑意……………
“昔日美人不復再，今朝只迷畫中仙。”馮瞎子聽了我訴說的李香的故事，悠悠的吟道。
用倩倩自己的話說是“出於安全考慮。”搬到了紙扎店原本用作倉庫的小二樓暫時棲身。寶寶則在神龕上和我師傅做起了鄰居。我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惡意的想：他們是不是來更光明正大的蹭飯的。
倩倩在上次的事情過後，安安分分的找了個超市收銀員的工作。而老瞎子和我則整天進行着無聊的日常。韓娟好久沒有出現過了。原來她的棲身所在【破麻繩】則掛在櫃台後面的貨架上許久無人問津。
安生的日子好像過的特別快，轉眼一個月過去了，這段時間我們也沒再看見那凄美的畫中人。
期間倩倩回去了一趟收拾東西，隔壁早已人去屋空。可是她好像沒有搬回家的意思。不顧我的抗議，就大大咧咧的占了我們的倉庫。
“司徒白！收快遞！”一個快遞小哥在門外大聲的吆喝着不肯進來。怕是不願沾上晦氣。
我看着眼前碩大無比的包裹，招呼着倩倩幫我一起抬進了屋子。
“你又網購了？這么大？啥東西啊？”倩倩一邊撕着包裹外層的牛皮紙一邊轉頭問我。
“我也不知道啊！也沒寫寄件人是誰！”我同樣一臉疑惑的忙活着。
“我擦！找上門來了.”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臉震驚的看着大箱子里的幾卷古畫。
倩倩疑惑的看着我打開了其中的一卷。我看着畫卷上熟悉的身影呆呆的說不出話來。我突然有了一種天旋地轉想暈倒的感覺。
“呵呵呵”清脆的笑容從打開的畫卷里傳了出來。倩倩嚇得一哆嗦，把畫卷掉在了地上。一個倩麗的身影閑庭信步似的從畫里慢慢的走了出來。
“唉！又來了一位！”馮瞎子搖了搖頭似乎在自言自語的緩緩說道。
“李…李姐？”我有些呆滯的指着從畫里走來的絕色美人。
“哼！也不打個招呼就跑了……下次再這樣我就……….嘿嘿嘿”李香不懷好意的目光在我全身上下不停的游走着。我則嚇得腿腳無力的坐在地上起不來。
李香很美，但是我卻不知道為什么，總是對她充滿了恐懼。在她面前我似乎沒有了往日的淡定，總是很拘謹。
悲慘的生活總是不約而至。李香成了我本就不大的小店里的一員。我覺得我這小店越發的有點陰森恐怖的味道。
“一個養着古曼童的女人，一個二把刀的藍道騙子，一只神出鬼沒的女鬼，一位從畫里走出來的絕色美人。”我突然覺得我身邊的正常人反倒是不知道死到那去了。
老瞎子這幾個月纏着我吧師傅留下的書給他讀了一遍，倒是有些長進。一些店里顧客的問題他也瞎貓抓死耗子似的出了幾個主意給解決了。店里不管白天晚上的生意也是越發的好。倩倩和李香來了之後，連白天的事我也很少管，整天窩在屋子里玩游戲。街坊鄰居的眼里，我們這個小二層的紙扎店整天都奇奇怪怪的。
“兩個大美女，干點啥不行？竟然去賣紙扎！”鄰居的男人們有時會酸溜溜的想。
最近店里來了很多心懷鬼胎的顧客。也不買東西，也不找人平事兒。整天就是軟磨硬泡的想跟店里的倆大美女出去吃個便飯啥的。
倩倩倒是沒有啥好臉色，可是李香則來者不拒的縫邀必去。只是我注意到，邀請李香出去的人有很多都再也沒有出現過。而李香那副仕女圖的顏色則越發鮮艷了。
畫中仙的傳聞我也聽到過一些。一些典籍上也有記載。
傳說中，一個畫匠窮盡經歷感情作畫。畫成後再以自身的精血染之，畫中之人就會從畫中走出陪在作畫之人的左右。只是畫中之人需飲盡天下污穢之人的鮮血方能成就大道，長存世間。一旦畫仙沾染了純良人的血腥，那么沾血之日也是畫中仙煙消雲散之時。
我注意到消失的盡是些不懷好意滿心邪惡的人。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有和李香計較。畢竟天下不平事並不是每件都能曬在陽光下受到法律的制裁的。我媳婦都讓人家拐走了，我找誰說理去？
“小白！家里又來人了？”韓娟消失許久的聲音又出現在了我耳邊。
“嗯！來了幾個朋友，借住幾天………..”我一邊回答着一邊把這些天的經歷原原本本的對韓娟說了一遍。
韓娟無可奈何的看我一眼，走出去跟李香打了個招呼，逗弄着白白胖胖的寶寶玩了一會。就又消失不見了。我很好奇韓娟每天都在忙什么。
“司徒！什么時候吃飯啊？”李香百無聊賴的靠着櫃台慵懶的問我。
我一邊往桌上端着菜一邊招呼着她過來。李香一扭三晃的朝我走來，要幫我擺碗筷。
李香的食譜倒也和普通人差不多。寶寶還是有點怕李香，不肯過來一起吃。躲在神龕的陰影里吸溜吸溜的聞着一碗原本屬於韓娟的夾生飯。
有時候要不是馮瞎子沒有眼珠子我真懷疑他是不是裝瞎。平時道貌岸然的，一到飯桌上菜里的肉哪怕只漏出來一個小角，他也能准確無誤的夾出來放進嘴里。恨不能把菜里的肉都挑出來放自己碗里。而倩倩和李香的吃香就文雅多了，小口小口的吃，時不常一手遮着口鼻，一手把一勺熱湯送進櫻口。讓人看了賞心悅目。
一頓飯就在我和馮瞎子的爭搶和美女的笑聲中結束了。
“司徒！陪我出去走走！”李香不顧倩倩殺人的眼神對我說。
熙攘的街道上，一位身材高挑貌若天仙的古風美女和一個杵着拐杖的男屌絲並肩一邊說着話一邊“壓馬路”。路人紛紛側目，絕大部分人都投來了“好白菜讓豬拱了”的眼神。我很不自在，跟李香走在一起讓我自慚形穢。
“司徒！你師傅留得書我看了，我確實像書里寫的一樣！是不是覺得我跟那些惡鬼沒有兩樣？”李香略顯沒落的對我說。
“沒有！我能理解！我見識過這個世界的丑惡。少一點壞人總歸不是壞事。”我有些偏激的說道。
“謝謝，你很不一樣”
一路走來，李香和我似乎都有些釋懷。我明白一個道理：送人玫瑰，手留余香。勸別人的時候也是在勸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