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絕望
峰亦尧vay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哈哈。”楊堅一副勝者之姿,嗤之以鼻。
“還有……”楊素清了清嗓子,話還是說得不利索。
“怎么了?”楊堅訝異地看着楊素問。
“鄖國公在與逆賊廝殺時,背部中了一箭,加上年邁之姿,不到一日便……不治殉國。”楊素的聲音越說越抖,越說越聽不清楚。
“呼。鄖公一生廝殺疆場,沒想到最後還是馬革裹屍……我到底還是不該如此硬心腸地指派他前去,畢竟他是朝中為數不多……”楊堅感嘆着,這是他始料未及的,心里像是損失了一件寶貝似得。
“還有,有傳言說是宇文大人向鄖國公射得暗箭。”楊素把知道的小道消息說了出來。
“什么,宇文述怎么會這么大膽子?他們現在身在何處?”楊堅感覺到威嚴受到了挑釁。
“傳信兵說,他們正在繼續追捕逃竄逆犯,這是他們留給丞相的字條。”楊素遞上了兩卷未啟封的字條。
楊堅打開一個看,是高熲的筆跡:恕老仆有難言之隱,老爺大業未成前,無臉回京,請准在外拓疆。
“這老頭也是執拗,放了他出去倒是不願回來了。”楊堅感嘆着,看向門口。
李德林捧着相印進來,准備歸還。
楊堅瞥了他一眼,繼續打開另一個紙條,是宇文述寫得:
為助丞相大統,下官貿然除去了韋孝寬。以為原因有二,其一他忠於周國忠於君命,勇而迂腐,怕是未來丞相登極難以聽從號令;其二,他本可速戰速決擒住尉遲迥卻一再拖延,心里勢必已然動搖了對丞相的信任,此人不除,後患無窮。同恕下官愚鈍願與高總管相隨,大業尚有一步,望丞相謹慎而行。
“也罷,死了就死了,厚葬便是。”楊堅覺得有理,不再追究,坐了下來。
李德林問:“可是尉遲迥?”
“是鄖國公。”楊素說。
“戰死沙場了?”李德林心一糾問道。
“不是,被宇文述……”楊堅有些厭煩他的追問。
“啪”的一聲。李德林驚得手一陣哆嗦,相印順勢跌落到地上摔得粉碎,那只栩栩如生的麒麟獸也變得面目全非,不再動人,只有那一灘朱紅依舊像血液一樣刺人。
“這……”相印碎在地上,楊素直替李德林捏了一把汗。
楊堅平靜地說:“碎了好,省得以後掛念。李德林,大周的相印看來也不適合你,我得幫你做個新的。一個新時代的,以前從來都沒有的……”
“呵呵,丞相大人,免了。算我看錯你了。”李德林臉色變了又變,不恭敬地說道。
“李德林,你什么意思?”楊堅本來心情就不好,這么一聽,來了氣。
“當日草擬聖旨,我力排眾議,推舉大人到達權力之巔。是因為我知曉你平日便是德高望重、受人敬仰的名門之後,接過相印時你的慷慨激昂也確實鼓舞着我,讓我看到了大周中興的希望,可是你所做之事卻……”李德林望着楊堅眼淚汩汩,失意地垂着頭。
楊素覺得自己搭不上話,保持着沉默。
楊堅聽了,臉更是板了起來:“我現在才發現,愚忠之人又何止韋孝寬一個,你又何嘗不是?”
“在大周為官,取大周俸祿,盡心為周的江山社稷可有錯?”
“可是你看這大周的江山自先帝亡故後,是何樣子?昏君當道,寵幸妖邪,佞臣橫行,無奈只得老夫替天行道,想開創一派新風又有何錯?”
“一言天道,便可忠奸不分,不顧無辜?”
“逢此亂世,可有至善之人?你我也皆不可為。又談何無辜?”
“人性善惡皆由後人評說。丞相殺戮如此,縱是能篡權奪政,後世之人就能萬分敬仰不成?”
“自古君王眾口難調,此事也不願你再費心。”
“多謝。”李德林終是吐出了壓抑心里的不滿,丟下頭冠,釋然而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鄭譯正從外面進來,訝異地看了他一眼,報告說:“下官在御膳房做好了准備,不知丞相……”
楊堅整了整衣襟,說:“我親自去。”
“是。”鄭譯有些驚恐地說。
知道了最近發生的所有真相後,楊麗華心中卻還是不安生,總感覺少了點什么東西似得,坐在院中整日失神。
“母後,母後。”娥英叫喚着,奔了過來。
楊麗華注意到了她手里的一個信封:“這是什么?”
“外祖母給小皇子換尿布的時候,找到的。”娥英喘着氣,一本正經地說。
信封上並沒有說明是寫給誰的。
楊麗華拿出了信紙,“贈妻麗華”四字出現在眼前。立時,她便明白了這無疑就是宇文贇的遺書。
被熾繁拿走了,裝進了信封,她臨死的時候為了保險起見,塞到了嬰兒的襁褓里。
信里應該寫了很重要的東西,估計很長。
卻只有三行字:
贇不配為夫,自絕。
勿念誓言,再嫁。
容隨公大統,勿責。
原來,宇文贇早就看出了楊堅的不臣之心。
原來,熾繁怕她看到遺書會自尋短見,所以把它藏了起來。
原來……
等一下。
大統?
楊麗華半含着淚水,腦海里像皮影戲般放着片段。
“周國上下已經爛透了……”
父親說過這樣的話。為了登上皇位,他絕不會心慈手軟。
可是……
不好,得趕快入宮。容不得楊麗華多想,進馬廁躍上馬,揚鞭而而去……
“鄭譯,葯呢?給我。”楊堅問道。
鄭譯知趣地遞過食盤,盤里擺着兩碗深褐色的湯葯。
楊堅接過長盤,迫不及待地走下台階,直奔浣水宮。
“娘娘……”楊堅昂着頭邁進了宮里。
“丞相,你這是……”朱滿月狐疑地看着他。
“這是微臣親自為皇上和太後娘娘熬煮的大補湯,喝下可保延年益壽。”楊堅不懷好意地笑着。
看着碗里烏漆墨黑的東西,楊堅又是這副表情,朱滿月知道了他的來意,破口大罵:“楊堅,你要做什么?你要滅口,當初不是說好的嗎,我替你……”
“微臣怎么會害你呢,這可是好東西,還有忘憂好夢的療效。來人,喂皇上喝下。”
“是。”
兩個衛士沖上去,一個抓住了宇文闡,一個拿起了碗撬開了他嘴巴就要灌下去。
“你們干什么,朕可是皇上。”宇文闡掙扎着卻於事無補。
朱滿月想拉開衛士,反被一肘子推倒在地。
她顧不得疼痛,爬到楊堅面前,邊磕頭邊求饒:“丞相,楊大人。求求你放過我們吧,放過我們吧。”
“哼。”楊堅輕蔑地一聲冷笑。
“只要放闡兒一條生路,宇文闡這皇位就讓給丞相了,好不好?”
“無知婦人,你可知唇亡齒寒的道理?”
“我喝我喝,只要你能放過闡兒,貶為庶人也好,只要能放過什么我都答應你。”朱滿月不斷磕着頭。
“你現在還有什么資格跟老夫談條件,選擇讓宇文闡當皇帝,本就是因為你最好對付。但未免後患,你們必須死。給我灌。”
“誰敢?”楊麗華沖了進來,撣開了衛士手中的葯碗。
瓷碗碎在地上,碎成百片,一如楊麗華此時的心境。
“你來做什么?”楊堅責問道。
兩道淚河泛濫在楊麗華的臉頰,她卻擠出一絲笑意:“女兒,疾馳而來,有些渴了。”
她捧起楊堅盤里的湯葯,湊到嘴邊,被楊堅一把抓住,他搖搖頭:“別喝。”
楊麗華一陣掙扎還要往嘴里送。楊堅奪過葯碗,扔在地上。
湯葯與地磚觸碰的瞬間,有些沸騰地開始冒着氣泡。
“我本以為那次過後,你就幡然悔悟了,可是你太讓我失望了。我沒有你這樣的父親。”楊麗華朝着楊堅大吼。
“你說什么呢?”伴隨着“啪”聲,楊堅一記耳光打在楊麗華的白皙的臉上,五指紅印立現。
“你打我?”楊麗華不可思議地問着。
楊堅有些措手不及,但沒有道歉的意思,剛要垂下頭。
“啪”的一記巴掌已經打在他的臉上。
“這是替熾繁打的。”楊麗華憤懣地說着。
“啪”。
“這是替元晟父女打的。”
“啪”。
“這是為陳月儀和陳山堤的。”
“啪”。
“這是替受宇文招株連的人打的。”
“啪”。又是一個。
“這是替尉遲迥和韋孝寬打的。”
“你鬧夠了沒有?”楊堅抓住楊麗華的手,不讓她再打。
“還差一個。”楊麗華哽咽着,另一個手打了上去。
“啪。”
“這是為宇文贇打的。”
“你這樣有意義嗎?”楊堅怒火中燒。
“你這樣做就有意義嗎?是,我是阻止不了你。今天來,我也只是想看看你楊堅的真面目罷了。”
“為父也是迫不得已。”
“呵呵,宇文述也說過同樣的話,可他還至少知道羞愧,你呢?”
“我是你父親。”
“死了。我的父親死了,在我心里。自從他動了想殺害我最重要的人的念頭那天起,他便變得面目可憎,形同行屍走肉了。”
“為父在你心中就這么不堪嗎?”
“以前當然不是。”楊麗華轉過頭,跨出門檻的時候,一字一頓地說:“今日起,我和你的父女情分到此為止。若是你膽敢傷害我的兩個孩子,我就殺光你的兒子。”
說完,她消失在所有人視野里,任沒有花香的風吹凌亂發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