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10 轉折4.0
走夜路的羊
“多數丈夫,在結婚前戀愛時,都是相當溫柔的,也不排除婚後心態依舊……可你的丈夫,不但當過軍人,還做過三年警察,受過槍傷……他平時承受的,是非同一般的壓力,面對的,都是惡劣分子,要是任務完成不好、案件破不了,還會收到上面的催迫……我覺得,即便原先再高大表里如一無瑕疵的一個人,也會在長期的迫使下,產生畸形心理、暴力欲望。”
“加上兒子不爭氣,可以一直陪着兒子、管着兒子的,又是妻子一個,當兒子闖了大禍的時候,丈夫未免會將怒火發泄到妻子身上……這位妻子,又是個視家庭為一切的女人,擁有着所有女性里最大的隱忍,她會完全承受下來一切,讓丈夫的壓力得到釋放,並給外界制造一個和睦家庭的表象……孟太太,你覺得我這番推論,合理嗎?”
“你、你胡說八道!”
即便理智里知道照說那些話是個坑,孟妻也忍耐不住了,起身,是要趕客的節奏。
照又搖搖頭,抬眼猛問:“那么,孟夫人,可以解釋下,你的雙腕部、鎖骨部,那些最近才留下的勒痕,是怎么回事嗎?”
經照“提醒”,方良才發現,孟妻由於動作幅度大了,衣下肌膚露出較鮮明的淤痕,一驚:莫非大案件里,還涉及到家暴成分?
孟妻驚慌,掩飾住衣領、袖子,結巴說:“這、這是三天前我推動新家具時,留下的。”
“會用繩子?”
“我、我推不動,只好拉。”
“那些繩子呢?”
“丟、丟了。”
“好吧……”
照裝模作樣了一下,說:“不管您告訴我什么,我都打算起訴你的丈夫長期實施家暴,不然家庭不會出現教育失當的問題,兒子不會無端學壞。”
“你、你不要——”
“你的丈夫沒有做那些事嗎?”
“沒有——”
“解釋下你的傷!”
“我——”
“解釋下你的兒子現在為什么離家出走!”
“我——”
“解釋下你的丈夫現在為何不在家里!”
“我——”
“孟太太連一個疑惑都解釋不了了?我覺得敢於提着刀子下廚房的女性,內在其實是很強大的。”
照的連珠炮,幾乎是逼着對方失控,逼着對方發怒。
孟夫人終於瀕臨邊緣,閉目,深吸一口氣,以最大的力道,幾乎是吶喊着說:“我不知道你們到底想從我這里了解什么,想聽到什么,但——我的丈夫,那是世間最偉大的丈夫……我的兒子,也是世間最聽話的兒子……我的家庭很和美,丈夫對我是常人想象不到的溫柔……我的兒子正在努力復習,一個月後,他就會考上職業學校……我的丈夫也會歸來,那時候,我們一家三口,將永遠的、永遠的……”
“幸福下去……”
孟夫人說着說着,閉了目,流出眼淚,聲音神色里懷着無限的憧憬,以及目前還難以意會的悲苦……
方良看不下去,偷偷扯了扯照的衣袖。
照嘆口氣,說:“好吧,孟夫人,我認可您的家庭是個完美家庭……那么,可以將您丈夫的現有聯系方式,告訴我們嗎?我覺得,連這點兒都不透露,就太說不過去了,您總不能說跟自己的丈夫失聯了吧?我覺得,您的丈夫,更適合來回答我們的諸多問題。”
“好……”
孟夫人努力平靜心情好一會兒,才在紙上寫下了一個外地號碼……
從5樓1號出來,下到3樓轉角,又停下休息時,方良幾乎在質問了:“照小姐,我實在不理解,你前面為何要那么逼迫那樣一個可憐、興許還很偉大的妻子、母親呢?”
“你不理解嗎?是啊……我也不理解,但忽然就有那么一種沖動。”
“什么沖動?”
“我想知道一個平時隱忍或許還受着丈夫家暴關鍵時刻卻全是在為家庭着想的女子,在徹底憤怒時、在爆發內心最深處感情時,會是什么樣的狀態。”
方良很不滿:“您這是在進行人類觀察嗎?還是在執行特殊案例下的心理學研究?我覺得太過分了,要是換個人,早將我們趕出來了。”
“好、好,我承認我抽風了……助手,現在剩不到20分鍾,快辦正事。”
“什么事?”
“打開勘察箱,掃描那些漆塊上,是不是帶有血跡。”
過程不提,看着檢驗里出現的血跡反應,方良雖有心理准備,還是暗驚。
照說:“這就是後面可以利用的證據了,血跡想必是受害人的,夫妻兩個在搬運屍體上樓的途中,發現有血跡遺落,就想到偽裝小廣告刷漆,讓紅漆掩飾血跡的方法……真是的,用綠漆不是更好?不完美……啊,也對,這樓道光線不好,綠漆不夠合理。”
“這個……現在肯定這些話是不是早了?”方良對一家人產生了同情。
“好吧,你打那個小廣告電話試試。”
結果一打,號碼是無效的。
照說:“你看,那該是隨便編的號碼,或是從其他地方看到的復制了上去……紅漆廣告可是幾天內刷上去的,號碼不該過期或更換,源自有人無知偽造最好理解……你有別的解讀嗎?”
“沒有……”
“接下來,打第二個電話……丈夫在外地的那個,看是不是也打不通。”
結果很古怪,竟一下打通了,那邊的人嗓音低沉問:“誰?”
照說:“我們是本地物業局的,想找您的妻子了解些水電類消費情況,可她做不了主,您能不能——”
“對不起,我現在有急事,不在本地,請等我回去……”
咔……掛斷。
偵探和助手對視一眼,都很無語。
果然丈夫的量級跟妻子完全不同啊。
照很無奈,說:“那就回去吧,看胖局長閣下有沒有什么情報。”
“你又讓他查什么了?”
“嗯,我讓他調查本地區這幾個月來的攝像頭錄像,雖然神秘人不在白天出現,錄像清晰度肯定不高,也比沒有強啊。”
“那就回去吧。”
收拾勘察箱,下樓出去,在2樓拐角,碰到了一家歸來的本樓居民,要擦身而過時,照叫住了他們。
“請問,你們住在幾樓?“
男主人說:“3樓,你們是?”
“哦,調查人員。”
“難道出什么事了嗎……您問吧。”
“好……三天前,凌晨時間段,你們有沒有聽到,樓道里非同尋常的動靜呢?”
夫妻兩個對視一眼,丈夫說:“我們作息是很規律的,夜里11點休息,早上5點半醒來,6點准備好,加上早飯,要7點了,之前不開門的。”
“這樣啊……”
照本來也沒有詳細問詢的心情——主要是承諾的時間不夠了。
沒想被夫妻牽着手的半大孩子說:“姐姐,我看到了哦。”
“咦?你看到什么?”
“我尿急,出來解手,經過門口時,覺得外面有聲音,就由貓眼往外看了看,像有人在哭,我好奇,打開門,正要問,那個人提着個什么桶就向樓上跑了。”
“看清長相了嗎?”
“沒有,那個人穿着大衣,樓道光線也不好,但像是位阿姨,也不知道是不是住這樓里。”
夫妻很震驚:“小桐,這些話可不能亂講啊。”
“是真的看到了,爸爸媽媽。”
照問:“那時候是幾點?”
孩子想了想,說:“1點到2點間吧……我家的掛鍾每個整點都會露出十二生肖,我看到了牆上有個牛牛。”
夫妻又驚,說:“是真的,我家孩子從不說謊,鼠牛虎兔,0點是鼠,牛1點出來,虎是2點,白天正午開始又輪一圈。”
看着一家三口離開,照一時失神。
方良問:“怎么了,有什么問題嗎?”
照搖搖頭:“沒什么。”
方良也覺得沒什么。
雖然丈夫5點才離家,如果妻子是1-2點出來刷漆,也說得過去啊,畢竟將屍體裝盛起來,才是首要,非常時刻小節上也不得不讓妻子代勞了。
這時候,胖局長又來好消息。
“太好了,沐小姐,我們終於搜索到,大約20天前,本地區居民攝像頭里,捕捉到了‘神秘人’蹤影!”
兩人果斷奔去……
到達臨時綜合調查室時,發現不僅洪局長在,紅花幫主馬大也在,因照的“指點”找回了三弟,他感懷大德,決定往下協助調查。
三人和一些警員一同分析找到的視頻。
視頻是兩段,在不同時間、不同地點,由兩座居民樓外的攝像頭夜拍到的畫面。
因是黑夜,畫面模糊,神秘人又像對攝像頭位置、本地地形已較為熟悉,皆是在光影交替的時刻,才分別呈現了一個可辨析的背影。
先看第一段:一個中等個頭、渾身包裹嚴實的“神秘人”背對着由一條街巷拐入一個胡同,因較近處的一個昏黃路燈而將身形暴露。
將入胡同的片段放了三四遍,馬大驚叫:“啊,這是我的三弟,不會錯的!”
既然最關心的親人如此肯定,此神秘人多半就是馬三了,可惜後者目前昏迷,無法提供情報。
看另一段,那個視頻中神秘人的暴露稍意外。
一輛回歸的出租車在駛入家附近的暗街時,車燈掃描到了二十多米外一個包裹嚴實的人,由於出租是弧形繞拐的,車燈光在固定區域的停頓有限,而且一發現被照到,那人就很快身體側避,沒入了黑暗,出租司機大概以為是尋常路人,沒有視察的舉動。
總之,這段視頻更短,關鍵處不超過兩秒!
馬大判斷了下,搖頭:“這個不是我的三弟,比三弟高壯不少,即便穿着厚底鞋、多套衣服也不像,我三弟走路什么樣子,我最清楚了。”
那就是神秘人中另外的某一位。
照讓操作員反復回放,盯着那兩秒鍾看了有七八遍,忽然,腳步踉蹌,身體竟然倒退!
方良嚇了一跳,趕緊扶着照,退到了後面一張座椅前。
照渾身無力地坐進椅子,閉目,雙手壓着額角,露出了少有的苦思。
方良還是首度見到這位智慧不可測估的偵探少女如陷迷局的樣子。
“不對,一切都不對……”
她呢喃着外人所不理解的話語。
方良關心下輕輕問:“怎么了,照?”
沒回應。
他又說:“有什么我現在可以幫你的嗎?”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好幾分鍾,照驀然睜眼,從椅子上起身,看着已圍成一圈盯着她看的調查室里的人,以明顯也空前的鄭重說:“有些事情,我想做徹徹底底的調查,這需要大量的人力資源,你們、可以幫我嗎?”
她主要盯向的,是洪局長跟馬大。
兩人都很嚴肅點頭:“請吩咐!”
“好,先將整個區域電子地圖調出來……我要二位去查兩大件事。”
“第一大件,是關於神秘人的,神秘人最早什么時候出現,後面每次出現,又都什么時間、身高、地點——尤其後兩點,盡量確定好,每得到情報,就將訊息反饋給我——不,反饋給這里留守的技術警員,讓其對照着在地圖上標出來。”
“第二大件,是調查……‘這座樓(手指地圖)’這半個月來夜里和凌晨段所發生的居民動靜,譬如爭執爭吵……以及這個市場里,‘這個相貌’的女子,這三天多來的一切行動……”
看到照展示的“女子”圖像,方良震撼,洪局長震撼。
“第二件上每個有價值情報,無論巨細,都要一一向我匯報,我還要單獨詢問那些提供者……”
“這兩大件事,都要在今天日落之前辦完,單純依兩位的人手不夠,所以我要你們也發動所有的本地熱情居民、關系資源,來共同去辦一切……可以做到嗎?”
兩位老大,乃至室內所有人都大聲喊:“做得到!”
“行動……”
至於那個必須6小時內完工的誓言,早已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