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05部分
走夜路的羊
劉梅再次哭道:“缺兒,你真的不能報仇,真的……”
吳缺再忍不住,失控道:“為什么…為什么我不能報仇?媽,您再這樣說,給我個理由,爸爸若不是吳過殺的,又是誰殺的,若是沒有死,這些年又去了哪里?”
然而劉梅只是搖頭,無法回答。
旁觀的劉媽長長一聲嘆,道:“少奶奶,兩位小少爺的心結一日未除,便永遠不會有安寧的一天……還是告訴他們真相吧。”
劉梅最終咬牙點頭,看向了面具人,看來,是要後者講述。
劉媽帶動下,小月、胡律師、高董事三人都與其離開,室內只剩四人。
面具人深吸口氣,仿佛,講出真相對他也是件艱難的事。
(十一)
面具人面對着吳過吳缺,道:“你們身上是否各有一個懷表畫像?”
兩人各點頭,掏了出來,相互一看,連那懷表的樣式都是相同的。
面具人道:“里面各有一張素描,算是你們父親的畫像,其實是出自一人之手的。”
“當年那件事後,山庄內有着你們父親真實影像的各種資料都銷毀了,便是怕你們每日睹物思人,終有一天再記起過去的事,對吳過是這樣,對吳缺你,也是這個目的。”
吳缺聽得不對,疑道:“你在說什么,我有什么好記起的?”
面具人嘆道:“吳缺,你一直以為吳過喪失了記憶,豈不知,你也喪失了記憶,只不過,他喪失的,是那十二年的記憶,你喪失的,卻是某一天的完整記憶,因為那一天,是你最不願去面對的。”
吳缺稍愣,隨即大笑道:“你在胡扯什么,我怎么可能喪失過記憶,我什么都記得清清楚楚,我不管你是誰,不要妄圖蒙騙我!”
面具人半晌沒回答,忽然,慢慢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張滄桑的臉。
吳過吳缺一辨認,同時驚喜叫道:“爸爸?!”
但是,他們又都停住了腳步,喜顏消失,疑惑上來,同樣的一個念頭在心間徘徊:難道,自己的爸爸當年可能因某種原因未死,就是眼前的這個人,但是……
吳過吳缺都看向對方,按捺着緊張,他們既期待謎底揭開,又怕那結局與期待相反。
接着,原本的面具人緩緩解開了風衣,他的動作好慢好慢,最終,露出了掩藏起來的衣着,那是一套看起來久遠的黯紅色的休閑西服,但是上衣的心臟部位,卻有一道似乎破了很久的洞。
看到這衣服,吳過漸漸激動起來,顫抖着道:“你……真的是爸爸?”
他如何不激動,記憶中,爸爸就總是這一身裝扮,而今,面前這個人的面容也與腦海中那個人重疊起來。
而吳缺,也驚叫道:“你是吳天佑?不對,你不是已經被我殺死了嗎?不……啊……”
想着,想着,吳缺瞳孔放大,忽然慘叫一聲抱着腦袋倒在了地上,不久,他忽然痛苦流淚,他終於想起來了,想起刻意去遺忘、去加工的那一天的完整情節。
……
十二歲的吳缺匕首就藏在衣袖里,他在尋找刺殺機會,忽然,目標出現了,他正穿着那身標志性的黯紅色休閑服,但是,那人卻欣喜地向他招手走來,道:“兒子,快來,爸爸帶你去玩,咱們去游樂場好不好?”
爸爸?看着有些陌生似的笑臉,吳缺心里稚嫩的想着:“想冒充我爸爸?沒門,我爸爸可沒這么笑過,嗯……這不正好方便我今天行動嗎,那好……”
於是吳缺在“爸爸”臨身將要抱他的時候,忽然詭異地彎起嘴角道:“爸爸,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好不好,我有些話想對你說,但是,在那之前不許問哦。”
“爸爸”大概還以為吳缺要與他玩什么游戲,使勁點了點頭。
很快到了那個健身場,那個他和吳過經常聚會的地方,到了最中間,吳缺才站住,轉身,同時背過手。
“爸爸”似乎有些急不可耐,也停下,開口道:“乖兒子,你有什么話要對爸爸說?”
吳缺神秘地道:“你湊過來呀。”
於是,“爸爸”彎身,去把耳朵湊向他,吳缺嘴角的弧度再一彎,右手由背後繞至身前送出,直抵“爸爸”心口,將他們聯結在一起的,是一把已經沒柄的匕首。
吳缺沒有看到,“爸爸”臉上那由驚愕,到痛苦,再到慈愛的復雜表情。
緊接着,吳缺抽出了匕首,一大篷鮮血噴灑到了他身上,“爸爸”就在自己面前緩緩癱倒,不停抽搐,血越來越多。
吳缺一直保持着抽出匕首後的姿勢,實質上,那些血噴在身上時,他就已意識到了,殺死一個人到底是什么感覺,死亡,又到底意味着什么。
膝一軟,吳缺坐到在地,他忽然感到體內空空的,虛脫無力,忽然,他想起了那個賭約,想到父親可能也將遭受這樣的威脅,趕緊按動了脖領上的通訊按鈕,無力地道:“吳過,我殺死你爸爸了,老地方……”
吳缺說完,閉掉了通訊器,而目光,又轉向“爸爸”。
這個人的鮮血,已經徹底將兩人連成一片。
忽然,“爸爸”的手臂動了,吳缺想逃,卻逃不開,他眼睜睜看着那只帶血的手觸到自己的臉上,然後,最後說了一句話:
“孩子,爸爸……不怪你……”
再看向“爸爸”的臉,“爸爸”的眼睛。
他忽然全明白了……
(十二)
吳缺終於明白,為什么自己會比親眼看到“父親”被殺的吳過還要充滿仇恨,又終於明白,時常會做的噩夢中,那個殺手到底該是誰……
明白過來的吳缺抱着腦袋在地上翻滾,時而痛苦流涕,時而瘋狂尖叫,時而又傻笑不止,不住着:“我殺死了自己的爸爸,哈哈,我殺死了自己的爸爸……嗚嗚,殺死爸爸的人是我……”
劉梅放任地看着自己的兒子在地上發泄,她也泣不成聲,喃喃道:“孩子,你爸爸是不會怪你的,媽媽也不會……”
吳過看了眼那一身有刺口的上衣,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依舊有些疑惑,道:“‘父親’?這……到底怎么回事?”
面具人,或說此刻的吳天佑也淚流滿面,他吸了口氣,低聲道:“你難道不知道,爸爸與你天佐伯父是雙胞胎?”
時光回歸十二年前,回歸那一天。
一大早,吳天佐就來找雙生子的弟弟,抱怨作為家族的准接班人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而弟弟吳天佑又是多么的自在瀟灑,想學什么就學什么,最後,他不由提了個建議,今天的董事會會議由天佑替他去,他好空出一天來陪伴兒子,反正那會上只是聽報告,沒別的什么。天佑見哥哥確實辛苦,就答應了,但兩人雖是雙胞胎,長相難辨真假,衣着氣質還是有差異的,最後兩人不得不換了外裝,一個穿着黑色正裝,果然感覺很拘謹,一個則穿上了黯紅休閑服,笑說心情也開朗了,簡直是變了個人。
於是,徹底沒人認得出兩人了。
正裝的天佑不苟言笑的到了會場,直坐而木然的聽取報告,他的神思卻飛到了哥哥那里,不知哥哥與小侄玩得是否痛快,其間,好似從門縫看到了兒子熟悉的目光,他不由好笑搖頭,兒子怎么會來這種地方呢?終於撐到了散會,天佑乘來時的電梯下到一樓,門剛打開,突然刺來一匕首,他讓了下,卻只躲開一半,而動手者則瘋狂跑開,從身形看疑似自己的兒子,他這才意識到了問題。
現場是劉媽先發現的,兩個孩子各持匕首昏倒在地,吳天佐的屍體已經冰冷,劉媽強自鎮定下通知了劉梅,又通知了吳天佑——劉媽當然看出了死的人到底是誰,二人先後趕至,密不對外地處理了現場,只是,吳缺那孩子手中的匕首卻怎樣也無法取下來……
兩個孩子一連昏迷了數天,被診斷出醒來後可能失憶,吳天佑沒有告訴任何人,取走了那身原屬於自己的衣服,帶着吳過離開了吳氏山庄,吳過醒來,竟喪失了全部記憶,於是吳天佑為他安排了一個新的身份和家庭。
山庄里的吳缺也醒來,他遺忘的,只是那一天的部分記憶細節,留下的,則是一把日後時常把玩的匕首。
總之,兩個孩子自從暈過去,再醒來,不但失憶,也都沒有了父親……
吳天佑懺悔般沉痛道:“是我害了哥哥啊,所以,這身衣服,我是永遠脫不下來的……我好恨,很早以前,為了不讓家人再受傷害,我去學習武術,為了不再讓家族受遺傳病症的折磨,我去研習醫術,我去學畫畫,想把家人最燦爛的笑容留下來,更是在二十多年前,我就聲明要放棄繼承權……但我還是再一次害了家人,若不是與哥哥換掉衣服,事情就不會是這樣,而我學過武術,吳缺也不可能殺死我……”
“我是個罪人……”
不知為何,吳過看着重逢的父親,沒有半點喜或愁,只是揪心般難受,他安慰道:“這……不能怪您的。”
吳天佑忽直視他道:“知道你為什么自小就沒有母親么……那是因為,在你出生後不久,我就病症發作失手殺死了她,我的一切改變,都是從那天起的。”
“所以,我為你起名字為‘過’!”
吳過突然呆震當地。
不久,吳天佑走了,吳過也走了。
場中,只剩下在母親懷中痛苦着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