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取血
于心了了
“可以聊一聊嗎,蕭朗院長?”林爾心輕聲說。
蕭朗極其不情願的抬起頭,立馬林爾心驚了一跳,他那一張胡渣堆滿的臉,差點讓林爾心誤以為是看見了類人猿。
“有事找我秘書,出去!”蕭朗說。
“對不起,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不能接受你的拒絕。我找你的事情有關於你的老婆,我們聊一聊好嗎?”林爾心堅持的說。
“我說出去!能聽懂嗎!”蕭朗猛地站起,嚇得林爾心一退。他的反應太過劇烈,實在超乎林爾心的想象。
“想借錢,想托我找關系,還是嫌住院費貴!你又是和我老婆有什么關系!——如果我不是院長,你們還會想起自己認識我老婆嗎?!說認識,說見過一次面……,我院長的身份,終於讓你們意識到認識我老婆的好處,是吧!你們高高興興的來,辦得成事開開心心的去,辦不成事說我老婆瞎了眼。有想過我的感受嗎,有嗎?!我是想我老婆,我是希望有人能和我聊起她,但絕不是利用她!有沒有想過,她對我意味着什么?!!”
蕭朗歇斯底里的吼了一通,開始有些喘不上氣,身體發抖的坐下。女鬼蹲在蕭朗的面前,無數次的想要幫蕭朗順氣,可是她的手只是一次又一次,徒勞的從蕭朗的身體穿過。
林爾心也慢慢的蹲下,如同女鬼一樣蹲在蕭朗面前。
“你是院長的身份和我今天來,沒有半點關系。你是吳研的老公,這才是我今天來的最主要原因。我知道你現在沒有心情談話,可是聊一聊好嗎?”林爾心說。
蕭朗看着林爾心沒有說話,他的眼睛像是一只受傷的野獸在哀鳴。林爾心猜他真的受傷了,那些認識或者見過他妻子的人,一次又一次的讓他受傷。——他的心已經無法負重。
“問他,拜托你幫我問他,梔子花要在什么情況下,才會是五顏六色。”女鬼說,一滴又一滴的紅色的眼淚,從她的眼睛滾落。
“代表永恆摯愛的梔子花,要在什么時候才能是五顏六色。”林爾心說。
“在她——。”蕭朗下意識就要回答,又猛地立刻就紅了臉,他的眼睛里一下有了光,他看向身側,他的手不自覺的伸向身側,朝着女鬼蹲着的位置觸摸過去。可是他什么也沒有看到,他也什么也沒有觸碰到,所以他眼睛里出現的光,很快的就消失沉寂。
女鬼捂着嘴,用力的捂着嘴,一大顆又一大顆紅色的眼淚,不停地滑落在她冰涼透明的手上。
“她連梔子花的事情都到訴你,你一定是她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剛才我情緒不好對不起。”蕭朗看林爾心的眼神有了變化,他仔細的打量林爾心,客氣的請林爾心坐下。
林爾心和蕭朗閑聊了兩句,他問起林爾心今天來找他的原因,或許是因為意識到這事情可能真的會有關於他的妻子,他的情緒有些難言的激動。
“她對我說你是無神論者,所以今天的事情有點難辦。我們玩個游戲吧蕭朗。”林爾心說,原本這話後面還有一句:一個你的妻子經常和你玩的游戲。——可是蕭朗打斷了林爾心。
“你想要我相信這世界上有鬼是嗎?”他說。
林爾心要嘗試的事情被直接說穿,一時之間沒了話。
“我相信了,從她離開我開始我一直在嘗試去相信,真的。謝謝你因為她能前來安慰我。”蕭朗接着說,就在他說完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林爾心清楚的看到他眼睛里僅存的最後一點光消失殆盡。
蕭朗這那里是相信了,分明是徹底的心死。林爾心意識到,——她的心猛地像是被什么狠狠撞擊到。
“蕭朗,愛一個人究竟要有多愛,才會願意即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我好羨慕你也好羨慕你的妻子,如果不是因為死亡,原來在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人,他、她的一生真的只夠愛一個人。”林爾心伸手,用手掌蓋住蕭朗的眼睛。
蕭朗的身體有些微顫,但不是因為林爾心,女鬼告訴林爾心說,她在生前常常用手掌遮住蕭朗的眼睛,對蕭朗說一些親密的話。
“你怕自己會忘記她對不對,那個永遠會為你擔心的女人,你的老婆。所以,你才會嘗試用盡一切的辦法,去尋找她存在過的痕跡,對嗎。她的去世已經讓你這樣難受,如果你發現你竟然還會有時候忘了她,忘了那樣深愛你的她,你難受到無法呼吸了是嗎?——可是,怎么可能真能輕易忘得了呢,你的老婆,她已經活在你身體里的每一處角落,她已經融入到你的血液之中,你要怎么去證明她存在過,耗盡你的整個生命嗎?你有沒有想過有這樣一種可能,即使你的老婆她不能再陪在你的身邊,可是你的所有痛苦、你的所有不堪忍受,她都能感同身受,甚至比你更能感同身受?”林爾心說。
女鬼貼在林爾心的身體上,她流着淚伸出手,把手掌重疊在林爾心蓋住蕭朗眼睛的手上。
“你用你的方式在表達愛,用不愛惜自己來表達,可是能不能換種方式?要是你的所有情緒,你的老婆她都能感同身受,難道你不希望她因為你而開心的笑嗎?蕭朗,我真心的希望,希望你也能像我一樣,看見你的老婆,看見吳研就站在你的面前,看見她一直就陪在你的身邊。可是如果你真能看見,你勢必會面臨選擇,選擇放她離開,還是要她繼續滯留在已經不屬於她的世界。所以看不見已逝的人,會不會其實是世人自己內心的寄願?”林爾心說。
“蕭朗說點什么吧,拜托你說點什么,就當這一刻遮住你眼睛的人不是我,是她。”林爾心請求的說。
蕭朗用力的握緊拳頭,一大顆又一大顆的眼淚從林爾心遮住他眼睛的手掌指縫間涌出,滑落。他發出一聲嘆氣,一聲長長的嘆氣。
“她,我老婆有沒有告訴過你,其實我根本不值得她愛?”他說。
“不會的,她一定不會這樣說的。”他的語氣那樣肯定又透着哀傷,“她不管在什么時候總會最先想到我,總是為我着想着,時刻為我做好她能為我做的一切,我也總能什么都不用操心。……直到她離開,翻開她所有整理過的東西,我才發現自己從來沒為她做過點什么。……以前我總是對自己說,我們還年輕,我一定會有時間,我一定會有機會補償她,可是——。”
女鬼認真的聽着,她一動不動的聽着,仿佛是怕遺漏了蕭朗說出的任何一個字。她像是成了一具人形冰雕,除了眼睛在不斷的滾落出紅色的淚珠。
“她一直為我付出,為我做着許許多多的事情,卻從來都不抱怨;我也就習慣着她的付出,把一切都當成理所當然。直到她不在了,我才發現,原來結婚這么多年,我連一次家務事都沒有做過,一份像樣的禮物也沒有送過給她。我無條件的得到她那么多的愛,卻從來沒有珍惜。我一直覺得說情話很肉麻,很少對她說,可是現在我願意說,她卻聽不到了。要是她還在我的身邊,我說我愛她,她聽得到嗎?”蕭朗說。
“不是的,不是的……。”人形冰雕一次又一次的搖頭,她說的那么用力,只希望蕭朗能夠聽得到。
“我想相信世界上有鬼,我真的願意。”蕭朗說,“我以前不信,無論如何都不信,從她離開我的那一刻,我一定要自己相信。如果世界上有鬼,她只是去到另一個世界,她會在那里等我,我們還會有再見面的一天。抓住這樣的想法我才能活着,我不敢去見她,我現在的樣子我怕讓她看見。——可如果這世界上真的有鬼,要是她一直陪在我的身邊。”
蕭朗倏地從座椅上滑下,雙膝劇烈的撞擊在地板上,他跪得那樣重那么沉,他下跪的聲音震顫了林爾心的耳朵。
“對不起,對不起老婆,對不起要你看到我現在的樣子。我有好多話想要對你說,我有好多聲我愛你沒有來得及說給你聽。”蕭朗的聲音近乎哽咽。
女鬼的心緊緊拽在心口又哭又笑,她的眼睛深情的看着蕭朗一刻也不曾離開,即使在掉落紅色眼淚的時候。
“傻瓜,笨蛋。別說對不起,沒有什么對不起的,都是我自己願意做的。”她說。
女鬼的臉上開始不斷綻放出笑容,她笑得那么美。她的笑容里仿佛有光,一種被叫做幸福的光,林爾心的心都被她的笑容照耀得暖暖的。
“知道嗎?能在一生中最繁花似錦的年華遇到你,和你相愛,已經是我今生最大的快樂;能夠嫁給你,陪你走過那么多日日夜夜,陪你度過那么多坎坎坷坷,還能在此時此刻聽到你說:你愛我。我已經好知足,好知足了。我沒有什么遺憾,真的沒有,除了——,不能陪你一起到老。”她說。
女鬼就像是融化在笑容里,她仿佛綻放成了一朵花,一朵代表着永恆摯愛的梔子花。她在笑容里聽到蕭朗對她說話,她透明的身體開始有了顏色,那種只有女人在戀愛中才能綻放出的顏色。
“老婆要是你還在我的身邊,要是你可以聽得到,請別再為我擔心,我一個人可以的,我可以照顧好自己。”蕭朗說。
女鬼的眼眸微動,她抬眼看向蕭朗的身後,眼睛在霎那間被不敢置信充滿。
“好美,以前我都沒發現它能這樣的美,是到了該離開的時候嗎?”她說,林爾心猜她一定是又一次看到了屬於她的光,——這光會帶她去到她該去的地方。但即使屬於她的光再美,女鬼的目光還是回到蕭朗的身上。
她伸手,那般慎重又小心翼翼的觸碰蕭朗的臉。蕭朗仿佛感覺了到什么,顫抖的閉上了眼睛。
“照顧好自己,求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帶着我的愛,帶着我的祝福,好好地生活。我要你像以前一樣,每天早上都喝一杯牛奶,每個星期都去做一次運動;每個周末,在不影響工作的情況下,悄悄的偷喝酒。然後,再在一個對的時間,找一個對的人,一起去走你們人生接下去的路。”女鬼說,她流着紅色的眼淚顫抖的說。
一張紙頁怵然從地上飛起來,紙頁劃破林爾心的手指,一滴血從林爾心的手指涌出,飛入女鬼的手心。女鬼握住那滴血,扭頭向林爾心看來。
女方拿走她的一滴血,林爾心詫異。對方拿着她的一滴血去另一個世界是要干嘛?
“謝謝你,請一定把我說的話轉告他。他真的好愛你的。”女鬼對林爾心說,她深深的凝視着蕭朗,慢慢消失在林爾心的眼前。
林爾心被女鬼說懵了,誰真的好愛她的?汪的,一時之間接收到的信息量太猛,林爾心的小心臟簡直無法負荷。
他代表誰,這一個他字能代表很多人的啊喂,可不可以有點責任心,拜托把話說清楚再走?
忽的眼神和蕭朗碰到,林爾心猛地身體一激靈,汪的,林爾心被一個“他”字搞的好混亂。媽媽她要回家,大人的世界太可怕了,她只要她的濤濤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