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恩顧
白左寒記得,這豬小時候只有巴掌大,四隻細蹄子似乎撐不起圓滾滾的小身子,走起路來東搖西晃,眼睛像兩顆黑葡萄,水汪汪地飽含可憐相;以白左寒那裝腔作勢的個性,買東西可不是喜歡什麼就買什麼,比如他偏好的是甲殼蟲,卻偏偏要買輛路虎來顯示自己品味高貴;養寵物也一樣,他是打定主意要養一隻威風瀟灑的杜賓,可惜到花鳥市場一逛,還沒看到合適的狗崽,便被這隻豬的小黑眼迷得七葷八素。
這黑豬一抱回家,白左寒就後悔了,別人家遛的是名狗,再不行也遛隻小京巴,你堂堂一個大學教授,遛著隻豬到處亂跑,像話嗎?
罷了、罷了!白左寒安慰自己,我家的豬是迷你豬,只有巴掌大,養在家裡也挺逗趣!哪想這豬品種不純,在白左寒的精心照料之下,吃好、睡好,吹了氣般長了幾十斤的膘,以前撒撒歡一派天真活潑,現在一撒歡就能把人拱出幾公尺遠。
愛面子如白左寒,他只能傷心地看著他的豬一天天長大,純真的葡萄眼變成了邪惡的黑豆眼,可愛的短鼻子變成了難看的長鼻子,惹人疼惜的小細腿兒變成了粗壯有力的短腿……
活脫脫的悲劇啊!白左寒想起此事憤難平,狂怒地一捶床,「那個賣豬給我的奸商!他騙我。」
楊小空費了好大勁將黑豬哄回窩裡去睡覺,勸道:「白教授,你別記恨了,這是緣份吶!」
「走開!」白左寒推他一把,「你又嘲笑我!」
楊小空握住他的手,小小地咬一口,「你不喜歡牠,明天我帶到工瓷坊去,等小七回來吃掉牠。」
白左寒怒目而視,「你讓樂正七吃掉我好了!」
「你就是這樣,明明心裡愛得要死,還要嫌牠難看。」楊小空笑。
白左寒彆彆扭扭地將薄被子往上拉了拉,擡手關了床頭燈,「我把牠養那麼大,還是有感情的……」
楊小空攬著白左寒的腰,在他肩頭輕輕咬,「別睡,不是說好給我翻譯外文書了嗎?」
白左寒只好重新打開燈,「我明早還有課呢!就給你唸半小時。」
楊小空乖順地點頭,忙遞上書。
白左寒打個呵欠,側身躺著,手支住腦袋,停停頓頓地把英文注釋翻譯出來,一些專業術語便半矇半猜,說了幾頁後,覺得乏味透了,雖然句子都看得懂,但古玩鑒定不是他專業內的東西,全然一頭霧水,他問楊小空:「你聽得懂嗎?」
楊小空一掃平日傻乎乎的樣子,專注地看著書上的圖例,簡單應道:「懂,你繼續。」
白左寒愣了一瞬,忽然驚覺楊小空在某些方面,和二十歲的自己像極了!單純乾淨、充滿夢想、對自己的追求心無旁鶩;但誰知道,隨著時光的流逝,他會不會改頭換面?五年後、十年後,他是不是會露出鋒利的爪牙,待人處事寵辱不驚、目光犀利刻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變成另一個白左寒?
楊小空的下巴搭在白左寒肩上,用指尖戳了戳他的嘴唇,又探身吻了吻,「你很睏了嗎?那還是睡吧。」
「沒,我再唸幾頁,你認真聽。」白左寒笑了笑,翻過一頁接著唸;他第一次萌生一種強烈的保護慾,他想讓自己這不諳世事的年輕愛人沒有憂愁和痛苦,看不到這社會殘酷的一面,不要受到挫折和傷害,永遠生活在沒有壞人的世界,永遠微笑著枕在他身邊,用帶著孩子氣的方式向他索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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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各項美術類評選展,開展得如火如荼,柏為嶼的兩幅新創作,分別拿下了不同頂級美展的金獎,曹老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了,往柏為嶼的腦袋瓜子上大力拍了兩把,差點把他拍暈過去。
但凡提起曹銅鶴老先生的弟子柏為嶼,沒有人不汗顏!那個毛毛躁躁的小子過於年輕了,然而獲得的殊榮,卻猶如魚雷般一個、一個炸出來,炸得藝術圈子裡漣漪不斷,讓人不知該羨慕柏為嶼,有曹老這樣惜才如命的導師;還是該羨慕曹老,有柏為嶼這樣才華橫溢的接班人。
柏為嶼在這條路上走得順風順水,一躍好幾級,從沒遇到過什麼絆腳石,身價「蹭蹭蹭」往上爬,同輩的競爭對手只有眼紅的份;許多評論家都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一時間,所有藝術類刊物將他定位為年輕一輩藝術家的新貴,善意的讚譽鋪天蓋地,同時也不可避免地出現冷言冷語;不過,這一切都掩蓋不住他耀眼的光芒。
楊小空眼巴巴地看著柏為嶼的獲獎證書,一臉豔羨,「柏師兄,你真是太厲害了!」
柏為嶼得意洋洋,「你只有在這時候才會叫我師兄!」
楊小空撓頭,不好意思地笑,「我只有在這時候才崇拜你。」
柏為嶼點起一支菸,抽兩口,故作瀟灑地踩在畫架上,眉飛色舞,「怎麼樣?我是不是越來越有師兄的風範了?」
曹老一腳把他從畫架上踹下來,「兔崽子,知道『謙虛』兩字怎麼寫嗎?」
柏為嶼揉揉屁股,嘀咕:「怎麼寫?」
曹老揚起柳棍就要打。
「啊啊!我想起來怎麼寫了!」柏為嶼跳著躲開,「曹老,你也真是!我和小空還裝什麼謙虛?真假!」
曹老想想也是,哼道:「在自己人面前隨便一點沒關係,我告訴你,出去說話一定要注意,別被人抓住把柄。」
柏為嶼臭美地攤手,「唉,真是傷腦筋!人怕出名豬怕肥,我這就是樹大招風的典型代表啊!做名人真辛苦。」
「喂喂……」楊小空冷眼,「為嶼,你這種話如果在外面說,真的很欠扁。」
柏為嶼勾住他的脖子,「所以我就和你坦白流露心聲,在外面我可淡定了!你聽、你聽,接受採訪的時候,我就這麼說……」往後退三步,面對楊小空站直,整了整衣領,手背在身後,笑容內斂,裝腔作勢地把採訪過程重播一遍:「這幅畫引起如此大迴響,我也是出乎意料的,過多讚揚使我有些惶恐不安,我在藝術之路上還只是個小毛孩,需要不斷探索,希望有更多不同的聲音,指出我的缺點……」
「夠了、夠了……」楊小空擺擺手,「先讓我去吐一吐。」
柏為嶼不依不饒地拉住他,「還沒完呢!等我演完再吐。」
楊小空面色灰暗地扭開頭,「師兄,算我求你,饒了我吧!」
「師弟,你聽我說啊!我還有一段很經典的裝B語錄……」
曹老的柳棍毫不客氣地抽下去,「該幹嘛、幹嘛去,別在這裡給我鬧騰!」
楊小空和柏為嶼忙做鳥獸散,對視一眼,偷偷笑。
曹老一轉身,柏為嶼便顛兒顛兒蹭過來,誠心勸道:「小空,我像你這樣研二時,就陸陸續續獲了些小獎,你到現在連個入選的尾巴都沒摸到,別玩物喪志了。」
楊小空沉默片刻,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你做漆畫有靈氣,我怎麼能和你比?」
柏為嶼老氣橫秋地拍拍他的腦袋,「怎麼能這麼說?我們是兩種風格!曹老嫌我太躁,對你的期望更大,你別讓他失望;一個人的精力有限,我的所有時間都花在專業上,而你還分出一半去鑽研瓷器,當然和我不能比。」
「我不急於求成,能學自己喜歡的東西就好。」楊小空用樟腦油洗掉手上的生漆,眼見曹老轉到陳列室瞧作品去了,趁機低聲問:「我聽陳師兄說,有個新加坡的學校聘你,你怎麼不去?」
「噓……」柏為嶼怕怕地往陳列室看一眼,「別被曹老知道,他會揍我。」
「你真是……」楊小空無奈,「很好的機會欸!別系的人搶著去。」
柏為嶼割下一小塊螺鈿,在砂紙上磨圓潤,沒好氣說:「老外總是想挖牆腳,像我們這樣學現代繪畫結合傳統藝術的,在國外挺吃香,在國內反而不好發展,這個局面很詭異。」
楊小空不住地用報紙擦手上的油,淡然道:「我知道你的想法,可又沒讓你去一輩子,去打拚幾年回來,總比現在這樣當無業遊民更好。」
柏為嶼將菸頭戳在桌角,賴皮兮兮地抖著腿,說:「我就是安於現狀,現在發展得不錯,又不缺吃喝,能安安心心地做創作,日子過得多逍遙,何必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打拚?再說,我是個語言白癡,到那……麼遙遠的地方,沒朋友會憋死的。」
楊小空一笑,「你就是懶。」
「我是懶,怎樣?」柏為嶼推他一把,一本正經地瞪大眼,「我知道了,你想把我這個絆腳石趕走,以後你就是漆畫界的新貴,是不是?師弟,你好險惡的用心啊!」
楊小空無語,搬起一塊小漆闆往陰乾房走,「得,我再理你就見鬼了。」
柏為嶼攬住他的腰,淫笑,「師弟,我和你開玩笑的,別生氣。」
楊小空把闆舉高,「別動,還沒乾呢!」
柏為嶼上下其手,「唷,小蠻腰……」
「喂!」楊小空急出一頭汗,「癢,你別亂動!」
曹老從陳列室出來,殺氣騰騰地操起柳棍,沒頭沒腦地亂抽,「怎麼又抱在一起了?你們整天摟摟抱抱的,像什麼話?敗壞師門!」
柏為嶼見勢頭不對,撇下楊小空一溜煙跑了。
楊小空舉著漆闆左躲右閃,可憐巴巴地求饒道:「唉唉,曹老,不關我的事啊……」
妝碧堂對面的工瓷坊今天開窯,幾件釉裡紅的發色差強人意,窯工們拎出瓷器,魏南河看了一眼,搖頭說:「敲掉吧。」
柏為嶼從廚房裡偷了隻鴨爪子,坐在柴窯邊湊熱鬧,「你真是浪費啊!」
魏南河趕蒼蠅般揮揮手,「一邊去。」
柏為嶼拍拍屁股站起來,正要乖乖地滾一邊去,魏南河又叫住他,問:「小七有沒有給你打電話?」
柏為嶼嚼著鴨爪,吊兒郎當地吐出骨頭,「有時有。」
「說了什麼?」
「也沒什麼,就是嫌肉不夠吃。」柏為嶼說了一半,疑道:「怎麼,他沒給你電話?」
「不是。」魏南河不自在地摸摸鼻子,「沒你的事了,滾吧!」
「什麼態度,大師兄了不起啊?」柏為嶼白眼一翻,悻悻然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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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正七剛去軍訓前幾天,每晚打一通電話回來報告情況,囉囉嗦嗦一大堆廢話,可時間一久,那小子每天不知道忙什麼,不主動打電話了;魏南河打過去,想問問他:吃飽沒?累了沒?想家沒?
不想,那死孩子沒說幾句就不耐煩,行啦,你別什麼都問,老媽子啊你?我打牌呢,就這樣!
魏叫獸打擊不小,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接連三天沒給小孩打電話去自討沒趣。
下午到系裡開會,院長就教授資格考核大發言論,白左寒坐在魏南河旁邊,輕輕敲打扶手,問:「今年院裡就一個正教授名額,有沒有興趣和我爭?」
魏南河苦笑,「白左寒一出,誰與爭鋒?」
白左寒嗤笑,「拉倒吧!說得這麼委屈,還不是你自己那課題論文沒有趕出來;得,你等明年吧!」
「是是是!」魏南河調侃道:「您老今年趕緊升了,把明年的空缺給我騰出來吧!」
「明年就一個名額,我看你還是沒戲。」白左寒抽出一支菸在指尖轉動,挑眉看了魏南河一眼,「校長的侄子也要評正教授,我把他擠下去,讓你明年去和他鬥。」
校長的侄子在油畫系任教,裙帶關係尤其剽悍,魏南河估摸著自己沒能耐鬥得過人家,便道:「那我等後年好了。」
白左寒恨鐵不成鋼,「你就是沒志氣!」
魏南河一樂,「我沒志氣不是一年、兩年了,評副教授那會兒,也是和這傢夥撞了,校長委託院長來找我談話,我還不是拱手讓他?」
白左寒不屑道:「我要的東西,除非爭取不到,絕對不可能自覺讓給別人,哪怕是和你爭,我也不會讓的。」
「左寒,你太好強了。」魏南河把他手裡的菸拿過來,放在鼻底聞了聞,若有所思地說:「小空就和你不一樣,他和柏為嶼很像。」
「哪會像!胡說。」白左寒不滿,我的小綿羊怎麼會像那二流子?
魏南河觀察著白左寒的神情,緩緩說:「那兩個小子從骨子裡透出一股子軟弱,如果是站在我們今天這種立場上爭一個名額,他們會互相讓給對方。」
白左寒嗤之以鼻,「可笑!」
「是很可笑,他們閱歷不夠,依然保持著那種天真,等再過十年,到了我們這種年紀,就不一定了;比如我和杜佑山……」魏南河驀然停下不再說話,想起杜佑山,不由有些傷感,二十年前,兩個人都還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血氣方剛,為兄弟兩肋插刀也在所不惜;兄弟倆說好合開一家私人博物館,腦子裡都裝滿了不合實際的夢想,如今杜佑山的變化翻天覆地,魏南河又何嘗不是?
白左寒嘲笑道:「又想起你們倆的友情神話?南河,你老惦念舊情,到現在才下定決心打壓杜佑山,太晚了!」
魏南河頗訝異,「我打壓他?這話怎麼說?」
院長發言完畢,鼓掌聲過後會議結束,魏南河隨著人潮站起來往外走,白左寒跟上去低聲問:「古玩收藏協會和文物保護協會的會長,這幾屆都是一個人,上一屆是你爸,這一屆的老頭兒是你爸扶上去的,沒什麼水準、年紀也大了,下一屆是你還是杜佑山?」
兩個協會雖是民間性質的,但隸屬於市文物部門,在圈內屬於權威機構,杜佑山是古玩收藏協會理事長,魏南河是文物保護協會理事長,兩人各霸一方,自打魏南河的老爸退休後,會長完全形同虛設。
魏南河含笑望著白左寒,搖了搖頭,「左寒,我們圈內的潛規則,你不懂;會長不會是我,也不會是杜佑山,歷屆會長是由各理事推薦,或者由現任會長提拔,我和杜佑山是推薦人,不是候選人;我推薦的人是……」
白左寒臉色一肅,「別開玩笑!你推薦二十出頭的小鬼當會長,不怕被人嘲笑?」
「左寒,你想事情總是比別人尖銳,一下子就想到小空了啊?」魏南河往左斜了斜,避開白左寒的逼視,面上笑容頓斂,「不瞞你說,這個圈子是靠本事說話,楊小空的本事是玄而又玄的東西,我利用的,就是人們對這種本事的敬畏心理,杜佑山絕對找不到第二個更有競爭力的候選人,他推薦的人上台,肯定會打壓我,我推薦的人上台,自然不會讓他為所欲為,很公平。」
白左寒冷然道:「你們怎麼鬥,我不管,楊小空太小了,爬得太快對他不好。」
魏南河點起菸,漫不經心地抖抖菸灰,「他二十三了,不小!你、我像他那麼大的時候,已經獨當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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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南河一直沒有給樂正七打電話,到第五天,一通陌生電話打過來,魏南河接通,樂正七在電話那頭嚷嚷:「魏南河,怎麼這幾天都沒給我打電話?」
「我……」
「別你了,我手機沒錢停機了,借我同學的手機呢!你趕緊給我手機儲值一百塊話費。」樂正七一口氣說完,沒聲音了。
魏南河聽著電話那頭的「嘟……嘟……嘟……」,終於狂怒了!他回撥已接來電,惡聲惡氣地說:「叫樂正七接電話!」
那倒楣的同學惶恐地拉過樂正七,「你叔好兇喔!」
樂正七正和同學三五成群地圍在一起打撲克牌,把手機夾在肩膀上,「喂,什麼事?」
魏南河的怒火洶湧燃燒,「我看你是翅膀硬了吧?這麼久沒給我電話,怎麼回事?」
「我手機不是停機了嘛!」樂正七心不在焉地聽著,甩出一疊牌,朝同學大喊:「唉!順東風!我的、我的……」
「你幹什麼呢?那裡怎麼這麼吵?走到安靜的地方和我說話。」魏南河喝斥道:「你聽到沒有?」
「好好好……」樂正七敷衍地應了句,把手裡的牌甩出去,豪爽地爆笑幾聲,「老子今天手氣不錯,記帳……唉,我說你,帳記清楚!輸的洗牌,老子去打個電話就來。」
魏南河聽著那些噪音逐漸小了,這才壓抑著怒火問:「這幾天過得怎麼樣?」
「就那樣,挺好的。」樂正七走到門外,一屁股坐在台階上,「你趕緊給我儲值話費呀!」
小屁孩適應了軍營裡的生活,和同學們打成一片,每天都過得不亦樂乎,這個地球缺了誰都一樣轉,樂正七沒有魏南河照樣過得有聲有色,魏南河的失落感無法用語言表達,酸澀澀地問:「有沒有什麼話想和我說?」
樂正七想也不想,「沒什麼話說。」
魏南河無聲地歎了口氣,「那好吧,我抽空給你儲值話費;沒別的事掛了。」
「等一下!」樂正七下巴頂在膝蓋上,樂呵呵地說:「上個禮拜不是中秋嗎?每個人發兩塊月餅,特別好吃。」
魏南河勉強一笑,「在外面吃什麼都香,小傻瓜。」
小傻瓜抓抓腦袋,不好意思了,「我給你留了一塊,塞在包裡,今早發現它臭掉了……」
魏南河頓了頓,憋在胸口的那團悶氣登時煙消雲散,他抑制不住地揚起了嘴角,「天這麼熱,能不壞嘛?不長腦子。」
「再過半個月就回去,我又曬黑一大圈,你看到該心疼了。」
「你也知道我會心疼嗎?」魏南河心情愉悅地踱到院子裡,整顆心都柔軟起來;全世界只有這麼一個小鬼能有如此能耐,讓目空一切、狂妄自大的魏叫獸一時難過、一時高興,一時像碎碎叨叨的老媽子、一時又像專制不講理的嚴父。
樂正七喃喃說:「南河,我交了很多朋友。」
「在外面學聰明點,別被人欺負了。」
「亂講,大家都挺好的。」
魏南河取出一支菸,笑問:「好好好,你和新朋友們都談些什麼?」
「不談什麼,打牌唄!」
「就打牌?那有什麼好玩的。」
「光打牌當然不好玩,我們還賭錢。」
魏南河把手裡的菸捏碎了,「你說什麼?」
樂正七興致勃勃地說:「賭錢啊,你沒玩過?我回去教你!剛學的時候我老輸,已經欠了同學六百多了……」
魏南河的臉瞬間猙獰了,朝手機訓斥道:「我讓你唸大學,不是讓你學賭博!你這死孩子!想氣死我嗎?今天能輸六百塊,今後就會輸六百萬!」
樂正七嚇了一大跳,捂著耳朵解釋道:「我今天手氣特別好,扳回了八十多塊錢……」
「不是錢的問題!」魏南河焦躁地走來走去,發狂的瘋狗般咆哮:「讓你不給我學好!你看我會不會打死你!我警告你,再讓我知道你賭博,我就砍斷你的手!」
樂正七忙不疊把電話掛斷,害怕地縮縮脖子,自言自語:「小賭怡情嘛!怎麼反應這麼大?嚇死人了……」
宿舍裡有人喊:「樂正七,你打完電話沒有?我們開局了!」
屢教不改的死小孩看看自己還健在的兩隻爪子,吐吐舌頭,一骨碌爬起來,顛兒顛兒往裡跑:「來了、來了,我作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