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人丑鬼惡
风捧雪
他對這地方有些熟悉，至少有兩個場景他不可能忘記。
一個是重回山路那晚，這里有斷腿的人在街上爬，喊着“我的腿呢”。另一個是捷達車在這里肇事，看到了一個奇怪的瘦削婦女，現在想來她也是韓婆婆、王瞎子那類的異人。
此時這個地方，他看到了小軍在他的出租車上，監視着一輛車。不用小軍解釋了，他就知道小胖子在這個車上。這個車他有些眼熟，就是前陣子小胖子駕車迅速逃離他的那輛。
胡林楓死死盯着這個車看，車前面有兩個人，其中一個人應該就是小胖子。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這些。他繼續死盯着，心里開始尋思，是不是和小軍現在就去堵住小胖子。然後，他看到了吳志強。
不，不是吳志強，是吳志強的頭。
只有一個頭而已，那個山路上死去的司機。出現在小胖子車後面。
胡林楓一下子出了一身冷汗。他模糊出了個念頭，莫非……
無需他猜測了，吳志強的頭已經消失了。
沒等胡林楓反應過來時，路邊有人去敲小胖子的車窗。敲了幾下後，似乎不耐煩了，試着拉了下車門。
車門一下子就開了，小胖子從車里栽倒下來。
那個人的尖叫聲還沒傳過來時，胡林楓就已知道了，小胖子已經死了。
他到底沒有逃過山路那晚的詛咒。
本來胡林楓以為，自己已經入行了，又特訓過，對這種事也有所准備，應該能應付好。沒想到再次面對西山老太婆的事，發現自己依舊渾身發冷，眨下眼都費了好大力氣。
小軍大叫一聲，下車跑了過去。蟲子那時候也是如此，小軍總是什么也不想的跑過去……
小軍這動作驚醒了胡林楓，他也下車跟了過去。和蟲子那時候不一樣，胡林楓看不到小胖子的魂……
走到近前時，圍觀上來的人已經亂成一團了。有的打110，有的打120，有的喊不要動，更多的是議論紛紛。
小胖子車上的另一個人，胡林楓居然也認識，正是那個瘦削的中年婦女。胡林楓曾經跟着她到了小胖子樓前。如今，她已經和小胖子一樣了……
從醫院出來，天已經黑透了。醫院確認小胖子兩人的死亡，什么原因胡林楓也沒細聽，他只清晰記得，小胖子他老爸呆呆的神色，這木然的表情和蟲子老爸那時一樣……
胡林楓和小軍本來要幫忙多做些事的，被小胖子老媽歇斯底里的趕了出來。
“你們兩個畜生，不得好死，全家死絕戶了！”
那副猙獰怒罵的表情，讓胡林楓心里發毛。他相信，如果不是有人攔着，這女人會撲上來咬掉他們身上的肉。
自己做錯了什么，值得她如此痛恨？這副嘴臉恐怕幾天胡林楓也不能釋懷了。他恍惚覺得，就是張瑩瑩那張臉，比較起來也要好看得多。
人啊，總要找個借口，來發泄自己的情緒。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他人。
在路上，小軍低着頭，好半天也不出聲。胡林楓為了找個話題，故意問：”想什么呢？“
小軍沒抬頭，嘟囔了一句，胡林楓沒聽清，“什么？”
“就剩咱們兩個了。”
胡林楓怔住了，這次他聽清了。是的，就剩下小軍和他了。
八個走過山路的人，小胖子、蟲子、大個兒他們四個，已經死了六個了。
小軍仍然低着頭，聲音低沉，“楓哥，你不會有事吧。”
胡林楓懟了他一拳，“廢話，我當然不會有事。你等着吧，早晚我帶你去做個了結。”
這一拳太使勁了，小軍被他打了個趔趄，但是終於咧嘴笑了，“好，我等着，就算你給我領死胡同去我也等着。那現在呢？嗯，去喝酒吧。”
這次胡林楓和小軍喝得沒那么多，不到半夜就散了。
胡林楓沒有回家，他正呆呆的坐在街邊。酒勁上來後吹了吹風，感覺舒服了不少。
喝酒不是什么好事，不過有時喝一些也不錯。那次，如果八個人不跑去鄉下喝酒，是不是今天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胡林楓搖搖頭，不再想下去，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好說的呢。
小胖子的事他已經猜出大概來了。小胖子家境很好，家里交際范圍也大。估計是身邊有人對詭異事件多少有點了解，於是請來了瘦削的中年婦女，保小胖子一命。不知道這女人用的什么方法，大概是把小胖子藏起來吧。小胖子的命開始是保住了，可是過了一段時間以為沒事了，小胖子就又出來了。結果這次躲不過了，連帶這女人也丟了命。
可是西山老太婆是不是比原來強了呢？蟲子他們出事時還是晚上，而小胖子，是下午出事的。不用人告訴他就知道，這老太婆恐怕比那時候強了。這或許是她“吃”得太多的原因，也或許是陳北斗說的，瘟疫過後要亂一陣子。
胡林楓不是寬慰小軍而已，他相信和西山老太婆的事一定要有個了結。他正一步步的走近這個目標。可是小胖子的事對他依然是個打擊。而且，小胖子老媽那猙獰的表情和惡毒的詛咒，他始終忘不了，一想起來就心里發毛。人啊，丑惡起來比鬼還要恐怖吧。
胡林楓坐在街邊，看着人來人往，坐了很久。還好是夜里，沒什么人注意他，以為只是個醉鬼在醒酒而已。
“你說我連傳染病都熬過去了，這眼皮怎么還總跳呢，不是還要有大事吧？”
“王瞎子閉門謝客了，聽說一年都不見人了，以後還上哪兒找這種治外科病的啊。”
“趙副縣長最近真做了不少好事啊，江畔街修好路了，還准備在紅塔廣場建個噴泉呢。”
“西山路上又撞車了，你說今年都出幾次事了。”
街上行人的話時不時傳到他耳朵中，胡林楓沒太注意。但聽到最後這一句，他身體抖了一下。只是，他依然沒有動。
黑夜啊，為什么總是要來呢。夜越深，人越靜。
等到街上基本沒有人的時候，胡林楓終於站了起來。時間到了。
今天晚上天氣有些涼，胡林楓的胳膊有些冷颼颼的感覺。他用手摩挲了幾下，繼續向前走，直到走到那里。
那個人還在那里，依舊做着日常的工作——用長長的舌頭舔着牆。
胡林楓打聽過這個被擱置建築工地的事。據說包工頭黑心，安全措施做得不到位，有好幾個工人都從上面掉下來了，死得死，殘得殘。其中有一個在牆上摔成了兩截，當時血順着牆面嘩嘩往下趟。
後來事壓不下來，包工頭直接跑路了，工地也就這么荒廢下來了。荒了挺長時間後，有人想繼續開發這地方，結果一開工就天天出事，沒有不出事的日子，怎么都防不住。從那以後就再也沒人願意接手了。
看着長舌頭的身體中間有段空隙，下半身如同懸在那里一樣，胡林楓打了個冷顫。這個說法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
去建築工地的都是什么人呢，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誰會願意干這種活呢。胡林楓上學時看到過附近工地的工人，日頭火辣辣的爆嗮，幾個工人在樹蔭下湊在一起吃飯，饅頭、榨菜，偶爾加上火腿腸。他們的肌膚是黑紅色的，臉上時刻都有着汗水的痕跡。
長舌頭活着時也是這樣嗎，拼死拼活得干活兒，用汗水換來薪水。期望着完工的那一天，把這辛苦錢帶回家，給父母買些葯，給老婆買件衣服，給孩子買個書包。
胡林楓不再想下去，自己踏上陰陽道以來，有時總會想些有的沒的。
瞳術運轉起來，胡林楓的雙眸深處一個漩渦迅速形成，開始了旋轉。此時他的雙眼，異乎尋常的幽暗深邃，如能吸人神魂。
長舌頭停下動作，開始看向胡林楓這里。
胡林楓心里微微一動，他已經陪伴長舌頭好多天了，今天這次，是長舌頭反應最快的一天。
長舌頭舔幾下牆，就轉頭看看胡林楓。胡林楓不為所動，只是有些緊張。因為今天，他總覺得自己的精神很好，雙眸在瞳術運轉下，如有光輝射出。這大大影響了長舌頭吧。
果然如此，這是第一次，長舌頭開始動了，向胡林楓這里飄過來。
是的，長舌頭飄過來了。只是，他的空懸着的下半身，還立在原地呢。只有他的上身，飄過來了……
胡林楓害不害怕，害怕。可是他沒有動。
因為他突然發現了，自己居然慢慢的有些習慣這些了。雖然依舊心驚膽顫，卻不再恐懼的不能自已。
是最近離魂讀書越來越忘我的原因么，如今瞳術運轉起來後，自己對外界的反應已經遲鈍了。這種恐懼，如同隔了一層，才能傳到他的心里，過了好一會兒才能激起回響。
長舌頭飄得近了，他的舌頭是暗紅色的，如同領帶，在身前搖晃。
如果自己瞳術運轉後能如讀書一樣物我兩忘，那么就能如想象中一樣斬妖除魔了吧。
長舌頭帶來了一陣陰寒氣息，舌頭上淌下的黏液，也帶着陰寒。這黏液，滴答到了胡林楓的腳面上。
是的，長舌頭已經貼在他面前了。
深夜里，一個半截身體，貼着你，額頭碰着額頭，滿身的血，舌頭垂在地上。
胡林楓這時候終於有了正常反應，什么！他的舌頭已經碰觸到自己的衣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