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十一.封閉的十二樓(1)
月昕
按照往常的習慣,我起身從腰間鹿皮囊里,取了一枚墨玉石,緊接着,湊到門前凝神細聽。
安靜下來後,耳朵里能聽到的動靜,也變得多了。
身後,截昕霖似乎很緊張,呼吸聲有些急促;而秦先生,她應該是練過閉氣之類的下水工夫,若不細聽的話,是很難聽出這個女人的存在。
對於我敏銳的聽覺,從小到大,身邊人都是有目共睹的,所以,也讓我有着一種說不出的自信。
可讓人怎么都想不明白的是,即便是在微笑到呼吸的聲音,我都能夠聽到,可身前這扇門,仿佛隔開了世界,讓我絲毫聽不到內里的動靜。
我啞然楞在原地,一時失神。
“怎么?多年不見,怎么膽子變小了...”秦先生不知在何時,走至我身旁,一只手摁在門把上:“靠邊,我來給你打前陣,記得丟准些,可別給我開瓢了...”
“呵,這可說不好,萬一失手了,那我也沒招,要不,回頭下去了,我多給您燒點紙錢?”我回敬了句,後退半步,又捏了一枚墨玉石在手里,做好投擲的架勢笑了笑。
秦先生沒有在意我的言語,嘴角微揚,摁下了門把。
“吱嘎”一聲,昏暗的屋子里,多出了一道光。先前那股在魚丸加工廠里,聞到的死魚爛蝦味,頓時從屋里飄出,熏得人有些睜不開眼。
與此時同,隱隱之中,卻又覺出夾雜其中的另一個味道,似乎是只有死人身上,才會有的屍臭味...
松開門把,秦先生單手捂住口鼻,用手擺了擺,待門自行緩緩打開後,她才小心邁着蓮步,進到里頭。
我跟在其後,撥了個火折,吹將幾下,見閃了亮光,抬至眼前,單手捏墨玉石戒備,四下打量。
這間屋子不大,四十平米左右,正中間放着張床,西牆貼滿麻袋的窗戶下,透進幾縷微弱的光,打在一張老舊寫字台上。
整個房間,簡陋而又破舊,發霉的牆皮,落在牆腳,斑斑駁駁的一地,像是許久未曾有人住過似的。
“剛才那女的呢?”我問。
秦先生,打從進了這屋後,壓根沒像我這樣四下查看,站到那寫字台前,就再挪過地兒。這會聽我發話,才轉身笑道:“一別十余載,荊爺的本事漸長,可這腦子,怎么反不如從前了?”
“你什么意思?”我蹙眉不解。
“什么意思?”秦先生發出慣有地嗤笑聲:“呵,我到是想問問你,來九龍,你是來找二房的,還是找吳召堂的?”
我聽得疑惑,四下環顧,整屋一目了然,除了進來的大門,便在無其他進出口,不免對秦雪的話,產生了興趣,沉了半響,問:“你是發現了什么嘛?”
“自己過來看吧”秦先生偏頭示意我過去。
幾步之下,站到老舊的寫字台前,我看見玻璃的下面,壓着一張褐色的羊皮,其上有圖文,貌似地圖;所估沒錯的話,應該是一卷文物,相隔至今,少說也有500多年了。
記載類的文物,跟工藝文物不一樣,可考價值是不可估量的,會出現在九龍城寨這么個貧民窟里,已然是格格不入了。
再加之當時那個年代的英國人,都非常熱衷於中國文物。能得到這樣一卷文物,不說大富不貴,但至少也可以讓所擁有之人,離開九龍這個不毛之地,過上有滋有味的日子了。
秦先生不愧為心細之人,待我正想發問時,已先一步掀開了其上的玻璃,將那卷羊皮,從桌上拿了起來。
“明朝的東西?”我隨意問了句。
秦先生點頭,仔細看了陣,豁然一笑:“對,明朝的東西,荊爺是行當里的人,應該不難看出這東西是什么吧?”
秦雪說得不錯,我既然從小在沉銀行當里長大,自然對於一些古物的年份,有着一定的鑒賞能力,加之經常接觸這類的東西,所以,要看出這卷羊皮紙是什么,的確不是件難事。
“這是一張航海圖”我如實回復,相信秦雪也該早已看出,不由問道:“可這跟吳召堂有什么關系么?”
“當然有關系了”秦先生將羊皮丟給了我:“你仔細看看,這航海圖,畫得是什么位置?”
500年前的地圖,相較如今,所畫板塊,都抽象的厲害,要區分這上頭的內容,光靠知識是不行,還要懂得一些古老的引航手段。
我接過羊皮後,扯下綳了在窗戶上的麻袋,光線折進屋里,有些刺眼,卻是能讓我看清羊皮上,已淡化了的圖文。
“南海...”
“...嚯?”秦先生點了點頭,指着羊皮卷左上角的幾個字,說道:“永樂二年跟南海有什么關系嗎?”
“當然有了”截昕霖不知何時,也進了屋,在我身後突然發話說:“永樂二年,朱棣剛登基,兵權在手,卻無皇印加身,不改國號,要一統大權,勢必名不正言不順,所以,他探人四處尋找開國玉璽的下落,當時的南海,就是其中尋找的地點之一。”
我皺了皺眉毛,想到了蘇金鵬,看向秦先生,似乎想明白了這女人想告訴我什么:“你的意思,這不是吳召堂留下的?”
“對,包括剛才那女的,應該都是蘇金鵬的意思吧”秦先生左右打量屋子,隨即看了看我手上的羊皮:“不過,按照吳召堂處事的風格,這東西他應該不會留在這才是,難道說...這老家伙,翹辮子了...?”
“你說什么呢?”我有些惱火。
可秦先生並沒有在意,接着沉吟道:“嘶,蘇金鵬既然去了南海,肯定是跟這羊皮卷有關,吳召堂既然也到了這,說明也應該知道了這些,老東西平時可嚴謹的很,如果沒死,又把這東西撩這,難道說...?”
“說什么?”我和截昕霖異口同聲。
可秦先生柳眉一挑,將我二人推至身後,用着尖銳的聲音喊了一聲,隨即開腔“嗚咽”起來,聲音凄凄切切,如哭如訴,雖聽不出咬字,卻傳遞來一股道不清的悲涼...
“鬼腔...你、你要干什么?”截昕霖有些慌張,用着命令口吻對我發話:“快,快讓她閉嘴...”
說句實話,聲音一響起,我就瞄准了秦先生白皙的脖子,跟本就不需要截昕霖提醒,只要我想,這么近的距離,隨時都能在秦雪的脖子上,綻放出鮮紅“花”...
秦雪也不是傻子,見我盯着她的脖子,撇眼看來時,一早沖着我使過眼色了。
說起鬼腔,童年的記憶,其實有些模糊了,但再次聽到,還是讓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因為從秦先生嘴里唱出來的聲,跟本就不存在任何美感,尖銳而又凄切的聲線,刺激着耳膜,無數的負面情緒,就像是過山車一樣,一幕幕呈現在腦海里。
截昕霖面色蒼白,咬牙死死拽着我的胳膊,顯得極為痛苦。
我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只覺得屋里,像是多了無數道視線。此刻,正在盯着我們的一舉一動。
“沒事...她不是針對我們”我安慰了句截昕霖,卻發現他沒有回應,像是被催眠了似的,呆滯的看着前方。
緊接着,我聽到“咯咯...”的聲響,尋聲走去,發現是有人在牆門。
詫異之余,我回首向內屋的秦先生使了個眼色,見她點頭,便開了門。
屋外,是先前那魚丸廠里的工人,此刻的他,有些怪異:傾斜的身子,像是中了瘋,歪着腦門,翻着白眼,沖我發出卡痰時才會有的聲音。
“咯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