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初綻
夜蛊从来不拖更
珍妮特鮮為人知的秘密,是從十一歲那年開始的。
美麗的年輕姑娘總是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能得到男人們目光的青睞,珍妮特尤其喜愛被這樣的眼神注視。從她記事的那一天起,自己身邊就總是圍繞着大人們的稱贊。他們說珍妮特像精致的洋娃娃,說她的長發像柔軟的綢緞。而被提及最多的還是她的眼睛,人們總是說,被這個小女孩注視着的時候,每個人都會回想起最甜美的夢境。
那時的珍妮特還什么都不明白,只知道抱着小熊露出甜美的微笑,小小的心臟如同裝滿了糖果,甜蜜得快要溢出濃稠的糖漿。
小孩子長大的速度總是快過所有人的想象,在十一歲那年,珍妮特第一次吻了一個男人。
記憶里那似乎是個年輕英俊的貴族男人,沒有人不喜歡好看的小女孩,只是他一定沒有想到自己懷里的小姑娘會忽然抬頭親吻他的嘴唇。玫瑰花一般嬌嫩紅艷的唇瓣離開後,男人還呆愣着不知所措,珍妮特從他的懷抱里跳下來,歪頭惡作劇成功一般地彎眸笑出了聲。
“我喜歡你。”如果惡魔有年幼時的模樣,那或許就和眼前狡黠笑着的女孩如出一轍吧。
從那以後,珍妮特開始漸漸明白了美麗的含義,明白了自己的美麗意味着什么。她學會了在屈膝行禮的時候提起裙擺露出一截修長好看的小腿,學會了喝下果汁時探舌輕輕舔掉杯壁上的小小水滴。做這些事的時候,那些男人們會看着她,如同看着一顆被放在紅絲絨上的鑽石,一杯綴着薄荷葉與櫻桃的氣泡果酒。
她喜歡那些目光,那是女人身上最昂貴的裝飾。珍妮特開始並不滿足於只是被看着,她要他們愛她,眼里只看着她一個人。十六歲那年珍妮特已經學會了如何在不同的男人之間周旋,上到王公貴族,下到貧民區酒館里胡亂搭訕的平民。她享受被愛的感覺,這讓她如同普通女孩子被昂貴珠寶包圍那樣地幸福。她每天都穿着不同的漂亮衣裙,和不同的男人說着甜言蜜語,這是只屬於她的毒癮,而且無葯可治。
即便嫁給了莫洛·霍斯特,成為了卡爾賓街的貴婦人,這樣的愛好也沒能被珍妮特放棄。
如今這個陰暗的秘密就這樣被蘇恩揭開,珍妮特並不覺得慌亂,她知道自己是什么樣的人,她總是愛着這個骯臟的自己的。只是那個無端的推測讓人覺得有趣——自己會殺掉那些男人嗎?
有的殺戮欲與愛欲是相似的,一個是占有對方的生命,一個是占有對方的靈魂。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珍妮特翻轉手腕,潔白的葯粉像是牧師用於驅魔的鹽,細雪一般從瓶中被抖到蘇恩的傷口上。傷口漸漸凝起了血痂,珍妮特將嶄新的綳帶一圈一圈包裹在蘇恩的手掌上,抬眼盯着少年暗紅色的眼睛,“這樣的想法是從何而來?是代表了您的某種希望嗎?”
“只是好奇而已,當然,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很期待下一位獵殺目標會是您。賞心悅目的對手總是令人愉悅的,不過不論如何我總是會贏的。”蘇恩將綳帶多余的部分收進褶皺里,活動了一下手腕檢查這樣的包扎是否牢靠,“您的醫術精湛得令人驚嘆,我要再次向您表達我誠摯的謝意。”
“我不會殺死任何人,蘇恩·哈里柯先生,您的期待要落空了,”珍妮特並沒有因為對方的坦誠而惱怒,反而笑了起來,美艷成熟的臉龐上綻放出少女一般的好奇與期待,看上去說不出的違和,她收好桌上的工具,遞給蘇恩一瓶小小的葯劑,“每一次換葯都記得抹上這個,您的傷口愈合後疤痕或許會變淡,如果您的恢復能力足夠好的話,或許連疤痕都不會留下。”
“您可真是貼心。”蘇恩熱情地擁抱了珍妮特,在她白皙的側臉上印下一吻。
“那么……”德懷特開口時,屋子里的倆人不約而同地看向他,毫無波動的表情像是剛剛一直說着古怪話題將他晾在一邊的家伙另有其人一般,“可以告訴我,你們剛才在說什么嗎?”
“先生,我想我們可以找個陽光明媚的日子約會,”珍妮特拉了拉自己的裙角,走過去也擁抱了德懷特,“如果這座城市有陽光明媚的日子的話。”
不知為何,科爾文發現自己見到蘇恩的日子里天氣總是陰沉的。
這樣的事情放在達普瑞說不上稀罕,這座城市的陰雨天氣總是占據了一周的大部分的時間,但這樣的巧合讓科爾文有時會覺得連陽光都畏懼這位年輕的殺手,這樣的想法可不能讓人愉快。蘇恩今天又系了一條厚實的灰黑色圍巾,配上那身墨藍的大衣倒與一直滿是烏雲卻不願意下雨的天空十分相稱。科爾文忍不住去想那條圍巾下是不是又掩蓋着一層滲血的綳帶,蘇恩總是帶傷的,明明是個並不健壯的家伙,偏偏卻喜歡做些危險的活計。
經歷過第一次和蘇恩的交手之後,科爾文已經對他拿出的完整證據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備。凶手是一個低賤的奴隸,因為港口的興起而無法捕魚,最後失去自由身。明明是一個被迫害者的老頭卻選擇了捕殺那些無辜者,最終毫無疑問地被認定為有罪。看完案卷的科爾文已經失去了和蘇恩爭辯細節的興趣,只是讓尤蘭卡和他核對證據。不出所料,蘇恩沒花多大功夫就證明了一切,凶手的屍體還沒有被運離現場,殺手的賞金就已經被下發到了警局。
科爾文找不到辦法給蘇恩定罪,那么能夠阻止他的唯一辦法,就是趕在他之前找到凶手。
可少年尋找凶手的效率實在讓人摸不着頭腦,沒有專業的現場分析,也沒有充分的資料,蘇恩卻總是知道是誰變成了藏在人群中的惡狼。科爾文自認自己偵查的效率並不緩慢,可與蘇恩相比,卻總是慢了一步。
賞金下發的那一天恰好是警局處理殺人現場的日子,即便是在貧民區,一個死掉的屍體橫在路中央也終究是礙事的。在警方拉起的警戒線外,貧民區的男男女女們漠然地走過。裸着上半身的搬運工托着沉重的箱子,駝着背走過時赤裸的雙腳險些要踩到屍體灰白的手臂。衣着暴露的姑娘們粗略地看了看蒙着白布的遺體,又很快將目光投向來自於內城的警員們,挑逗的眼神幾乎要讓專心工作的人民公仆心猿意馬。當然,最膽大的永遠都是那些像野老鼠一般的小孩,就在警員們走神的剎那,已經有孩子搶下了屍體的鞋子,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
就這么一直從早晨忙活到了中午,屍體才被趕來的馬車運走,然而結束了勞累工作的科爾文表情卻更加地陰沉下來。尤蘭卡幾乎不用看也能知道發生了什么:蘇恩來了。
“午安,警官,”蘇恩的心情總是不錯的,而且這樣的情緒似乎並不來自於從科爾文手里接過的賞金,膽大包天的殺手甚至還企圖把這樣的情緒傳遞給警官,他揚了揚手中的信封,發出了盛情的邀約,“我猜您早晨的工作已經結束了,而我又恰好得到了一筆不菲的收入,如果不介意的話,今天就請和我共進午餐吧。”
科爾文想,自己一定是因為想要知道一些答案才答應下這份邀約的。
關於蘇恩,他的疑問太多了,找到凶手的方法,殺死凶手的原因,做這些事的目的。科爾文知道對方不會告訴他答案,但詢問這件事本身,就是他必須要做的。
威斯頓姆街的繁華就是這座城市的繁華,而這座城市又是不眠不休的,蘇恩和科爾文來到這條街道的時候,恰好是繁忙的正午。風塵仆仆的商人在靠近街道的玻璃櫥窗里毫無風度地蘸着醬汁咀嚼牛排,即便在進食的時候,他的眼睛也依然一刻不停地注視着船只來往的河流。不遠處的露台上穿着露肩禮服的少女用銀叉將一塊蛋糕放進口中,偷偷看着鄰桌男人的她絲毫沒有察覺奶油已經弄臟了她的裙擺。
從街口走到街尾,科爾文沒能找到一家顧客稀少的店鋪,然而蘇恩似乎已經有了充分的計劃,在一家有着木紋裝飾的店鋪里,他很快找到了自己要求預留的位置。
內城的人們都喜歡到威斯頓姆街解決自己的一餐,然而科爾文的家里有一位好廚師,因此他很少有必要在外用餐。和科爾文一起用過餐的人都知道這不是一個對食物挑剔的人,所以在蘇恩完成點單之前,科爾文就已經把自己手里的菜單遞給了侍者。難得有一件事搶在蘇恩之前讓科爾文的心情回復了一些,他喝了一口帶着檸檬果香的寡淡溫水,終於決定下來要先從哪個問題開口。
“那些殺手,你是怎么找到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