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里的動作。

　　那煙霧之中，一個小船順流而來，船頭是個老頭，穿着大布襖的人撐着船。

　　船尾還坐着一個年輕人，也裹得嚴嚴實實，直到近處，才看清楚那個人的臉，眉目精致，樣貌也算得上是清秀。

　　聽那聲音，說話的應當是船尾那個年輕人，老人的聲音渾濁滄桑，不可能有那么清澈。

　　“你是什么人？”爺爺啞着嗓子朝那個人喊。

　　“我有辦法對付那個妖道，救下這個村子。”船靠岸停穩，那個年輕人從穿上趴下來，因為笨手笨腳，褲腳都染上了污泥。

　　善感以後，年輕人皺着眉頭，蹲下身子，將褲腳卷起來，把帶泥的部分全部卷在里面。

　　但這一卷，腳踝就露出了一大部分，大冷的天，又在河邊，雪白的腳踝凍得通紅，但這個年輕人依舊執意如此。

　　“這個年輕人怕不是有潔癖吧。”我心里暗自揣度。

　　“啥子辦法，你倒說來聽聽。”爺爺走到河邊洗洗手說道。

　　“辦法就是等會開爐煉葯。”年輕人說道一句，雙手拍打着身上，又裹緊上身的大皮襖，“我姓楊，楊小布。”

　　“姓楊？”爺爺眼神一凜，幽幽一嘆，“好久沒有見過姓楊的了，沒想到今天見到了，現在開爐，跟待會開爐能有何區別！”

　　“你現在開爐沒有任何勝算，那妖道准備已久，你們傍晚方至，妖道先發制人，占據上風，此其一！”

　　“那妖道有法器寶鼎在手，你們拈土成鼎，陣壇看上去全備，實則全都是濫竽充數，此其二！”

　　“觀其河水，妖道在右，水流洶涌，如白虎下山，氣勢凶猛，你們這邊，水流沉潛，如幼龍在淵，此其三。”

　　“再加上看老爺子的樣子，恐怕是才剛剛耗費精力，練過一爐大葯吧，精氣神都不在全省狀態，如此說來，你們有何勝算？”

　　楊小布娓娓道來，每說一條，我們的心便沉重一分，楊小布的話說完，我的心已經沉入谷底。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這口葯鼎，不得不開。”爺爺沉聲,一句話說完,猛咳嗽幾聲,但終究沒能把嗓子眼里的一痰給咳上來。

　　爺爺是葯師,一輩子就了那么多人,但這個時候卻也老了。

　　楊小布一直盯着天邊的太陽，眼看太陽一半已經隱進了西山，楊小布突然開口說道，“你終於來了。”

　　“誰？”我問。

　　“春芽。”爺爺開口道，“你不該來，這一村子的死活跟你沒關，這么多年你都看不開？”

　　“是，這個村子跟我無關，跟我有關的自始至終只有一個人。”春芽裹着厚厚的衣服，連臉上都罩着厚厚的圍巾。

　　“好了，開爐煉葯吧。”楊小布回過頭來。

　　爺爺點點頭，脫去外套，只剩下里面的厚毛衣。

　　一黑一白兩張紙符從衣服里帶了出來，指尖一搓，紙符燃起火焰，火焰送進爐底騰起兩丈高。

　　小小的泥碗在火里迅速變得堅硬，爺爺從隨身葯囊里取出葯材便開始往葯爐里面丟。

　　平靜的河水忽然盪起波紋，變得波濤洶涌起來。

　　爺爺開爐煉葯的時候，河的對岸也有了動靜。

　　淹沒在水里的大鼎突然烏光大盛，村子方向一縷縷的黑氣朝着這里聚來。

　　“不好，百餓鬼丹要成了！”爺爺沉聲道。

　　回過頭來，爺爺突然兩只眼睛盯上了我，嘆了口氣道，“冠麟，借你一縷火用！”

　　說罷爺爺取出一張符紙，往我額頭一抹，我一個機靈，渾身變得冰涼。

　　沒等我反應過來，爺爺已經將符篆丟入爐中。

　　那符篆迎風自燃，化作一條火焰巨龍，鑽入原本就熾盛的火焰當中。

　　一瞬間，爐鼎當中竟然有龍鳴響起，仿佛要與河底龍脈相呼應一般。

　　一縷縷葯性從路中冒出，注入卧龍河，一黑一白兩脈河流時而對撞，時而相融。

　　但就在這時，爺爺身上突然冒出烏光，一個黑色的符文顯現出來。

　　黑色符文一出現，爺爺臉上立馬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滿頭的虛汗往下冒，後退幾步咳出一口鮮血。

　　“怎么回事？”我想上前扶住爺爺，但我自己也一個踉蹌差點摔倒，眉心那縷火焰被爺爺借走之後，我就一直感覺特別虛弱。

　　楊小布連忙上前扶住我，小鑒上前扶住爺爺，爺爺扒開胸口的衣服看了看，那里一個大大的烙疤，鮮紅猙獰，傷口里冒着黑氣。

　　“是村長他們干的？”我看到傷口立馬想起了爺爺當初被村長他們抓起來，折磨的不成樣子。

　　“村長這些人真是糊塗到幾點了，竟然與虎謀皮，跟那妖道有勾結！”爺爺有些不甘。

　　原本葯爐下面騰起的火焰隨之弱了幾分，楊小布從懷里掏出一粒彈葯，“壓制詛咒的，那個妖道想用符咒拘走你的魂魄，沒想到你就人一輩子，到頭來卻需要別人來救。”

　　爺爺冷哼一聲，“就他這個符咒，想拘走老夫的魂魄，他這是異想天開。”

　　楊小布沒有否定，點了點頭繼續說道，“他應該也沒指望能把你的魂魄拘走，但只要能干擾你斗葯，他的母的也就達成了。”

　　爺爺這才肯服下丹葯。

　　順了幾口氣，壓制住胸口的符篆，爺爺連忙再次穩定住要錄下的丹葯，一絲黑氣進入河水，爺爺便用要隆重的葯力進行化解。

　　一條大河，卻成了爺爺跟那妖道斗葯的丹爐。

　　一時之間，兩人斗得不分上下，根本分不出戰果。

　　楊小布見爺爺服下丹葯，微微一笑，回過頭去，對春芽說道：“春芽，你想好了嗎？”

　　春芽點點頭，從袖子里拿出一支黝黑木枝。

　　我遠遠看了一眼，竟然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那種木枝曾在哪里見過一樣。

　　楊小布接過木枝，將木枝直接丟盡了河水當中。

　　水花泛起，河水竟然變成比碧藍色。

　　那是一株大葯枝椏！

　　這種大葯甚至要比龍養參，更加恐怖。

　　河對岸，烏雲徹底凝聚成形，如同一個巨大的骷髏，被大鼎一吸，鯨吞一般沒入鼎中。

　　百餓鬼丹，還是煉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