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恩顧
段和打電話匿名舉報那片廢墟下有地道,結果這消息不知是被誰半途截了去,如石沉大海,沒有下落了。
於是,這場爆炸案不出半天就宣告偵破,沒有人員傷亡,什麼事都好說,警方輕而易舉揣掉這個「私自製造鞭炮的窩點」,誰也沒空去清理廢墟,更別提發現廢墟下的地道入口了;杜佑山價碼開得闊氣,包工頭心甘情願揹上黑鍋,被警方拘留了。
一切只是緩兵之計,出口被堵,地道以內的工人情況無從得知,杜佑山心裡比誰都急!
武甲在辦公室來回走動,異常冷靜地說:「這個爆炸是有預謀的,不知道坍方面積有多少,沒時間從出口挖進去了!現在有兩個辦法。」
杜佑山抬起血紅的眼,「說。」
「買下這塊地,緊急驅散派出所裡的工作人員,圍上臨時擋板。」武甲拿過筆紙,簡易畫出那塊地的俯視圖,在大樓南面牆角下畫了一個圈,「從這裡挖下去,直達作業區把人救出來,這招最快、最直接!」
「杜氏不做房地產,很多環節上的關鍵人物,都不買我的帳,普通地皮簡單,這塊地是政府的,我動得了,當初還會挖地道?而且施工起來人員眾多,難保不會消息外流,這事關係重大,我傾家蕩產都不一定動得起這招。」杜佑山無可奈何地問:「另一個辦法呢?」
「那簡單,清掉那幾個店舖的廢墟,立刻蓋起樓房,堵死出口,忘了下面有地道吧!」武甲抽出幾張工人名單,盯著杜佑山的眼睛,慢條斯理地說:「兩百九十九個人,記錄在這裡,有名有姓,全是秘密雇傭的外地工,禁止他們攜帶任何通訊工具進地道,你只需找人除掉包工頭,湊齊三百人,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杜佑山直愣愣地看著武甲那張冰封了所有感情的臉孔,一股寒意從脊樑骨往上爬,瞬間凝固體內的每一個細胞;武甲摘掉眼鏡,唇角勾起一抹不明所以的淡笑,「你要記得每年的今天給他們燒紙錢。」
杜佑山動了動嘴唇,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武甲抬手,用指腹摩挲他冷汗涔涔的髮鬢,補上一句話:「如果你不怕下地獄的話。」
洪安東一大早接到杜佑山打來的電話,正要寒暄幾句,卻聽杜佑山開門見山說道:「洪安東,我有十萬火急的事求你幫忙,無論花多少錢都沒關係,只要能達到目的,今後我會一分不差的補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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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小空沖了個澡,出來見白左寒還坐在沙發上生悶氣,他走過去,彎腰攬住白左寒的肩,抱歉地笑笑,「白教授,你還生氣啊?我不都坦白了嗎?」
白左寒扭開臉,沉聲說:「我不是生氣,是寒心!楊小空,我和方霧在一起幾年,他從來沒有騙過我。」
楊小空面上的笑容僵了僵,說:「他是他,我是我。」
「別給我裝軟弱無能!」白左寒指著他的鼻子訓斥道:「你在我眼皮子底下,籌畫了半個多月這樣害人的事,居然沒有讓我起一點疑心!」
楊小空辯解道:「我只是怕你擔心。」
白左寒反唇相譏:「你是怕我擔心,還是怕我向杜佑山告密?」
楊小空垂下眼簾,悶不吭聲。
白左寒笑了,眼圈微微泛紅,「我喜歡你,因為你簡單、純粹,可我今天才發現,你不是那麼一回事;你的城府太深了,我覺得很可怕!」
「這只是件小事,你別神經過敏!」楊小空握緊他的手,眼巴巴地望著他,「別這樣猜度我,我也許確實沒那麼簡單,但我真的純純粹粹地愛著你,這一點從來沒變過!我在害人?杜佑山不該害嗎?他幹了這麼多壞事,他是多壞的人啊!小七他們也許單純只是為了報仇,但我還有更長遠的打算……」
「你能有什麼長遠打算?就因為他有可能會擋你的路,你就把他往死路上推?」白左寒心裡悶得難受,口無遮攔地咆哮:「地道下還有幾百人呢!萬一出了人命,誰負責?誰?」
「我保證不會傷及工人,夏威只炸塌出口而已,離作業區幾百公尺呢!」
白左寒揚手給他一巴掌,「你保證頂個鳥用?你當初綁架武甲時,有沒有料到會捅傷他?」
楊小空挨下這一巴掌,面上神色不改,沒有一絲悔意。
白左寒聲嘶力竭,吼得喉嚨快沁出血來:「壞人、壞人……你口中的壞人,是我朋友!是我白左寒最好的朋友!你要逼死他,先逼死我好了!他這些年做了什麼,我比你清楚!他回流的文物比魏南河還多,只是用其中一小部份,換取更多的,以小搏大!他有他想做的事,你憑什麼說他是壞人?就憑你們那點兒幼稚的私人恩怨?」
「白左寒,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告訴你,杜佑山的行事作風確實讓人無法苟同,他是無恥、是卑鄙、是幹了不少壞事!也不過是由於一些個人問題,或者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而已,但他在大事上和魏南河抱著一樣的態度,不是十惡不赦的壞人!魏南河他裝清高,倒是裝得有模有樣,他就沒有幹過坑矇拐騙的事?你怎麼就不去以正義的身分,給你大師兄懲罰?」
「你別提我大師兄!僅憑杜佑山害柏為嶼這一點,對我來說就夠了!」
「是你們先害他的!」白左寒啞聲罵道:「是你這笨蛋扎了武甲一刀!換是誰敢扎你試試?我非弄死誰!杜佑山算客氣了!」
楊小空腦袋裡一懵,喃喃道:「是,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為嶼……如果只是為了我自己,我什麼都不想爭!你看不慣我的所作所為,就去舉報我,保住你的好朋友吧!」
話說到這麼難聽的地步,白左寒知道再吵下去無法收場,瞬間軟下來,他知道楊小空的日子也不好過,從那一場綁架案開始,大家都沒過幾天好日子!他摸摸對方潮濕的短髮,頹然道:「我沒說你錯,這種私人恩怨,沒有誰是全對或者全錯;當是我求你,別這麼偏激,你都不像你了……」
「左寒,我們不要因為外人吵架,好不好?」楊小空倚倒在他身邊,卑微地哀求道:「這次是我錯了還不行嗎?我答應你,以後不管什麼事,一定先和你商量。」
「你們的行動很危險,你知道嗎?如果有個萬一……」白左寒說了一半,沒有說下去;製造爆炸案是大罪,如果有個萬一,楊小空被當場抓包,又會像方霧一樣面臨入獄的危險,他承受不了!
楊小空在他手心裡落下一個吻,疲倦地埋入了他臂彎,「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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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安東看過去是個百無一用的廢材,可辦起大手筆的事來,絕對沒有半點含糊,他和杜佑山一商議,當機立斷,緊急抽出一片新蓋的高級辦公樓,贈送給派出所當辦公樓,同時動用所有人脈關係,高價收購派出所的地皮。
小縣城的派出所辦公樓早已老舊,相關辦事處也曾經商討過重建事項,但由於資金缺乏而耽擱下來,此時遇到開發商大手一揮,毫無附加條件地撥出現成的高級辦公樓和鉅款,自然沒有半點猶豫,所有手續都辦得順風順水;操縱地皮收購的那一套程序,是天下地產的拿手好戲,當天晚上事情就有了眉目,洪安東還嫌事情辦得不夠快,親自趕赴現場,雇了十幾個搬家公司,爭分奪秒地協助派出所搬家。
杜佑山守著手機和座機,惴惴不安地耗了一天一夜,安排各項事務,緊張得兩眼都是紅血絲!相比之下,武甲反倒鎮靜多了,兩個人分頭行事,武甲照常接送小孩上、下學,有條不紊地從杜氏抽取大量流動資金,集中在一起預備著,以防不時之需;直到夜間把孩子哄上床去睡覺後,他才到辦公室來,和聲細語地勸杜佑山:「吃飯吧!」
整個辦公室都籠罩在煙霧中,杜佑山一天下來不知道抽了幾包菸,啞聲說:「洪安東還在搶辦手續,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動工。」
武甲把他指間的菸拿下來,捻滅在煙灰缸裡,「地道裡有食物,原本拖個十天半個月也不成問題,就怕工人過於恐慌,會造成其他不好控制的狀況。」
「我和洪安東商量過了,手續不可能在短期內搞清楚,慢慢補,目前只能先砸錢堵住各路阻力,明天開始圈鋼板圍籬,圈好就動工,救出人來再說。」杜佑山捏住武甲的手緊了緊,鄭重道:「我保證,一個人都不會出事。」
武甲點了點頭,「我相信你。」
「你才不相信我呢!」杜佑山扳過他的臉,諷刺道:「真相信我,就不會用那麼喪心病狂的主意來試探我了!如果我真的用你說的第二個方案,你會採取什麼行動?」
武甲面不改色,「我會舉報你,讓你吃子彈去。」
這句話太絕情了!想假裝不介意都難,杜佑山想笑笑不出來,他放開武甲,又掏出一支菸叼上,手微微發抖,點了兩次也沒點上火。
武甲拿過他的菸,替他點上,遞過去淡淡說:「如果事情沒解決好,你入獄了,我會等你。」
杜佑山重新望定武甲,百感交集,不知該責罵對方烏鴉嘴,還是該為那句「我會等你」而狂喜一場;少頃,他將一口都沒有抽的菸丟下,抬臂抱住了武甲,嗓音有些嗚咽:「我愛你,你懂的。」
武甲主動側過臉,在他的耳垂上吻了一下,「你妥善把這件事解決好吧!以後該賺的錢賺、不該賺的錢別碰,踏踏實實做人,我好好和你過,不再去找他了。」
杜佑山的眼淚已然無法克制,他寶貝般捧著武甲的臉,吻了又吻,把一臉的淚水全蹭到對方的臉上,「我答應你!我發誓、我發誓!我杜佑山從今天起洗心革面,一切都聽你的!」
翌日下午,派出所那塊地皮的這證、那證還沒有辦下來,天下地產已不顧各方阻力,如火如荼地圈起了高高的鐵板圍籬,剛開始,有些相關部門表示異議,吵了幾句便不見下文。
到了傍晚時分,鐵板圍籬將派出所牢牢圈起來,杜佑山壯膽向彭爺請來一批黑道上的弟兄,一排的黑色車子在附近徘徊不走,明為跑過場、表示關心,實則起威懾作用,將探聽小道消息的群眾和記者都趕跑了。
夏威沒有出門,在家休養,另三個人陸陸續續到達旅館窺視情況,段和立在旅館的窗邊觀察許久後,歎道:「我們還是低估了杜佑山。」
「這都整不垮他?」樂正七忿忿道:「靠!什麼世道?」
楊小空寒著一張臉,慢吞吞地說:「不是整不垮,打匿名電話報警沒用,如果我們曝露身分去告他,必定兩敗俱傷,畢竟把事都抖露出來,也瞞不了我們埋炸藥的事實。」他倚在老舊的櫃子上,抱著手沉吟片刻,說:「杜佑山有錢和黑、白兩道撐腰,想徹底整垮他,必須截斷他的所有人脈。」
段和輕輕攏上窗簾的縫隙,「杜佑山在緊急掘通道救工人,我瞧這一大手筆不簡單,就算整不垮他,也足以讓他損失慘重,我只擔心會牽連工人……」
「我保證,我們炸的那一炮,方圓百米沒有一個人!」樂正七強調。
「我知道,理論上來說是沒有任何危險,但恐慌和擁堵中,難保不會有人受傷。」段和叮囑道:「不要耽誤杜佑山救人,我們到此告一段落,誰都不許再冒頭,今後見機行事。」
「知道了。」楊小空應了聲,戴上墨鏡,同時把鴨舌帽蓋在樂正七的腦袋上,「小七,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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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南河很快得知官窯遺址出事了,但具體出事的原因和目前情況,他不太了解,便打電話問白左寒探聽、探聽風聲。
白左寒做事向來謹慎,得知楊小空在小學門口的攝影機前,露過半張臉部輪廓,他驚得魂飛魄散!趁杜佑山還沒工夫調查爆炸案的始作俑者,趕緊出高價,秘密回收了錄影帶,銷毀乾淨!鑒於楊小空萬般請求、別讓魏大師兄知道這事,白左寒接到魏南河的電話,當即撇清關係,「我沒問杜佑山,他自然不會主動來向我訴苦;你也知道,自打柏為嶼出事後,我就和他鬧翻了。」
魏南河沒心思吃飯,給白左寒打完電話後,又接著打給別人,但杜佑山將消息捂得密不透風,竟然問了半天都沒問出個所以然來;他焦躁地在飯廳裡走來走去,沒停地打電話,楊小空沒事人似地埋頭苦吃,樂正七咬著筷子問:「南河,杜佑山該死、該活,關你什麼事?」
魏南河道:「和你小孩子說不清楚。」
樂正七吊起眉梢,哼了聲。
楊小空插嘴道:「魏師兄,小七說的沒錯,你為杜佑山操心什麼呢?吃飯吧!」
魏南河啞然良久,疲倦地坐倒在曹老的太師椅上,「這個官窯遺址意義重大,盜挖的罪名不得了,萬一曝露出來,杜佑山就玩完了!那些瓷器面世,將引起極大的轟動,但瓷器市場至今沒有什麼波動,足以說明他還不傻,從官窯裡刨出來的東西,流向市場的量極少,應該都屯在倉庫裡……其實他也沒幹什麼……」
樂正七支著下巴,陰陽怪氣地說:「他沒幹什麼?既然他像你說的那麼無辜,他還怕什麼?」
「你小孩子不懂!」魏南河直言不諱:「他的靠山很複雜,一旦杜氏垮了,由誰接手難講!倉庫裡所有東西將會分散去向、下落不明。」
樂正七挖苦道:「少說可以分散一點到你手上的嘛!」
楊小空見勢頭不對,忙輕聲喝止:「小七!」
樂正七住了嘴,懶懶地將筷子一丟,「吃飽了。」
白左寒這頭幫小情人料理完錄影帶的事,那頭就給老朋友打電話:「喂!杜佑山,你、你那……怎樣?」
杜佑山已立在施工現場督促,疲倦得頭腦發暈,「你別黃鼠狼給雞拜年,問我?去問問楊小空吧!」
白左寒一驚,結結巴巴地說:「關、關他什麼事?」
「你就裝吧!我還沒想到是他呢!是誰把小學門口攝影機的錄影帶拿走了?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打自招!你親自出馬,不是護他還能護誰?」
「我……我……」白左寒心驚肉跳。
「得得得!你放心吧,唯一的證據被你拿走了,我能怎樣?只能吃啞巴虧!」
「佑山……」白左寒乾澀地笑了兩聲,「我是真擔心你出事,你那裡情況到底怎樣了?」
「不知道,還在挖。」施工現場吵得厲害,杜佑山蹲到圍籬下,捂著一邊耳朵說:「好了,左寒,我沒心情陪你嘮嗑,這事要命得很!弄不好,過幾天你就要去監獄看我了。」
「讓你使壞!別怪別人,怪你自己壞事幹多了,遭報應!」白左寒直著喉嚨吼:「魏南河叫我轉告你,你他媽的需要幫忙直說,我們總不可能看你死啊!」
杜佑山囫圇抹一把臉,緩聲說:「知道了,你們幫不上忙的,別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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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一座四通八達的地下城,地上猶如空中閣樓,啟用重機械挖掘機不便控制力度,萬一挖塌了,反而會造成更大損失,依然是動用人力挖掘,從傍晚挖到凌晨一點,有工人喊:「快見底了!」
杜佑山和洪安東守在在救生口邊,抽了一晚的菸,聽聞喊聲後鬆了口氣,杜佑山握住洪安東的手,用力搖撼,感激之情溢於言表,「真不知該怎麼謝你!你先回去休息吧!」
洪安東抖抖菸灰,毫不客氣道:「搞定這,所有程序都是頂著天下的名義,不是你杜氏,我承擔了多大風險,你知道嗎?我還是看著吧!有什麼狀況好及時應付。」
杜佑山想想也是,便不再多勸;場地內幾十名挖掘隊員忙得熱火朝天,場地外閒逛的人更多,皆穿著黑衣,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抽菸、談天,這些彭爺的弟兄,都是條子龍帶來的,是不折不扣的一尊尊凶神!不用重金是擺平不了的;武甲提出一箱子現金,交給條子龍,請他分給這些弟兄每人一筆紅包,意思、意思。
條子龍近一段時間發展得如日中天,黑道傳言,如不出意外,他就是彭爺的接班,絕不可小覷;此人骨架子高大寬厚,卻瘦得很,瞧著是縱慾過度,一臉的萎靡之色;他拿過裝現金的箱子,叼著菸,吞雲吐霧地隨便翻了翻鈔票,轉手交給身邊的小弟,「拿去分了吧!杜老闆出手闊綽,我替大夥謝了。」
武甲輕描淡寫地笑笑,「龍哥你客氣了,杜老闆還得多仰仗彭爺和您多關照。」
「好說、好說,小事而已。」條子龍將菸頭丟在地上,抬腳輾滅,「對了,提早和你說件事,過幾個月,麥家的五星級酒店開張,麥家老爺子是彭爺的結拜大哥,你也知道,彭爺愛面子,他送的賀禮自然得搶搶風頭,別的禮物都在籌備了,希望杜老闆這方面,能給他弄幾樣上檔次的古玩。」
「知道了,請彭爺放心,賀禮不會讓他失望的。」武甲了然,那位姓麥的老爺子,是名副其實的洗錢巨鱷,隱退了十幾年,仍舊是黑道中威信最高的人物。
正說著,挖掘隊那兒喧嘩聲不斷,原來是挖進作業區了!
那天晚上的爆炸過後,地下的電路瞬間中斷,工人們陷在一片黑暗之中,加之有人發現出口被堵,皆驚恐萬狀地擁擠踩踏,受傷的人數不在少數;困在地下兩天時間,哪有人有閒心思吃喝?個個自暴自棄地等死,虛弱至極,如今重見天日,身強力壯的工人,爭先恐後順著剛挖的救生口往上爬,挖掘隊員被擠了下去,而虛脫、爬不動的人,紛紛聲嘶力竭地慘聲呼救,一時之間亂成一團!
杜佑山穿插在人流中吼道:「都別擠!互相幫忙一下,把傷患先扛出來!」
洪安東身邊司機和秘書全被人群沖散了,他也被撞得東倒西歪,形象全無地找棵樹抱牢,喊道:「冷靜點!賠償金和醫療費都好說!別出去,先清點人數!」
可惜,完全沒有人理他們,武甲扯住一個逃出來的工人,問明地下的情況,得知下面還有不少傷患,當真是心急如焚!挖掘隊員們在呼喊聲中,丟下挖掘工具,跟著武甲下救生口去,協助幫忙抬傷患;絕大部份工人沒見過杜佑山,只認包工頭和武甲,此時包工頭早進了局子裡去頂黑鍋,武甲又一頭栽進地道裡救人,工人們爬出來後不知道找誰,狂喜之餘又不知所措,有人找水喝、有人討說法,沒頭蒼蠅般亂鑽;鐵板圍籬之外,湧進來一群黑衣人,凶神惡煞地將爬出來的工人一一控制住,幾番肢體衝突,拉拉扯扯地打了起來,場面一度失控。
條子龍朝天開了一槍,「砰」的一聲悶響,在夜空中迴繞不絕,混亂不堪的場面登時靜下來;條子龍將咬碎的菸啐在地上,一掃蔫了吧唧的頹喪之氣,目光猙獰,惡聲道:「都他媽給我老實點!先把人全救出來再說,少一個人,你們都別想出去!」
地道下的受傷工人陸續被抬了出來,先前失控的工人也逐漸冷靜,不少人上前搭手幫忙;忙了不多一會兒,「轟隆」一聲巨響,地面塌陷下一大塊面積,一道可怕的裂縫從救生口處,生生裂出一百多公尺,有人喊:「大樓要塌了!」
杜佑山一顆心提到嗓子眼,抬眼,見派出所的辦公大樓果然微微晃動,有倒塌的預兆!見情形如此危急,工人們全奮不顧身衝向救生口,搶救留存在地道內的人,那些流氓們也收起槍,蜂擁擠進人群裡幫忙。
腳下的土地陡然像地震一樣,劇烈地晃動了幾秒,地面安然無恙,唯有大樓開始「簌簌」地掉下磚渣;杜佑山突然明白,離地面最近的幾層,或許還能挺一段時間,十層以下恐怕早已崩潰得一塌糊塗!霍梨說,五十公尺以下不可再挖,看來不是危言聳聽!
「下面還有沒有人?」說完,卻沒人應。
救生口通往的一層作業區內的工人,全部成功解救出來,最後一個挖掘隊隊員手忙腳亂爬出來,驚懼地吼道:「下面快塌了!都別站這,跑啊!」
眾人聞言全掉頭就跑,頭頂上劈空掉下大塊磚頭,大隊人馬跑沒多遠,地面一沉,樓房在身後轟然倒塌!一些人被小磚渣砸破了腦袋,哭爹喊娘地全撤到安全地帶,漫天潑地的粉塵、磚渣,過了十幾分鐘才消散,救生口被鋼筋、磚塊堵住,大樓竟然還剩小半邊,搖搖欲墜,隨時有傾塌的危險。
杜氏的員工、天下的員工、挖掘隊隊員、包括條子龍帶來的人,清點人數後,每個人都好手好腳的,實乃不幸中的萬幸!
地道下的兩百九十九個工人,經過核實,名錄上每一個人的名字前面都畫上一個勾,一個不少,受傷的大部份是輕傷,傷勢嚴重些的幾個人,第一時間由杜氏的員工陪同送去醫院;所有人都暗自慶幸搶救及時,沒有人被壓在下面,杜佑山徹底放下心,交代手下的員工分批去向工人交涉補償問題。
條子龍比劃著槍恐嚇工人道:「賠償金和醫療費不會虧待你們!管緊你們的嘴巴,誰敢把這裡發生的事說出去,最好先問問我條子龍是什麼人物,免得死都不知道怎麼死!」
洪安東直皺眉頭,假裝清高地整整衣服,打算抽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卻聽杜佑山問身邊的員工:「武甲呢?」
死一般的沉默,眾人面面相覷。
一個杜氏的員工拉大嗓門喝道:「有誰看到武先生?」
還是沒有人應,沉寂的廢墟場地內,靜得反常!
杜佑山的心臟驀地停跳半拍,眼前一黑,扶了身邊的人一把才站穩,重複問道:「誰有看到武甲?」
洪安東暴喝道:「都啞了?」
有工人嚷道:「我在下面看到過他!」此言一出,不少工人點頭附和道:「對,在下面!」、「上面也有看到過……」、「我是他拖出來的,出來後他就又下去了……」
條子龍揪住最後爬出來的那個挖掘隊隊員,「你不是說下面沒人了嗎?」
那人哭喪著臉,「確實沒人了啊!一層作業區我確認了一遍,還吼了好幾聲,沒人我才出來的。」
一個身上帶著血漬的工人怯怯地說:「我們幾個是武先生從二層拖出來的,他可能還在二層……」
條子龍用槍托「哐」地砸在他後腦勺上,「別人都往上跑,你們不要命了往下跑?躲貓貓啊?頭腦有病!」
那工人抱著腦袋申辯:「爆炸後,所有人都擠在一層踩來踩去,還有人說沒幾句話就打起來!反正也出不去,我們一夥就商量著躲到下面一層,更安全……」這邊話還沒說完,那邊傳來一陣驚呼;杜佑山甩下一干人等,頭也不回地跑向廢墟,洪安東抓了他一把,沒抓住,驚出一身冷汗,「喂!姓杜的,回來!」
杜佑山充耳不聞,繞著被掩埋的救生口轉了一圈,找到一道黑洞洞的縫隙,毫不猶豫地往下爬。
「你個死衰星!」洪安東撒丫子追過去,破口大罵:「你他媽給我回來!」話音剛落,地面劇烈地震動,一剎那時間,那道裂縫又裂出數百公尺,剩下的半截樓房全部垮塌!洪安東迎面挨了一塊飛濺的磚渣,立時頭破血流。
天下的員工齊齊撲上去按住他,「洪總,你小心啊!」
逃生口這回被堵得嚴嚴實實,連個縫也見不著,杜佑山那倒楣鬼凶多吉少了!洪安東灰頭土臉地爬起來,抹一把腦門上的血,氣急敗壞,「給我調挖掘機過來!杜佑山,你他娘的欠了老子一大筆錢,還敢跑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