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是誰
秦蓝舟
他輕輕吸了口氣,說:“你看見了什么?”
馮陶顫巍巍地指了指他背後那個高大的影子說:“在你旁邊,有個影子……”
聽到這話,秦鳧猛地愣住了,瞪大了眼睛一幀一幀地轉過頭去看着馮陶,居然連他的語氣里都掛上了驚駭:“你說,什么?”
就在這時屋外一聲嘹亮的雞叫突然響起,秦鳧身邊的影子頃刻消失得無影無蹤,但他的表情卻猶如撞鬼:“你再說一次,我旁邊有個影子?”
馮陶被他的神情給嚇住了,咽了口唾沫又才開口:“在、在雞叫響起前你旁邊站了個模糊的影子……”
“身高呢!還有體型!”秦鳧兩步上前去逼問他。
“比、比你高一個頭左右,身形比你健碩。”馮陶結結實實地靠在門上,他突然覺得或許自己不該說這話。過去的馮陶或許也沒有想到就因為這么一句話,下一刻他的人生就不單單只屬於他了。
秦鳧走了,走得很急,急得仿佛馮陶就是那個鬼,他推開他出去的時候臉似乎還又慘白了兩個度,白得有人駭人,剩馮陶一個人手足無措地站在灶台前邊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馮陶撓了撓頭走回了餐廳,那扇隨着污穢消散也失去了法力的卷簾門已經被拉開了半人多高,門外的光清清淺淺地鋪進來,他走到門口台階上坐下突然有種熱淚盈眶的沖動。
現在已經有賣早點的開始支攤位了,馮陶蜷了蜷涼鞋里的腳趾點燃了第一根煙。
夏天的清晨露氣很重,馮陶一吸鼻子發現自己居然有些鼻塞,屁股底下的地磚或許是腿凍得汗毛倒豎的理由來源之一。
抽了半包煙,買早餐的人也出來了,馮陶摁熄了煙頭打開手機撥了個電話。
“喂,110嗎。”
報了警後馮陶耷拉着涼鞋又走回了店里,一路鑽進了後廚,他到底還是沒按耐住好奇心往灶里瞧了眼,看見灶里幾具燒黑了的白骨那種惡心感瞬間翻到了喉頭,他支着灶沿蹲了下去要命地干嘔。只看了一眼就讓人吃不消,馮陶按着只裝了酒的肚子心情復雜地又繞了回去,路過餐廳時還撿起了地上秦鳧忘了撿回去的銅錢手鏈。
警察來得很快,沒過一會兒就拉起了黃色的封條,外頭過路的還老探頭往里瞧。面對他們的詢問馮陶還是說了跟在電話里一樣的話,沒說拉了閘之後發生的事情,就只說了老板喊了做法事的先生來,還隱瞞了秦鳧的存在說是自己貪小便宜把老板請道士的錢私吞了,想自己用自學的那三兩下功夫把法事給辦了,於是才有了那堆冥幣。誰知道半夜餓了他起灶做飯時發現了灶里燒得黢黑的白骨,糾結到了天亮終於還是忍不住報了警。
這個謊話編得很漂亮,合情合理,粥店附近也沒有攝像頭能拍到店里人員的進出情況,唯一的敗筆大概就是馮陶忘了收起秦鳧沒喝完的那罐啤酒了。
很神奇的是居然沒有任何人懷疑他語言的真實性,面對桌上狼藉的啤酒罐們都沒多說一句,甚至除了記載筆錄以外都沒再有問題問他的,十來個警察法醫就沉默寡言地自己干自己的,偶爾才對句話。
這些警察也太不負責了吧。馮陶忍不住在心里嘟囔。不過不負責也好,免得他還要編出一堆謊來圓這個謊。
作為案發現場的發現人馮陶卻沒有被帶去警局,只有一個看着很年輕的抱着記錄板的男警察過來拍了拍他的肩:“不用太過於緊張,我們知道這事兒跟你無關,倒是你的老板我們已經懷疑他很久了。”馮陶回以一個不解的眼神。
“這兒人多,”男警察看了看四周進出的人,“我們出去說吧。”馮陶遲疑了下還是點頭答應了。
出了門,男警察還抱着那個記錄板,他說:“你知道你們老板領養過不少孩子吧,那應該也知道這些孩子都失蹤了。我們警局一直在懷疑是他們兩口子把領養來的孩子殺害販賣掉了他們的器官,但查了這個案子這么久我們都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甚至都不能拘禁他們過長時間,所以一切都只定在了猜測的層次上,我們所能做的只有阻止他們不領養新的孩子。謝天謝地這些孩子的屍骸終於被找到了,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誰把他們的骨骸挖出來放在灶里的。”
“等等等,”馮陶迷茫了,“挖、挖出來?”
男警察扶了扶帽子說:“是的,挖出來,而且時間並沒有多久,就在這半個月以內的時間,具體是什么時候還要等檢驗結果出來。”
馮陶想起灶里的骨骸被秦鳧一把火燒得黢黑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他沒敢說,只能順着警察的話點了點頭。
“另外就是,”男警察又扶了扶帽子,“等案子了結後警方會給予你相應的獎賞。”居然會有獎賞,這倒是馮陶沒想到的,原先他以為在這鬼地方待一晚上還能活着出來已經夠幸運了,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甘心。他辛辛苦苦地忙了一宿,什么都沒撈着,如果老板真是賣器官的他這小半月工資也別想拿到手了,賣力不討好說的就是他這么個情況。
幾乎是瞬間,他對這位警察同志懷抱的好感蹭蹭往上躥了兩節,恨不得抓着他的手感謝人家。
店里的事情大致處理完以後有一些警察們就准備往粥店老板的住處走,預備趕去支援,那個年輕警察也在其中。剛才一問馮陶才知道這個年輕警察居然已經是中隊了,姓羅,單名一個析字也不過才二十五六的年紀,最近都快生大隊了。兩個人相互交換了電話,走的時候羅析還囑咐馮陶最近要保持通話暢通,說一有消息有通知他。奇怪的是羅析還讓他最近這幾個月都待在學校,哪兒都別去,說是到時候方便找他。
幾個月是多久?羅析沒說。
回學校的路上馮陶腦子里亂成了漿糊,一方面是他跑了一晚上都沒眯個覺,另一方面是昨晚發生的事情太過於匪夷所思。他想起秦鳧身邊的影子和突然轉變的臉色,一切都顯得那么的不尋常,尤其是給他驅邪祟時候秦鳧的態度,跟之前和最後的態度相差得實在太遠了,遠得就好像當時的秦鳧不是秦鳧,就如同……被鬼上身?
青天白日的,馮陶卻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這個想法讓他心肝脾腎肺都連着一起發顫。
馮陶摸着褲兜里的手鏈暗暗下定了決心,他在路過一個垃圾桶時毫不猶豫地把那條手鏈丟了進去,同時拇指只在手機里那個電話號碼上磨了磨便按下了刪除鍵。
“這些事情從此以後跟我再無關系。”馮陶深吸了一口氣自言自語到。就在他剛准備繼續往前走時手機里卻閃出了一條消息:
“但願昨晚發生的事情沒把你嚇到,秦鳧做事大家都還是比較放心的——羅析”
數分鍾前粥店附近的陰暗小巷子里一個穿長大褂的男人看着馮陶將要離開的背影摁熄了腳邊的煙頭,神色分外凝重。就在他身後的暗處還有個淺淺的影子時不時晃動一下,而這人居然是早就說離開的秦鳧。
秦鳧拍了拍鞋上的煙灰,說:“他看得見你。”
影子點點頭。
秦鳧說:“他就是那個人吧。”
影子微微歪着頭過了會兒又才點了點頭。
秦鳧點燃一支新煙眼底閃過一絲狠厲,他說:“我去殺了他。”影子搖搖頭。
“他還有用?”秦鳧把抽了一半的煙放在腳尖下碾熄,“他既然能到我們身邊那就說明那家人的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是吧,還真是有夠費盡心機的。”秦鳧冷笑一聲習慣性地磨挲着大拇指的扳指:“終於,讓我等到他們了。”
幾天之後有報道說粥店老板落網了,不過瘋了,警察到的時候他拿着刀在他老婆身上亂砍,嘴里一直喊着“砍死你這小雜種”,好幾個警察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活着制服。但他老婆因為失血過多沒能搶救回來,時間剛好就是秦鳧跟馮陶在店里被污穢纏着的那個晚上。
側寫師通過粥店老板瘋瘋癲癲的只言片語分析出他確實是領養孩子後再販賣掉他們的器官,但他們殺死的孩子並不止這幾個,警察在城郊一家小診所的地下掘出了九具骸骨。老板為了不引起過分懷疑這些年並不頻繁地領養孩子,一旦發現被警察盯上就迅速收手,診所的醫生就是他解剖孩子的同伙。
同時粥店老板還散發了不少店里有臟東西的謠言,就算來不及把小孩送到診所直接在店里殺死時發出響動別人也只以為是臟東西作祟,日積月累居然被列為“c美十大怪談”,找道士來作法是因為他真的看到了不對勁的東西。
骨骸的具體數目並沒有報道出來,這消息是羅析告訴馮陶的。只是依舊不知道究竟是誰把骨骸從診所地下掘出來放進了灶里,都小半個月了難道老板沒有發現嗎?還是他發現了卻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不能放回去?還有秦鳧,他是警方的人?
馮陶躺在學校的床上陷入沉思。他想起那店的招聘廣告要求是只要孤兒,那會不會幾具骸骨里面還有到店里打工的人?他把這個猜測告訴了羅析。
如果那天秦鳧沒有被請來做法事他現在會如何?同樣只剩骸骨一具?馮陶打了個寒顫。這小半年發生的事情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圍,他有些招架不住,無論是教學樓里三百六十度旋轉腦袋的東西還是粥店里能耐大的污穢,這一切都過分靈異了,雖然他確實有這方面的愛好但並不代表他就想沾上這些東西。
思忖許久馮陶跟導師請了五天假,理由是學業繁重壓力過大回家散心。說真的連馮陶自己都沒指望這么個理由導師會信,都大三的人了哪來的學業繁重,他想的是導師要是不給批他就不回去了,興許回家之後比在這兒更煩,他就是給自己找個理由而已。
萬萬沒想到的是,導師批了,還讓他好好休息,直到坐上回家的火車的那刻馮陶都覺得不真實。
真特么,不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