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恩顧
段和冷靜地用箱子蓋住他的腦袋,「點十萬出來還給小空。」
楊小空坐在沙發上含笑看著他們,「不用了,算利息。」
夏威笑得滿臉是牙,一手捏一疊鈔票貼著臉,「好好好,算利息。」
「好你的頭!錢多髒啊,都是細菌……」段和揪著他的頭髮拖下床來,一臉嫌惡,轉而問楊小空:「你借的錢都還清了嗎?」
「早還清了。」楊小空懶散地攤開手,靠在靠背上,「不瞞你說,這對琺瑯彩一般情況下拍出兩千萬差不多了,我找到賣家,和他商量好由我全權操作,多拍出一千八百萬,扣掉拍賣行的傭金和稅收,我只提個零頭來還債綽綽有餘。」
「你真是太冒險了。」段和皺眉道:「其中只要有一個環節出意外,你就會身敗名裂。」
「我吃定杜佑山非拍不可,別說三千八百萬,就是喊到八千八百萬他都得拍,我算是厚道了。」楊小空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得意之情溢上唇角,「不過方霧比我想像中更囂張,他拿我閱歷淺薄說事,害我差點下不了台,要不是陳師兄替我解圍,以後會發生什麼事還很難講。那件贗品好歹是彭爺花了上千萬買來的賀禮,陳師兄碰碎它頂多被打幾下手背,若是我有意碰碎,絕對不可能全身而退。」
段和在他身邊坐下,扳過他的肩誠心勸道:「小空,魏教授幾番請求我,我看我們見好就收吧,到此可以停手了。」
楊小空沉吟半晌,搖頭,「不行,打蛇必須打死……」
「否則後患無窮。」夏威接上他的話尾,如野獸般的陰鷙眼眸中帶著些許狡黠和譏諷,「這個道理,是杜佑山教我們的……」
段和抬手,打斷夏威的話:「小空,我不是為杜佑山求情,到了這一步,你只需坐等看戲,不要再去蹚那渾水了。」
「好,我明白。」
段和又問:「白教授和杜佑山的交情不一般,八成氣瘋了吧?你讓著他點。」
楊小空的笑意淺了些,「我和他分手了,誰管他怎樣。」
「啊?」段和吃驚不小,「為了這事?」
「沒。」楊小空不想過多解釋。
夏威大驚小怪地嚷嚷:「什麼時候?為什麼?」
「我走了。」楊小空撣撣衣服上的煙灰,不自覺地輕歎了聲,「還有不少事要忙呢。」
夏威色情兮兮地捏捏他的肩,又摸摸他的胸,「阿咩別難過啊,哥哥我比白教授年輕力壯有活力,不如哥哥收了你做小吧……」
楊小空沒搭話,只是微笑著端詳夏威,渾身肅殺之氣噴薄欲出。
夏威咻地躲到段和身後,心驚膽顫地咬手絹,「我我我,只是想開玩笑安慰安慰你耶,和哥哥,快保護我,人家好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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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著不慎,滿盤皆輸」,這一對琺瑯彩花鳥罐讓杜佑山前後花上了將近六千萬,撈來個眾叛親離,彭爺尚且沒有公開針對那齣鬧劇做出什麼表態,所有合作夥伴自覺地和杜氏撇開關係,連杜佑山的老朋友洪安東也一再迴避,以免惹火上身。
幸好杜氏拍賣行和古董行底子厚,還能苟延殘喘,但畫業方面承接的各項工程紛紛撤單,眼看難以維持,杜氏的周轉越發舉步維艱,唯有眼巴巴等著拿一筆銀行貸款緩解壓力。
不料,樹倒眾人推!向來與杜氏關係良好的銀行,新上任一個行長,新官上任三把火,徹查了杜氏以往的貸款資料,雞蛋裡挑骨頭,挑出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漏洞,使本該到位的貸款無限期拖延了下來,此舉對杜氏的打擊無疑是雪上加霜,別的銀行有榜樣在先,也跟著質疑杜氏的還貸能力,全含含糊糊地打太極。
杜佑山找方霧合計,決定偷偷給那位新行長送份大禮賄賂賄賂,至於送什麼?房子和現金似乎都太招搖,兩個人大傷腦筋。
白左寒與魏南河通了電話後,身心俱疲,啞聲說:「奉勸你們別指望拿到貸款了,認栽吧。」
「什麼意思?」方霧納悶。
「那位新行長姓邱,是樂正七的親姐夫。」
杜佑山頓時張口結舌。
「還沒明白嗎?他擺明了是公報私仇,行賄只會弄巧成拙。」白左寒點起一支煙,踱到杜佑山身邊,緩聲道:「杜佑山,放棄畫業吧,拆東牆補西牆不是良策,只會拖垮整個杜氏。」
杜佑山猶豫不定,「畫業垮了如能保全古董行倒也值得,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只怕……」
白左寒歪頭思慮良久,自嘲地笑了笑,那口氣不知是誇獎還是諷刺:「只怕他們趕盡殺絕?」
方霧插嘴:「幾個小孩子而已,我就不信他們還能鬧出什麼壞事!」
「方霧,收起你的自大吧。」白左寒截斷他的話頭:「都走到這一步了,你還囂張什麼?他們真的會讓你血本無歸的。」
「不錯。」杜佑山頹然道:「尤其是楊小空,他在半洲島剪綵時耍了一招漂亮的踩人上位,把我和魏南河的權威性都駁倒了,現在更是聲名顯赫,恐怕連魏南河也沒料到會演變成那小子隻手遮天的局面,不知道他還會玩什麼花招……」
方霧恨聲道:「乾脆雇人給他點教訓!」
白左寒猛然如炸了毛的野獸,「你敢!我告訴你,就衝著你這句話,他出了什麼意外,我不會讓你有安寧的一天,你出得起錢雇人,別以為我出不起。」
方霧詫異道:「你發什麼火啊,我這不就隨便說說氣話嘛。」
白左寒指著他,「閉上你的嘴!」
杜佑山嘶聲喊:「吵夠沒有?拜託你們關心關心我的正事。」
「關心有鳥用?」白左寒狠狠瞥了方霧一眼,總結道:「放低姿態去尋求和解的方法,這是杜氏唯一的出路。」說完這話,他的唇邊浮現一絲若有似無的酸澀,提及楊小空,他難過得心如刀絞,自從分手後沒有一天舒心過。
他把手機裡的親密照片全刪了,唯獨留下一張楊小空的單人照,傻小子蠢蠢地撓著腦袋對他笑,笑容毫無城府,唇角半彎,眼眸軟柔,像一杯摻了一小杓蜂蜜的溫水……那是他唯一可以緬懷的依託,常常看著發呆。
可惜,今早發現照片全被刪得乾乾淨淨!他本是想假裝不知道方霧搜他的手機,可是方霧偏要含沙射影挖苦他,兩個人大吵了一架,對彼此都放出狠話,差點大打出手。
從杜佑山的辦公室出來,白左寒走在前面,方霧跟在他身後,見他直接往大馬路上走了,忙拉住他問:「去哪?車在那呢。」
「我想招個計程車,四處逛逛。」
「想去哪?我陪你。」方霧歉然道:「還在為早上的事生氣?對不起,我錯了,還不行嗎?」
「我沒怪你,我也有錯。」白左寒神情淡漠,「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方霧注視著他的雙眼,帶著哀求的口氣說:「左寒,我們以前是窮光蛋,可都過得很幸福,現在有錢了,還有什麼可愁的?你對他念念不忘我能諒解,但也別讓我太洩氣行不行?我們回到過去那樣恩愛該有多幸福,我一直在努力,可你幾乎沒給我個笑臉,你到底還愛不愛我?」
白左寒沒有看方霧,眼神越過他的肩,飄忽著落不到一點實處,少頃,短而淺地歎了聲說:「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是我欠你的……其實,我和他在一起很幸福,在你沒有回來之前,一直都很幸福。」
方霧眼中的殷切之情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悲涼,兩個已到而立之年的男人,什麼都不缺,缺的是當年那拼死相守的愛情,他們揣著一個回到過去的夢想,不惜撕裂各自擁有的生活,回身去撈支離破碎的往事殘骸,拼湊所謂的幸福,這樣值不值得?
到底,能不能回到過去?
白左寒掙開方霧,「你好好考慮考慮我們該怎麼辦吧。」
「你要我考慮什麼?」
「對不起,不是我不努力,但我忘不了他,對你是很不公平的,你忍不了我多久的……」
方霧強硬地擋住他的去路,「我忍還不行嗎?」
「我不能忍,我他媽不想忍了!我們除了吵架還有什麼話好說,除了吵架我們還擁有什麼?像這樣吵成仇人似的有什麼意思?」白左寒一口氣喊完,深喘了幾口氣,乾脆丟出一句話:「還不如早點好聚好散!」
方霧聲嘶力竭地吼:「你也知道這對我不公平?我們這麼多年的艱辛就換來你一句好合好散,你忍心為了他一個……」
「你別激動!你們倆,我誰都不要了。」白左寒盡量好聲好氣地說:「我欠你什麼你開一張單給我,我用別的還你。」
方霧愕然,「別的什麼?」
「錢唄,除了錢我也沒有什麼可以還你了。」白左寒說完這句絕情絕義的話,沒有勇氣看方霧臉上的表情,走到路邊招了輛計程車,對司機說:「學生街後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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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他在工作室的休息室沙發上蜷了一晚。
等待的七年中,往事美好如夢,別人憧憬的是未來,他憧憬的是過去,想必方霧也是一樣。
方霧回來的這段日子,他們爭吵不休地互相指責,又各懷心事,他們共有的那份憧憬裂開了一道裂縫,瀕臨破碎,只是他們都不肯承認罷了。
他和方霧都不是二十出頭的楞頭青了,七年的分離使彼此的生活和觀念都多了許多衝突,在一起朝夕相處不過一個多禮拜,這些衝突全赤裸裸地暴露出來。
另外,他們每天為楊小空這個話題吵得山崩地裂,互相揭對方的傷疤,用最難聽的話刺激對方,吵完後沒有氣憤,只有無力。
方霧說,他們還有待磨合。
而他說,他們都太傻了,各自有好好的日子不過,硬要湊在一起咬牙磨合,把往日的美好全都給抹殺了。
休息室裡沒有開燈,他的下巴枕在靠背上,透過窗戶,張望院子外面的街道,那條街人來人往,夜間比白天熱鬧。
奶茶店門口,站著一對小情侶,那兩個孩子年紀很小,都穿著中學的校服,女孩滿臉稚氣,男孩也是一張娃娃臉,他們要了一盒藍莓蛋撻,你吃一個,我吃一個,你再吃一個,我又吃一個,最後剩下了一個。
看口型和表情動作,白左寒能猜出他們在說什麼。
男孩說:「妳吃吧。」
女孩說:「你吃吧。」
男孩說:「剪刀石頭布,誰贏誰吃。」
女孩說:「好。」
男孩出一個石頭,女孩出一個石頭;男孩有意讓她,還是一個石頭,女孩卻沒出布,出了一個剪刀。
小鬼們玩的把戲!白左寒不自覺地笑了笑,等他們長大了,不需要向父母要零用錢,可以自己賺錢時,何必還要你讓我我讓你,一口氣就買十盒,然後吃到想吐。
男孩拿起剩下的蛋撻,掰開了一半,裝得很大方,「吶,施捨給妳一半。」
女孩瞪他,拿過來一口吃掉。
男孩笑嘻嘻地看她吃了下去,將一半的蛋撻再掰一半:「吶,再施捨給妳一半。」
女孩瞪他,死命瞪,「滾!」
白左寒的眼眶慢慢地溼了,小孩子的愛情多簡單,或許他們還不知道愛情所要背負的壓力和責任,長大後面對的誘惑和紛爭不會只是一個蛋撻,真希望他們能一直這麼幸福,永遠不要傷害對方。
最心酸的不過是昔日你儂我儂,今朝卻反目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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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洲島酒店剪綵時,杜氏鬧出大笑話的新聞,武甲第一時間看到了,他驚愕異常,換了各個頻道重複觀看那個新聞,心下波濤洶湧,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杜氏的後臺垮了!這將直接導致畫業的經濟鏈崩潰,古董行和拍賣行賴以生存的權威性和信譽度遭到毀滅性的打擊!
果不其然,一個禮拜後,杜氏畫業宣告破產,聚攏資金保全拍賣行和古董行。
武甲估算著杜佑山那個噁心死人的淚包會來找他哭哭啼啼一場,當機立斷一大早就出門去避開杜佑山,手機關機,打算晚上再回家,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得,還真躲不起!
武甲閒逛到淩晨兩點多回家,發現杜佑山拖家帶口守在他家門口,恐怕是等了一整天了,堂堂一個杜氏總經理,灰頭土臉地帶著兩個孩子,東倒西歪地蜷在水泥地上睡著了,杜卯枕著杜寅的肚皮,杜寅特慘,腦袋歪靠在冰冷冷的牆上。
這陰魂不散的父子三人演的是哪一齣啊?武甲哭笑不得,踢踢杜佑山,「喂,喂!」
杜佑山醒了,一抹臉,「回來啦?」兩個孩子睡得雷打不醒,難受地哼哼呻吟。
廢話!睡水泥地能不難受嗎?兩個小少爺從小的起居都是武甲伺候,什麼時候讓他們睡過地板?武甲心疼壞了,惱怒地問:「你這是幹什麼?」
「我們都想你了,嘿嘿……」杜佑山賴皮兮兮地笑。
武甲太陽穴發疼,掏出鑰匙打開房門,「先把他們抱進來。」杜佑山抱起一個孩子跟了進來,按指示放在床上。
武甲撣下小孩頭髮上的灰塵,給他脫下鞋子,用毛巾擦擦臉,然後蓋條毯子,由於只有左手可以活動,顯得十分笨拙;杜佑山在一邊搭手幫忙,眼睛盯著武甲的側臉,自我陶醉得忘乎所以。
武甲回頭看他,一愣,「看著我幹什麼?杜寅呢?」
杜佑山一指床上那個睡相張牙舞爪的小孩,「在這裡。」
「他是杜卯。」武甲嘴角抽搐。
杜佑山這才想起還有個小孩被丟在門口,忙趕出去抱了進來,悻悻道:「差點忘記了……」
武甲無語。
把孩子都安頓好,兩個人坐在床沿,四目交接,不知道該說什麼。
杜佑山開了腔:「我餓。」
「回去叫桂奶奶給你做點心吃,好走不送。」
「桂奶奶前幾天回老家了。」
武甲皺起眉頭,「只是倒了個畫業,不至於連褓姆都請不起吧?」
「沒,她總是嘮叨著想回老家,你又不是不知道。」武甲沒說話。
桂奶奶在杜家待了六、七年,自己的孫子沒看過幾眼,倒是長年累月伺候杜家的兩個小祖宗,如今年紀大了,兒女總是催她回去頤養天年,要不是杜家接二連三的出事,又一直請不到合適的褓姆照顧孩子,她本去年年底就要回家去了。
杜佑山抱怨:「桂奶奶走後我請過兩個小褓姆,個個都是半天就被杜卯氣跑了。」
武甲無奈,他完全相信杜卯有那本事,「那孩子這幾天吃什麼?」
杜佑山答:「不知道啊。」
武甲驚怒交加,「你沒做飯給他們吃嗎?」
「我很忙!有記得給點錢打發他們就不錯了,哪有時間做飯?」那口氣一副理所當然,氣得武甲真想吐出一口血來。
杜佑山揉揉肚子,「好餓。」
「你該滾了。」
「快餓死了,滾不動。」
杜佑山湊過來扮可憐,「那天你給他們煮麵吃,饞死我了……」
武甲悶不吭聲地站起來往廚房走,杜氏的那一點破事武甲瞭若指掌,沒有彭爺和首富洪安東撐在後頭,黑白道上的人哪會買杜佑山的帳?杜佑山囂張慣了,在生意上讓不少人吃了虧,現在他的後臺垮了,那些仇家沒什麼可忌諱,個個蠢蠢欲動,杜氏的形勢岌岌可危,再整出什麼狀況,他就得傾家蕩產,別看他今天還得瑟,說不定明天就會去吃牢飯。
武甲下了一鍋麵,右手吊著不能動,用左手執著筷子在鍋裡攪動,杜佑山一臉奸計得逞的竊笑,在他身邊左繞右繞,「傷怎麼樣了?」
「馬馬虎虎。」
「杜卯說你和一個叔叔好了?」
武甲大方承認:「是啊。」
杜佑山也不惱,從他的左側繞到右側,鼻尖貼著他的衣料嗅來嗅去。
「你幹什麼?」武甲納悶。
「聞聞你身上有沒有那個叔叔的氣味。」
武甲特冷靜,「杜佑山,我現在不是你的保鏢,沒有什麼耐性。」
杜佑山對自己的狗鼻子自信萬分,確定沒有嗅到別人的氣味,便滿意地悶笑一聲,不搭言。
「彭爺那方面有什麼消息?」武甲問。
「有啊,他派人來追殺我,所以我跑來找你避難。」
「什麼?」武甲驚懼萬分地瞪著他。
杜佑山大笑,「哈哈哈,開玩笑的,條子龍和我說,彭爺看在多年的交情上,不會對我採取什麼行動,只是不想再看到我……杜氏算是和黑道徹底擺脫關係了,少了靠山,脫掉層黑皮也沒什麼不好,瞧你怕的。」
武甲陰沉著臉,喀嚓一下捏斷了筷子,杜佑山趕緊收斂起嬉笑臉孔。
武甲換雙筷子撈出麵條,倒點醬油、倒點油攪一攪,「去吃吧。」
「給你個東西。」杜佑山攤開手,掌心擱著那枚戒指。
武甲掀起眼皮一看,嗤笑,拿起來順手丟進垃圾桶。
「哎呀呀,很貴啊!」杜佑山怪叫著從垃圾桶裡扒出戒指,放到水龍頭下沖乾淨,塞進武甲的口袋裡,順勢摟著他的腰,「我和你商量個事。」
武甲頓了頓,捏緊拳頭。
「別打我,聽我說完。」杜佑山說:「我把孩子留在你這裡一段時間!」聽好,不是祈使句,是肯定句。
「不行。」
杜佑山有恃無恐地握住他的拳頭,「我怕我發生什麼事……」
「我勸過你很多次了,做什麼事給別人留條後路,也是給自己留條後路……」武甲說了一半,懊惱不已,和他廢話那麼多幹什麼?
「是,你說的都對,可是時光不能倒流了。」杜佑山跪了下來,仰望著他,「我幹過什麼違法的事你最清楚,現在有人匿名舉報我,警方在調查,我已經不能出逃了。武甲,除了父母祖先,我沒給人跪過,求你了,我知道孤苦無依是什麼滋味,這兩個小傢伙是我的命根,別讓他們步我的後塵。」
武甲繃緊的眉間化開了,他鬆開拳頭,撫上了杜佑山的臉。
那一回在地道裡死裡逃生,經歷幾個暗無天日的日日夜夜,他第一次仔細認真地撫摸這個同床共枕八年的男人,稜角分明的臉龐,陽剛英氣的眉骨鼻梁,深邃的眼睛和柔軟的唇,還有溫暖的喘息,他藉著每一分感觸增添活下來的勇氣,一遍一遍對自己說,要用餘生和這個男人廝守……
可惜當事實浮出水面,願望卻成了空,那不是說一句我愛你,就可以把那麼多的侮辱和欺騙一筆勾銷。
杜佑山輕吻他的指尖,喃喃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想拖累你的,但這事只能求你,我是想給你準備一筆錢,可是現在來不及了,一旦徹查杜氏的資金一定會給你惹麻煩,不過孩子有教育保險,念書不需要花費太多錢……」
「警方只是調查,不一定會有事的,你別這麼緊張。」
杜佑山全當對方是答應了,忍不住喜極而泣,「嗯嗯,希望沒事,等安然度過這段時期,我就來接孩子。」
「我答應你,你別哭了,起來吧。」武甲偏過身,心裡挺高興的,就算那隻生蛋的雞沒圍著他咯咯叫,等母雞翹辮子了,他也一樣會拿走兩顆可愛的小雞蛋。
杜佑山拉著武甲的手打蛇隨棍上,轉眼變了張喜笑顏開的臉,抱著他柔聲說:「謝謝你。」
武甲抗拒地頂開他,口氣不善:「你到底吃不吃麵,不吃請走吧。」
杜佑山輕而易舉地化解開武甲單隻手的反抗,把他箍得死緊,鼻尖點著他的後腦勺,「讓我抱抱你,我什麼都不做。」
再反抗就矯情了,武甲也懶得牽連帶傷的右手去反抗,只好默許了。
這一抱從廚房抱到客廳,從站著抱到坐著,從後面抱到前面,杜佑山像隻大狗纏著武甲不放,比兩個兒子還黏人,確實什麼都沒有做,武甲能讓他抱,他就很知足了,不敢越雷池一步,免得連抱的權利都喪失掉。
似乎有一種預感,他們很快就要分離了,無論有過什麼怨恨,今晚都先擱一邊去,武甲像哄杜卯一樣摸摸他的腦袋,「洗黑錢和走私之類的事,你也不過是在期間周轉,連提成都沒拿,而且一向謹慎處理,沒有留下什麼證據,以前常調查你,不也沒查出大罪嗎?小罪的話,罰點錢就算了,你還是得考慮多弄點錢來準備著。」
「不提那些破事了,聊點別的吧。」
「我們有什麼可聊的?」
「聊聊……你今天到哪去逛了一整天?」
「隨便逛。」
「我就知道你是特意躲我,我這麼惹人嫌嗎?」
「對。」
「我不帶兩個小鬼,你會讓我進門嗎?」
「不會。」
「別對我這麼反感嘛,要不,當我們倆是陌生人,重新認識?」
武甲沒應。
杜佑山正正領帶,清清嗓子:「我叫杜佑山,你呢?」
很多年前那一幕在他眼前重播……
杜佑山走到醫院的陽臺,玩味地上下打量他,接著拉他去吃飯,「好了,別想著死,活著多好,一切有我呢,保證能讓你和周烈重逢。」
他說:「我會報答你的。」
「報答不用了,你到我手上來做事吧,我剛好缺個保鏢。我叫杜佑山,你呢?」
「武甲。」
「無價?」
「武功的武,甲乙的甲。」
杜佑山含笑盯著他的眼睛,「有趣。」
追憶紛亂往事,八年了,杜氏從默默無名走到如日中天,他把他的一切全交給杜佑山的事業和家庭,得到了一份他避之不及的愛,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天空逐漸泛了白光,夏日活潑的朝陽打開萬丈光芒,昏黃的燈光消散在陽光中,杜佑山蒼白憔悴的臉色無處藏匿,想必是幾夜難眠,並且又將幾夜難眠。
武甲用手背觸了觸他的臉頰,張開嘴卻不知該說什麼,良久,只說三個字:「多保重。」
杜佑山壯著膽子在武甲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你知道嗎,只有你的一句話,一個眼神,才能讓我一會兒高興,一會兒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