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十四章 殺局
寂月皎皎
第二天果然醒得晚了,侍女將洗漱用品端來時便告訴我,楚宸已經走了,讓我多睡會兒,不許驚動我。
本就是重病不曾恢復的軀體,經過昨夜那場男人之間那種近乎蹂躪式的歡好,我的確已是腳下虛軟無力得幾乎起不了床了。
想來楚宸也不太經歷這種歡好,也是極累的,但我事畢睡下時,他幫我清理了身體,甚至幫我換了小衣,方才戀戀離去。
楚宸,極好的少年。
我苦笑。
從今以後,除了柳沁,我終於多了一個可以想念的人。
我寧願我最喜歡的那個,是楚宸,而不是柳沁。
至少,我不必傷心,不必苦惱,不必膽戰心驚看著柳沁臉色,擔心他隨時興起的醋海風波。
不,我說錯了,以後,他要吃醋,也不會因我吃醋了。
他有了晏逸天,那個原本就是他最珍惜的男子。
☆☆☆ ☆☆☆ ☆☆☆
隨後在拈花別院的日子,又是我一生中最恬淡無求的歲月。
楚宸留下的,不僅是一座別院,甚至包括了兩名侍女,一名奶娘,一名廚子,照應了我生活中的所有瑣事,包括撫育樂兒。
我生來便是性情冷淡的人,雖在這樣寂寞的山間蝸居,倒也不覺冷寂,甚至有時會覺得下人太多,不時來向我請示這樣那樣的雞毛蒜皮小事,未免有些鬧了;只是楚宸留下的人,應該都各有職司,並不方便趕走,只得罷了,繼續過著我安分而清寂的日子,每日除了逗弄樂兒,便是專心練劍。
自從重出江湖,我已深知自己武功遠不如前,尤其是和柳沁比起來,簡直成了小雞與老鷹的遊戲,若不刻苦練功,只怕有一日,連自己和樂兒都保護不了。
曾經想過,若再有柳沁用柳枝指點我劍術就好了,我的進益一定很快。可這個念頭一閃現,立刻被我自己生生地壓住。
我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柳沁再也不可能和我在一起,如果我不想自己痛苦,就絕對不能對此抱任何的幻想。
我絕對不能放任自己對柳沁的相思,如同青蘿一樣蔓蔓延展,瘋了般無法扼制。
我是冷心冷肺的蘇影,斷情絕愛,都不會是太困難的事。
何況,有對楚宸的念想,可以不斷壓制這種相思。
楚宸一回到幽冥城,立刻飛鴿傳書過來,先報平安,再問我身體狀況。
而後,每隔半個月,他就會傳份書信來瑣瑣碎碎地告訴我,近來在配什麼藥,研究什麼蠱,又有哪種藥對恢復原有功力有幫助。
瑣碎之中,我看到了他滿紙的相思。
每次有信來,我也會回信,可我從不知該說什麼,一般都只二字:平安。
轉眼冬天過了,春天來了,我想念柳沁的時候越來越少,閒暇時就將楚宸寫給我的信函一封封打開重新看著,再喝著茶,看樂兒蹣跚學步,口齒不清地喊我父親。
楚宸待我,並不比柳沁差。
除了那一晚,我幾乎不曾對他有過任何回報,甚至再也沒有見過他,他卻無怨無悔地一直牽掛著我,想方設法讓我過得快活一些。
我常常會收到幽冥城弟子轉送來的極品茶葉,以及各類甘醇的酒,好看的酒壺。
最好的禮物,則是春天裡送給我的三粒大還丹,據說是他纏了醫王好不容易煉製出來的。
我服用兩粒後,功力幾乎在幾天之內就翻了兩番,比我原來的內力還要高出不少。剩餘一粒,我便捨不得用了,這東西若讓江湖人知道了,怕不拿了刀劍來拚搶一番?而楚宸送起我來,倒和送蘿蔔豆腐差不多,似乎根本沒覺得那是多貴重的寶物。
☆☆☆ ☆☆☆ ☆☆☆
看看已是二月的天,拈花別院後面的竹林竹筍竄得飛快,廚子做了幾回筍子排骨湯,一歲半的樂兒吃得歡喜極了,我便叫下人多去挖幾根筍子回來,繼續煮著吃。
樂兒不肯安分,也要去瞧時,我便抱了他,站在竹林邊看著侍女們挖筍。
這時,我隱約聽到了呼救聲,而且是很熟悉的呼救聲,讓我的心不禁跳了一下。
那是……葉纖痕的聲音?
看一看懷裡的樂兒,粉嫩的嘴唇咧著,正衝著一根根筍子笑呢,一雙漂亮的酒窩,正與葉纖痕有三分相似。
將樂兒放下,吩咐了侍女看著,我直衝呼救聲處衝去。
果然是葉纖痕!
她帶了兩名鐵血幫弟子被十數名黑衣人包圍追殺,兩名鐵血幫弟子已經受傷數處,眼看不支;她自己青絲散亂,臉色蒼白,粉色衫子上好幾處在流著血,正在苦苦支撐。
我久不出江湖,再不知她貴為鐵血幫的大小姐,怎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看那黑衣人的路數很是雜亂,估計又是什麼幫派派出的了。
鐵血幫與別的幫派火併……
葉慕天本是我滅門的仇人,我一時無力報仇,但鐵血幫若給人追殺毀敗,似乎對我也沒什麼壞處……
我握了劍,藏於一株高大松柏之上,冷眼看著下方的打鬥。
果然,不久,鐵血幫弟子已被黑衣人斬於劍下,而葉纖痕也迅速被人打落長劍,披頭散髮按於地上,發出淒聲慘叫。
那十數名黑衣人交頭接耳一番,為首一人,忽然過去,扯開了葉纖痕的衣衫,在她的驚叫聲中,已向她胸前啃去,而另一隻手,則是伸向她的裙底,大肆揉捏。
葉纖痕淒聲叫著,拖了不知是痛苦還是愉悅的尾音。
一旁的黑衣人已然大笑,又有兩人解了自己褲子,走到葉纖痕身畔亂抓亂摸,顯然不打算放過她了。
葉纖痕的叫聲漸轉淒厲恐懼,哭泣著哀求道:「放過我……放過我吧,求求你們……」
為首那人已笑了出來,「聽說葉大小姐生得清純,骨子裡卻淫蕩得很,果然,果然,妳自己摸摸下面……呵呵……大小姐,妳放心,今日妳一定會快樂……到死!」
看著自己曾經的妻子,曾經最珍愛的女子,遭那些粗魯漢子的強暴,我簡直說不出的感覺。
難不成,我還真的看著他們將葉纖痕輪暴至死?
她父親領人滅了明月山莊,我若有機會,自然應該將他千刀萬剮;可葉纖痕呢?
她曾餵我吃過毒藥,可也曾與我卿卿我我;她一向對我不忠,可與我相處時待我也是極盡纏綿;我不聲不響拋下她離開鐵血幫,她還是幫我生下了樂兒。
樂兒就在離此不遠處,難道我要讓孩子的母親受到這樣的屈辱?
我眼看那三人壓於葉纖痕身上,動作越發的猥瑣不堪,我到底忍不住,輕嘯一聲,揚劍而出。
我的功力已經恢復,一身劍術更比以往高出許多,那十餘黑衣人功力雖是不弱,又如何能與我相比?不一時便已被打得落花流水,落荒而逃。
與鐵血幫作對的幫派,不論是哪一方,都引不起我的仇視來,遂也由得他們去了,回眸冷冷看向葉纖痕。
葉纖痕赤身裸體戰慄著,雪白的肌膚上好幾處傷口在滲著血,更有方才那些黑衣人留下的骯髒穢物和青紫虐痕,看來極是狼狽。
她正目不轉睛注視著我,見我也望向她,一雙極美極清澈的眼睛,立時滾落大顆的淚珠來。
我隨手解開自己的外袍,扔到她身上,冷然道:「滾!」
「影!小影哥哥!」葉纖痕怔了一怔,用衣袍掩了前胸,撲上前來攥著我的衣角,聲聲喚道:「小影哥哥,不要再丟下我!」
我丟下她?
我俯下身來,抬起她的下頷,對著她依舊清秀到迷人魂魄的面容,輕輕一笑,說道:「不管是不是我丟下妳,妳都不會寂寞吧?除了妳十四歲時就跟著的岳弄川,妳還跟過多少個男人?妳自己數得出來嗎?」
「沒有!我沒有!」葉纖痕並沒有驚詫我知道她的不忠,只是那麼含淚地望住我,蒼白的容顏看來那麼的楚楚可憐。
「十四歲時,我和岳弄川出外遊玩……晚上他迷暈了我。我……我承認我也不好,我從小就任性,喜歡那種刺激和愉悅,就沒有把這事告訴任何人,一直和他、和他……」
「別提妳的那些髒事了!」我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現在怎麼不告訴我,是柳沁強暴了妳?」
「我……我沒有說柳沁……我只是怕你知道了我不是清白身子就不肯要我。小影哥哥,我承認都是我不好,原諒我好嗎?」葉纖痕淚零如雨,泣道:「你不聲不響救了柳沁出去,我就明白你一定知道了明月山莊滅門的真相了。我一再勸自己,死了那條心,不要再想著你……我有意和他人尋歡作樂,希望能從別人身上找到你的感覺。可我始終找不到,找不到……」
她低低的悲泣,轉成了失聲的痛哭,「你可知……可知我心裡有多在乎你?我一直都記得,當日你帶了我在明月山莊玩得多開心!那一年,你九歲,我七歲,我們在小石橋邊玩耍,我掉河裡去了,你命也不要跳下去救我……因為沒有合適我的衣衫換,你拿了你的衣服給我穿。你也記得的,是不是?即便你吃了忘憂草,你還是記得的,是不是?你記得我穿著男孩的衣袍……當時在獄中,你一說,我就知道,你真的是小影哥哥!」
我有些木然。
那些幼時的事,遙遠得像夢境,最美好無瑕的夢境。
夢境中的人,早已死光了,所以我以為,那只是我一個人的夢境,卻原來,還有一個人記得。
「那些事,早已是過去,我不想再提。妳走吧。」我終於喟嘆,縱然她記得,她也已不再是那個天真無邪的七八歲小女孩了。鐵血幫是我的生死仇人,難不成她還想再跟著我不成?
「我知道是我家對不住明月山莊,尤其是你。長大之後,我還是常常會夢到你,牽著我的手,在明月山莊裡奔跑著……只要有機會,我就會到明月山莊去,看看你曾住的地方,也看看你。我以為……你也一定葬身火海之中了。」
她依舊緊攥著我的衣角,哭得抬不起頭來。
她對我……的確不是全然的無情。
我還記得失憶後初次見到她的那種心悸,如果不是她真情的流露,又焉能那般輕易地打動我?
但是,明月山莊和鐵血幫那麼多的仇恨和糾結,我和柳沁所受的那麼多屈辱和折磨……
我狠狠一拽,掙脫她的手,大踏步向拈花別院走去。
葉纖痕抓著衣服,立起身來,踉蹌追我兩步,叫道:「影,小影哥哥!」
我只作沒聽見,自顧走我的路。
這時,身後傳來了摔倒的聲音,接著,便全然沒了聲息。
遲疑一下,還是轉過身去,看到了葉纖痕昏迷倒地的身形,在瑟瑟寒風中如同一朵即將凋零的木芙蓉。
扔她在這裡嗎?
這荒山野嶺,凶猛野獸並不少,只怕我前腳才走,後腳她便葬身狼腹了。
就當是不相干的人,我也不能見死不救吧?
低嘆一聲,我將她用衣袍裹好,抱起,一徑帶回拈花別院。
侍女們早就將筍子挖回來了,正逗著樂兒玩。
我將葉纖痕交到她們手裡,淡淡吩咐:「幫她包紮傷口,換下衣袍。等她醒來後,立刻叫她走。」
侍女應聲去了,樂兒向我伸開雙臂,親暱牙語:「爹爹,抱抱……」
我微笑著將他抱起,而小傢伙居然將頭轉向葉纖痕的方向,模模糊糊地叫聲:「娘……娘……」
我一驚,這孩子從十個月時就跟在我身畔,一字一句都是我在教著,可我從沒教過怎麼叫娘。
難道這是天性?
「樂兒,你有爹爹就夠了!」我親著樂兒的額,撫摸著他細緻柔嫩的臉蛋,微笑道:「爹爹會護著你,把你好好養大。」
也不知樂兒聽懂沒有,他給我摸得癢癢了,格格格地笑著,抱了我的頭,也一下一下親著我的臉,含糊地咕噥:「香香爹爹,香香爹爹!」
我不禁眉開眼笑。
到底古人說得好,有子萬事足。
柳沁,楚宸,葉纖痕,原也沒什麼重要的,我只這般閒散地生活著,也未必不是件幸事。
☆☆☆ ☆☆☆ ☆☆☆
不久吃畢午飯,侍女又來稟告,說道:「那位夫人已經醒了,但看來虛弱得很,站都站不住,要不要送些飯菜過去,讓她休息一兩日再走?」
瞧來這侍女對葉纖痕的印象還不錯,言外之意,已在為她求情了。也難怪,若是不知底細的,誰不把她當作弱不禁風遭了劫難的大家閨秀?
我沉吟片刻,低頭看著在地上玩竹杖的樂兒,「那麼,就讓她休養一兩日吧。不要讓她出房門,不要將樂兒帶到她跟前,知道嗎?」
侍女應聲去了。
我親一親樂兒,才回了自己屋子,自顧靜坐練功。
但到了第二日發現樂兒不見了,我才知道我還是低估了葉纖痕,或者說,低估了母子間的親情。
樂兒自己走到葉纖痕房裡去了,我去的時候,他正蜷在她懷裡聽她哼著曲兒。
「放開他!」我憤怒地叫著,手已按住劍柄。如果葉纖痕再不知趣,我不會饒恕她。
「啊……」葉纖痕滿面驚惶地將樂兒放開,卻依舊挽在自己的手中,美麗的眼睛裡,已泛出輕微的潮氣。「小影哥哥,我知道我有錯,只是……只是孩子無辜,他……他是我肚子裡掉下的肉啊!」
「妳也知道孩子無辜!」我拔劍,指住她,冷冷道:「那妳還敢在他身上下化功散,用自己的骨肉冒險去誘擒柳沁?」
「那化功散對沒有武功的人沒有什麼壞處!而且,我也沒想到會失手啊!」葉纖痕在我劍下哆嗦著,卻依舊抓緊樂兒,如抓著最後的救命稻草一般,不肯放手。
樂兒似感覺出我的殺機,眼巴巴地望著我,忽然抱住葉纖痕的小腿,很大聲地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可憐兮兮地望著我,咕噥道:「爹爹,爹爹……」
「沒想到會失手?」我譏嘲地瞪著這個依舊美麗明豔的女子,說道:「鐵血幫就這麼厲害,連對付柳沁這樣的高手,都能有十足的把握?或者,把柳沁當成了和我一樣隨便給你們利用的傻瓜?」
葉纖痕顫著身子,跪倒在我跟前,失聲哭道:「對,沒有十足把握。可我是鐵血幫的大小姐,又怎能不以大局為重?樂兒是我自己的親骨肉,他冒險,難道我不心疼?見他真的被帶走,我……我哭了不知多少天。我想他……想得快要瘋了!」
「娘娘……娘娘……」小傢伙一定被葉纖痕誘哄過了,居然黏在葉纖痕身畔大哭著去摸她的臉龐。
看著那慘白面孔滿目的淚水,我持了劍,刺也不是,不刺也不是,只得嘲諷冷笑,「大局,鐵血幫?那妳就不要碰我的孩子,去管妳的大局和鐵血幫去!」
「鐵血幫已經沒有了……」葉纖痕虛弱地爬跪地上,慘澹地笑,「我現在只有這個孩子。讓我陪陪他,行不行?小影哥哥!」
鐵血幫沒有了?
我一時捉摸不透她的意思,盯住她道:「鐵血幫……矗立江湖那麼多年,妳說它沒有了?」
「對,沒有了。三十多年的基業,柳沁把它全毀了!」葉纖痕慘笑著,終於放開了樂兒,用雙手捂住臉,哽咽道:「爹爹帶了我們雖然勉強突圍出去,可一路之上不斷被雪柳宮以及附屬雪柳宮的幫派追殺,連官府的人都不肯放過我們。……我們全給衝散了,也不知爹爹他老人家……」
我一時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柳沁滅了鐵血幫?
我早預料到雪柳宮和鐵血幫必然會有生死決戰的一天,但卻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而且聽葉纖痕口氣,鐵血幫一敗塗地,而雪柳宮還有能力不斷圍殲,顯然主力未曾受太大損傷。
鐵血幫勢力龐大,原來一直與朝廷部分勢力有聯繫,說倒就倒,而且還受到了官府的追殺,是否能說明,雪柳宮目前與朝廷的結合更加緊密了?
或者說,柳沁和晏逸天的關係,更加牢不可破?晏逸天甚至肯為他明著調動兵馬相助一臂之力?
我不知道,柳沁這次剿滅鐵血幫,是打算為蘇情哥哥報仇,還是為我刺他的那一劍。
他並不知道龍在淵已暗投了幽冥城,一定會猜測,是鐵血幫控制了我,或者指使了我,再度給他致命一擊。
不知他在圍剿鐵血幫後,有沒有在總舵苦尋著我,打算也重重刺上我一劍來報仇?
我垂下了劍,再沒有心思理會葉纖痕的事了,只是狠狠瞪她一眼,道:「那妳就給我安分待在這裡,一步也不許出去,更別想將樂兒帶走!」
葉纖痕垂下頭,低聲道:「是,小影哥哥。就當你不再認我,我心裡依然把你當成……我的夫婿。」
當作她的保命符吧?
若是雪柳宮或官府再有人追來,憑我的身手,多少可以替她抵擋一陣;而她此時若是出了積石山,只怕即刻會死得很慘。
望一眼依在葉纖痕身畔的樂兒,我拂袖而去。
而無人知曉,自以為已經忘卻的人,忘卻的事,在我聽到柳沁名字的一瞬間,如驚濤般撲面湧來,撞擊著我,讓我幾乎透不過氣來。
柳沁,柳沁!
回到房中,我丟開平時的茶壺,抓起一罈酒,狠狠往嘴裡灌著。
於是,我很快醉了。
可是,醉裡夢裡,竟全是柳沁。
十七歲,他那般邪肆地笑著,按緊我雙手,制住我的掙扎,問我:「你不是說,要侍奉我一生嗎?」
十八歲,雪柳紛飛下,他在清淡的晨曦下喟嘆:「影兒,我們和解吧!」
石室裡,為了葉纖痕,他用自己的方式,瘋狂地折磨我,卻被我傷得更深……
鐵血幫大牢裡,他含淚將垂死的我抱起,悲傷地問:「你是影兒嗎?」
十九歲,肅州城倚紅樓,他再次被我算計,被我折磨得滿眶淚水……
然後,知錯的我,向他承諾,一輩子,做他的男妻……
柳沁,柳沁……
相思如藤蘿蔓蔓,原以為入了無望寒冬,已被我塵封雪藏,誰知一夜春風拂來,又這樣的肆意蔓延。
我獨自跪倒在空蕩蕩的屋子裡,抱著酒罈,突然之間,痛哭失聲。
☆☆☆ ☆☆☆ ☆☆☆
我這樣醉了好幾日,連收到楚宸的消息,說近日要來看我,都提不起興趣來。
唯一能讓我有所戒備的是葉纖痕。
可葉纖痕也安分得很,一邊照顧著樂兒,一邊把侍女們哄得服服帖帖,卻聽話地從不出院門一步。我心煩意亂,由著她在偏屋住著,再顧不得理會她了。
這樣過了兩天,這日正醉得迷糊,已覺有種如糖果般甜絲絲氣息傳來,一雙年輕的手腕將我從地上扶起,拿開了酒罈。
「影,怎會喝這麼多的酒?」不知何時來到的楚宸困惑地望著我。半年不見,他一雙漆黑瞳仁,和以前一般的清澈見底,純如墨玉,只圓潤的面龐似比以往多了些稜角,或者是因為結束了遊手好閒的城主弟子生涯,開始幫幽冥城主打理事務的緣故吧。
「楚公子……」我口齒不清地嘆息著,倚在他臂膀上撐著頭,呻吟道:「我不舒服。」
「哪裡不舒服?」楚宸摸了摸我的額,又搭一搭我的脈,微笑道:「酒喝多了,脈象有點亂。不過你的功力似比半年前高多了,身體一定不錯吧?」
他說著,親一親我的面頰。
似有一團烈火,突然從小腹燒起,我乘了醉意,一把抱住楚宸,狠狠親住他,用力吸吮著他的唇,就如當初柳沁吸吮著我那麼熱情勃發。
楚宸溫順地由著我吻著,輕輕地嘆息著。
我依舊心煩意亂,粗暴地將他按倒在床上,便去扯他的衣褲。
「柳沁……我早就不想著柳沁了,楚公子。我一點都不想他……他算是我什麼人呢?一個長得好看些的老男人,脾氣粗暴,喜怒無常……我早受夠了……」我迷亂地親吻著楚宸,甚至狠狠一咬,將他的唇邊都咬出了血,只是斷續地亂叫著:「我不會再想柳沁,絕對不會再想……我心裡,只有一個……楚公子……」
楚宸呻吟一聲,好看的眉已緊緊蹙起,強撐著微笑道:「影,叫我宸……」
「宸……宸……」我喃喃念叨著這個聽來好生陌生的字眼,才恍惚記起,以我和楚宸的關係,還如初見般客氣喚他楚公子,的確是太過疏離了。
「是,是……宸!幫我忘了柳沁,忘了那混蛋……」我幾乎又要落下淚來,用力啃咬著楚宸的肌膚,試探著想進入他。
楚宸痛得渾身一收縮,慌亂地遞給我一盒東西,「用下這個,不然,我……我受不住。」
我知道必是用於潤滑的藥膏,胡亂抹了兩抹,驅身挺入。
楚宸哼了一聲,雙手緊抓了被衾,前額和鼻尖已冒出大滴的汗水來,聲音顫抖著,卻還保持著一貫的柔和,「影……輕……輕點好嗎?」
但見他微閤星目,青絲散亂枕間,用那樣縱容的眼神望著我,一時竟讓我有種錯覺,彷彿我身下之人,分明是那綺麗嫵媚雙眼迷離的邪肆男子,幾度改了自己的心意,由我任性馳騁甚至刻意傷害著。
柳沁!
我好恨!我好痛!
我閉了眼睛,不管那身下軀體的劇烈顫抖和越來越壓抑不住的呻吟,放縱著自己的慾望。
「影……影,別這樣……」楚宸顯然覺出了我的瘋狂,並沒有掙扎,卻已禁不住的求恕。
我迷濛地睜開眼,但見他清秀的面龐已是慘白一片,連唇邊都已失去了血色,眼神既痛楚,又徬徨,如被獵人追逐的受傷小兔,而眼角,已是抑制不住的清淚滴下。
他不是柳沁!
我正傷害著楚宸!
底氣一洩,體內激烈的勁氣頓時阻抑不住,用力奔突著,釋放到他的身體深處。
楚宸低呼一聲,身體一顫,已暈了過去。
我喘著氣,虛脫地望著他那姣好蒼白的面龐,恍惚地想著,我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分開他的雙腿,殷殷血跡,隨了大片濁白,大量汪肆於棉被間;我甚至可以看得到,那被我無情狠辣撕裂的創口!
我猛地衝下床去,將茶壺裡的一大壺冷茶水澆到自己頭上,強迫自己盡快從那昏沉的醉意中清醒過來,然後衝回床上,手忙腳亂地幫楚宸清理著身體,小心上著藥。
整理乾淨了,我才將他小心抱在懷中,掐著他的人中,驚惶地輕聲喚道:「楚……宸……宸,醒來!」
楚宸慢慢睜開眼來,眼底仍有未消盡的痛楚。
但他的雙眼漸漸集中焦距,望向我時,雪白的臉上已擠出一抹清淡的笑容,「影,我沒事,不用擔心。」
他說著,略略一動身子,已緊蹙起眉,咬住牙關。
他很痛。
我知道,他一定很痛。
當年我第一次被柳沁侵凌時,柳沁並沒有用太大力道,就把我折騰得身心俱疲,何況我方才那般的瘋狂。
可楚宸醒來第一句話,居然還是安慰我!
「我瘋了!我一定瘋了!我怎能那樣地對你!」我喃喃唸著,緊緊抱住他還在悸顫的身體。
楚宸勾了我的脖子,輕笑道:「上次不是我在上面嗎?這次也該輪著你啦!我們睡吧,睡一晚,我就好啦!」
我哽咽著,應一聲,與他相擁而臥。
楚宸微微笑著,半蜷著身子,柔軟的緊貼著我,不一時便沉沉睡去。
只是,睡著之後,他微笑著舒展開的眉,又皺了起來。
他不肯讓我愧疚,便不肯讓我知道他的痛。
我默默將他擁得更緊些,忽然覺出,除了柳沁,我又多了個並不排斥的男子。
我並不介意我身邊多一個如楚宸這般善解人意的美好男子。
或者,他比柳沁更適合我。
柳沁總是誤解我,總是不能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總是以強硬的手段一再凌逼我。
而楚宸不會。
我縱然什麼都不說,他都能知道我在想著些什麼,彷彿會讀心術一般。
他所說的話,所做的事,都能直接暖到我的心。
可我為什麼只一給人提起,就又想著那個霸道邪肆又無禮驕狂的男子?
痛苦地閉一閉眼,只盼一夢醒來,能將這個男子忘得一乾二淨,只與楚宸這樣溫柔的少年相守相對,便是一世的幸運了。
☆☆☆ ☆☆☆ ☆☆☆
第二日我居然醒得比楚宸還晚。
披衣起床時,楚宸已洗漱完畢,正在泡著茶,見我醒來,微笑道:「我這次帶了九華毛峰過來,我喝了挺清醇,顏色也好,你來喝著試試。」
我看他的臉色,已經恢復了不少,除了有些發白,看不出什麼異樣了,才放了心,忙走上前,接了茶盞喝了一口,點頭道:「真的好喝,味雖淡,回味卻悠長綿醇。」
楚宸低頭笑道:「既然好喝,從今就別喝酒了,只喝茶,行嗎?」
我扣著衣帶,柔聲道:「我知道了,以後不喝酒。」
大約我也極少那麼溫柔說話,楚宸居然紅了臉,凝睇向我看了好久,才問道:「院裡那個女人是誰?我聽著樂兒叫她娘呢!」
我沉了沉臉,端茶喝了一口,說道:「是他親娘。」
「啊,真是……鐵血幫的葉大小姐,你的夫人?」楚宸說到最後四個字時,語調明顯有些苦澀了,連那清澈的眸子,都蒙上了一層黯色。
敢情他以為我把葉纖痕留在這裡,就是當成我妻子對待了?
「她不是我妻子!」我忙解釋道:「她落難了,一時無處可去,我暫時收留著……等她有了去處,我把她送走。」
楚宸點頭道:「嗯,鐵血幫算是垮了,不過葉慕天卻死不了,我也沒法子幫你報仇了。」
他說最後一句話時,聲音中明顯有著歉疚不安。
我聽出些別的意味來,疑惑地望向他。
楚宸果然垂下眸去,遲疑好一會兒,才說道:「葉慕天向幽冥城求援了,代價是臣服於幽冥城。這次城主派我和其他師兄弟帶了屬下們出來,就是為了接應鐵血幫的弟子們順利脫圍。」
我心裡突地一跳。
葉慕天這老狐狸,就這麼再度成為漏網之魚嗎?
若是投了幽冥城,兩股勢力合併,只怕想除他更是難上加難了。
「你要去接應鐵血幫的弟子嗎?」我悶了頭,低低問道。
「我不去。」楚宸忙著分辯,「但城主派我出來,我不得不出來。何況……何況我著實想著你了。等我在這裡住兩日,就去和師兄弟們會合,走個過場,就回幽冥城去。」
他小心翼翼地抬眼看我,「以後我可能就和葉慕天同住於幽冥城了,你……你不會為這個不理我吧?」
我怔了一怔,幽冥城主是幽冥城主,連九公子也只是九公子,又與他楚宸何干?
楚宸見我不答,又急急道:「我也不求什麼,但得我們這樣常常保持著聯繫,有了空能見見面,在一起相處個兩三日,便也知足了。」
我嘆口氣,握了他的手,微微笑道:「我怎會不理你?你是我……最親近的人。」
楚宸鬆了口氣,低了頭道:「嗯,那我就放心了。……那個葉纖痕,未必不再存著壞心,等改日我回幽冥城,將她帶去交給她父親,可好?」
葉纖痕終日抓了樂兒在身邊,時日久了,將些兩面三刀的習氣教給他,可大是不妙;何況連楚宸都能看出她可能會別有用心,我正為此頭疼不已,連聲應了,嘆道:「我又何嘗想留著她!」
也虧得是楚宸了,若是當年的柳沁,知道我和葉纖痕住在一處,不知會生出多少的事端來。
不過,如今,他不會再為我這個不爭氣的昔日戀人心痛了吧?
果然,楚宸一笑,不再在這個問題上打轉,只是沉吟道:「若是將葉纖痕放走時,鐵血幫就知道你的隱居之地了,咱們還得另搬個地方。」
我嘿然道:「我對鐵血幫還有利用價值嗎?大約也不會再吃力不討好地對付我了吧?」
楚宸看我一眼,似笑非笑,「似乎你總喜歡看輕自己的價值。」
我抱了他,在他脖子上親了一親,不出意外地看到他的容色立刻變成極嬌豔的赤紅,才輕輕一笑,道:「我知道,對你,我還很有價值。」
柳沁之後,這世間,肯全無心機,這般傾心待我的人,大概只有他一個了。
楚宸笑得如泊了層輕霧的晨間花兒,柔聲道:「影是我最寶貴的人……嗯,除了我手足弟弟。」
他一提兄弟,我又想起那個九公子來,嘆道:「我就不明白,你們兩個怎麼會是兄弟?」
這性情,相差得何止天懸地隔。
楚宸望著窗外碧藍的天,靜謐的山,恬淡地笑,「可兄弟就是兄弟,他們是我的責任,也是我的義務。」
出了片刻神,他的神色微有悵惘,「我只盼,你和我兄弟之間,永遠不會有矛盾,永遠也不必讓我取捨。我更盼,影只是影,乾乾淨淨和任何江湖勢力和朝廷勢力都沒有牽扯。」
我和九公子之間確然有矛盾,不過,如果楚宸心裡不安,我又豈會再與他計較?
畢竟,柳沁若是早存了和晏逸天復合的打算,我刺他一劍,不過起了某種催化作用。
若柳沁真的信任我,又怎會無情若此?
我輕輕吐著氣,「宸,你不必取捨,我不會去計較九公子,也不會再和任何勢力有所牽扯。別說我本就是不喜這些事,縱然真有些什麼幻想,眼見明月山莊、鐵血幫那樣赫赫一時的幫派,都是說散說散,說滅就滅,也早就灰了心。我想,我還是適合隱居吧!我會乾乾淨淨地……一直陪著你。」
楚宸始終俯著首,靜靜聽著,默然無語。
待我說完,他依舊低著頭,卻忽然回過身,緊緊將我擁住,顫著聲音,一遍遍說道:「影!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的聲音好生凝滯,似掩了不知幾許的驚怕和愧疚,只不敢明顯地表現出來,只是激動得連軀體都顫抖起來。
我只不過表明我平淡處世不與人競爭的態度,他就這般激動?
可真是個傻瓜!
我攜了他的手,靜靜擁著他,心中說不出的平和。
這樣的人,或者更適合與我相伴相依吧?
沒有猜忌,沒有試探,沒有患得患失的恐懼,沒有激烈到欲為之生為之死的慘烈,卻有極寧靜的恬和時光。
☆☆☆ ☆☆☆ ☆☆☆
楚宸在這裡待了三天,預計著他的師兄弟們差不多把事情辦妥了,方才離去。
我很有些為他擔心,這般懈怠幽冥城主交代下來的事,會不會遭到城主的責罰,也曾問過。
他卻並不在意,微笑著和我說道:「忘了我弟弟嗎?」
我差點把口中的茶噴出,「你讓你弟弟裝作了你,混在你師兄弟中?」
楚宸眉開眼笑,「如果晗兒不說不笑,人家是分辨不出我們來的。何況,我不太喜歡和我的師兄弟們親近,他們縱然有些疑惑,也不會明著去問。」
原來雙胞胎還有這樣的作用,倒叫我嘆為觀止了,總算是放下了心。
三日之間,纏綿自是不用說。
或者,只是出於感動,或者,只是將他當作心靈的慰藉吧,我已完全不想再去拒絕這個比我小了兩歲的美少年。
愛不愛,喜不喜歡,似乎也沒那麼重要,當肆無忌憚地放縱自己慾望時,我很愉快,楚宸也很愉快。
交纏的軀體,滴落的汗水,慾望之後的放鬆和倦乏,成了我們的日常功課。
我生怕自己喝了酒再傷害他,再也不曾喝酒;而他似全然不懂什麼叫報復,即便在我身下吃夠了痛楚,待我依舊是極度的溫柔,溫柔到讓我幾乎一直在為我對他凶猛的第一次後悔不已。
於是,他走後,我竟一度有些神思恍惚,若有所失。
我想,我到底,還是有些喜歡上楚宸了。
話說回來,遇到像他這麼俊雅聰慧而又溫婉無雙的美少年,想不動心,還真是件難事。
而我看葉纖痕,縱然再怎麼清麗無雙,也覺煩悶不堪,憑她再怎麼試圖接近我,我只冷眼相待,再不曾給過一點好臉色。
或者,是柳沁教導有功,讓我終於對女人失去了興趣,特別是葉纖痕這樣的女人。
☆☆☆ ☆☆☆ ☆☆☆
兩天後,拈花別院迎來了另外一位美少年,卻絕對不是受我歡迎的那類。
居然是九公子!
最可惡的是,他居然試圖以他哥哥的名義接近我,故意裝了副溫文爾雅的模樣,用很輕的聲音喚我「影」。
可惜我不是他那些師兄弟,只看一眼,便已覺他故作溫雅的背後,是楚宸絕不可能有的浮滑。
我毫不猶豫,一腳將他從廳外踹到院子外,即刻讓人關上院門,不要讓他進來。
那該死的傢伙還在外面怪聲嗲氣地叫道:「影,影,我是宸啊!我們好了那麼長時間,你……你不能翻臉不認人啊!」
見我不理,他說得更不堪了,「別的不看,也看我第一次給你弄得痛成那樣吧?影啊,你就這麼狠心嗎?我拚了自己疼痛,可把你服侍得舒舒服服,對吧?」
他與楚宸原就有極強感應,這幾日的纏綿,自然是瞞不過他去。
可他不要臉,橫豎我還要臉。這裡的侍女都是未婚女子,讓他這般扯淡胡說,也是極不妥當。
有些氣急敗壞放了他進來,讓進房來,他已笑嘻嘻湊上身來,就想抱我。
我將手握住劍鞘,略一發力,劍鋒已騰地彈出,帶了一抹凜冽殺氣,直逼九公子。
九公子打一個寒噤,到底不敢亂動了,只在一旁苦著臉,道:「小蘇兒,為什麼我弟弟來,你笑臉相迎,曲意相候,我來了,你就讓我吃閉門羹,甚至還刀劍相向?」
我冷冷說道:「九公子,你最好記住,如果不是看在楚宸的面上,我的寶劍,如今已刺在你的心臟了。」
悄然地運起真氣,將一股凜迫氣勢逼出,生生讓九公子吸一口涼氣,退了幾步,強笑道:「小蘇兒,還真對我動真格兒啊?」
我眉目不動,淡然道:「你說呢?」
九公子瞪住我半天,忽叫道:「你還喜歡柳沁!你計較著我下藥讓你刺傷他的事!」
他居然還敢提起來!
簡直在考驗我的忍耐力了。
我只覺一道火氣由脊梁骨直湧而上,連眼珠子都逼得紅了,森然道:「你覺得,我不該計較嗎?」
九公子不見懼意,只是迷惘道:「我都看得出,弟弟應該更能看得分明才對。他怎麼就容得了你?他怎麼就容得了你?」
這人簡直是莫名其妙!
他以為,楚宸是他那樣冒冒失失的小氣鬼嗎?
我揚起手來,輕輕一揮,但聽九公子一聲驚叫,簪子伴了一大片的頭髮已經跌落地上,烏黑的頭髮,凌亂散落下來,披住他失色的臉龐。
將寶劍架到他和楚宸一樣好看白皙的脖子上,我輕笑著問:「你還打不打算在這裡繼續激怒我?」
九公子立刻將頭搖得和博浪鼓一般,叫道:「可我沒想激怒你啊!我只是知道了你住這裡,特地來看看你而已!」
「你現在已經看到了,只要看不到你,我過得還是滿開心的,對不對?你是不是可以走了?」我說著,森森的劍鋒,輕輕刮著他的寒毛,隨時要割破他的皮膚一般。
九公子忙點頭道:「我走,我走。小蘇兒,你……你的手可別抖啊!我……我可怕得很!」
我料想他前來也不致有太多惡意,無非是和楚宸見了面,換回了身分,他自己玩得無聊,想冒名來瞧瞧能不能佔到便宜而已,遂收了劍,冷冷說道:「別再回來煩我,不然,我把你兩隻手臂上的肉割光,橫豎你哥哥會治傷,絕對死不了人,也怨不到我。」
九公子很有些狼狽地掉頭衝出屋子,一路捂著頭髮,也不知有沒有想起,我若存心殺他,劍鋒往下半尺,就連他的腦袋也能輕易割下了。
眼見他出去半天不見蹤影,我正為打發了這個冤家舒一口氣時,九公子的腦袋又在門邊鑽出,卻已另用簪子別了頭髮,漂亮的面龐換了副刻意討好的媚笑。
我正氣又往下衝時,他已飛快說道:「小蘇兒,別生氣,我只是突然想起,我今天來其實想和你說一件事。」
我緊皺著眉,懶懶瞪著他。
九公子見我不信他,臉上浮起一層沮喪,卻還是說道:「小蘇兒,你最好還是盡快搬離這個鬼地方吧,今天就走,千萬別再這裡待著了!」
搬離拈花別院?今天就搬?
我提起寶劍,凝視著劍上的花紋,懶散道:「我再一劍下去,你的頭髮一定簪不了了。」側臉輕笑,「九公子,你是不是想當和尚?」
我作勢拔劍時,九公子飛快帶上房門,將他自己關在門外。
可隔了房門,他的話語居然帶了幾分焦急,「小蘇兒,我的感覺從來不會騙我。你再待在這裡,一定會出事!一定會!」
我惱怒地拉開房門,準備好好教訓這個亂扯淡的臭小子時,他已如兔子般飛快奔了出去,走時連院門都飛快帶上,生怕我會將他剃了光頭。
見他真的走了,我才放了心,轉而又疑惑起來。
這個臭小子,他的感覺,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居然能未卜先知?可還真是神了!
再一想,他一心想佔我便宜,說不準故意如此說說,好在山下設下什麼陷阱,捉了我去羞辱,連他哥哥都不讓知道。
何況,楚宸也說過此地在葉纖痕回到鐵血幫後可能會不安全,必須另找地方棲身。但此時葉纖痕還留在拈花別院中,這處別院應該還是安全的,何必擔憂太多?
就算九公子所說並非空穴來風,但我已和楚宸約定,等他數日後回幽冥城,他還會經過此地,一則與我相會,二則帶走葉纖痕,若我臨時離去,叫他回來時到哪裡找我?
☆☆☆ ☆☆☆ ☆☆☆
但這一次,我真的見識到了什麼是烏鴉嘴。
當日無事,到第二日傍晚,我練了兩個時辰劍,方才躺下,已聽得箭矢破空之聲迅速傳來,窗前亮光一閃,然後突地一跳,已是炫亮一片。
在雪柳宮時,我也曾參與過很多次行動,對這種現象再熟悉不過:有人進攻,正施放火箭!
正房原是磚木結構的房屋,很是牢固,沒有油柴之助,一時燒不起來,但兩側耳房以茅草蓋頂,火箭落下,頓時爆燃起來,蔚成熊熊一片火海。
我心下大驚,忙披了衣,一躍而出。
侍女下人也發現不對,驚叫著衝了出來;奶娘還算盡職,將樂兒包得好好的往我身邊藏來。
這時,但見一道翠影一閃,葉纖痕已提了劍,將樂兒抱到自己懷裡,站在我身側。
還未及反應過來,到底是哪路人馬在攻擊我,圍牆四周已冒出十餘名服飾極眼熟的弓箭手,矢如飛蝗,迅速傾下。
但聞慘叫連連,奶娘侍女即刻死於非命。
我雖護著抱了樂兒的葉纖痕,可一見那服色,心下已是膽寒。
那些人竟是雪柳宮的弟子!
柳沁,柳沁他想做什麼?
不管他想做什麼,我自知憑我的身手,斷然沒法和他抵敵,便是這半年來功力大增,也敵不過我對柳沁那種已根深柢固的敬畏感。
有心想抱了樂兒奪路而逃,可那該死的葉纖痕緊緊抱著樂兒,根本沒一絲將他交給我的意思;而樂兒聽得喧鬧和火光血光,已受驚大哭起來。
咬了咬牙,我拽起葉纖痕,運起輕功,連連擊落火箭,劈開一條路,衝出院去。
遠遠,已看到了好幾處地方站了熟悉的人影,分明是流月、杜曉、心素等人,甚至連雲真子都趕來了。
柳沁是打定主意,想將我生擒還是格殺?居然派了那許多高手來!
仗了自己對地勢的熟悉,我迅速從一旁的樹叢閃身掠過,衝進院後的竹林,借了幽篁暗夜的掩護,直往山下奔去。
眼看出了竹林,身後並不見有人追來,正略略放心,往前路望去時,驚得心一僵,猛地頓住了腳步。
迷濛月光下,一黑衣男子背對著我們,寂寞地負手立於路邊,修長而熟悉的身段幾與夜色融為一體,散發著冷沉森寒的氣息。
竟是我最怕見到的柳沁!
我慢慢向後退著,手心裡沁出層層的汗,幾乎要握不住劍。
這時,只聞柳沁嘲笑般道:「影兒,我們還真有靈犀,是不是?都想著這條路最適宜逃走呢!」
他慢慢回過身來,目光如夜色般幽黑不見底,那樣深冷地盯著我,接著盯在我挽著葉纖痕的手上。
我一驚,不假思索立刻放開葉纖痕,驚懼地向後退著,忽然間悟過來,扭身發狂般沿竹林的另一側方向逃去。
我的本能告訴我,柳沁現在很危險,即便對我,都散著那種接近死亡的恐怖氣息,我必須盡快逃開!
幾乎在我逃開的同時,柳沁也行動了。
但見他鬼魅般飄身而至,迅速追至我身後,冰冷雪光,如冬天迫人的北風,直刮面頰。
他於我亦師亦兄,又曾算是情人,跟他動手,我在氣勢上已輸了一截;何況這樣明顯的劣勢,更讓我慌亂不堪,持著流魄劍,劍法竟連原來的五成都發揮不出。
而葉纖痕在我逃走時,也迅速抱了樂兒逸去,連我被柳沁堵截,都不曾回頭看過一眼。
我聽得樂兒的哭聲越來越遠,更是驚慌,一心想脫身過去追尋,招式就更散亂了,不過接了五招,已被柳沁一劍刺在右肩,但覺一道冷氣迅速從傷口蔓延,幾乎將半條手臂生生凍住,勉強持劍時,手臂幾乎抬不起來。
柳沁見我頑抗,眸光更是森冷,雪柳劍再劈下,竟是毫不容情地將我右肩狠狠劃了一道,又痛又冷的感覺頃刻冰住半個身子,再也持不住劍,摔落下來,而低頭看傷口時,居然全然給凍住,流不出一滴血來。
我打著哆嗦,再也無力相鬥,而想逃出他的掌心,更是不可能了。
雪柳劍如影隨形,隨著我退卻的身形,緊緊逼住我的心口。
「逃啊,怎麼不逃了?」柳沁輕笑,卻可以凍死人。
我嚥著口水,努力潤著乾涸的喉嚨,抑制著自己的緊張和慌亂,垂了頭道:「我……我知道我刺你那劍,著實對你不住。今日你便刺還回來,我們便……便兩不相欠。」
「兩不相欠!」柳沁提高了聲音,一字一頓重複著我的話,曾經很漂亮的笑容猙獰如惡魔般可怕,「你以為,還我一劍,便兩不相欠了嗎?」
難道不是嗎?
我讓你刺一劍,哪怕一劍要了我的命,我也不怨你。
柳沁,命都還了你,我還欠你什麼?你還要怎樣?
可面對步步凌迫而來的柳沁,看著他充滿殺機的陌生眼神,我一句話也不敢說,下意識只向後退著。
直到後面被一處岩石攔住,我驚覺到已退無可退,才驚恐地望向柳沁。
「你很怕我嗎?」柳沁問著,聲音已維持不住原來的勉強笑意,冷得幾乎如他的雪柳劍般可怕,「你到底做了多少虧心事,才會這樣怕我?」
虧心事?
我不解,勉強爭辯道:「我沒有……我沒有做什麼虧心事。」
對著他凌厲到恐怖的眼神,我原來的自信和尊嚴一點點瓦解,用力呼一口氣,準備將當年中蠱毀容和傷他之事說出,以求他的諒解。
可我才一張嘴,柳沁忽然將臉貼近,溫熱柔軟的雙唇已吻住了我,近乎粗暴的吸吮著。
我腦中似有什麼炸了開來,連腳下都失去了力道,但覺他舌尖略一挑逗,便迷迷糊糊張開唇來,由他侵城掠地,肆意攫取。
分開那麼久,我依然那麼不爭氣,一被他親吻就雲裡霧裡,一聞到他身上的柳葉氣息就暈頭轉向,全然由他擺佈。
柳沁一手環著我,一手解了我衣帶,由我前襟探入胸前,在兩處凸點溫柔撫摸,又是驚怕,又是愉悅的感覺,讓我不由得悸顫,正要放開緊張壓著岩石的雙手,去摟住柳沁腰時,胸前一陣生猛的劇痛驟然傳來,痛得我失聲慘叫起來。
而我慘叫時,柳沁的牙關合起,已狠狠在我唇邊咬了一口;他用力擰著我胸前的手,還在加著力,由我痛得連連滴汗,也不鬆開手來。
我很想喚一聲沁,向他求饒,但我抬起眼來,只看到他一雙寂然無波的瞳仁,在反射著暗夜的光芒,森冷如冰,沒有半點情意可言。
他竟只是……在戲耍玩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