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九章 黑霧
寂月皎皎
再醒來時,頭已昏沉得幾乎抬不起來,腦中像是被誰扎了一刀劍般持續疼痛著。
我定了好久的神,眼前的景象才漸漸清晰。
很大的臥房,暢朗的陳設,幽幽的桃杏清芬……
幽冥宮,楚宸的臥房?
努力將頭向外探時,已看到了楚宸。
他正沉默地立於窗口,向著窗外漸起的晨陽出神。以他的敏銳,居然沒注意到我已經醒來。
而我……終於醒來……
在另一個清冷的早晨。
醒來記起,我找到柳沁的寶劍,卻沒找到柳沁……
最後抱起我的那個人,不是柳沁,而是楚宸。
「柳沁,柳沁……」我驚叫起來,強撐著要下床。
柳沁啊,柳沁在哪裡?
楚宸一聽到我的聲音,立刻如夢初醒般,迅速衝了過來,一把攬住我即將摔落床下的身體,柔聲道:「影,別亂動,你的傷口禁不起再裂開了。」
我摸了摸傷處,已經被好好包紮起來,並更換了乾淨的衣衫。
「柳沁……」我啞著嗓子道:「我看到了柳沁的寶劍。柳沁呢?你有沒有找到他?」
楚宸遲疑著別過臉,低聲道:「我……還在叫人在那一片地區找著,總會有消息的……」
「你……找柳沁?」我咧開嘴,給了他一個極難看的笑容,然後問道:「雪柳宮那些部屬呢?」
楚宸答道:「嗯,我派人將他們安排在西邊大殿暫住。不少人傷勢挺嚴重的,已經備了藥送過去。」
「你派人安排的?」我輕笑,慢慢從一旁的架子上取了外袍,披到身上。
楚宸眸中閃過一抹慌亂,「影,你傷重得很,準備去哪?」
我慢慢回過身,望著他蒼白的面容,淡淡說道:「我是雪柳宮弟子,自然要和雪柳宮部屬待在一起。」
走到門口時,樂兒正格格笑著蹣跚走來,抱了抱我的腿,叫了聲爹爹,就向楚宸的方向跌跌撞撞走去。
我一把攙過樂兒的手,已將他拉到我身邊來,「樂兒,跟爹爹走。」
樂兒一掙,沒掙開,轉身對了楚宸大哭,「叔叔,我要叔叔啊!」
楚宸慌忙走過來,急急說道:「影……你……你若覺得和他們一起住可以舒心些,那也由得你。只是……樂兒這些日子習慣和我一起了,讓他就待在我身邊吧……」
「不用了!」我打斷了他,已是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音。
斜睨著他由蒼白漸漸變成慘白透青的面容,我一字一字道:「不敢有勞……楚城主大駕!」
他可以自由安排雪柳宮部屬的住處,很顯然地,幽冥城已經處於他的控制之下了。
他要比我想像的聰明得多,而且有毒王和醫王相助,掌握大局,應是意料之中了。
我半諷半嘲的冷語才出口,楚宸已變了臉色。
「影!你……你……」楚宸聲線顫抖,已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我也不想再聽他解釋了。
指住他,我黯淡地笑,「楚宸,我知道我欠你太多,你要我為你做什麼,我都不會拒絕。只是……你不該算計柳沁!若他出事……若他出事……」
我茫然地望著虛白無力的塞外天空,喃喃道:「若他出事……不對,他怎會出事?他怎會出事……」
不管樂兒越哭越大聲,我將他抱起,緊緊箝在臂腕間,匆匆向外跑去。
跑得如此急促,讓我自己都在疑心著,我在逃避著什麼。
我在逃避什麼呢?
柳沁那麼強,他不會出事,不會出事……
依稀,房中有動靜傳出。
回頭掠過一眼,似看到楚宸半跪於地,雙手緊按著胸前,臉色青白一片。
我卻再也不想理會他了。
☆☆☆ ☆☆☆ ☆☆☆
西邊大殿,有排好幾間的大屋子,但雪柳宮的人,顯然也不是能在屋內待得住的人,幾方花圃間,正或站或坐了不少人,不知是在商議什麼,還是僅在休息而已。
待見我走過來,鐵木婆婆率先迎出,關切問道:「夜公子,你怎麼樣了?」
我將哭鬧不休的樂兒放下,忍了失血過多的頭暈目眩,平靜地回答:「我沒事。你們有派人去找宮主下落嗎?」
鐵木婆婆點頭道:「能派出去的,已經全派出去了。現在這裡全是傷患……我不太放心,所以在這裡守著。」
我便知她對不知底細的楚宸也是放心不下,雖然他派人送了藥來,只怕雪柳宮的人根本不敢用。
「我在這裡,妳……妳也去找吧!」我按了按自己的腹部傷口,到底不敢逞能出外尋找。
若是我在,楚宸便是真有將雪柳宮斬草除根的心,也不會當我的面撕破臉吧?
自從遇到了我,他似乎一直在被我傷害,若因我而受傷……
可他不該傷害柳沁……
我閉著眼睛,努力甩去心頭的不安和不適,輕輕說道:「一定要把宮主……找回來。」
我雖不在宮中擔任任何職司,但和柳沁的特殊關係,卻是誰都知道的。
鐵木婆婆低頭應了一聲,說道:「我看他們傷勢不重的,再帶幾個出去尋找。我只擔心……擔心……」
「擔心什麼?」我不耐地打斷她,叫道:「柳沁不可能出事!可能受了點傷,所以沒能及時回來。」
鐵木婆婆望了我一眼,側身走了開去,吩咐著眾部屬:「這個大殿,原來可能是醫王住的,這些花圃中種的全是藥草,不要去亂碰。」
一旁秦紅袖點頭道:「是透著股詭異,看那種黑色的花,是曼陀羅吧?這樣純黑的品種,我在中原從沒見過。」
鐵木婆婆道:「黑色曼陀羅比普通曼陀羅毒性要強數十倍。妳看那漂漂亮亮的花兒,吃完後還能看到心中最想看到的美妙幻境,卻會很快在幻境中死去。即便是內力深厚,中毒後都不容易祛除。」
她指了一指樂兒,道:「夜公子小心些,別讓樂兒碰了那些毒花毒草。像這種黑色曼陀羅,吃起來是甜的,小孩子不懂事,一時好奇摘來吃了可就糟了。」
我看了看那所謂的黑色曼陀羅,不過像大些的黑色喇叭花,在風中晃悠悠的,也看不出有多麼的漂亮引人,說妖異還差不多。
估料著樂兒也不會對那花兒感興趣,我隨手將他滿臉的淚水鼻涕擦了一擦,不管他大哭大叫的,將他拖進了大殿,自顧找了間房,吃了點食物,又喝了弟子送來的藥,就心無旁騖,專心一意閉門調息。
我必須盡快將身體調養好,才能去找柳沁!
那冰冷無鞘的雪柳劍,同樣也在迫不及待地尋找它的主人吧?
不然,為什麼那麼冷?把它隔得遠遠地掛著,都是一陣又一陣迫人的寒氣……
☆☆☆ ☆☆☆ ☆☆☆
傍晚時,我閂著的門驀地被人踢開,我惱怒地睜開眼時,只見楚宸怒氣沖沖破門而入。
他一把抱起縮在角落裡哭泣的樂兒,指著我鼻子大叫道:「蘇影,你瘋了!孩子嗓子都哭得啞了,你也不抱一抱他嗎?有你這樣做父親的嗎?」
印象中,不管多大的怒氣,楚宸一直都是那樣的輕言細語,溫柔如水,突然被他那麼鐵青著臉一吼,我倒也一驚。
淡淡看了一眼往楚宸懷中委屈直鑽的孩子,我冷聲道:「等我找到了柳沁,我自然會好好照顧他。……小孩子家哭一會兒,沒事的。」
楚宸似在努力壓抑著怒氣,一字一頓道:「他已經哭了整整一天了!你可以對我有意見,可我絕不許……你對孩子撒氣!」
他抱了樂兒就往外走,邊走邊道:「樂兒我帶走了。等你有空照顧他時,再來領走!」
我站起身來想阻攔,終究沒能說出口。
或者,我並不是盡職的父親,或者,我真的冷心冷意。
利用柳沁借刀殺人,楚宸雖是過分,但對我,對樂兒,絕對真心實意。
可我一心只想盡快恢復身體,根本無心好好照料樂兒,又不許他碰樂兒,終是……我的不對吧?
等找到柳沁,我便和他帶了樂兒回雪柳宮吧。
管他鐵血幫幽冥城,管他誰坐龍椅誰當王侯,我便和柳沁在雪柳宮裡兩相廝守,好好把樂兒養大,再也不理會那些亂七八糟的江湖事,豈不是神仙過的日子?
只是,柳沁,你在哪裡?
☆☆☆ ☆☆☆ ☆☆☆
我休養了三天,自覺身體已恢復得差不多,遂也起身,到當日發現寶劍的地方再次尋找。
「我們已經找了好多天了。」站在山坡上,鐵木婆婆愁容滿面,嘆道:「怕宮主他……」
「他不會出事。」我截斷她的話,問道:「妳認為,天下劍術勝過宮主的,能有幾人?」
鐵木婆婆回頭看我一眼,低聲道:「夜公子,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我想起當日柳沁輕易便被我暗算,關入鐵血幫地牢受盡屈辱之事,微微色變。
這一次,引走他的,是假扮我的人哦!
可是,柳沁,那人是不是我,你難道看不出嗎?
你那麼精明聰慧的人……
正握拳發怔之際,只見林秋瀟帶了幾名高手迎了過來,細看之下,倒有一半是臉熟的,分明是當年一起在擎天侯府訓練成長的殺手們。
我走上前一步,林秋瀟已垂下了頭,道:「蘇影,我們幫著尋找三四天了,沒見到雪柳公子的蹤影。只怕,他不是被人擄劫,就是遇害了……」
「不可能!」我本能地否認,心裡卻越來越寒。
回身看林秋瀟、鐵木婆婆等人看我的目光,都有幾分詭異,欲言又止般的焦慮不安。
我將用青布層層包裹的雪柳劍提了起來,細細撫摸著劍柄,似能感覺出他每日抓握留下的溫度。
「找,繼續找。他不可能遇害,萬一被人擄劫……也該有線索留下吧?」我的胸口越來越悶,忍不住退後一步,無力地倚到一處岩石上,喘著氣,用手無聲地抓摳著石壁。
「林大哥,林大哥!」
山坡上,忽然奔來兩道人影,分明是擎天侯府的高手。
林秋瀟匆匆迎上前去,問道:「怎麼樣?發現了……什麼?」
「在前方十里處,發現了……發現了……」
來人說了半天,說不清到底發現了什麼,只是臉色一陣陣地發白。
☆☆☆ ☆☆☆ ☆☆☆
當我和林秋瀟、鐵木婆婆匆匆趕過去時,我終於明白來人為何形容不清了。
那裡,已到了沙漠地區,在當日我折返之處再向前兩三里路遠的地方,我們看到了一具屍體。
確切的說,是散落一地的碎屍,散落一地的碎肉,還有,零落的碎布,零落的黑髮。
一眼看去,便知是給人用絕頂內力將整個身體摧毀得四分五裂。
我不過走到那片滿是血腥的地面,腳彎便覺已軟了下來,無法挪動一步。
「這……這是宮主的衣衫!是嗎?是嗎?」驚秋先確認地說了一句,隨即反問,已是滿臉的慌亂無措。
不是,一定不是,不過質料有些相似而已。
還有那些散落四處的手與腳,腐臭的內臟和血肉,沾滿血污的黑髮……
不可能屬於我的柳沁……
他有著緊實而健美的身段,美好勝女子的面龐,還有那如緞如綢的青絲,多少次在我肌膚上滑動,讓我悸動得只想抱緊他,更抱緊他,與他緊緊相融……
他怎麼可能變為這樣的零碎屍骨?
我輕輕地笑。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有如此荒謬的事。
天很藍,遠方的沙漠金燦燦的一直向前延伸,展現著最壯麗的大漠風光。
這樣美麗的風光下,應該見到那個長身玉立的男子,一臉邪肆而不屑的笑容,邁著他修長的腿,衣帶飄拂,優閒而優雅地向我踱來。
「影,影兒……」我幾乎聽得到他溫柔叫我的聲音。
「沁……」我用少有的溫順輕輕回答他,挽向他伸過來的手……
入手,卻只是虛空。
熾熱的空氣,似已停止了流動,凝滯地讓人無法呼吸。
身畔的幾人,都定著眼望我,一臉的驚愕。
驚秋、林秋瀟,似乎都張開了嘴,在叫著什麼。
可我聽不見。
迷迷糊糊想到,剛才那個修長身段的柳沁,或者只是我的幻覺吧?
我想他真的想瘋了,居然會產生幻覺。
我可現在清醒了,清醒得很。
柳沁不在這裡,他多半已經回了幽冥城了。
他那麼聰明,一定猜得到我們還在幽冥城等他。
還有,我在等他。
無論他行到了哪裡,他終會回來,回到我的身邊。
於是,我微微笑了一下,離開了那堆莫名其妙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破碎屍骨。
那些東西,和我的柳沁有什麼關係?
慢慢退著,轉身,踏出一步,將一樣黑黑的東西踩到了沙土裡。
屈指撿起,是一隻美麗的蝴蝶,冰藍色和墨黑色交纏,並不精緻,卻很細緻。
我還記得,柳沁坐在我旁邊,溫熱的身子靠著我,用他拿慣了寶劍的手指,一縷一縷地將頭髮編織著。
「影,我們一人一隻,一直帶在身邊,就算是結髮了。」
「影,等我們死了,將它們一起帶棺材裡去,和我們一起……」
「影,我們生生死死,成雙結對,好不好?」
交絲結龍鳳,鏤彩結雲霞,一寸同心縷,百年長命花。
柳沁,你胡塗了,也學著我,隨手就將結髮蝴蝶給丟了。
我丟了,是以為自己再也活不成,不想你受那結髮同生死的牽絆啊!
你丟了,又是為什麼?
難不成,知道我丟了我那隻,所以你把你那隻也丟棄了?
可我們……到底已經結髮了。
柳沁,你總說我任性,其實你才是真的任性,太任性了。
你怎能,將我隨便丟開了?
我輕輕笑著,緩緩向幽冥城方向走去。
金色的陽光,將那遠遠的荒山,遠遠的城池,映照得那麼美,那麼美……
柳沁,你應該在那最美的地方,等著我吧?
☆☆☆ ☆☆☆ ☆☆☆
回到幽冥宮時,天已全然的黑了。
墨黑的天空深不見底,無數的星子,似無數的淚滴,眨呀眨的,頗有些像柳沁戲謔的眼神。
自從認識他,我似乎一直很倒楣,除了鐵血幫害他吃了次虧,大部分時候,都被他像貓戲老鼠似的戲弄。
如今,又在戲弄我。
明知我在等他,他跑哪裡去了?
居然沒回幽冥宮嗎?
西大殿的空氣並不安寧,浮泛著清冽而苦澀的藥味,偏偏沒有柳沁那清淡淡的柳葉氣息。
我將結髮蝴蝶取出,用力的嗅著,然後終於聞到了一抹屬於柳沁的味道。
我的心頭漸漸地放鬆了,似又看到了柳沁含笑的容顏,如霧裡百合般迷濛而美麗地優雅著。
臺階似乎太高了,我腳一抬,居然沒踩穩,上身一傾,已伏倒在地。
「夜!」身畔有人扶住我。
定定神,看到心素擔憂地望著我。
鐵木婆婆和林秋瀟死心眼,非要在那裡研究那堆碎屍破布,還是心素聰明,猜出那些碎屍破布決計與柳沁無關,和我一起趕了回來。
「我沒事。」我溫柔笑了一笑。
心素看著我的笑容,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真是奇怪,柳沁一定會回來找我們,她在猶猶豫豫些什麼呢?
我要等柳沁,懶得理她了。
將結髮蝴蝶捉在手中,我想像著,那成雙結對的蝴蝶,在豔美的百花叢中,在悠悠的暖陽春風裡,你追我逐,翩然起舞。
一定很美,很美。
我臨時住的屋子裡沒有點燈。
我也不需要燈。
柳沁會看到我,再黑的夜晚,只要我在,他一定能看得到我。
我伏在桌前,靜靜地等他,等他回來找我……
我的手中,始終是那隻結髮蝴蝶,再黑暗的夜,也看得出那冰藍和墨黑糾纏的光澤,嫵媚而誘人。
輕輕撫過,美好而光滑的觸感……
柳沁,怎麼還不回來?
☆☆☆ ☆☆☆ ☆☆☆
推一推窗,我向院外凝望著。
滿園都是各類珍稀的藥草,甘苦不定的氣息在夜風裡飄搖傳送。
窗邊,黑色曼陀羅搖曳著,在暗夜裡如同黑色長裙的精靈,拖著長長的裙裾,高傲而孤冷地晃動著,吐著如麝的芬芳。
的確是一種很美的花,只有在暗夜中,才能顯出嫵媚芬芳的花。
我微微笑著,伸手去採摘,一朵,兩朵,三朵。
呈品字形放在手掌中,一朵朵都綻著清傲而誘人的笑臉。
慵懶地坐下,將那墨黑如夜輕柔如緞的花瓣,輕輕摘下一片,送入唇邊。
果然,很甘甜的氣息。
柳沁,曼陀羅的花,原來是甜的。
就像愛情,即便是世人所不屑的愛情,也是甘甜的。
它們在黑夜裡萌芽,成長,漸漸鬱鬱蔥蔥,散發著甘甜而芬芳的氣息,比尋常陽光下的愛情,更加熾熱而動人。
柳沁,你也來嚐一嚐,黑色曼陀羅的花,一瓣,兩瓣,都是很好的味道,清甜清甜。
柳沁,知道嗎?我又見到你了。
我見到了你,見到了過去。
第一次的相見,第一次的暴虐,第一次的溫柔,第一次的兩情相悅……
你不顧我的頑抗和痛楚,恃強將我捉住,那樣任性地就將我凌辱,還和我說,慢慢就習慣了……
下一次,明明還是那麼痛,那麼痛。
你是個壞蛋,大壞蛋。
你還打我,那麼用力地打我,就為我不肯乖乖和你同衾,你用柳枝一下一下抽我的小腿,把我打得血肉模糊……
我不喜歡男人,你不會哄我開心,慢慢讓我喜歡上你嗎?那樣粗暴!
你是個壞蛋,大壞蛋。
我給葉纖痕迷上了,可你捉她,傷害她,一次次逼出我的反逆心理,讓我瘋了般只想逃開你……
你覺得她不好,你該告訴我,她哪裡不好了,給我機會,讓我去想,讓我去選擇,可你什麼都沒做,弄了個反間計,讓我受盡了屈辱。
你是個壞蛋,大壞蛋。
嗯,後來我也欺負你了,我把你捉了,把你那樣剛硬性子的男子,逼迫得眼淚汪汪。
可還是你壞,你說,為了我,你什麼都願意做,寧可死,也不要我救你……
知道我聽得心都碎了嗎?
你是個壞蛋,大壞蛋。
你還自私,很自私。知道自己快死了,就想把我趕開,讓我一人在這世間承受孤獨和思念。你那樣欺負我,讓我在你的屋簷上天天餐風露宿,還不敢去見你……
知道我有多委屈嗎?
你是個壞蛋,大壞蛋……
三朵黑色曼陀羅花,只剩了三朵藥黃色的蕊。
柳沁,不是我不給你吃,是你自己不過來拿。
你只遠遠站著望著我笑,就是不來拿。
我就不送過去了,絕對不送過去了。
你笑得總是那麼壞,帶了邪肆,帶了戲謔,帶了我看不懂的深深波瀾,讓我心慌意亂,畏縮著幾乎不敢靠近你。
其實我不是不想靠近你,我只是希望你來靠近我。
你想要曼陀羅花嗎?
那你自己來拿吧!
我將三朵藥黃色的蕊舉向柳沁的方向,喝醉了般癡笑著。
你這個大壞蛋啊,我怎麼去親近你?
我被毀了容,不敢見你,你就會粗魯地揪我的頭髮,然後又用甜蜜的親吻哄著我,騙得我暈頭轉向……
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不過因為被你傷了心,和旁的人親近親近,你就那樣打我,那樣的不信我,卻又在我昏迷時那麼溫柔地對待我……
你還想廢去我武功,用銀須鎖脈那樣惡毒的功夫想把我禁錮在你身邊,從此和你寸步不離。
你傻瓜啊,你這個大壞蛋,還是個大傻瓜啊!
你難道不知道,我這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和你不離不棄,廝守終身?
寸步不離,本來也是我的夢想啊!
我溫柔地笑,笑著用花蕊指向那個在煙霧中衝我佯裝不悅的男子,輕輕地說:「你還不來嗎?你還不來嗎?我可連花蕊也不留給你了……」
花蕊的味道更甜,卻很冷,嚼在嘴中,沁涼沁涼,連心都涼了起來,涼得彷彿凍住,跳動得越來越緩,越來越緩……
柳沁,柳沁,我睏了。
你還不來嗎?
你還不來嗎?
我輕輕地嘆著氣,慢慢從桌前滑落。
倒在地上的感覺很好。
那樣無羈無絆地躺著,愜意而寧謐。
仿若十八歲那年的春天,我半躺在柳沁懷裡,坐在落葉如雪的林中,看著朝陽慢慢升起,將天邊染就一片絢爛而璀璨的鮮紅……
如同你我,鮮活美麗的生命……
柳沁,你來了嗎?
你來了嗎?
你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