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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文庫/鸞鳳錯 卷三:南詔風月(BL)/第8章 第二十六章 守候

第8章 第二十六章 守候
寂月皎皎

第二十六章 守候











  那是一段,到了很久之後,我還是不願去想的黑暗日子。



  後來那些日子,也的確如被洇染開的墨水,漸漸模糊不清。



  當連痛楚和恐懼都已經麻木之後,所有的感官慢慢沉睡,沉睡,沉睡在無邊無垠的夜中。



  而我沒有想到,那深不可測的黑夜,也有光,有熱,漸漸虛無縹緲地折射出光怪陸離的影像。



  有美麗而恐怖的妖草在搖曳,有咧開嘴向我獰笑的傷口,更有永遠突破不了的軟軟的皮囊……



  「影……」



  「影……」



  「影……」



  一直有人在這麼叫我,我在那光怪陸離的影像裡竭力地思索,為什麼那聲音那麼熟悉?又那麼悲傷,那麼溫柔?



  似乎,又聞到了柳葉的清新氣息,於是,莫名地心安,也不管那聲音是誰的,便徹底地沉入黑暗,讓自己安憩。



  再度有些神智時,便覺自己一直給泡在熱水裡,而且似乎給泡在非常渾濁的熱水裡,騰騰的熱氣,不斷蒸到我臉上,而身上似已被燙去了一層皮,那樣裸著血肉,麻木地疼痛著。



  等我朦朧睜開眼時,眼前依舊模模糊糊,似在夢與醒之間,乏得只想倒下,哪怕趴到桶底,繼續睡過去。



  但我終於還是能覺出,我真的泡在熱水裡,泡在很燙的熱水裡。



  只是那熱水泛出苦澀的藥味,應該是加了極多的藥材在其中。



  我試圖動一動自己伸展在浴桶底部的雙腿,卻發現皮膚已經被泡得十分柔軟,骨骼卻依舊僵直,連輕微的挪動都十分困難。



  隨後又發現,我所有的骨骼都似給抽去了一般,周身都如麵條般軟而無力。



  坐在那滾燙的熱水中,在那氤氳的水氣迷濛中,我忍不住想,我到底,是活著,還是死了,又到底,在天堂,還是地獄?



  我記得,我步入了事先選好的那處山洞,密密封閉了,築成了我自己的墳墓。



  將自己鎖定於堅實的石柱上後,我一直撫摸著掛在臂上的那雙蝴蝶。



  成雙結對的蝴蝶裡,有我的髮,更有柳沁的髮。



  那種絞纏一處的感覺,讓我清醒時的每一刻,都能感覺到安慰。



  即便我發狂後在鐵鍊和岩石上掙扎出鮮血來,即便我感覺到傷口一點點長出某種東西來,在撫摸到那雙蝴蝶時,我都能覺出一絲溫柔,死亡和痛苦便似離我遠了些。



  那是柳沁那麼粗暴邪肆的人物,一點一點編出的蝴蝶!



  用他的髮,我的髮!



  我怕被我發狂時弄丟,而扣在雙腕間的蝴蝶呢?



  即便是死了,我也想將那對蝴蝶帶走。



  那是我生生死死,唯一想要堅持的一點夢想!



  不顧被泡開的皮肉傷口,在動彈下扯出撕裂的疼痛來,我掙扎著在水桶中翻撲著,卻只從一側翻倒到另外一側,痛得禁不住發出一聲呻吟。



  很痛,是屬於肉體的疼痛!



  我還在人間嗎?



  水氣迷濛中,已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無聲無息移了過來,卻是一身長長的白袍,明亮得刺眼。



  而我已顧不得了,沙啞地叫一聲「沁」,已直撲了過去。



  那個懷抱立刻擁住我,用一幅極大的軟布巾將我裹了,溫柔地擦拭著水漬,而極悅耳的聲音,已在耳邊響起:「醒了嗎?醒了就好!」



  聲音很耳熟,卻帶了幾分怪異的陌生。



  而那懷抱,那個我認定是柳沁的懷抱,似乎也帶著生疏,連氣息都不一樣。



  不見了那讓我傾倒如醉的柳葉清新味道,卻是一種似檀非檀,似麝非麝的異香,屬於南詔這等偏遠地域的奇特異香。



  我眨著模糊的眼,努力盯著抱著我的男子看。



  似乎是柳沁,又似乎不是,眉眼輪廓,那等相像,卻又似更年長些,眉間已有細細的紋路,還有那笑容,柳沁的笑容再溫柔,神情中總有種難言的驕恣,而眼前之人,更多的卻是另一種雍容華貴。



  我更疑惑了,試探著又喚了一聲:「沁,柳沁,是你嗎?」



  很想抬起手,扳過他的臉仔細瞧上一瞧,但手腳這樣的無力,讓我才用上幾分力氣,便神思一陣陣地恍惚,竟又暈了過去。



  下面的睡眠很沉,沒有那種置身囊中不得其門而出的窒息,沒有周身傷口不斷流血並生長異物的疼痛和驚怖,仿若在雪柳宮中,安謐地睡在柳沁身畔一樣。



  身下的涼簟很光滑沁涼,身上的薄毯柔軟舒適,牽著我的那隻手很溫暖熟悉。



  如果這是夢,我情願這夢再不醒來。



  但我終於覺得自己睡得飽了,甚至睡得渾身都痠痛起來,只得睜開眼,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我沒看到柳沁,卻看到另外兩個熟悉的身影。



  竟是心素和驚秋!



  一見我醒來,她們已笑著走過來,說道:「夜公子,你可醒了!足足睡了兩天兩夜,看來著實累得不輕呢!」



  兩天兩夜?



  我強撐著坐起,發現手腳都已有了些力道,身上傷口都已結了疤,並無可怕的草兒長著了。



  我居然沒死,活過來了?



  柳沁!



  我記得我看到了柳沁!



  雖然那記憶很模糊,甚至我覺得半夢半醒間見到的柳沁,和平時不太一樣。但驚秋和心素能來,必定是柳沁的安排,再無疑義。



  「宮主呢?」我匆忙地問。



  打量四周時,卻是間極乾淨整潔的房間,紅木雕花窗戶外,榴花開得熾烈如火,隱見高大的月形拱門掩映在夏日的青青藤蘿間。



  這裡,又是什麼地方?



  我疑惑地等著心素她們回答,可她們同樣疑惑地看向我。



  「夜公子,宮主沒有和你在一起嗎?我們在中原接到宮主的書信,趕到南詔來幫忙,幾天前到了,正好說公子不見了,我們就在蒼山一帶幫忙找公子。後來找到公子,是宮主帶了夜公子前來求醫,我們各自回了客棧休息啊!昨天,我們又接到宮主手書,讓我們過來照顧你呢!我們來了後,就只見了你,沒見到宮主啊!」



  柳沁……



  到底是他救了我!



  可柳沁怎麼沒在我身邊?



  難道他不知道,我是多麼盼著,醒來的第一眼,是他在一旁守著!



  「可現在……我們在哪裡?我……」我的頭很疼,忍不住皺緊眉,抱住頭。



  「這裡是玄天宮。聽說公子中的是絕降,根本沒法解的,不知道宮主怎麼找到了白教教主泠塵,硬是搶回公子一條命來呢!」驚秋快人快語地說,已禁不住紅了眼圈,也不知是不是見到過當日我被救出來的慘狀。



  而我回憶起來,卻是半點也記不得了,只是恍惚記得,曾有那麼一刻,心口忽然很熱,如被火燙過一般,又似是誰噴了一口熱血,要將我激醒一般。



  那時,柳沁在我身邊嗎?



  他在守著我,護著我,甚至會為我流淚嗎?



  摸著自己明顯瘦了一圈的手臂,依稀有那種妖怪一樣的異草生長過的痕跡。



  那樣可怕猙獰的模樣,居然給柳沁瞧了去,以後抱著我時,若是想起來,只怕還會做噩夢吧?



  悵悵地想著,我納悶道:「那柳沁跑哪裡去了?」



  還有,我半睡半醒時,抱著我的男子,以及睡著之際,握我手的那人,是不是柳沁?



  撚過手指,依稀尚有著熟悉的溫度。



  而且,柳沁又怎會認識白教教主,還能請得動他來救我?



  如果他和白教教主都有交情,晴窗大祭司又怎敢傷他,還用那麼惡毒的降頭術?



  驚秋、心素只是茫然。



  「我們來到玄天宮,通報了是雪柳宮部屬後就被帶這裡來了,沒看到宮主,也沒見到那個白教教主,只有兩名侍女交代了一些照顧公子的情況。」心素拍著我的手,端了藥來給我喝。



  我雖然精神極是倦乏,但那什麼草既然不見了,多半是沒事了。



  柳沁應該沒事……



  我端起藥,迅速地喝了,又將驚秋遞來的羹湯喝了半碗,還想再喝時,卻被驚秋又奪了回去。



  「小祖宗!」驚秋叫道:「你肚子空了很多天,突然吃那麼多會不舒服,待會再吃些吧。」



  胃部空了那麼久,的確已經餓得收縮了。聽她這麼一說,我也不再堅持,一意決定少吃多餐,盡快將身體調理好,免得一副狼狽樣,又給柳沁取笑。



  柳沁,柳沁,他能帶人救我,必定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吧?



  若是再見我,估計又該邪肆笑著,到我身上亂摸亂抓了吧?



  不知有多少的話想和他說,也不知有多少的事想問個清楚,精神略一恢復,我便不肯甘休,叫驚秋立刻去找玄天宮裡的人,問明柳沁去向。



  他在我醒後居然不來看我,總叫我心理不踏實,不會還有什麼事吧?



  我們兩個都能死裡逃生,算是幸運了,我絕對不願再有任何事情,發生在我和他身上。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他現在就帶了我一起回中原,哪怕一路走一路休息,我都不想在這裡待著了。



  這個神祕的南詔,有著太多我所不了解的詭異術法和可怕巫蠱。



  想到那一個接一個在柳沁身上破開的血洞,還有在我身上不斷長出的草,我毛骨悚然。



  「可是,公子,這個玄天宮,似乎就四五名侍女住著,連那個白教教主都不知所蹤,到哪裡去問宮主行蹤?」心素皺眉。



  驚秋居然加了一句:「那幾個侍女交代完你的事,就跑了,後來就跟個啞巴似的,八棍子打不出悶屁來。」



  看來她們也想知道柳沁去哪了,實在打聽不出來而已。



  我頓時皺緊眉,沉下了臉。



  心素安慰我,「或者宮主有事,一時不及交代而已!你放心,以宮主的身手,不會出問題的。」



  若是在中原,或者我敢這樣想,可這裡是南詔。



  「再去找。」我披了衣,強撐著想下床去,親自去找我的柳沁。



  心素忙拉住我,不讓我起來,可我怎能安心躺著?我清醒時最後一次見到他,他還昏迷在床間,那樣的虛弱無力……



  而我,只要我中的那個什麼陰陽雙草降解去,應該也就沒事了吧?



  我掙開她們的手,站起身來,才覺腳下甚是浮軟,走兩步,已踉蹌著幾乎要跌倒。



  心素她們正要來扶時,前方忽然伸出一雙很白皙纖長的手來,穩穩將我托住。



  那身影很熟悉,連手指的纖長都眼熟。



  我吸一口氣,抬頭看時,已看到一張淡淡微笑的臉。



  帶了三分眼熟,卻絕對不是柳沁。



  卻分明和柳沁有四五分的相像!



  半夢半醒間的那個身影,迅速同眼前的人重合起來。



  那個將我從浴桶裡抱出來的男子,竟不是柳沁!



  「柳沁呢?」我衝口問出,情急之下,連這人是誰也顧不得問了。



  「阿沁有別的事要辦,已經離開南詔了。」



  這人笑得跟朵花兒似的,幾乎可以和柳沁一樣好看了,甚至……比柳沁還要雍容貴氣一些。



  我卻因為他的話,差點衝上前去將他那張漂亮的臉打歪。



  可惜,我在動手之前,就被他輕輕攬住手臂,推坐到床上來。



  看似不經意,但他出手的靈巧迅速,即便我功力恢復,都沒那麼容易躲閃開。



  居然是個高手!



  「阿沁讓我帶一樣東西給你。」在我再次出手前,他微笑著說。



  「什麼東西?」我頓時安靜下來。



  他探入懷中,摸出一個錦囊,遞給我。



  小心打開時,竟是一隻結髮蝴蝶,依然是紅綠的絲線纏繞,絲光柔潤,卻是嶄新的一隻!



  我記得,記得在漆黑無邊的山洞中,只有那雙蝴蝶伴著我,伴著我痛,伴著我苦,伴著我同在煉獄中狼狽煎熬,最後再不知被我蹂躪成什麼樣子了。



  柳沁,那麼驕傲放誕的柳沁,不厭其煩地第三次編了這蝴蝶嗎?



  眼眶正發熱時,那個與柳沁有幾分相像的男子說道:「阿沁說,讓你這次收好了,不許再弄壞弄髒。下次見面時,若是看見你的比他的舊了,絕對不饒你。」



  我撫著那結髮蝴蝶,居然傻傻地應了,然後才想起對面的男子,根本是個陌生人。



  而且,那男子和晏逸天一樣,稱呼柳沁為阿沁!



  我抬起頭,很是沒好氣地問:「你是誰?柳沁去哪裡了?」



  那男子依舊好脾氣地笑一笑,「我是泠塵。阿沁嗎?我說了,他有別的事要辦,暫時離開南詔了。」



  泠塵?



  這個名字……



  我正在覺得耳熟時,已聽得驚秋驚叫:「你是白教教主,泠塵?」



  泠塵再笑,然後從懷中摸出一張摺好的紙條,遞給了我。



  「阿沁的信,你自己看看吧。」



  匆忙打開時,手指竟在發著顫,幾乎要把薄薄的紙撕破。



  我是身體沒恢復,一定是身體沒恢復……



  默默和自己說著,我終於看到了熟悉的筆跡,曠達肆意的筆跡:







  影,暫回雪柳宮主事,三年後再至南詔,沁當與卿卿聚首。







  要我先回雪柳宮?



  三年後再來跟他團聚?



  我一時雲裡霧裡,抓著紙怔怔的,半晌說不出話。



  驚秋、心素驚詫地望著我,連聲問:「怎麼了?怎麼了?」



  泠塵依舊淡淡笑著,並不理會我的失態。



  我將紙遞給驚秋她們,沙著嗓子問:「妳們說,柳沁什麼意思?」



  他要離開我嗎?



  離開我三年?



  泠塵說,他是離開南詔辦別的事去了,那麼,什麼事要辦上三年?



  而泠塵,他和柳沁又是什麼關係,為什麼他居然肯救我?



  而且,我所中的那種絕降,據紫罌粟說是一種無法破去的降。即便他是白教教主,身分尊貴,可功力卻未必比得上傳說中通天徹地的大祭司,又怎能破去大祭司的降?



  心素沉吟道:「夜公子,宮主的意思,是讓你暫時執掌雪柳宮三年,這三年……必定他給事情拖住,回不去了。」



  我側頭瞪住泠塵,「柳沁辦的事,必定是泠塵教主吩咐了去辦的吧?不知柳沁為了請動教主救我,答應了教主多少可怕的條件?」



  泠塵淡淡的雍容笑意,簡直成了招牌式的了,連話語也是無波無瀾的溫和平淡,「阿沁是我同胞弟弟,你認為,我會讓他去做什麼可怕的事嗎?」



  「啊?」



  不僅是我,連心素、驚秋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柳沁是白教教主的親弟弟?



  泠塵嘆息一聲,「休息好,就回中原去,好好領導雪柳宮吧!三年的時間,足以讓在幾次大戰中元氣大傷的雪柳宮重振雄風了吧?」然後又是一笑,「如果三年後雪柳宮毫無起色,阿沁一定對你失望得很。」



  他擺著寬大的袍袖,施施然離開臥房。



  我目瞪口呆站在房中,等醒悟過來,想追出去再問更多的問題時,他已經不見了。



  事實上,我後來休養的日子裡,再也沒有見過他。



  我並不甘心,帶了心素和驚秋繼續在玄天宮住著,一直到我復原,還磨蹭著不走,指望著得到更多關於柳沁的消息。



  可我幾乎將玄天宮拆了,泠塵都沒有出現。



  不但他不出現,連侍女也遠遠見了我們就躲開,除了日常送羹湯飯菜,連人影都見不到了。



  我著實懷疑,他這個白教教主,到底是不是住在玄天宮了。



  永遠空蕩蕩的豪華高大屋宇……







  ☆☆☆   ☆☆☆   ☆☆☆







  這日清晨醒來,正打算著要不要冒險到隔壁的玄水宮、玄靈宮探探動靜時,忽見枕邊多了點東西。



  竟是我的流魄劍!我當日送給那個小村鐵匠的流魄劍!



  劍下還整齊壓著一張便箋,很是龍飛鳳舞地寫著:







  即刻滾回中原,不許冒險!







  大白話,一聽就是柳沁的口氣。



  我丟了紙條就衝出去,在空落落的宮殿裡大叫:「柳沁!柳沁!柳沁……」



  嗓子都喊得啞了,還是沒人回答。



  我終於惡狠狠地罵了起來:「柳沁,你混蛋!再不出來,我不會再理你!別說三年,三十年我都不會來這個鬼地方了……柳沁,你這混蛋,給我出來!」



  悶怒到極點時,拔出流魄劍,蘊起內力來四處亂砍,頓時砂石碎裂橫飛,草木飄搖亂舞。



  心素、驚秋慌忙勸我:「夜公子,別這樣吧,宮主……宮主會不高興的。」



  他不高興,難道我就高興了?



  那筆跡,分明是柳沁親筆。



  我的功力已恢復,夜間的耳目不謂不靈敏,能欺身到我跟前,並將紙條和劍放到我枕邊的,多半也就是柳沁本人了。



  他並沒有離開南詔,卻哄我說不在南詔……



  他明明知道我在等他想他,卻不來見我……



  甚至,半夜送了劍來,也不曾與我溫存片刻……



  難道我給那破降弄得大病了一場,竟失去了原來的魅力了嗎?



  若換了以前,分開那麼久,他早該如餓虎撲食般撲上來了……







  ☆☆☆   ☆☆☆   ☆☆☆







  雖是氣恨傷心,我終究還是明白,柳沁是不肯見我了。



  他將雪柳宮交給我,我也不能不替他好好打理。



  目前,南詔還有不少暗中被他召來的雪柳宮部屬,如鐵木婆婆、杜曉等人,沒有柳沁的進一步消息,他們必定還在客棧中守候,我必須將他們帶回中原。



  第二日,我帶了心素、驚秋,會合了一眾雪柳宮部屬,騎馬趕回中原。



  眾人雖不見了柳沁,但見我出面,顯然鬆了口氣。



  雪柳宮群龍無首,顯然都在困惑之中;而這群本來給叫來幫忙的雪柳宮部屬,身在異地,估計也是不安的,早就盼著回雪柳宮了。



  但我們南行二十里後,我又改變了主意。



  我越走越覺得離柳沁遠了,心中著實氣悶得不行,正在一萬個不甘心時,我們見到了一人在幾名護衛的簇擁下,數騎與我們對面而行,然後擦肩而過。



  而雪柳宮一眾人等,都已露出了驚訝神情。



  那日陽光正好,我們都看得清楚,那是一名長得和柳沁異常相像的男子,卻不是柳沁。



  如果說,泠塵和柳沁長得有四分相似的話,這人至少有八九分相像,甚至我立刻恍然悟出,當日在玄水宮水閣見到的那個「柳沁」,就是眼前這人了。



  雖然身手還算矯健,氣質也與柳沁略略接近,但陽光之下,我可以看出,這人容貌比柳沁年輕不少,頂多才二十歲左右,氣質似比柳沁圓潤一些,眸光也溫和,不如柳沁那般縱肆霸道,眸冷若冰晶,年紀也要輕些。



  一個想法立刻跳入心頭,我勒住了馬,向著眾人道:「你們先回中原,好好整編一下目前的雪柳宮弟子。如果有一時決定不了的,可以和晏逸天晏侯爺商議。他應該已經在雁陵山附近歸隱了,找到他幫忙不會困難。」



  眾人一時愕然。



  然後,驚秋叫了起來:「那人好像不是宮主!」



  「我知道他不是。」我淡淡道:「我有別的事,處理好後立刻會回中原,不會耽擱太久,十天半個月吧,也就回去了。」



  我轉頭又向鐵木婆婆道:「婆婆,將大家帶回雪柳宮的責任,就交給您了,一路小心!」



  鐵木婆婆應了,又道:「不然……我們在南詔幫著公子吧?」



  我皺眉道:「不用了,我不準備和人打鬥,你們還是先回雪柳宮把根基扎牢好,穩住人心。群龍無首那麼久,我擔心到時人心渙散,宮主會怪責我無能。」



  自從攻破幽冥城,雪柳宮元氣大傷,後來雖有晏逸天將自己培養的高手注入其中,畢竟原來並不是雪柳宮的人,對於雪柳宮的行事也不熟識,如果無人帶領,只怕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鐵木婆婆知道我說的有理,一時猶豫,而我已在馬背甩了一鞭,縱馬向絕塵而去的那行人追去。







  ☆☆☆   ☆☆☆   ☆☆☆







  接近那個與柳沁相像的人,並不困難。



  我不過追上前去,很溫柔地笑了一笑,說道:「做個朋友,好嗎?」



  那人便有些傻眼,然後遲遲疑疑地點了頭。



  只有在這時,我頗是感激上蒼給予我的這副好皮囊,讓我的微笑成了所向無敵的利器,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很少有拒絕的勇氣。



  不管柳沁高不高興,我是第一次主動去「勾引」人,還「勾引」了那麼個男人。



  於是,我就以他朋友的身分,順理成章地跟他回了家。



  到了那人家中,我才知他雖然是紫罌粟的入幕之賓,卻常常不住在玄水宮內,而是在中和峰下的大鎮子上有著一處不小的院落。



  到和他一起吃晚飯時,我才問他的姓名。



  「蒙儀。」他似乎有些悶悶不樂,瞥著我淡淡而笑的面龐,說道:「我認識你,你是蘇影,是……聖女心上人的情人。」



  聖女心上人的情人……



  聽來有些拗口,不過倒也的確是事實。



  於是,我再笑一笑,已難掩淒涼,「我的情人已經不要我了。」



  蒙儀很久沒說話,直到飯吃完了,才很低聲地說道:「我的情人……也不要我了。」



  心中突然給什麼扎了一下。



  不知是為蒙儀臉上不可掩抑的痛楚,還是為他的話。



  他的情人,自然是紫罌粟。



  紫罌粟為什麼不要他?



  為了柳沁嗎?



  她和柳沁估計原來就不清不楚,後來她肯如此救他,想必柳沁對她更感激了。



  難道柳沁為此答應陪她三年,所以這三年把我趕回中原去?



  我忽然覺得那個陰陽雙草降並沒有解。



  它們長在了我心裡,萌芽,生根,散葉,讓我心頭抽搐得好生疼痛。



  夜間,我毫不客氣地住進了蒙儀的房間。



  蒙儀有些愕然,說道:「那個……蘇影,我不喜歡男人。」



  我慵懶而笑,自覺沾惹了不少柳沁素常的邪肆放誕,「既然你不喜歡男人,還擔心什麼?難道怕我身上不乾淨,弄髒了你的床?」



  「不……沒有……」他終於默認了我的鳩佔鵲巢,掉頭就出去要另覓房間睡。



  這個人,還真忠厚……



  「睡一處吧!」我淡淡笑道:「你不喜歡男人,我也不喜歡除柳沁之外的男人。」



  蒙儀瞪住我,「我這裡……房間還有好幾個,不用……不用擠了。」



  我又輕輕地笑,「你難道不想知道,聖女聽說你和別人睡到一張床上,會有什麼反應嗎?」



  蒙儀頓住了身形。



  他喜歡紫罌粟。



  我喜歡柳沁。



  可紫罌粟丟開了他,柳沁丟開了我。



  我心裡不舒服,想來他也同樣。



  所以我懶懶說道:「我很想知道,柳沁聽說我和別的男人睡一床的反應。你呢?」



  蒙儀繼續沉默,然後退了幾步,寬衣解帶,臥到我身側。



  我伸出腳來,只一勾,天碧色的紗縵層層垂下,頓時將內外分隔出兩方不同的天地來。



  燭影搖紅,幃幕深深,便平白多了幾分春情春意。



  和一個陌生男子同床共枕,於我是一種完全生疏的感受,而於蒙儀似乎更多是不安。



  他睡得至少距我半尺開外,輾轉反側了大半夜,到快天明時,他終於問了我一句:「蘇影,你覺得,柳沁會在意你和別的男子睡作一處嗎?」



  看得出,他和我一樣,實在不是個多話的人。這麼一句話,倒似想了大半夜,很艱難才問出了口。



  我雖不像他那般翻來覆去,卻也沒有睡著。



  往事流轉,幾度生離死別,歷歷在目。



  摸住胸口的結髮蝴蝶,我輕輕而微帶促狹地笑,「他嗎?如果知道了……」



  他知道了,會如何?



  自然不會不在意,我能想像的,是他在意後的態度。



  是暴跳如雷,即刻來找我興師問罪,還是為些我不清楚的原因,繼續留在南詔,隱忍不發?



  總覺得他旁的事可以忍受,這件事萬萬不肯忍受。



  我沉吟著說道:「他必定會來找我,除非他不知道。」



  蒙儀神色一黯,若有若無地輕聲一嘆,無限悵惘。



  我忍不住問他:「那麼,你覺得你們聖女,會在意這事嗎?」



  蒙儀臉色僵硬,默然片刻,道:「我只希望,她不會因為你是柳沁的情人,而讓我離開你,免得她的柳沁傷心。那麼,至少證明,她還在為我著想,希望我能重新建立起自己的生活……和希望。」



  我怔了一怔。



  蒙儀已將他的頭埋到薄薄的棉被上,呻吟般說道:「我是替代品,永遠……只是替代品而已!」



  忽然覺得,他比我可憐。



  他的試探方向,跟我完全無法相提並論。



  我靠近了他一些,安慰地拍著他的後背,微微抽搐的後背。



  曾經很想多看看他的面容,將他當成柳沁那樣看著,也可勉強慰藉那如春草般益發蓬勃的相思。



  可這一刻之後,我算徹底弄清,他不是柳沁,並且永遠代替不了柳沁。



  我的柳沁,即便失敗,即便被拒絕,也不會改變他的傲骨。任何時候,他都擁有著驕傲不屑的笑容,堅強挺直的脊背。



  而蒙儀,已在我表示親近的溫和撫拍中,不再掩飾他的脆弱。不知什麼時候起,他悄然地伏到我的身畔,痛哭失聲。



  我忽然意識到,這個看來成熟的男子,其實還是個性情極溫善多情的少年。



  因為柳沁,他能接近紫罌粟,愛上紫罌粟,並得到她似是而非的感情回應;又因為柳沁,他失去了紫罌粟,甚至沒有抱怨的權利。



  他始終很清楚,他只是個替身,替身男寵而已。



  再受寵,他也只是憑藉著一副表相,成為另一個人的影子而已;即便到了現在,他也不敢指望紫罌粟為他的琵琶別抱傷心,只是希望紫罌粟看在往日的情分,得到一點施捨般的憐憫情懷。



  他的愛情,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失敗,遠比我悲慘而絕望。



  我比他幸福得多,至少我敢確認,柳沁喜歡著我,即便有時三心二意,他最在意的人,還只是我。



  我從來不是個會安慰旁人的人,只能輕輕嘆息,撫拍著他的背,如同撫慰傷心絕望的小兄弟。



  而蒙儀的友情,就那麼容易地被我贏得了。



  雖然沒說幾句話,但第二天我們轉醒時,他看我的眼神,已經很是友好自然了。



  他甚至幫我出謀劃策,怎麼讓柳沁更快地激動傷心,一氣跑來找我。



  這個少年,大概在黑暗中沉寂了太久,我伸手給予的一點溫暖,便被他當作了整片的陽光了。



  但我實在很樂意和這個與柳沁長得極像的少年交朋友。



  或者,我也很孤單。



  沒有柳沁的世界,實在是太寂寞了。



  習慣了相聚的歡愉,那種寂寞,是生命的缺失,會讓心頭破了個洞般,呼呼的灌著風,冷到難受。



  而我和蒙儀商議的結果,就是把戲演得更逼真些。



  吃了早飯,蒙儀便雇了馬車,和我一起到最熱鬧的集市上去,然後手挽著手,光天化日裡親暱著招搖過市,然後在他的挽扶下,摸著臀部蹣跚走到藥房去,沒臉沒皮地買那些很荒唐的潤滑膏,和一些歡愛時的用具。



  第二日,我們泛舟洱海,賞那孤帆翠影,天藍如海,海藍勝天。



  晚間,我們流連忘返,在甲板上賞著名聞天下的洱海月,喝著交杯酒……



  柳沁,柳沁,如果你聽說了,你受得了嗎?



  你那麼擔心我勾三搭四,甚至總想著將我捆在你身邊,如今,我在你眼皮子底下,明著和另一個比你年輕的男子廝混歡好,你受得了嗎?



  如果你受得了,便證明你對我的情,真的已經淡薄了,可以不在乎我的荒唐。



  如果你受不了,那麼,你發作吧!找到我,哪怕用打和罵來發洩你的恨怒和妒嫉,我都會很開心。



  柳沁,我想你,真的很想你……



  我只是你不懂事的,荒唐的影兒……



  三日過去,關於我和蒙儀的流言,已經如水紋般四處漫開,不論是白教,還是南詔的第二江湖勢力的銀甲門,都暗中派人留意甚至跟蹤著我們。



  據蒙儀說,銀甲門一直覬覦南詔王朝認可的第一教派位子,也有著南詔一些重臣在支持,只是迫於白教與南詔王室千絲萬縷的關係,不敢明著與白教為敵而已。但凡是白教的敏感人物,有所動靜都會被注意起來。



  而我,還有蒙儀,竟都算得上白教的敏感人物了。



  可柳沁依舊全無影蹤,連個不悅的暗示都沒有傳遞過來。



  到底是他還未及聽聞,還是聽到了卻真的不在意?



  我咬牙暗恨。



  這個對我避而不見的混蛋,不會正抱著阿紫或其他什麼人尋歡作樂吧?



  算計到最後,心事重重亂吃乾醋的人,竟成了我!



  而我心生憐惜覺得極可憐的蒙儀,已經顧不得自己的傷心,轉過來安慰我了。



  這個該死的柳沁!







  ☆☆☆   ☆☆☆   ☆☆☆







  而我更沒想到的是,沒招來柳沁,卻招來了另外一個人。



  居然是楚宸!



  蒙儀到底在紫罌粟身邊多年,察言觀色的本領算是一等一了。不過略一看楚宸瞧我的眼神,便似已猜出我跟他的關係了,叫人送了茶上來,自己便藉口有事,不緊不慢踱了出去。



  「你瘋了!」眼見蒙儀消失在門外,楚宸素常的溫文有禮已維持不住,低低衝我喊道。



  我和楚宸的關係,自然早已不是朋友那麼簡單,以致如今他吼起我來,居然也那麼理直氣壯。



  淡淡別過頭去,我輕描淡寫回道:「孤單了,找人玩玩。你什麼時候來的南詔?」



  柳沁重傷時,九公子一直盼著他來,我雖知柳沁未必樂意由楚宸來幫著治療,卻也希望他能給柳沁帶來一線生機,也是一心地盼著他來。



  可惜,直到我抱著千瘡百孔的柳沁走入玄水宮,楚宸始終沒來。



  難道柳沁和我都逃出生天了,他才來的南詔?



  楚宸本性恬淡,見我不發作,倒也無法,憋了一口氣,終於還是平靜地回答:「你從玄水宮離開的第三天,我才到的。我知道……我來得太晚了一些,但帶了十萬大軍隨行,我實在是走不快。」



  「十萬大軍?」我驚訝。



  楚宸苦笑,「不然,你以為我和晗兒憑什麼在南詔公然露面,南詔王室卻不敢動我們分毫?」



  大軍壓境,便是南詔有意與吐蕃交好,一時也不敢妄動了。



  「九公子當時已經救出來了,其實你沒必要那麼大動干戈。」我也苦笑。



  楚宸沉默良久,才喟嘆一聲,「影,其實你知道的,我趕過來,並不單為了晗兒。」



  我輕輕地笑,略帶嘲諷道:「宸,我不是傻瓜。我和柳沁落到那樣的絕境,其實也是你心中盼的,是不是?只是你不忍,不忍而已!」



  我抬眼望著他有些發白的美好面容,「如果你想成大事,還得再心狠些才好。為了私人的感情大肆興兵,對你的政聲和前途大有關礙。」



  這一次,楚宸沉默了更久,然後低了頭,黯然道:「你不要這樣說,影。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不要那些,那些所謂的前途,甚至為萬人所景仰所妒嫉的功名權勢,都不是我要的。尤其,在見到柳沁在那個山洞裡將你抱起時,我更清楚,世間的一切,都不過是鏡花水月,虛妄無際。一生一世,得個知心人偕手白頭,便是完滿了。」



  他握住我的肩膀,輕聲道:「柳沁愛你入骨,我看到了,我也相信。他的感情,並不是一個和他容貌相似的男子能替代的。為了救你,他不知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你不該再傷他的心。」



  我一時木訥,「他為我,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



  楚宸搖頭,目中猶有餘悸,「我不知道。但我當時為你診過脈,你的精氣已差不多被那種降頭草吸盡,我竭盡全力,只能保住你心頭的一點熱氣,甚至不能確定你是否還活著。我感覺不到你的心跳,連脈息也若有若無。可柳沁醒來,立刻瘋了般抱你去玄天宮,十日後,才傳出了你活過來的消息。以你的傷勢,即便是白教教主,只怕也沒法輕易救活。」



  他微微嘆息道:「可你恢復了,卻一個人走出了玄天宮,我便猜,柳沁可能與白教的泠塵教主達成了某種交易。否則,經了那樣的生離死別,他怎肯放了你孤身一人離開?」



  我很想爭辯,很想大聲告訴他,柳沁和泠塵的關係。



  他們是兄弟,泠塵又怎會為難自己的親兄弟,救我也是理所應當了。



  但柳沁一直隱瞞著他是白教教主親弟這件事,顯然是不樂意旁人知道。



  所以我只是解釋:「柳沁原來在南詔待過很長時間,白教教主應該和他是好朋友。」



  楚宸卻冷笑了,「好朋友?真是那樣的生死之交,晴窗大祭司抓了晗兒,柳沁直接去和白教教主要人便是,可當晴窗重傷柳沁時,泠塵在哪裡?柳沁徘徊生死邊緣時,泠塵在哪裡?柳沁發了瘋滿山遍野找著你時,泠塵又在哪裡?別告訴我,他身為白教教主,對這一切一無所知!」



  他微瞇著眼睛,閃爍著不屬於以往那個溫文少年的睿智和機敏,「如果告訴我,南詔官場中有柳沁的生死之交,我倒可以相信。那日搜山時,來了大量的南詔官兵,足有兩三千人,都是南詔王朝的精銳部隊。」



  我瞠目結舌。



  或者,是當局者迷;或者,泠塵那與柳沁相類的面貌,和雍容華貴的舉止談吐,以及將我從藥水中抱起的第一印象,讓我從不曾對他的居心生過疑心。



  我只是本能地認為,柳沁不會離開我,除非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同時我又很霸道地認為,不管他有什麼苦衷,都不該離開我。



  便是有為難的事,也應該和我一起去面對,絕不該丟下我。



  柳沁和泠塵的感情,本不該用泠塵看似親切優雅的笑容來衡量。



  柳沁不喜歡南詔,他甚至說,這個地方,像個籠子。



  而究竟要有多少解不開的死結,斬不斷的糾葛,才會讓心高氣傲的柳沁覺得這裡像籠子,才能讓柳沁放棄這一切,到中原去尋找他的那片天地?



  白教,南詔軍隊,柳沁,泠塵,紫罌粟……



  茫然地想了很久,腦中更似給塞了層層疊疊的棉絮,扯理不清了。



  楚宸見我久不答話,只得嘆問:「柳沁是不是讓你回中原?」



  「是。」我承認。



  事實上不承認也不行,楚宸有顆七竅玲瓏心,很容易能猜得出別人的心底事。



  即便是人生地疏的南詔,給他一段時間,他照樣能混得風聲水起,卻不露鋒芒。



  這少年,天生就比旁的人聰明許多。



  但這樣步步為營的聰明,他大概也累吧?



  得到我的確認,楚宸對他意見的表達非常清晰,「影,如果我是你,就立刻回到中原去。既然他不想你留下,你就不該造成他的困擾,更不該用這種方式來傷他的心。」



  他試探地望著我,「或者,你是故意的?你想用這種方式激將柳沁,逼他和你一起回中原?」



  我心裡一跳,沒有答話。



  楚宸苦笑,「難道我猜對了?那你更該早些回中原去了。假如他根本就是有心無力,無法來找你解釋或跟你回去,你這樣的行為更讓他傷心,也在無意間配合了他的敵人,施加給他更大的壓力。」



  「宸,他是柳沁!」我耐不住,或者,忍受不了去猜測柳沁可能面對的困境,「他不會給敵人可乘之機。如果他真的身陷困境,也不該獨自面對。」



  我們是一體的,他不該丟下我。



  「你中了絕降,怎麼不和柳沁一起去面對?若是留在柳沁身邊,只怕能早些救你,也不致讓你休養那麼久,還這麼清瘦了。」楚宸嘆息。



  我生生地打了個寒噤,早顧不得楚宸後半截話語中流露出的溫柔情意,叫道:「你的意思是,柳沁為了救我,可能受了別人的禁制,受了傷……或中了毒,所以沒法來見我?」



  楚宸一雙如玉黑瞳,盯著我難掩驚慌的面容,漸漸黯淡下去,輕聲嘆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不該讓他傷心,你不該不聽他的話……」



  我茫然。



  直到楚宸越發單薄的身體在院中消失,我還是茫然。



  楚宸來找我,居然是勸我聽柳沁的話,而且那麼有道理……







  ☆☆☆   ☆☆☆   ☆☆☆







  蒙儀問我:「這個遊戲,還要繼續嗎?」



  我再也提不起精神外出,去製造那些可能刺激柳沁的話題,只是一時也失了主張,終日待在蒙儀院中不想外出了。



  蒙儀自己也是個低調的,見我不想出去,也便終日陪著我,整日龜縮在房中,與我各佔了半邊床,各自修習著內功。



  ──只是終日不出臥房,天碧色的帳幔終日低垂,不會更讓人疑心,我們正躲著沒日沒夜尋歡作樂吧?



  又過了四五日這樣水過無痕的日子,我的心日漸蕭索起來。



  柳沁不出現了。



  隨便我怎麼激將,估計都不會出現了。



  我曾和雪柳宮眾人說過,不過十天半個月,便回中原了。



  那麼,我還要不要繼續這看來越來越無望的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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