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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文庫/暴躁公爵娶紅妝(下)~City Hunter NO.5/第十五章

第6章 第十五章
黑潔明

第十五章

公爵夫人疲倦的聲音,彷彿仍在耳邊迴響。

莫蓮實在無法再責怪她,只為這一家人感到悲傷,為藍斯感到難過。

直到公爵夫人將他的身世全部說完,她才真正了解,為什麼他會變得如此憤世嫉俗,如此悲觀。

老實說,他可以撐到現在,真的很讓她驚訝。

在有機會的時候,他選擇了喬治當他的父親,可是喬治‧巴特卻背叛了他兩次;一次是在他十八歲的生日上,喬治找回了寇天昂,另一次,是在他出車禍之後。

嘆了口氣,她轉身走出書房,上樓回房,還沒進門,就看見房門是敞開著的,她奇怪的走進小廳,然後看見一個男孩站在床邊,手裡拿著一本繪本故事書,好奇的看著藍斯。

天啊,是他大哥的兒子。

她還沒來得及進去,下一秒,她就聽見那孩子開口問了一個問題。

「為什麼你一直躺在床上?」

她呼吸一窒,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藍斯會對那孩子發脾氣,連忙要走進去帶那男孩出來,但藍斯在最後一秒克制住了他的脾氣,開口回答了男孩的問題。

「因為我出了一場車禍。」他聲音沙啞的說:「我的腿斷了,沒有辦法自己下床走路。」

小男孩瞪大了眼,臉色有些蒼白,「很痛嗎?」

他灰眸一黯,「很痛。」

男孩一臉嚴肅的看著他,然後說:「你要不要聽我唸故事書?每次我生病,媽媽都會唸故事書給我聽。」

藍斯看著男孩,臉上閃過複雜的神情,就在她以為他會拒絕時,他點了點頭。

男孩露出怯生生的微笑,坐到了床邊,打開手中的繪本,一字一句的唸了起來。

「很久很久以前,在森林裡,有一隻兔子叫哈比……」

她站在原地,看著藍斯耐心的聽那男孩唸故事,雖然他沒有露出笑容,但也沒表現出不耐煩的樣子,他甚至會在那孩子開口問他這個字怎麼唸時,出聲回答他。

某人輕碰了她的肩頭,她嚇了一跳,回身就看見白雲。

白雲朝外比了比,她點點頭,悄無聲息的和她一起走了出去。

「怎麼會……」才到了走廊上,她就忍不住發問。

「我不曉得。」白雲笑了笑,撫著胸口說:「我剛剛才轉身講個電話,阿勁就不見了,我想他一直很好奇,為什麼藍斯可以一直躺在床上不用起床。」

「我嚇死了,還以為藍斯會對他發脾氣。」莫蓮說。

「我也是。」白雲點點頭。

兩人對看一眼,不禁相視而笑。

「其實,我想藍斯一直知道寇從來就不想和他爭什麼。」白雲說。

「就是因為知道,所以他才更氣吧。」莫蓮一扯嘴角,無奈的笑了笑,「他這一輩子,受的教育都是要當巴特集團的總裁,可到了最後,一場車禍,還是讓他父親選擇了妳丈夫。」

白雲聞言一愣,「什麼選擇?」

「集團的總裁啊?」

「噢,那個。」白雲為之失笑,「妳誤會了,寇只是代理,他對當大老闆沒興趣,這次是因為不得已,所以他才會答應爸,在藍斯痊癒之前,暫時幫忙。」

莫蓮一愣,「可是藍斯說他父親叫他好好養病……」

白雲聞言嘆了口氣,「我就猜他是不是想歪了,其實爸的意思,真的就是希望他能安心養病,他會那樣說,就是怕藍斯太心急反而弄巧成拙。只是我想,爸以前將藍斯傷得太深,老人家又不太會說話,所以才讓他把意思弄擰掉了。」

「所以喬治真的不打算找他兒子繼承?」

「他當然打算找他兒子,只不過這個兒子百分之百是藍斯。」白雲微笑道:「藍斯可是在過去十年來,把巴特集團的資產以倍數增加的商業天才,喬治是很頑固,但他可不蠢。」

這倒是。

莫蓮看著她,「如果喬治真的在乎他這個兒子,為什麼到現在都不曾來看過他?」

從萊恩的口中,她知道藍斯的兄弟每個都曾來看過他,但老巴特卻從來沒有。

「他很想。」白雲深吸了口氣,「是醫生不准他來的。」

「為什麼?」莫蓮不解。

「爸一聽到藍斯車禍命危,心臟病就再次發作,藍斯在住院時,爸也在住院,雖然後來情況好轉了,但妳也知道,他們父子倆的脾氣都不好,真的讓他們倆在這時見面,情況只會更糟。」

「藍斯知道他父親住院的事嗎?」

「知道,我說過了,但他恐怕不相信。」白雲表情更加無奈,再次嘆了口氣道:「我實在不想這麼說,但爸的信用在幾個兒子面前早就已經完全破產。除非奇蹟出現,否則現在恐怕只能讓時間慢慢去化解藍斯對他父親的怨懟了。」

*  *  *

莫蓮再回到房裡時,已是晚餐的用餐時間。

沒聽到童稚的說話聲,她原以為白雲的男孩已經離開,可走進房裡時,才發現男孩只是睡著了,而那個脾氣暴躁的男人,正在替他蓋被子。

她喉頭一哽,只覺得一股熱氣湧上眼眶。

他抬起頭,看見了她。

她走上前,他開了口。

「妳們應該要顧好他,我也許會傷了他。」

「也許,但你沒有。」她協助他坐上輪椅,輕聲道:「你或許是個混帳,但你並不像你自己或別人所想的那般糟糕。」

他撇撇嘴角,自嘲的道:「不要對我抱著太高的期望。」

彷彿是在證明他這句話,他整個晚餐期間都難纏得要命,他不再緊閉著嘴,當所有人都不在場,反而不斷開口諷刺批評。

餐桌上的每個人,都被他批評過,他譏諷亞當的不務正業,他批評唐琳慫恿亞當跟著她到處亂跑,他稱呼他祖母是專斷蠻橫的女暴君,他甚至嘲笑白雲不標準的英文發音。

「如果你不懂得在餐桌上維持基本禮貌──」

凱蒂終於受夠了孫子的譏諷,她放下刀叉,以免自己有失風範的將餐具朝他臉上投擲出去。「現在就給我出去。」

「所以我以後可以不用再來這裡忍受女王恩寵了嗎?」

他惡毒的言語,刺得公爵老夫人臉上一白。

夠了。

莫蓮丟下餐具,猛然起身,推著他的輪椅走出餐室,一路將他推出了大門,直到花園的涼亭裡才停了下來。

「你究竟是怎麼回事?」她火冒三丈的看著他問:「只是對關心你的人禮貌一點,有這麼難嗎?」

「關心我?那老巫婆惡毒的血液裡沒有一丁點的溫度,她唯一關心的,只有艾斯特家的血脈和利益。」

「無論她以前曾經做錯過什麼事,她都已經得到了教訓,用不著你來懲罰她!就算你是艾斯特公爵,這裡還是她的家,你最少要懂得尊敬她!」

「我高興怎麼樣對誰,都是我的事,妳要看不順眼,大可以滾回紐約去。」

她瞇起眼,然後腳跟一旋,丟下他,轉身就往大屋走回去。

看著她頭也不回的背影,他慢半拍的發現自己無法一個人回去,不禁氣憤的吼道:「該死的,妳不能把我丟在這裡!」

她停下腳步,回過頭,雙眼冒火的說:「除非你願意和今天晚上被你侮辱的家人道歉,否則你休想我會推你回去侮辱他們!凱蒂說得沒錯,如果你連基本的禮貌都不懂,就不應該待在屋子裡。亞當和唐琳丟下工作來幫忙照顧你,白雲帶著孩子一起來這裡陪你,留你大哥一個人在紐約幫你,結果你對他們說了什麼?」

「幫我?他巴不得能幫我一輩子!」他咆哮著。

「如果他真的必須在紐約一輩子,那也是你自己造成的!」她氣憤的吼回去,「我來到這裡快兩個月了,你對復健根本一點也不配合,該死的,我還必須威脅要把你綁起來才能得到你的合作,所有的人都希望你能再站起來,唯一不希望的只有你自己!」

他僵住,臉色蒼白如紙。

「你有錢、有勢,還擁有最好的資源,只要你想,要重新站起來絕對不是難事!如果你願意照鏡子,你就會知道你臉上的情況並沒有那麼糟糕,如果你真的很在意,現在整型手術也很先進,所以你到底該死的在害怕什麼?」

他一語不發,只是抿唇瞪著她。

「說啊,你到底在怕什麼?」

他還是沉默不語,就像一堵堅硬的石牆,無論她怎麼敲擊都沒有回應。

熱淚奪眶而出,莫蓮不再嘗試追問,只是閉上了眼,再次轉身離去。

*  *  *

下雨了。

三個小時過去,他仍在涼亭裡。

兩個半小時前,凱蒂就已經叫萊恩去推他回來,他卻把人趕了回來。

眼見雨越下越大,亞當看不過去,才頂著風雨,不顧藍斯的抗議,硬將他帶了進來。

屋子裡,到處不見她的身影。

藍斯漠然的看著空盪的寢室,奇怪自己為什麼還會覺得心痛,他真希望自己能像以前一樣,覺得無所謂。

她當然是已經走了。

是他自己叫她滾回紐約去的。

他任由小弟替他吹乾頭髮,再換上衣服,然後協助他回到床上。

燈被人關上了,他只是一動不動的瞪著床罩。

黑暗籠罩著一切,世界似乎停止了運轉。

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有人推門走了進來。

他嗅聞到一絲淡淡的香味,然後床墊的另一邊凹陷了下去。

那個人沒有碰到他,也沒有開燈,只是靜靜的躺在床的另一邊。

他閉上了眼,不知該恨她,還是恨自己。

他一直無法入睡,許久之後,他聽到黑暗中響起她幾不可聞的輕泣,終於,他忍不住伸出手,將她拉進了懷裡。

他沒有道歉,她也沒有。

她在他懷裡一直哭到睡著,他知道自己的眼角也有濕氣。

*  *  *

第二天清晨,莫蓮是熱醒的。

她沒有花多久時間,就發現藍斯正在發燒。

他的熱度燙得嚇人,她穿著睡衣就立刻衝出叫萊恩通知他的主治醫生。

醫生來看了之後,才發現因為他抵抗力太差,昨晚一吹風就著涼了。

她為此感到自責不已,她衣不解帶的照顧著他,餵他吃藥喝水,替他擦澡、洗臉。

前三天,他根本認不得人,只是在床上呻吟囈語著,有幾次,她還以為他會就此昏迷過去,不再醒來。

到了第四天,她坐在床邊準備他的藥時,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天啊,她要害死他了……

淚水一經奪眶,就再也停不下來。

該死,她明知他就是頑固,為什麼還要把他丟在涼亭裡?她怎麼會這麼愚蠢?她為什麼不能多遷就他一點?現在她的自以為是,就要把他給害死了──

「別哭……」

她被那粗嘎虛弱的語音嚇了一跳,回過頭,才看見他不知何時竟醒了過來。

「藍斯?」

她淚眼朦朧的呆看著他,只見他抬起了手,抹去她臉上的淚痕,「別再哭了……妳好吵……」

他的抱怨,讓她猛然回過神來,她迅速抹去眼淚,忙問:「對不起,你還好嗎?你要不要喝點水?」

他點頭,她連忙將他扶起來,塞了些枕頭到他背後,讓他坐好,再倒水給他喝。

「你還要什麼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他靠回枕頭上,搖了搖頭,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他張開了眼,看著她,沙啞的說:「唱歌……我想聽妳唱歌……」

「唱歌?」她呆了一呆。

他疲倦的重新閉上眼,點了點頭。

「什……」淚水上湧,模糊了視線,她輕聲開口,「什麼歌?」

「都好。」他握住了她的手,「唱什麼都好。」

因為他的堅持,她唱了一首又一首的歌。

那一天,所有聽到她歌聲的人都停下了手邊的工作。

他在她沙啞溫柔的歌聲中,再度入睡,只是這一次,熱度不曾再持續攀升。

*  *  *

「這是什麼?」

「雞湯。」

「看起來不像。」

「只是加了中藥,可以增強免疫力的。」

他看著那碗黑不見底的湯,臉上滿是懷疑。

莫蓮舀了一湯匙,哄著道:「你喝一口看看,真的很不錯的,這是亞歷士和娃娃特別和台灣娘家討來的,娃娃家世代都是中醫,她父親說這帖藥對內外傷都很好,白雲今天親自在廚房熬了好幾個小時才熬好的。」

瞧她像哄孩子一樣,湯匙都送到他嘴邊來了,雖然那湯的味道聞起來真的很怪,他還是很配合的張嘴喝掉了它。

下一瞬,他的眉頭立刻皺起來了。

該死,它苦得讓他想吐出來。

「這東西真可怕。」他硬是將那可怕的湯藥給吞了下去,才有辦法開口說話。

她卻笑了出來,「我知道,它很苦,但中國人有句話,良藥苦口,相信我,它真的不是毒藥。」

「我是西方人,我吃西藥就很好了。」他在她舀另一口湯過來時,很快的說:「我想東方人的藥,不太適合我。」

「中藥是看每個人的體質調配的,這帖藥是柯家老爺看過你的病歷,專門為你特別去調配的。」

他還是抿著唇、皺著眉。

「不然,你把這碗喝完就好了。」她微笑哄著說:「喝完我去幫你拿些甜點。」

雖然她在笑,但他卻看見她眼裡的擔心,知道自己這次感冒真的嚇到了她。

他曉得她一定很自責那天把他留在涼亭,卻忘了一切全都是他活該自找的。

「只有這一碗?」他問。

「這一碗。」她忙點頭。

深吸口氣,藍斯硬著頭皮接過那碗可怕的雞湯,然後停止呼吸,一口氣將它灌了下去。

在那湯滑過舌頭的幾秒內,他真的以為自己會被這苦得要命的湯毒死。

就在他的身體抗拒著想把湯吐出來時,她俯身吻了他。

他把湯吞下去了。

「這是獎勵嗎?」他回過氣後,看著她問。

「我只是怕你吐出來。」她臉微紅,拿著碗便匆匆逃離。

他很想伸手將她拉回懷中,再索一個更香豔刺激的吻,但臨到頭來,他還是鼓不起勇氣。

靠回枕頭上,他抬手覆眼,只覺得苦。

嘴苦,心也苦。

但,她嘴裡的那抹香甜,卻伴隨著那苦,縈迴許久。

*  *  *

他感冒了將近一個月。

她每天都陪在他身邊,在他要求時,唱歌給他聽。

他的身體一天一點的慢慢復原,他們沒有再吵過架。

她不再強迫他做復健,他也不再對人惡言相向。

日子變得緩慢而簡單,然後有一天早上,她醒來時,又看見他在看她,可是這一回,他沒有閃避她的視線,也沒有變得像以往那般尖酸,他只是抬起手,輕撫她額角的疤,啞聲說了一句。

「我很抱歉。」

她喉嚨一哽,「沒關係。」

「我從來就不是故意要傷害妳。」

「我知道。」她微微一笑,淚水卻從眼角滑落。

藍斯拭去她眼角的淚,苦澀的道:「妳要是夠聰明,就應該回紐約去。」

「我不想。」

「為什麼?」

她看著他,終於開口承認,「因為我愛你。」

彷彿是被雷打到,他渾身一震。

她粉唇輕顫的扯出了一抹笑,眼裡有著淚光,堅定的重複道:「我愛你,很久很久以前就愛上了你。我不敢和你承認,因為你只把我當成一個合作的契約,我害怕受傷,所以我逃走了,直到我以為你死了──」

「我說過我不需要同情。」

他出聲打斷她,語音嘎啞,眼裡滿是痛苦和疲累,彷彿再也無法承受更多。

她溫柔的看著他,啞聲道:「我也說過,我從來就不覺得你需要同情。」

「別把時間……浪費在我這種廢物身上……」

知道他還是頑固的認為她只是同情他,心痛如浪般陣陣擴散至全身,但她卻沒再逼他,只是撫著他的臉,輕聲說:「我不認為這是浪費,我也不認為你是廢物。」

他沉默著,不再說話。

看著他冷硬的面孔,她無奈的揚起嘴角。

「我知道你不信,我只要求一件事。」

他依然無言,只是悲傷的看著她。

她捧著他的臉,親吻他冷硬的唇,含著淚柔聲要求,「別再趕我走,我不會走的。」

藍斯凝望著她,然後緩緩將她拉進懷裡,緊緊抱著,彷彿像是要將她揉進身體裡。

*  *  *

在莫蓮的細心照顧下,他的感冒完全好了。

醫生來看過他幾次,對他感冒的復原感到滿意,但幾次問到他的復健進度,他依然不願配合,卻也沒開口咒罵醫生。

她沒再對他的頑固多說什麼,只是依然每天定時幫他按摩,然後推他出去散步,彷彿已經對他的不願復健徹底妥協。

但是,一股無法消散的罪惡感,卻一天天的在胸中堆積。

他知道,他很自私。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再這樣下去。

但他卻怎樣也無法讓自己對她放手。

他寧願就這樣拖一天,是一天。

一天、一天、又一天,他假裝沒看到亞當眼裡的不贊同,假裝沒看到老太婆不以為然的皺眉,假裝沒看到唐琳和白雲同情的眼神。

到了最後,他甚至開始說服自己,這樣過下去,沒有什麼不好。

至少她在他身邊。

也許不是永遠──

不!他不讓自己去想永遠,他只想知道她現在就在他身邊。

所以,他忽視心中那層層堆疊的罪惡感。

他逃避著現實,不去想將來,不去面對自己的良心,直到一顆銀亮的子彈擊中了他的夢,一切終於在他眼前崩毀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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