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後記二
綠痕
秋涼了。
很難得的,這套系列寫到尾時,並不是在寒冷的冬日,而是在又被強颱掃到的好日子。
算算日子,這套系列寫了一年多,這一年多來,我生活在人子與神子還有眾神之中。
一開始在設定這套書時,在我心中,這三者是有著很明確的分野的,可是寫到後來,我才發現,其實這三者並無不同,都有野心、都有私慾,也都有愛恨與自私。
不知是因我年紀漸長的緣故,還是心情的關係,近來筆下的人物,都有著很明顯的原慾。
說我拿這套系列當成一本書在寫,是可以這麼說,但若說這套系列只是在寫每一種不同的心情,也可以這麼說。
開篇的《南風之諭》,說的是愛染的自卑,與她是如何放下。
在寫這本書時,有時,我會覺得自己就像愛染一樣,總會在某些時候,既自卑又無法肯定自己。也許有許多人跟我一樣,在某些人、某些事的面前,自卑得無法直視自己,可是愛染最後選擇了放下,那,我呢?你們呢?
次本的《黃泉冥火》,寫的是馬秋堂的責任。
現在回想起來,小時候,什麼責任都不用負,凡事都有大人會來扛,是件很幸福的事,也因此,長大後,在必須背負起責任時,人們這才會覺得,其實人生處處充滿了責任,處處都是艱難。
那麼,不負責任好嗎?就像《天孫降臨》裏的天涯一般,事事都往別人的身上推,這樣的人生,就會過得更逍遙快活嗎?
若是能夠由我選擇的話,我會希望是這兩者加起來除以二。
只是神燈不是走在路上就會不小心踢到的,也不是你打開窗探頭出去,就能好運的由天上掉下來砸中你的。因此,我們不是得很委屈的面對命運,就是大剌剌地甩過頭去,給它來個置之不理。
只是,到底該怎麼選擇才是對的,從來不會有人給你答案。
到了《鳳凰垂翼》時,我先是被眾小羊的猜測弄得哭笑不得,再因那些看完了書還是不明白書名是啥意思的小羊而不支敗倒。
小羊,書裏有寫鳳凰垂翼是什麼意思,我真的沒說過我要寫鳳凰,他老兄,領、便、當、去、啦!別再同我說我賴書不寫了好嗎?雖然他叫鳳凰,但那不代表他在浴火之後就能重生,OK ?
咳,差點就忘了這本書的重點在哪裏。
在寫這本書之前,我曾問過我的友人們,愛情與友情,責任與自私之間,他們會選哪一個?結果,也不知我那票死黨是統統都有心電感應,還是大夥都很有默契,他們全都選擇愛情與自私,而我呢,我則成了那隻不合群的黑羊。
好吧,我承認,任性小王爺很可愛(我沒有特別偏愛或是照顧他喔),但若那種愛加諸在我身上的話,我鐵定會窒息;只是飛簾身處的那個環境,更加讓人覺得喘不過氣。倘若追求自由就是種背叛的話,那麼,我一定會是那個跑第一投誠的叛徒。
《第一武將》這本書,就真的讓我寫得很傷心。
雖然說,夜色強到不行(羊嶺版主再三對我強調,夜色一定得從第一本一路強到底),風破曉動不動就臉紅也很好玩,但那種父女兩人就算愛對方也不說出口、為彼此著想也不明說,到最後只能落得了個「來不及」的下場,寫來就讓人覺得不忍。
只是,不寫的話,說不定也有人如他倆一般,也都笨得不懂得開口,也同樣的來不及,那我知道了後,肯定會更加難過(我天生愛自虐,別理我)。
而在這本書出書後,我更加鬱卒了,不為什麼,就為那隻臭鳥。
若是眾神能讓我再寫一回的話,我會在第四本就直接把他砍了,然後他也別想第八本再跑出來搶鏡頭,因為我會直接在我家編輯的座位下埋好地雷,好讓那隻臭鳥永不見天日……什麼?我殘忍?那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好嗎?
小羊哪會明白,當我看到「孔雀你要幸福啊!」這種字眼,還有在第六本時「祭鳥文」在羊嶺到處氾濫,左一聲綠痕妳好狠!右一句痕姊妳不要老毛病又犯啦!我那時既圈圈又叉叉的心情。
不過哀怨歸哀怨,第六本我還是照寫不誤就是了。
《女神轉生》裏,天都那種永遠都拿不到第一,只能居次的心情,其實也是很多人曾有過的心情。
這種感覺我也曾有過,因此這本書,在寫時,我格外覺得好不甘心,總覺得,我必須為第二名說說話,不然的話,我心裏的內傷恐怕永遠都不會好。而寫小說的好處就在這裏,明明就是不美好的事,你卻能將它在書中變得美好;明明都已是陳年過往覆水難收了,你卻可以學樊梨花一樣,在書中來個移山倒海,好好安慰自己一下。
只是,我在書裏安慰了我自己,那麼,那些老是達不成他人期望的人呢?你們是否也擺脫那種心情走出來了?其實我們不必事事都活在他人眼下的,我們只要做好自己就很夠了,至於那些加諸在我們身上過多的期待,若是可以,我們大可選擇在它把我們壓垮之前,將它拿下。
人生還有那麼長,何苦那麼為難自己,是不是?
接下來就是那個封面美美,會讓人猛掉口水的海皇。
有小羊在《海皇甦醒》出書後向我反應,我從不寫什麼花心男的,我怎會也落入這種俗套寫起這種男人了?
我能不能就很簡單的說,因為我沒寫過,所以想寫,成嗎?
若是書中角色都在事前已被設限的話,那我很快就會餓死了,而如果本本都要照著讀者的期待寫,說不定,我也很快就會失業。
小羊,給作者一點創作自由吧,若是每一本書都要遷就讀者、遷就市場,那小說不就成了同一格式的教科書了?若要寫同質化的東西,那我老早就去寫自己的番外篇,或是同人誌那些衍生品了,很可惜的是,我不是那塊料,我也不想再寫已經寫過的東西。
在寫第八本《八十夜話》前,暗夜大人對我是千叮嚀萬交代,千萬不要讓那隻臭鳥太好過,基於同樣恨得牙癢癢的心理,於是,我很大方地賞那隻臭鳥一個無邪。
接著,嘿嘿,我的心情就好多了。
可小羊的心情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某些小羊告訴我,孔雀深愛了夜色那麼多年,怎可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就改弦易轍愛上別人?
就像書裏所說的,在愛上一個人後,就一定得永遠的愛下去嗎?這到底是在效忠些什麼?還是想證明些什麼?是誰說永不放棄就一定能夠得到報償的?
愛上另一個人並不是罪惡,而讓自己學會放下和走出情傷,更不是一種背叛。倘若咱們事事都得忠貞不二,那麼,到頭來受苦的,會是誰呢?我只能說,除了自己之外,也還是自己。
放自己一馬,也讓自己重新自由,這難道不是件好事嗎?我們不一定要永遠都扮演著悲劇的角色來討人同情是不是?
然後是拖延了很久很久的《神之國度》。
在寫這本書前,我的生活起了很大的變化,無論是人與事的方面。再加上我的身體接連出了許多狀況,半年來,我就只是一直病病病,因此,負責扮演壓軸的浩瀚,他窩在龍椅上等了我很久很久。
這套書中,有著武藝高強到不像人的夜色,也有心機深沉到你完全看不出來的無邪,當然也有扮豬吃老虎的石中玉,或是帥帥的出場、憑著唯我獨尊性格就迷倒一堆小羊的破浪。
那,他們的頂上頭子浩瀚,是否就該要技高他們一籌,好把他們給吃得死死的?
對我而言,皇帝的功用,就只是知人善用,和在該下決策時果斷地做出決策之人,因此在這本書裏,我得很抱歉地向小羊說……我就是要他當個只有頭腦管用,其他一切就算管用也用不著的皇帝。
倘若浩瀚事事都無所不能,那,他手底下的那些人是用來做什麼的?你說是不是?
好了,嚴肅的說完了,咱們接著再來點輕鬆的。
某一日,好陣子不見的一個老友,在我寫得頭昏眼花時,拎著張紙條,按完電鈴、闖入大門、直接殺至我的電腦前,劈頭就問。
「有沒有人說過妳取名字實在很沒創意?」
「啊?」我兩手定在鍵盤上,仍搞不清楚狀況中。
她的手指朝我額上戳呀戳,「我忍妳很久了,妳把主配角的名字取得響亮點、威風點、有氣勢點行不行?不然就有點該有男主角德行的名字好不好?妳知不知道他們很礙我的眼啊?」
「敢問……是哪一隻扯我後腿?」我小心翼翼地擦著冷汗。
「數得完我還需要來妳家嗎?」她以一副無可救藥的眼神看著我,「夢幻、瑰麗、期待、嚮往……這些妳瞭嗎?妳看看人家取的姓有多敬業,姓冷、姓雷、姓胤、姓龍……再古怪再稀有的姓統統都有!就算唸不出正確發音、認不出那是啥字也都無所謂,它們在紙面上看來就是很可口啊!」
「奉上雷龍一隻如何?剛好有雷又有龍。」我很不識相地一腳踩在地雷上。
「妳根本就沒有聽懂我的話!」玉掌重重拍在電腦桌上,「妳的問題很大妳知不知道?最重要的一點是,妳把名字都取得太俗氣了!」
「例如?」搜索枯腸老半天,我就是想不出哪隻的名字能引來她的勃然大怒。
她直接走去隔壁書房,隨手抽一本,我瞄一眼……《記川》。
「妳看,神荼、郁壘!妳居然把他們的名字取得這麼難聽?」
「……」中國的門神本來就這兩個名啊。
「還天涯、海角咧!這也算是名字嗎?」她再扔出一本《天孫降臨》。
「……」不是很搭嗎?
「尤其是最近的眾神最是讓我吐血!」她開始掐著我的脖子拚命搖晃,「妳說,除了風破曉外,還有哪一隻有姓?」她愈想愈是火冒三丈。
「……石中玉、馬秋堂、段重樓等等等?」我還不怕死的提供一大串人名。
美目一瞇,姑娘她似乎還是很不滿意這幾個名字,我不禁嘆口氣。
「姓啥名誰對我來說都不要緊,只要讀者在看書時不會唸不出字,或是認不出字得去翻字典,不然就像我一樣,老是在碰上了看不懂的姓而質疑自己中文程度是否太差,那麼,就算是叫小黃小花也都可以。」反正名字只是個代號嘛,叫什麼有那麼重要嗎?重要的不是故事本身嗎?
她頓了頓,開始用一種不長進的眼神看著我。
「妳真的沒有慧根是不是?」
「是,我俗。」我乾脆放棄,認了就算。
「妳這樣是不行的,妳永遠都成不了大器的。」她還不斷搖頭給我看。
「我……我不長進。」我慚愧得快趴到地上去。
當晚在我把這事告知暗夜大人後,看不下去的暗夜,終於忍不住也在這話題插上一腳。
「算了,妳不用長進,朕准妳不用長進!」自封為昏君的暗夜大人,很大方地赦免我天大的罪過。
「謝陛下恩典。」我簡直感激涕零。
接下來,則是我的懺悔和抱怨,若小羊不介意的話,那就繼續看下去吧。
我常在寫書時做同樣的一件事。
那就是剛開工時喜歡這個故事喜歡得要命,接著再全面唾棄,一個大綱可以連寫四五個版本,在編編仰天長嘯之餘,我又另外再寫一個新的,然後繼續不承認那是自己寫的,將它扔到角落兩三天。等到神智清醒些了,又再爬回去說服自己這本大綱很完美,妳不寫下去妳一定會後悔……
如此重複到後來,就變得有點刀槍不入,麻痺。
我知道我很矛盾,可是我真的有反省過很多回了……編編,妳不用那種懷疑的眼神看著我,我是真的有在反省。
某編:「我完全感受不到妳的誠意……誰像妳一樣,不管寫了多少,只要妳看不順眼,妳就將它全都砍光光?」
咳,最少……聽我告解完 OK ?
就像在寫這套系列前,我還一直以為……大系列都寫過那麼多套了,這回我應該能夠更得心應手一些的。
不過,事實證明,筆下的人物就像是病毒一樣,它們是會自動無限繁殖的,所以在不知不覺中,原本只有九張坐位的坐票,就會開始變得不夠用……那些站著和躺著的,若是閒著,你們就蹲著吧,一個蘿蔔一個坑,乖,大家要蹲好。
至於我老是寫一套九本,其實,真的不是我愛挑九這個數字(我才沒去講究過這個數字的風水好或不好),而是九本就是我耐性的極限。因為一整年都寫同一套書,對我來說,這實在是太傷元氣了。
我承認,我沒耐性、沒定力、我喜新厭舊、我就是坑填滿了還一樣是坑!不過,至少每套系列我都很盡心盡力的收掉它們─
冷不防地,某編的冷眼殺過來。
我抬高兩掌,「等一下,我知道妳要說什麼,我老早就說過某套不算,那套是單行本系列,所以請不要又跟我討論什麼是該有的結局。」
某編的聲音愈來愈甜美:「妳真的會寫結局?」
「再說吧。」忽然有陣寒意,我抖了抖,「等我累積到足夠的經驗值後,我就會主動把剩下的都收掉。」
「經驗值?妳寫了五六十本了!」
「……妳覺得這個理由不夠完美?」
「妳可以再有誠意一點。」
「……妳不會以為挖了個坑我就會往裏跳吧?」我才不幹這種事咧。
「妳有空可以把呆帳清一清。」
「我是要清呀,但妳不肯讓我清啊!」說到這個我就振振有詞了。
「喔?」美聲開始高八度往上揚。
「誰教妳一句話就把我打死了?」一想到這回事,我就覺得還是很內傷。
「哪句?」
「什麼?寫皇甫遲?他是個老頭耶!」某編原音重現。
「老頭子有老頭子的風味呀,老男人比幼齒的可口耐嚼妳不知道嗎?」我不死心的再進諫一回。
「不行不行,跟燕吹笛那輩的比起來,他就迅速老了一大截!」某編還是堅持著她莫名其妙的年紀美感。
「看,就說是妳不讓我清的。」拿出證據指證歷歷中。
「除了這個老頭外,那套系列妳還有很多配角可以寫。」患有嚴重固執症的某編,永遠都不會懂得什麼叫死心。
「算了吧,沒坐票也沒站票,還寫他們幹啥?」兩掌一推,太極拳再次打出。
「就算是沒站票、沒坐票,也還可以補票啊!」
「……」算……算妳狠。
我想,總有天,我會趁著夜黑風高的好時機,偷偷跑去〈禾馬〉,然後在某編的座位底下埋妥地雷……畢竟,我敗在她手下已經很多年了。
好了,來來來,咱們把繞了一大圈的主題再拖回原來的地方。
這套「眾神夢記」,純屬架空,我知道我該改進的地方還有很多,只是必須遵從的言情守則也一樣還是很多。若真能讓我寫個詳細和徹底,那麼,我會將它寫成十五本,然後,編編第一個崩潰,再有人打電話來告訴我,妳千萬要想清楚啊!
所以當我寫至《神之國度》時,我是掙扎再掙扎、大綱改了又再改,最後,原本打算只寫一本就好的我,終於體悟到,光只是一本書,是絕對收不完結局的。於是,我摸摸鼻子,很識相地有了跟上下集搏命的體認。
說搏命也不誇張,這半年來,我的病況十根手指頭都數不完,前陣子一場肺炎下來,到現在都還好不了,但為免小羊苦苦等不到結局,出版社又被我拖下水被小羊問得很可憐,所以我只好把自己從床上拖下來綁在電腦椅上,再一字字地敲出這兩本書。
至於這兩本書,我必須老實的說,這兩本小說,其實是偽言情小說,同時也是純言情小說。
偽在哪裏,相信看書的小羊在下集的一場場戰事看下來,定看得出來我所指為何,在此我也不多說了。而純在哪裏,我始終都認為,親情、愛情、友情、君臣之情,都是情,我的想法是很單純的,只是,仍舊有很多人不這麼認為就是了。
之前我曾經想過,就試著寫寫看那種即使男女主角都快死光了,劇中一盆狗血照樣當頭給他淋下來,仍然你濃我濃浪漫到不行的情節;或是那種甜甜蜜蜜,旁邊還不時有人撒花瓣加配樂的唯美劇情。
但就在我提出這個提議後,暗夜大人只是淡淡地賞我一句……妳寫得出來我就看得下去!
就在我不信邪的去寫過,然後又統統砍光光之後,我得到一個結論。
結論是,與其叫我撒花瓣,還不如叫我在書裏殺人或是砍配角還比較……以下消音。
好吧,我承認我不是那塊料,要練啦!至於要練多久,我……我會努力的。
以上,就是我拉拉雜雜一長串的系列後記,多謝小羊們辛苦地將它看畢,同時,在此由衷感謝這一年多來,出版社與小羊對這套系列的支持與等待。
謝謝你們,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