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叭列表

本網站不支援IE瀏覽器,功能可能無法正常運作!

恭禧 Amano Shigure 獲得 月票,支持我就對啦!

恭禧 倪淨 獲得 收藏,哎喲,您可真識貨呀!

恭禧 雯子 獲得 月票,支持我就對啦!

恭禧 桔子 獲得 月票,支持我就對啦!

恭禧 金晶 獲得 收藏,哎喲,您可真識貨呀!

恭禧 石秀 獲得 收藏,哎喲,您可真識貨呀!

恭禧 金晶 獲得 月票,支持我就對啦!

恭禧 唐梨 獲得 月票,支持我就對啦!

恭禧 金晶 獲得 收藏,請繼續投餵!

恭禧 小绝 獲得 月票,支持我就對啦!

首頁/文庫/盤絲(下)~陰陽 卷十一/第2章 第八章

第2章 第八章
綠痕

第八章

「聽說,你在佛界備受寵愛?」

「聽說,妳對佛界頗有意見?」

生疏的問候,在這日異常清靜的早晨,聽來格外響亮,而來者與等候者之間相互打探著對方的目光,看來,也格外不友善。

打從那日被滕玉帶回莊內後,流浪在外累過頭的子問,即狠狠地接連睡上了好幾日。

她還記得,好幾次,當她在半夢半醒的邊緣醒來時,在她的身邊,始終有著一雙令她安心的眼眸守護著她,但就在這夜她再次醒來時,本該在她身邊的滕玉,已不在原處,相反的,一陣寒慄猛然襲向她的心坎,逼得她不得不在夜半起身更衣,而後一直枯坐在開滿春花的庭院裏,靜靜等待著某人的大駕光臨。

當晨露已快滴盡,旭日總算自東方破曉之時,原本總是瀰漫著整座山莊的濃厚鬼氣,剎那間全都急速退避至莊外,而後,一抹修長的身影,就佇立在她的不遠處。

身為不速之客的晴空,抬首看了看這座空空盪盪的山莊片刻後,對於那些在他一到就連忙閃避得老遠的鬼類,他真不知是該唸唸他們竟這樣棄她於不顧,還是該誇他們夠機靈。

既然底下的鬼都跑光了,那上頭那個未經鬼後同意就擅作主張收留她的頭兒咧?

「這座山莊的主人呢?」他本還以為,他得來上一段過五關斬六將的戲碼呢。

並未起身款客,仍舊是坐在廊上的子問,只是靠回身後的廊柱上,提不起勁地應著。

「聽廣目說,鬼後召他忙公事去了。」

「這麼老實的告訴我,恰當嗎?」頗意外她如此坦白,晴空不禁多看了似乎早就料到會有今日的她兩眼。

「反正就算滕玉在這,他也阻擋不了你什麼,不是嗎?」子問笑揚起唇角,「你找我有事?」遇上了這尊佛,哪怕滕玉再如何厲害,不是去掉半條命,就是得再死一回,因此他不在也好,她可不想把他給拖累進來。

「我來這,是想探探妳。」晴空狀似優閒地踱至她的面前,客客氣氣地朝她一笑,「順道問妳一聲,日後,妳會不會將整城的佛院或寺廟都給砸了?」

「若我打算見一座砸一座呢?」那一日,說衝動,她也的確是太衝動了些,只是在砸過一回後,她竟有一種說不出的痛快,搞得她真的很難保證,日後若是心情沮喪,她不會不再手癢。

他聳聳肩,「妳放心,佛界是不殺生的。」

「除你之外。」

陽光的腳步,一步步朝庭院走來,慢慢地將樹蔭一點一滴地奪走,啾啾的鳥鳴聲掩蓋了突如其來的沉默。

等候了許久,卻也不見他動手,子問看著他的眼眸,總覺得在那裏頭,所盛著的,似乎不是什麼痛下決心,而是種她也不明白的猶豫,這讓她總算有了點心情起身待客。

「我若沒記錯的話,你在榮任佛界聖徒一職後,不是該去轉世了?」

「因有幾小件事耽擱了。」

「我是其中一事?」向來佛界就是不理會她的,將她扔至神界幾百年也不見有誰關照過,究竟是她離開神界這一事讓佛界憶起了她,還是那日她做得太過,因此惹惱了佛界?

「沒錯。」

她有些沒好氣,「搞半天,原來那些僧人與那座城竟是你搞的鬼。」她就知道這才不會是什麼巧合。

「我不過是奉命行事。」反正上頭是這麼交代的,至於他想採用什麼手法,佛界可管不著他。

「我真不懂,為何你願意任他們在你的頭上冠上聖徒這個名號,並任由他們指使你去做些佛界根本就不願為之事?我想你應該也很清楚,你這聖徒,不過是佛界用來剷除修羅道的工具。」

以他的身分,理當被佛雙手捧在掌心裏,什麼都擁有什麼都不需愁的,而她呢?什麼都沒有,日日都為人垂淚為人傷心,可瞧瞧他,他選擇了什麼?或許她一輩子永遠也都不會明白,與她相比,待遇有著天壤之別的他,為何會放棄手中擁有的一切,並甘願犯下殺戒?難道他不想也成為一室香煙繚繞,高坐在座上,任人仰望崇拜的佛嗎?

晴空莞爾地繞高了兩眉,「利用與被利用,不就只是一字之差而已。」

真只是這樣嗎?

那現在的他,是利用者,還是被利用者?

「你想拿我怎麼辦?」

「嗯……」他沉吟了一會兒,「妳若要與佛界為敵,我不會攔妳,但,我希望妳知道自個兒在做什麼。」不可否認的,他是有些佩服她那敢言敢怨之心,他亦對她所受的際遇有些不忍,只是……

她低下頭,喃聲低問:「若我說,我什麼都沒在想呢?」

似是不堪重擔的雙肩,頹然地垂下,聆聽著她落寞的音調,晴空忍不住將目光往她的胸坎看去,直看向她心底的深處、更深處……或許是感覺到了他在做些什麼,子問驀地笑了笑,毅然抬首迎向他的目光,敞開了心房,讓他直直看進她心底最角落的一隅。

「我想,我的心底在想什麼,你應該已看得一清二楚,可是,我還是希望你不要擅自代我說出口,或是將它告知佛界。」她毫不後悔地說著,「倘若我這一生,就只能作個夢的話,那麼我希望,那是個我能掌控的夢,哪怕是日後要我付出任何代價,我也願意。」

大略知道了她這一回來人間究竟是為了什麼,和她是為了誰後,揮之不去的猶疑在他的面容上搖擺,子夜裏嗚咽的哭聲,好似自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在他的耳畔驅之不散,半晌,他有些頭疼地撫著額。

「妳這意思是,妳要我袖手旁觀?」他就知道在那座佛界裏,簡單的事向來就沒有他的份,偏偏到手的公差卻一個比一個棘手。

她說得一臉理所當然,「這不是佛界最拿手的把戲?」

說來說去,她打定的主意,就是打算拖他下水……近來他是犯女人不成?先來個鬼後再來個她,早知道那日他就回了宿鳥,拒絕代佛界多跑這一件額外的公差了。

「晴空。」猶豫了好一陣,但為了他此刻的善意,子問忍不住想多此一舉,「你可知在你轉世歷劫後,會有什麼下場?」在他方才那般瞧著她之時,或許他並不知,她也同時瞧清了他的未來。

他誠實地搖首,「我不知。」看透六界眾生這等小事,對他來說,輕而易舉,但這世上,他獨獨就是看不見自個兒的。

「你可知你就連第一世之劫也過不了?」就當她有來有往好了。

「我也不知。」

她愈問愈覺得不對勁,「就算我現下已事先告訴了你,日後你還是要歷劫來這座人間?」

「對。」

望著那雙清澈且從未動搖過的眼眸,她更是理不清他在想些什麼。

「這真值得嗎?」為什麼要為佛界做到這種程度?她的人生並不是她自己的倒也罷了,他呢?他並不是這般啊,這又是何苦?

對於這問題,他早有了答案,「值不值得,這不該由妳我來論斷。」

「但也不該交由佛界來論斷。」她瞪視著他,攀上了房簷的朝陽直射進她的眼底。

他嘆了口氣,「原本,今日我來,是想按佛界之命處理一下妳這個大問題的,但我想,我還是把妳交給妳自個兒去處理好了。」閒事管多了,日後是會有報應的,反正最壞的下場,頂多就是讓佛界親自出馬收拾她而已。

在他來到之前,就已做了最壞打算的子問,面對這等平空掉下來的好運道,一時之間,她反而有點不敢相信。

「你真要放我一馬?」他……怎麼這麼好說話?佛界之佛不會個個都像他吧?

他瞄了瞄她的身子,嘆息連天地走至一旁,摘了朵已開了數日,眼看再過不久就將凋零的牡丹。

「就如妳的意吧。」在將花兒交給她時,他意有所指地說著:「反正,妳再怎麼添亂子,也沒有多久了。」唉,幫與不幫皆不是,除了照她所說的袖手旁觀外,眼下也找不著其餘的方法了。

很清楚他不想說白的是什麼,子問莫可奈何地笑了笑。

「那麼,我就先告辭了。」他轉過身,兩手背在身後慢吞吞地踱向後門,不一會兒,他又回過頭來,「對了,別急著叫妳的那些鬼朋鬼友回來,我想他們還是繼續在外頭躲上一陣會較好。」

難道還有誰要來不成?

一直躲在外面避風頭的廣目,強壓下滿腹的心慌,不顧晴空前腳才走,即已冒險犯難地火速趕回莊內。

「子……子問?」

她訝然地睜大眼,趕緊上前扶住連站都還站不太穩的他。

「你還好吧?」居然這時就趕回來……整座山莊的佛氣尚未散盡,他是嫌晴空的道行不夠高,還是嫌他的命不夠短?

「只是有點不適罷了。」腦際昏昏沉沉的他,忙不迭地以兩掌捧住自己的腦袋,「方才的那位……是妳的舊識?」聽法王說,她似乎是跟佛界有著什麼過節,不過法王說得不清不楚,而像是知道內情的大師兄,則是打從帶她回來後,就對此事隻字未提過。

「不是。」差點就被他靠在她身上的體重給壓垮,她吃力地將他給扶去廊上坐妥。

相處久了,也多少摸清楚她那總喜歡隱瞞著他們實情的本性,坐在廊上的廣目扁著嘴,表情有些落寞地道。

「我雖腦袋不靈光,但,我也不蠢。」

「廣目……」

「妳既不想解釋,我也不會多問一句,只是,這個登門的客人法力強大到我們全都得出莊避上一避,且妳似乎又對他懷有點敵意,那麼今日發生之事,我有責--」

她飛快地截斷他的話尾,「別告訴你家大師兄。」

廣目頓時拉長了一張苦瓜臉,「日後他若知道了,他不會放過我的……」就知道她的八字天生和他們這票師弟相沖。

「放心,他不會知情的。」她親切地朝他笑笑,很有默契地一掌拍上他的肩。

他速速回想起上一回的經驗,「又要我裝聾作啞還扮瞎……」

方才還照得一地耀眼的朝陽,突不其然地遭幾朵造型怪異的雲朵遮去了半片天,廣目順著她仰望的方向看去,並在她忽地轉過頭,笑咪咪地對他又是勤拍肩又是摸摸頭時,他相當認命地問。

「妳又有客人來了?」

「嗯,這位客人你上回也見過。」不想被打擾的她,直推著他往外頭走,「若你不想挨他的掌風,還是再去避一避吧。」

找尋了好久,最終才在各方的打探下,終於找到了這座山莊的落腳之處,皇甫遲尚未靠近這兒之前,即察覺了晴空所殘留的氣息,為此,他還在莊外多候了好一陣,只因為,那名來自佛界的佛不是別人,正是佛界裏萬中選一,特意挑出來專門對付他們這些修羅的聖徒。

確定晴空已走得夠遠後才入莊的他,依著她與晴空截然不同的氣息來到後院,頭一眼所見的,即是她手中香氣濃郁薰人,一身春風豔色的花兒,因它看上去,就像此刻的她一樣。

沒來由的憤怒,像是一湧而上的浪濤,後知後覺的他,這時才明白,那日她為何會特意找上他,並丟了個難題,讓他本就為了己身之事心煩意亂的心情,更是亂上添亂。

「妳快死了,是不是?」

她不想再有所隱瞞,「對。」

「妳是佛界之佛?」之前見面時,對於她來自哪兒,他全都猜遍了,偏偏獨漏佛界這一門。

「我並不是,充其量,僅只是個佛物而已,而我的職責是守護與憐憫。」她掀起覆額的髮,讓他瞧清楚在她的額際,並沒有任何佛印或是屬於佛界的記號。

愈聽她說一句,皇甫遲便愈覺得,她是個臨江垂釣的漁人,而他,則是受到了引誘,主動上鈎的魚兒,她沒有耗費絲毫氣力,只是趁著他來到了選擇的關口之際,在暗地裏偷偷推了他一把,然而就算是這樣,就算他老早就察覺了這之間有古怪,奈何他就是上鈎了不肯鬆口,反倒正好稱了她的心意。

「妳想為這座人間留下些什麼?」他面上盡是上當後的不情願。

她再給了他一個讓他更加後悔的答案。

「你。」對這人間來說,世上最珍貴,也最獨一無二的珍寶,也只有他了。

「開什麼玩笑……」滿腔怒火的皇甫遲,想也不想地揚起衣袖,一掌掀翻了遠處東院的院頂。「從頭到尾,妳就只是想找個替身?」

「我知道我無權那麼自私。」為免他老兄的火氣大到拆了整座山莊,害得她難以向滕玉交代,子問邊說邊快步湊至他的面前,然後將手中的牡丹輕擱在他的頸上阻止他再造反。

「可是妳卻將妳的心願託給了我。」見識過她的功夫,因此而動彈不得的他,惱火地瞪著眼前這張毫無半點愧色的臉蛋,「告訴我,為什麼是我?」

她的嘆息比海還深,「能託給別人的話,我又怎會去為難你?問題是,除了你,我是真的找不到更合適的人選。」她也掙扎過很久啊,六界裏挑來挑去,結果連個渣也挑不出來,最後她才不得不找上風險比任何一界眾生都來得大的他。

「理由?」一逕隱忍的他,直接瞪掉她下一個來到嘴邊的嘆息,逼得她不得不承認。

「因我很羨慕你的愛。」

他怔了怔,「愛?」

她微笑地將花兒塞進他的懷裏,照舊地一把拖過他的臂膀,強迫性地拉著全身僵硬的他陪她往花徑深處走。

「你的愛,是一種永恆,一旦你作了決定就不會再改變,而這事,世上也就只有修羅才辦得到。」

「妳辦不到嗎?」她口中所說的那種事,應該是她才辦得到吧?至少眼下的他就沒有那份心,也壓根就不認為他有那等天分。

她搖搖頭,「辦不到。」她的耐心,也就這數百年而已,再多的話,她不是會因此被逼瘋,就是會設法殺了她自己,以求永遠的不看不理,說得更明白些,她沒有晴空的大愛,也沒有皇甫遲的執著,她和任何一界的眾生一樣膽小自私,她只是想好好過一回真正的人生而已。

「可妳對人間有情。」他最惦念不忘的,仍是那日在夕陽下,她在看著人間時,面上那份濃濃的眷戀。

她並不否認,「我深深愛過這座人間,我曾經希望它能永遠平靜、不被打擾,但,那也僅能是個心願,因它是不會被實現的。」

「妳不愛它了嗎?」

「漸漸不再愛了。」她走著走著停下了腳步,自嘲地瞪看著她那顏色愈來愈淡的影子,「因這世上存有萬種歡欲、千般貪念,憑我一己之力,根本就不可能改變些什麼,畢竟我只能站在憐憫的立場上,而這,就是人間,很精采,同時也很叫人心灰。」

看著那張愛至盡頭的臉龐,皇甫遲的眼眸,不確定地閃爍游移著。

「……妳怎知,日後我不會在愛之後又將它毀之?」

「我是不知道。」她不忘鼓勵他,「老話一句,我不打算逼你什麼,你只要選擇你的選擇就好了,遲早你都會明白,其實愛與不愛根本就與對錯或是何界眾生無關,那只是你的一個心願而已。」

未遭拆解的心結,在聽了她的話後,愁緒與疑惑愈是糾結相纏,半晌,他深吸口氣,自懷裏掏出了個繡袋,再強硬地塞進她的掌心。

「這是?」她不解地打開它,而後在明白手中所拿著的是什麼後,隨即瞪大了眼。

「佛心舍利,它能讓妳多留在這世間一段時日。」

她恍然大悟,「但……這不是修羅道搶來的鎮山之寶嗎?」難怪其他五個修羅會那般急於要把他給帶回須彌山,這小子……他在離家出走時,還不忘順手帶走自家祖產?

皇甫遲不客氣地緊扯住她的衣領,「給我聽著,是妳拖我下水的,因此無論如何,妳都得等,妳得等到妳聽完我回答的那一日!」

手握各界眾生都想得到的至寶,子問沒有絲毫欣喜的神情,相反的,她不但不打算用,還想當作從未見過這個佛界之物,將它扔至天涯海角的盡頭,再也不要看見它一回。

「倘若我辜負了你呢?」盯著他森冷的眸子,她若無其事地問。

他聞言狠狠地鬆開她,全然不掩一身積蓄已久的暴戾,而後,像在起誓般,一字一字地對她道。

「我會讓妳後悔。」

落在花徑上的舍利,在漫天的雲朵散去後,散放出璀璨耀眼的七彩虹澤,子問默然地別過臉,不想再讓那等光芒,刺痛了她的眼眸。

*  *  *

聲聲哭嚎的陰風在殿外的簷上徘徊,代替了日月星辰的朵朵綠焰,一如他記憶深處中的模樣,在空曠的大殿上優雅地搖曳著。

總是隨侍在側的魑魅與魍魎,此刻靜立在殿上後座的兩側,氣色大不如前的闇緲,辛辛苦苦妊娠了百年,這才好不容易誕下得之不易的獨子後,道行與法力皆因此而大大衰退,雖說,為此她已努力調養數把個月了,卻依舊不見起色。

當殿上炯青色的燈焰驀然亮起,映照出滕玉那具她所熟悉的身影之時,身著一身青衣的她,在焰光下,面色似乎顯得更青。

「如何?」她懶懶掀起眼皮,低首直視著行完跪禮後即立定在殿上的滕玉。

「是羅剎。」動員了旗下的師弟們,在鬼界蒐集齊了證據後,回來鬼界三日,已辦完她所吩咐事情的他,直接向她供上有意背叛她的頭號叛徒之名。

似是很享受這個答案般,闇緲滿意地揚起漆滿鮮豔蒄丹的利指,朝他勾了勾,要他再上前點。

「現下他在哪?」羅剎有反她之心,鬼界眾鬼皆知,可她怎麼也逮不著個實證,既然羅剎都為了兩柄神之器而扯去偽相了,她若是不成全他,豈不太教他失望?

「應當是逃至地獄深處去了。」趕在他返回鬼界前,收到風聲的羅剎,已聯同掌管冰山地獄的閻王逃到眾閻王掌控的範圍外去了,若沒派眾鬼大肆去找,恐怕一時片刻也沒法揪他出來。

「什麼?」她不滿地瞇細了青眸,「你就這般空手而回?」

「羅剎尚不能死,因我得讓師弟們有時間找出其他餘孽,鬼後若要我拿下他,日後不愁沒有機會。」事有先後,與其只逮了個頭兒,留下那些殘餘的餘黨,還不如捺著性子等上一等,往後再一舉成擒,也省得他三不五時就得回來鬼界報到。

「我還得等多久?」

「放心,不需多久的。」他欠了欠身,「若鬼後無事,我就先行返莊了。」

她不疾不徐地叫住他,「慢著。」

離莊已有四日,全然不知子問此刻好是不好,是否仍在昏睡,歸心似箭的滕玉勉強捺下滿腹的不耐,方一抬首,就見兩眼瞇成一條細縫的闇緲,在打量了他有些反常的反應之後,面色不善地拉下了臉。

「今日,我收到了佛界的口信。」

滕玉微皺著眉,直想著窩藏了子問這麼久以來,這事會遭拆穿,定不會是法王他們所告的密,也不可能會是火鳳那尊早就離開神界的神仙所會做之事,只是若不是他們,那麼有法子知情的,若他沒猜錯,恐怕也只剩下佛界了。

「你私自將佛物藏匿在你的莊裏?」佛鬼兩界不相往來已久,她沒想到,難得佛界派佛專程登門而來,竟是為了一個小小的佛物而來找她算帳?

「對。」

「理由?」在他面上找不著半分悔意的她,不禁納悶起他為何會一反心性。

「因她及時阻止了一場可能會發生的戰爭。」也知此事早晚會被揭穿的他,不慌不忙地換上一臉公事公辦的肅容。「數月前神界武將神無冕代天帝送禮至盤絲山莊,若是無她,只怕在無冕的挑釁下,鬼界早與神界開戰了也說不定。」

「無冕?」闇緲面色瞬即變得鐵青,「這是天帝授意的?」才討伐完了個魔界後,那個一心一意只想站在六界之頂的天帝,這一回把矛頭對準了她的鬼界來?

「或許吧。」他面不改色地撒謊,也不代無辜的神界多做解釋,一心只想在這節骨眼上頭再添個亂子,好來擾煩她的心緒。

前前後後已因鬼界本身之事,和佛界上門踢館之事心情備感惡劣,現下再加了個神界之後,如滕玉所期的,闇緲的臉色果然變得更加陰惻。

他淡淡地問:「不知鬼後打算如何處置我所擅留的佛物?」

「隨你,你愛怎麼做就怎麼做。」她冷冷輕哼,「佛界愈是要我把她交出來,我就愈是不給!」佛界以為他們是什麼東西?憑啥要她交什麼她就得雙手奉上?

「謝鬼後。」目的一得逞,滕玉毫不戀棧地轉身就走,但來自身後的清冷女聲這一回還是拖住他的腳步。

「滕玉。」好歹他也是她授意各界一手培植出來的手下,他真以為她是那般好打發嗎?光是看他急著想走的腳步,她也知令他急著趕回去的理由是什麼。

只是,她有些意外。

「你還恨嗎?」想當年,慘遭枉死的他,一身恨意的銳刺,簡直就是令鬼不敢領教,為了消減他的怨氣與想報仇的念頭,她還將他關在千年孤牢裏關了快百年,這才把他身上尖鋭的稜角給磨得鈍了些,而她當年,就是因為看上了他這點,與他那再過數千年也不會改變的恨意,才在他術法與武藝大成後,將他置於六部眾之首。

已經遙遠得像是從不曾存在過的記憶,此刻任滕玉在腦海裏翻箱倒櫃,也翻不出一聲清晰可聞的嘆息。在這一刻,驀然回首過去,他這才清楚地體會到,原來,他已經脫離了那片令他沉陷的泥沼,獨自走了很遠很遠了。

「不恨。」

她的兩眉攢得緊緊的,「為何?」他會是那種能夠看開之鬼?

「因傷口,已經不在了。」就連去想也想不起來了,還能恨什麼呢?

「那……」看著他似乎已是坦然放下的模樣,她不禁想試試他,「你可曾考慮過投胎轉世?」

「什麼?」他一愕,隨後在她的目光下豁然明白她為何會有此一問,他默然地握緊了拳心,好壓下此刻腹裏被她刻意搧起的火氣。

「之所以未曾與你提起這事,是因你當年滿腔的怨氣與恨意,使得你壓根就不想投胎,而這麼多年來,我也沒想要放過你這個能手。」

「為何鬼後改變了心意?」他並沒有拆穿她話裏的謊言,只是順著她的話意續問。

她面上鄙視的笑意,就如同身旁兩側的魑魅與魍魎一樣。

「因你變得太過無趣。」小小一個佛物就能改變他?虧她以往還認為,哪怕事事再可恕可贖,他也絕不會選擇原諒,沒想到,他竟和那些心志不堅的凡鬼一般。

不肯在她面前動氣的滕玉,清清楚楚地告訴她。

「我不投胎,因我仍有心願未了。」

以往的他,並沒有可微笑回憶的過去,甚至就連提起或是再去回想也都不願意,今日月裳之所以不再留存他的心上,是因在他身邊有了個子問,同時也是子問讓他明白了,到頭來,人生也不過僅是一場風景和一片癡迷而已,往事畢竟不堪回首。

在失去了身後總是拖著他的影子後,他突然多了許許多多不曾想像過的未來,而那些未來,則是那名總愛穿著一身紅衣的女子所帶給他的。

「你真不考慮一下?」她還不打算歇手,「要知道,我可不是每日都有這等善心的,你也別以為我會看在你勞苦功高的份上,會有那閒暇再問你一回。」

滕玉從容一笑,刻意壞壞地反問。

「眼下鬼界眾鬼蠢蠢欲動,鬼後真不怕座下不肖之鬼在日後奪權篡位?」若她想過著寢食難安的日子,時時擔心那個他尚未找著的羅剎,會不會趁她法力大大衰退的這當頭找上她,那她就繼續像這樣把他掐在掌心上耍好了。

向來翻臉像翻書的闇緲,一掌擊碎了座旁的小桌,暴怒地朝他大聲喝斥。

「滾回去!」

「遵旨。」他十分樂於聽命,當下就轉身離開這座老讓他得在暗地裏,不得不玩起鈎心鬥角那一套的大殿。

走出大殿,迎面而來的淒風冷雨,冷冽得有若利箭,一下又一下地釘打在他的身上,他揚袖朝暗處一揮,守在出入口處的夜叉,即在風雨中為他點燃一盞鬼燈,當瑩瑩綠亮的冥火燃起時,四下的寒意有如潮水般地退去,原本幽暗的大地,也隨風旋捲而去,當衣袖不再隨風飄動時,他抬起頭,仰望著溫柔迎接他的人間滿天繁星。

*  *  *

待他回到莊裏,已是夜半了。

站在客房明亮的燭光下,遠遠看著子問睡在床榻上的身影,嗅著空氣中已像是種習慣性存在的藥香與花香,聆聽著外頭廣目和法王壓低音量的低語,在死了那麼久之後,滕玉頭一回覺得,自己有了回家的感覺,而那感覺,淺淺淡淡,卻又無比的溫暖。

雖然說,他不知眼前的景況,他還能維持多久。

放輕了腳步,將燭火移至床榻一旁後,滕玉靜坐在子問的身旁瞧著她安心的睡臉。回去鬼界辦公的這幾日來,他不時憶起,那日在他抱著累垮的她回莊時,原本一直像隻彩蝶的她,頓時褪成了朵毫無顏色的花兒,急壞了專門看管照顧她身子的法王之餘,也嚇壞了他。

他憶不起,已有多少年他不曾再次感受到恐懼了,日日夜夜處理著失去生命的幽魂們,也讓他漸漸忘了,失去生命,竟是一種讓人如此害怕的事,就在那一夜,他重新溫習起這兩者,並強迫自己必須做好得與心慌長久相處的準備。

那時,讓子問安穩睡著的法王,在榻旁回過頭來,一眼即看見了他眼中未來得及隱藏的是什麼,承接著法王帶著責備的目光,他什麼都不想抵抗也不想辯駁,因躺在榻上的子問,身影好像在一夕之間變得好小好小,他無法想像,一旦失去了他的庇蔭之後,她又要在下一場的風雨裏流浪到哪兒去,而她又要拖著這種身子到什麼時候,才能親眼看見生命燃燒殆盡。

修長的指尖輕輕滑過她的眼、她的眉,他像是頭一回見著,也是頭一回這麼想要將一個人深深記住般,以指尖走過觸眼所及的一切,用目光在她的每一寸容顏上巡曳,試著想要就此勾留住一些。

愈是與她相處,在他的心底,愈是有著一份模模糊糊的擔心,他怕,日後或許她又會一如初時般,再次對他重施故技,教他像遺忘了過去般地遺忘了她,並抽手帶走他的愛恨,不再讓他記得她半分。

若是她在他的記憶裏走失了,那麼,他還會像現在這般既渴望又害怕未來嗎?若她不在了,他這已是虛無的生命,會不會變得更加空白?

流連在她唇瓣上的涼意,令渴睡不已的子問緩緩張開了眼眸,就著燭光,滕玉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龐映入她的眼底,令她提振了些許精神之餘,亦抹上了幾分的擔心。

「你的臉色很難看。」

「及不上妳的。」他以拇指摩挲著她柔嫩的面頰,很想就這樣搓出兩朵紅暈。

「怎麼了?回去鬼界後,鬼後為難了你什麼嗎?」

「別瞎猜了。」他一點也不想讓她知情。「妳的身子可有舒坦些?」

她直揉著眼,「當然有,我只是很睏。」

那個憂心忡忡的法王,可不是這麼說的……

「妳還想睡?」在她打算翻過身子再睡一場時,他輕柔地制住她的動作,並撥開她覆額的髮。

「還有什麼事?」她打了個呵欠,總覺得眼皮沉重得可讓她在下一刻就睡著。

「我想知道……在妳的心底,承接了多少人的愛恨?」

其實,他真正想問的是,若她真如他所擔心的抹去一切後,他可不可以向她要求,把她還給他?

雖說過去的那些,已是覆水難收了,但日後仍舊會繼續發生的,若是可以的話,能不能就讓他來為她分擔?

「我已經數不清了。」睡意被他問走了泰半的她,老老實實地回答著,「一直以來,我帶走了太多人們不想要的痛苦與記憶,有時,我甚至分不清,究竟哪一部分才是我的而不是他人的。」

他不語地瞧著她那像是已不再傷心的模樣,直至她閉上了眼,長長的眼睫棲息在她的面上,固執地不讓他看見她的雙眼時,他有些難忍地撫著她的眼眉。

「你知道你正瞧著的人是誰嗎?」

「妳。」

「不是那樣的……」她張開眼,不住地朝他搖首,「我……不是我啊,我不過是他人的倒影罷了。」

他低首吻住她的唇,不讓她繼續說下去,可屬於她的苦澀,卻也一併嚐進了他的嘴裏。

「若是歲月可以倒流,那該有多好?」在他一吻後,濃重的睡意朝她襲來,她喃喃地說著,聲音愈來愈小,「我想過過不一樣的人生,嚐不同的酸苦滋味,哪怕只是一年、一月,甚至是一日……也好……」

在她又再次投入睡海後,走出客房關上房門的滕玉,低首看著那個蹲坐在廊上,在聽了法王說完關於子問的一切後,哭到說不出話來的廣目。

相形之下,早了幾日知道此事的法王,就顯得相當冷靜。

「大師兄,你還是盡早讓她離莊吧。」眼看大錯將成,他有必要勸上一勸。「她與她的心事,不是日後的你可以承擔的。」

身為鬼界其中一鬼,他看過了太多因死得太不甘,故渴望生命能夠重來一回之鬼,可在子問的眼底,他所見著的,卻是深深期盼著末日早日來臨的渴望。他不知,再這樣一步步陷下去的話,到時……滕玉會不會比起在人間死去之時,更加的悔恨與痛苦?

滕玉斷然拒絕,「我辦不到。」

「大師兄……」

信步走至院裏,看著清澈美麗得有若一面明鏡的夜空,嗅著夜下睡去的繁花淡雅的清香,滕玉從不曾這般肯定的面對自己的坦然,和那些窩藏在他心底的心事。

「我曾經沒有奮力抵抗過我的命運,故我落得了個遺憾的下場,並在死後數百年裏,無一日不悔恨著。因此,當我終於能夠放下心頭的恨之後,我告訴自己,我要好好地再活一回,不管是以什麼形式都好,我不想再有遺憾。」

光陰承載了多少的幸福,又偷偷掩埋了多少的不幸?不管晚了多久多遲,其實都是可以改變的,只要肯盡力逮住機會,再也不輕易放手,那麼,也許他就可以守住一個小小的心願,不再任由他人奪走。

在走過了生死的邊界後,他才發現所謂的障礙其實沒那麼難以跨越,哪怕最壞的下場可能會是相隔千里,或是相思與君絕,他還是不想再對命運讓步。

「我不會放她走的,我不會。」

「可是……」法王仍是希望能讓他改變心意,卻在他的下一句話說出口後,再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就算佛界允許她回去,我也不願。」

禮物專區

  • 一般禮物
  • 神祕禮物

  • {{ gift.name }}

    {{ gift.coin }}讀客幣


  • {{ gift.name }}

    {{ gift.coin }}讀客幣

作者的禮物盒子

送禮名單

禮物名單

紅包專區

賞個紅包吧

作者收到的紅包 0

紅包名單

  • {{ slice_string(red_record.user.name, 6) }} 送{{ red_record.gift }} 1 個{{ formatter_date_time(red_record.created_at, 'MD') }}
  • 章節評論
字型大小
背景顏色
章節目錄
章節評論
贈送禮物×
{{ user.username }} 您目前有 {{ user.coin }} 枚讀客幣。
您的讀客幣不足夠 我要充值
贈送「{{ gift_model_option.gift.name }}」需支付{{ gift_model_option.gift.coin }}讀客幣,
是否確定贈送作者?
打賞紅包×
我要打賞:
{{ user.username }} 您目前有 {{ user.coin }} 枚讀客幣。
您的讀客幣不足夠 我要充值